男友的初恋女友出院那天。
他驱车数十公里去找她，与她举办了一场小型婚礼。
他解释：“她的双腿再也站不起来了，这是她唯一的愿望，我不能不帮她实现。”
那我呢？
我算什么？
台上，现男友和别人浓情蜜意。
台下，前男友嗤笑一声挖苦我。
“姜又柠，还以为你离开我后过得有多好。”
……
沈石青是我的前男友，此刻正站在我身侧，嗓音里含着浓浓嘲意。
“原来也不过如此。”
我一时怔住，抿直了唇没说话。
只是望着身处医院大厅中心的俩人。
齐扬单膝跪地，为轮椅上的新娘戴上婚戒。
那一刻，全场掌声雷动。
气氛热烈，齐扬掀开了她的头纱。
我也终于看见了他的女主角。
齐扬的初恋女友，江悦心。
全场起哄：“亲一个亲一个！”
江悦心无法踮起脚尖，她便抬起头仰脸嘟唇，双目含情地望着齐扬。
或许是想到我这个谈了一月有余的女朋友。
齐扬犹豫几秒，最后只吻在了她的脸侧。
就在这一瞬，他抬眼看到了站在人群外缘的我。
还有沈石青。
齐扬顿时怔住，他神情慌乱地松开江悦心的手，作势要来追我：
“又柠，我——”
江悦心连忙一把拉住他的手臂，眼中含泪悲戚道：
“齐扬，你不能就这么丢下我……”
不明就里的宾客们纷纷望向我。
他们皱着眉，满脸不赞同。
“这女的谁啊？来干什么的？”
“好好的婚礼全给她搅和了！”
我懒得搭理，只将目光定在齐扬身上。
他一把甩开江悦心的手，当着所有人的面几步来到我身前站定。
“又柠，”齐扬瞥了眼沈石青，手下握成拳状，“悦心出了车祸，大概后半辈子都不能再站起来了，她只是想找个人帮忙，让她体验一下当新娘的感觉……”
呵。
我还未说话，沈石青先讥笑了一声。
齐扬的脸瞬间黑了。
他手臂青筋尽显，面色隐忍地看向我。
“又柠对不起，这件事是我做错了，你能不能——”
“齐扬。”
我打断他，轻声问道：“她只是想找个人帮忙，可那个人为什么是你呢？”
我和齐扬自相亲认识已快一年，我一直以为他是个知分寸懂界限的人，却怎么也没想到我们才交往一个月，他就做出了这种事。
齐扬懂了我的意思。
他下意识上前一步想拉住我，刚抬起腿就被沈石青横跨上前以身挡下。
我站在原地，一抬眼便是沈石青的后脑。
他突然的动作拉近了我和他的距离，属于他的气息包裹着我。
某一瞬间，我好像被拉回多年前的某个时刻——
天色已晚，我独自走在回校的路上，有两个嘴里叼着烟的陌生男性拦住我问我要联系方式，我拒绝了，却被他们缠住不让走。
眼见他们上手想要拽住我，沈石青出现了。
他大步跨到我身前挡住俩人，“没听人说不想给吗？”
沈石青这样挡在我身前的次数并不少。
我忽地有些恍惚，一瞬间好像回到了那时候。
齐扬看着我，他一怔，手心拳头握得更紧了些。
“又柠——”
我打断他，语气淡漠：
“齐扬，我们分手吧。”
话音未落，沈石青回过头看我。
我不想继续在这里被人人围观，正要转身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
力道过于重了，疼得我皱起眉头。
沈石青登时松了力气。
他沉沉望着我：“走吗？”
……
当然，我现在只想逃离这无语的狗血情节。
暮色渐沉，华灯初亮。
沈石青一声不吭地跟在我身后。
距离不远不近，不容忽视。
“沈石青，”晚风四起，把我的声音吹得很远，“好久不见啊。”
好像在这时，我才终于咂摸过味儿来，感觉到了一丝重逢的味道。
身后的脚步声停住几秒，复又响起。
一声一声，又轻又响地叩在心头。
沈石青笑了一声，语气淡淡：“你也知道我们好久没见了？”
闻言，我停住脚步回头望他。
他逆着灯光站在离我几米开外的地方，双眉紧蹙，周身让浓墨夜色浸染着，一副不好惹的模样。
“沈石青，”我喊住他的名字，扯了扯唇，“都过去六年了，你还……唉。”
沈石青不答话。
他几步逼近我，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站在我身前。
“姜又柠。”
沈石青抬手抚上我的脸，拇指按压在我的眼角，就那样定定的看着我。
我眯起眼看他，竭力忽略掉心底那丝异样。
他却不让我如意。
“你就这么喜欢他，就这么离不开他，还特意去他婚礼现场才能死心？”
“……”
我偏开脸，挣开他的禁锢。
“自然是有些喜欢的，还合适，不然我也不会和他在一起。”
“倒是你，”我抬眼打量他好几眼，微微一笑，“不会还对我念念不忘吧？”
