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季忱的结婚五周年纪念日那天。
有个女生给我发来一条消息:
“姐姐,你不知道吧?你老公给你买的礼物,每个都有我的一份呢。”
彼时,季忱正在厨房挽着袖子亲手做我们的纪念日蛋糕。
他总说,虽然都是老夫老妻了,但该给我的仪式感还是得有。
所以我不信的。
可等我把聊天记录给季忱看时。
他沉默了。
……
一个陌生头像发来一条消息:
“姐姐,你不知道吧?你老公给你买的礼物,每个都有我的一份呢。”
言语用词极尽挑衅。
我皱起眉,想不起是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个好友。
“小清,来帮我扯一下手套!”
闻声看去,季忱站在厨房门口唤我。
他眉眼弯弯,冲我扬了扬手。
沾了奶油的手套滑下手腕,眼看就要脱落下来。
我关了手机,上前给他重新弄好。
整个过程中,季忱垂眸看着我,一瞬不动,眼里满是柔情。
所以我不信的。
我不信那个人说的话。
季忱转身后,我点开那个陌生头像,直接按下删除。
可不过几秒。
手机又响起一声振动。
是那个头像的好友验证消息。
“姐姐别急着删我嘛,我这儿有证据……”
对面的人像是摸准了我不会轻易相信,我才同意好友,就给我发来一连串照片。
大牌项链口红包包和鲜花……都是季忱早就送过我的礼物。
现在一模一样地出现在了另一个人的手里。
“姐姐看见那条项链了吗?姐姐肯定还记得吧,那天是你的生日。”
我记得的。
我的生日就在前几个星期。
那天季忱回来得很晚。
他回来时,一身酒气,隐隐还散发着陌生的香水味。
他说临时见了个重要客户,所以回来晚了。
他动作温柔地为我戴上那条项链。
唇齿叼住我的耳垂磨了磨,呼吸全喷洒在耳廓,又烫又热。
他珍重地在我耳边唤我名字道:“宋柚清,生日快乐。”
……
“姐姐知道那天他为什么回家晚了吗?因为他在我这儿。”
“我很喜欢那条项链,可他不愿意给我,只得又亲又抱地哄了我好久,当然啦,没过几天他还是送了一条一模一样的项链给我……”
“姐姐这下能信我了么?”
对面似是知道我在想什么,不依不饶地发来消息。
言语间娇纵得意一览无余。
我忽然觉得很好笑。
手指按了几下手机回过去:
“没想到我看不上的东西你这么喜欢,真够可怜的。”
对面哑住。
我径直走向厨房,将手机屏幕递给季忱看。
“她是谁?”
“季忱,你说话。”
我的声音哑得可怕。
手指紧捏住手机,难以控制地发着抖。
可季忱仍旧沉默。
他看着我。
抬手慌乱地想抓住我,被我躲开。
“小清我……”
季忱怔在原地,手悬在半空,似是没想到我竟躲开了他的触碰。
……
季忱沉默了。
他可能不知道。
在我面前,他一向不擅长撒谎。
他只能用沉默代替谎言。
余光瞥见已成形的蛋糕胚,我闭了闭眼。
“季忱,她说的这些……是真的吗?”
“……”
没有再问的必要。
我转过身,朝门口走去。
身后的人似才反应过来,他重重地一把抓住我手腕。
“小清,你听我说——”
“说什么?”
我甩开他的手,背对着他。
“说你没有背叛我,没有做这些事吗?说你只是玩玩,一时兴起吗?”
季忱不说话,他踟蹰着重新拉上我的手腕。
属于他稍高的体温覆在腕上,本是让我感到服服帖帖的温度,此时却像是毒蛇的信子缠绕上来,让人森冷。
“还是说你确实有想过……喜欢她,爱她?”
“小清,我没有这样想过,她叫沈薇薇,是公司给我新招来的助理,我和她只是……”
只是什么?
季忱没说,他只是否认道:“我不喜欢她,也不爱她。”
认识季忱的这些年,我知道他从不会对我说谎话。
可此刻听到他的否认。
我突然开始怀疑,曾经的那些相信是否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季忱,或许你是没有这样想,”我拨开他的手,竭力克制着某种难言的在胸腔横冲直撞的怒与悲,“可是你却这样做了。”
两道摔门声响天震地。
我和季忱,一前一后。
中间始终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路。
很多年后再想起这一天,我才知道,早在这时,我们之间的命运注定要走向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
出门太急。
我手里只拿了手机。
幸在兜里还揣着车钥匙。
拉开车门将要坐上去。
季忱第三次抓住了我的手腕。
他薄唇紧抿,眉头蹙起。
忽然地,停车场里的白炽灯亮起。
惨白的光洒在季忱脸上,让他的脸色更显苍白。
他望着我,在触到我目光的瞬间手下用力,紧握住我的手腕,指骨捏得泛白,甚至还微微发着抖。
一副被巨大恐慌感罩住的模样,就好像自己马上要失去最重要的东西。
这算怎么一回事呢?
我扯了扯唇。
抬手摔上车门。
“砰!”
季忱怔住,“小清,你别走……”
我抓住他的手,用力拽开。
好不容易脱了禁锢,我抬腿就往外走去。
别墅环山而建,离能打车的地方还有一段路。
我穿着高跟鞋,浑然不顾季忱的喊声,往山下走去。
他在身后紧紧跟着我,无数次想伸出手抓住我,无数次放弃了。
四月的天说变就变。
头顶一道深紫色的闪电亮彻天际,紧接着是好几道又响又重的雷声。
雨水来得很急。
我没有停,直直往前走去。
身后人的脚步声陡然变急几瞬,然后消失了。
我没回头。
仰起脸看了眼天,阴沉沉的。
空气中满是潮湿之意。
很突然地,耳边竟传来猫叫声。
我垂下眼看去。
正前方不远处,一只看不出品种的幼猫趴在地上,发出一阵细软的、可怜的叫声。
我在它面前停住脚步。
小猫似是注意到我的靠近,艰难地仰起脖颈看我。
蓝绿色的眼睛一瞬不动地看着我,嘴里泻出几道惹人怜惜的呜咽声。
它身上的毛早已湿透,像我一样狼狈。
我想起刚和季忱在一起的那天。
也是这样大的雨。
我头顶着包往屋檐下冲去,却在半路被季忱一把拽进怀里。
他一手撑着把极大的伞,一手紧紧搂住我的腰,将我整个人藏在伞下。
我问他怎么突然来了。
雨声太大盖住了我的声音。
季忱却懂了我的意思。
他看向我,黑色的瞳仁亮亮的发着光。
“我来接我女朋友下班啊!”
二十岁出头的我们面皮还薄,这话一出,双双在雨声中红了脸。
冒着雨回到出租屋,季忱先拿来毛巾给我擦干。
他后知后觉地皱起眉头,“小清,下次再遇上雨天,你就站在公司门口等我去接你。”
我跟他说没关系的,我可以自己回来,淋不了多少雨。
季忱不高兴了,他两手捧住我的脸让我看着他。
“我知道你没有我也可以,但是你现在有我了,你可以稍微向我示弱,可以再依赖我一点点。”
说到最后,季忱又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他轻轻揽住我的腰,下巴搁在我肩头,面红耳热地在我耳边小声说道:“我们已经在一起了,我接我女朋友下班天经地义。”
……
那时我们的条件远远比不上现在,眼里却都含着对彼此最深的情意。
我没忘记,没忘记当年季忱望着我的眼神。
可我也没忘记沈薇薇满是挑衅嘲弄的话语。
更没有忘记季忱的沉默。
“喵呜……”
细弱的喵叫声唤回思绪。
湿漉漉的一人一猫一高一低久久地对视着,似都被这场大雨夺了魂魄。
“小清!”
身后消失已久的脚步声重新响起。
下一秒,一把黑伞罩在头顶。
季忱的嗓音满是焦躁的心疼,“小清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错了,你别这样对自己……”
我回头看他。
眼里似蒙了一层水雾。
我看不清他。
我手指着小猫。
“季忱,我想养它。”
季忱点了头,“你想养就养,我们一起养它。”
我的心好像被雨淋湿了。
“季忱,我想回家。”
季忱直点头,他揽住我,“我们回家,我们这就回家。”
雨水渗进了我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
“季忱,我想离婚。”
……
季忱怔住了。
他抱着猫牵着我回到家后,摔门离去。
几乎是落荒而逃。
逃之前他丢下了一句话。
“宋柚清,我不同意离婚。”
房子空空荡荡,徒留几声猫叫陪着我。
这是头一次,季忱头一次在外面过夜。
从结婚到现在,除了出差,季忱从不会夜不归宿。
不管我们闹矛盾还是吵架,闹得再凶,吵得再厉害,从来不会分房睡。
有一次吵得太厉害,我去了次卧。
季忱一句话都没说。
却在我快睡着时来次卧找我。
他掀开被子爬上床紧紧抱住我,双眼埋在我的颈窝,又烫又热。
季忱的声音很闷很低,“我错了,你别跟我分开好不好?”