闻言，沈石青冷哼一声。
“你凭什么会以为我还喜欢你？姜又柠你别忘了，当初是你提的分手。”
意料中的回答。
“我没忘，”我摇摇头，不欲与他多说，“说起来，你为什么会在医院？”
沈石青似是没想到我突然转移了话题，他下意识回道：“胃病犯了。”
我“啧”了一声。
“沈石青，你还真是个少爷……”
话音刚落，沈石青抿直了唇，脸色很不好看。
显然是想起了我曾经跟他提分手的理由——
“你一个高高在上的大少爷，和你谈个恋爱，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跑来警告我。”
“沈石青，承认吧，你妈说得没错，我们俩门不当户不对，我和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硬在一起会很累，最后无外乎你伤心，我难过。”
“沈石青，我就是这样，我挺喜欢一句话的。”
“如果有什么人或事让你伤心难过了，那就远远的避开吧。”
……
我和沈石青是大学同学。
也是彼此的初恋。
二十岁出头的我们，赤忱热烈地爱着对方。
他家世好、样貌好、有能力，这样的人总是引人瞩目的。
从大学开始就是这样，追求他的，靠近他的，从没少过。
但沈石青拒绝得很彻底。
他没有给过任何人靠近他的机会。
这是他给我的安全感。
是他一步一步推着我向前，牵着我的手，让我同他比肩而立。
那时我有他澄澈见底的喜欢。
可是现实是残酷的。
它先给我一颗糖，又狠狠给了我一耳光。
很老套的原因。
沈石青家里给他安排了未婚妻。
最开始他当然是不同意的，据理力争，离家出走。
他的全世界好像就只剩下我了。
说实话，那时的我觉得很沉重。
接下来轮番而至的他妈、他舅舅等等，还有那个存于他们口中，从未出现过的优秀未婚妻。
我真的累了，突然觉得，我和沈石青确实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最后我被他妈威胁，狗血电视剧诚不欺我。
不分手的话，麻烦的不止是我，还有我身边的人。
没有电视里演的那么戏剧性，又是雨中分手，又是我含泪让他误会什么的。
都没有，我只是把一切都如实告诉了沈石青，然后说我累了。
恋爱应该是让人开心的快乐的，而不是只剩下和全世界为敌的一腔孤勇。
谁知道麻烦这么多，以后会不会成为怨偶。
就让一切都停在都是最美好的时刻吧。
老人家总说，婚姻要讲究门当户对。
在那段时间，我是认可的。
所以我跟沈石青提了分手。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说他不同意。
我笑了笑，告诉他分手是不需要彼此同意的。
沈石青一遍一遍地求我，让我再等等他，他会解决好一切的。
可我还是以决绝的姿态，彻底离开。
我记得最后他狠绝地看着我说，“姜又柠，我会让你后悔的，一定会！”
当时我是伤心难过的，相信他也一样，甚至比我更甚，但最终时间总会冲淡一切。
可那时的我没想到，我和他还有“重逢”这一桥段。
……
来电铃声突兀响起。
打破了我们之间的沉默。
看了眼手机，是齐扬的电话。
沈石青脸更黑了，他冷声嘲讽道：“他还有脸给你打电话？！”
我没理他，径直按下接通。
齐扬着急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有些扎人的刺耳。
“又柠你去哪儿了？你听我解释，我真不知道她叫我来是帮她这个忙，我也是一时糊涂了才会答应……”
“齐扬，”我打断他，瞥了眼神色不善的沈石青，“我同意和你试试的时候说得很清楚，这段感情里，我们不能背叛彼此。”
“哪怕只是一次，哪怕只是一时糊涂，都无法挽回了，分手吧齐扬。”
“……又柠，我不同意……”
我笑了笑，“分手可不需要双方同意。”
说罢，我挂了电话，顺手将齐扬的联系方式全拉入黑名单。
沈石青全程像个门神，站在一侧守着我。
很久，他才出声道：“无法挽回了吗？”
我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只当他在问齐扬。
“犯了错就必须承担后果，这不是很正常吗？”
沈石青沉默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不太对劲。
回头望他。
一双黑眸如墨般深沉地盯着我。
沈石青冷声道：“可是，当年我并没有犯错。”
“是某个胆小鬼非要丢下我。”
“是她甩开我，说她累了，不喜欢我了。”
说到后面，沈石青倾身逼近我。
视线死死锁住我。
“姜又柠你告诉我，”他问道：“犯了错的人，到底是谁？”
“……”
沈石青大概是恨我的。
他当时也算得上是个天之骄子，却一而再再而三为我弯身折腰。
像他这样的人，要什么东西不是轻而易举？
可他偏偏在我这儿狠狠栽了个跟头。
“沈石青，这…很重要吗？”
“……”
默了几秒，沈石青忽地轻笑一声。
他直起身来，眼底并无笑意。
“也是，都过去六年了，我再这么较真可就没意思了。”
话音刚落，他的手机铃声响起。
看到来电瞬间，沈石青周身冷意褪去，神情骤然柔和下来。
他走离我两步远才按下接听，我只能隐约听见那头是道女声。
“好，你在那儿等着我，我马上去找你。”
沈石青并没说太久，他很快就挂了电话。
不知怎地，那些深埋脑海深处的记忆，明明早已模糊不清，却在此刻清晰起来。
沈石青喜欢录像。
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常会拿着相机录个不停。
吃饭时，睡觉时，逛街时，旅游时……
他不知疲倦地记录着属于我们的每一个时刻。
他曾得意地把相机塞到我怀里，说我要是想他了，可以随时打开视频看看他。
我嘴硬地说不会有那一天。
却在刚分手时，一个人将那些视频看了数遍。
他那样的神情，曾只属于我。
而不是像现在，我看着他下意识避开我，将温柔给予另一个人。
原来，真的不会有人一直站在原地。
也不是所有的重逢都能成就破镜重圆。
至少，我和他的不是。
估计是从没被拒绝过的天之骄子，看到我这个可恶的、抛弃过他的初恋，还心有不甘吧。
……
那次重逢后，我和沈石青很久没再见面。
人和人之间的缘分说深也不深，说浅也不浅。
好像全凭老天的心意来。
这天打开会议室见到沈石青的时候，我想，老天今日的心情……比较难评。
刚入位坐定，会议室大门被人暴力撞开。
抬眼看去，是许久未见的齐扬。
他看起来不太好。
脸色很差，衬衫有些褶皱，下巴泛着淡青的胡茬，黑眼圈很深，看得出来应该是很长时间没休息好。
齐扬定定地望着我。
眼神里闪着某种说不清意味的光。
我心底忽然有种不祥预感。
忙向助理招手，却还是晚了一步。
齐扬几步走向我，语气悲怆：“又柠，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一定要和我分手？”
“我们认识一年多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那天的事不过就是一个误会……”
面对齐扬这波不分场合的操作，我还真不清楚他是怎样的人了。
齐扬是我妈经人介绍给我认识的。
我妈年纪大了，又见我二十七八岁还没个男朋友，就开始操心起来我的婚姻大事。
我遂了她的愿，答应去见一面。
和齐扬初见那天，他捧了一束花来见我。
衬衫纽扣一丝不苟地扣到最顶端，整个人给人的感觉赏心悦目，如沐春风。
可惜早在几年前，我就已见过太惊艳的人。
面对他这样一个优秀的相亲对象，也没生出来试试的冲动。
那顿饭我的意愿表示得很明显，齐扬却丝毫不退。
他说，他想再等等，说不定哪天我就心动了。
这一等就是一年多。
他大方，体贴，温柔，靠谱。
有时候我也会想，和他在一起也不是不行。
可没一次冲动到底的。
唯一的那次，是在一个月前。
我妈旧病复发，我在外地出差，来不及赶回去。
是齐扬大半夜赶到我家，及时送她去医院，才没导致结果恶化。
那一晚，他不眠不休守在手术室外，不停地给我发消息让我安心。
心动太难，但那一瞬间的安心总是容易的。
我清楚记得，当我第二天一早赶去医院，答应他试试时。
齐扬懵了几秒，才想起来点头。
他那时看我的眼神，分明全是情意。
可我也没忘，他单膝跪地为他的初恋戴上戒指时的模样。
人心是最难揣测的东西。
究竟是一时糊涂还是甘心情愿，只有他自己明白。
就像现在，他到底是真心认错求和，还是借助他人向我施压，又或是单纯地想搅黄我这次的合作，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噗呲一声。
会议室里响起几声稀稀拉拉的掌声。
循声望去，是一脸讥讽的沈石青。
齐扬脸色肉眼可见地发沉起来。
不等他反应，沈石青先声夺人。
“齐先生这话说得倒是挺有意思的，那天我可是亲眼见你单膝跪地朝另一个人求婚，现在你居然说那只是一时糊涂？”
沈石青淡声一笑，“怕是糊涂过头了，才能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
齐扬涨红了脸，“你说什么——”
“齐扬！”
我高声喝住他。
“都是成年人了，本可以体面一些，是你非要闹得这么难看，你不就想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分手吗？”
“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因为我嫌恶心，我的男友当着我面对他的初恋求婚，这个场景让我想起一次就恶心一次。”
齐扬有些怔愣。
他默了几秒，忽地抬眼狠狠盯住沈石青，“那你呢？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电脑里的那堆视频里都有他！”
我忽然觉得很好笑。
笑自己曾真切地以为和他能成为彼此的伙伴，能彼此依靠。
齐扬见我笑，他开始有些慌乱地找补道：“我没有翻你电脑，是你自己放视频时我无意看见的……”
“无意？”
“齐扬，”我摇了摇头，“我都让你看见了，你怎么还能以为是无意的？”
“我只说一遍，和你在一起时我问心无愧，和你分手也只是因为你犯了原则性错误，我无法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齐扬沉默了。
我招了招手，示意助理将他带出去。
闹剧终于结束。
抬眼看去，沈石青沉沉望着我。
我没理他。
快速谈完合作后，我径直去了卫生间。
心脏剧烈跳动着，是气的，因为这乱糟糟的情景。
原以为随着时间对某人早以淡却的情意，现在却似野草惹了火，只一瞬就成了燎原之势。
以致我不得不回想，情意初现时究竟是怎样的模样。
那时我初入大学，一身蛮劲到处使。
学生会各部长也乐得使唤我，今天搬一趟这个，明天抬一下那个。
我尚且没什么不满，沈石青倒先心疼上了。
尤其是有一次我从台阶上摔下去，胳膊和腿磕在碎石上，满是挫伤，大片大片的血痕，看起来惨不忍睹。
我自己买了碘伏消毒。
简单处理后继续搬活动要用的东西。
我其实觉得没什么关系的。
可沈石青看到后很不高兴，但又无奈于我的无所谓。
他蹲在我身前，紧皱着眉头重新为我上药。
仔细叮嘱我道：“你一个女孩子，不用这么逞强，疼了就叫一声，谁还不帮你了？”
他抬头盯住我，眼底能倒映出一整个我。
“你可以示弱，至少在我这里可以，明白吗？”
当时周边路过的那么多人声风声，我通通都听不见了，只余下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现在嘛，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波澜不惊地整理一下头发和妆容。
……
出了卫生间。
我侧身看去，沈石青正倚在墙边站立。
听见声响，他抬眼朝我看来，面上并不显露半点情绪。
我一时噤了声，以为他又要出言挖苦我。
“沈石青我——”
话还未说完，沈石青直起身，他两步走到我面前，长臂一伸将我揽进怀紧紧抱住。
“姜又柠。”
属于他稍高的体温裹了我满身，我忽然记起来。
当年我跟沈石青提分手时，他不同意。
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拉我入怀死死抱着我，好像这样就能留住我。
我双手抵在他腰间死命推着他，口上说着各种狠话，眼泪却不停地往下掉，濡湿了他的肩头。
自那次拥抱后，我们之间的距离永远尴尬地停在了一米开外。
他要说什么呢？
我不知道。
沈石青喊了声我的名字后停住了。
一时间，走廊里只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这是在干嘛？我连忙推开他。
“沈石青，你是不是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