季忱说,夜晚时温度和爱最容易降温,他不想我带着情绪过夜。
他怕第二天早上醒来,我就不爱他了。
那时我笑他幼稚。
可是现在,幼稚的人好像是我。
我的心空落落的。
好像真没了温度一样。
小猫在我怀里叫了一声。
蓝绿色的眼睛看着我,眨了好几下。
我摇摇头,甩掉脑中所有想法。
只剩下离婚。
离婚要做哪些事?
去民政局。
房子车子和公司……
以前听人说谁谁谁离婚时闹得可大了。
我当时还不信。
现在总算是清楚离婚有多麻烦了。
我和季忱在一起的这些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我们之间真要分清,各自都得连筋带皮地扒下来厚厚一层。
血淋淋的。
带着刺痛的完结。
可我没办法。
除了离婚,我实在找不到第二条路了。
第二天一早,我先带小猫去医院做了检查。
得到一切无恙的结果后。
我去了趟律师事务所。
接待我的周律师是闺蜜介绍的。
她知道时什么也没问,恶狠狠地说给我介绍了个手段强硬的律师,让我尽管去离婚。
只是说到最后,闺蜜的声音带了哭腔。
她问我,明明前不久还那么好,怎么就突然变成这样了?
我沉默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会突然这样。
好像仅一夜之间,我们之间就成了沧海桑田。
季忱赶来时。
我和周律师的谈话已接近尾声。
周律师递上拟好的离婚协议书,推了推眼镜道:
“宋小姐放宽心,虽然有些难办,但优势总归是在我们这边。”
我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小猫的毛,听了他的话微微一笑。
“那就有劳周律师了。”
“小清你真要和我离婚……”
才一晚没见,季忱恍若变了个模样。
身上穿的衣服还是昨日那套,衬衫有些褶皱的衣领敞开两粒纽扣,下巴上冒了一层青黑的胡茬。
他的目光落在我手中的离婚协议书,似被狠狠烫了一下,慌乱地移开视线。
怀里的小猫喵呜两声。
我回过神,不再看季忱,径直越过他往门外走去。
他亦步亦趋跟在我身后,几次抬手想要抓住我。
我抿直了唇,攥紧手中的离婚协议书。
大步走到车边一把拉开车门。
季忱终于动作了。
他拽住我,好几个呼吸之后才说道:“小清,你不是跟我说想要回家吗?我们一起回家好不好?”
他的视线落在小猫身上,扯唇勉强一笑。
“带着我们的小猫,我们一起回家好不好?”
“季忱,”我看了眼他的拽住我的手,“松手。”
季忱微怔。
他愣愣地看着我甩开他,坐上车拉上门。
直到车子启动才像是反应过来,他隔着车窗大喊:“宋柚清!”
我深深看了他一眼。
脚下踩实了油门。
半点没停留地将他与他的声音抛在身后。
车子上了大道,后视镜里再难看见他的身影。
或许过了很久,又或许只是一会儿。
我浑身突然泄了劲似地,松了油门,停在了路边。
小猫乖巧地坐在副驾驶。
它似是感应到车子停下,扭头用那对蓝绿色的圆眼睛盯着我看。
好半晌,它动了。
小猫轻巧地爬到我怀里,舔了舔我的手心。
“喵呜……”
我扯了扯唇,用力甩了几下有些痉挛的手指,才给它顺了把毛。
离婚并没有说起来这么容易。
至少,在此刻和着血泪,夹杂着万般不愿。
可我没办法。
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结局了。
……
晚上回去时,别墅的灯暗着。
季忱还没回来。
我想起早上启动车子离开时,他看我的那一眼。
绝望的,无措的。
他好像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可明明,是他先做了错事。
我捏着眉心,起身给小猫弄了点猫粮。
看着猫粮一点一点被它蚕食殆尽。
别墅外终于响起车轮摩擦在地的声响。
季忱回来了。
但我没想到,与他一同回来的还有……一个陌生女生。
季忱像是喝醉了,他仰靠在副驾驶,眉眼紧闭着。
我抱臂站在门口,静静看着妆容精致的女生倾身,一寸一寸拉近与季忱的距离。
就在她的唇将要碰上季忱时,我双手合起拍了两下。
清脆的掌声响在安静的夜里,很突兀。
季忱紧闭着的眉眼皱起来。
女生抬眼看向我,嘴角扬起,朝我递了个挑衅的眼神。
她拉开车门,几步来到我身前。
年轻貌美,朝气蓬勃。
确实是季忱会喜欢的类型。
“姐姐你别误会,”女生风情万种地捋了把刘海儿,冲我娇笑一声,“季总喝醉了,我开车送他回来而已。”
我弯了弯唇,不置可否地反问道:“你就是沈薇薇?”
“是,”沈薇薇大方至极地点了头,“看来姐姐对我并不是一无所知——”
啪地一声打断了她的话。
我甩了甩震得发痛的手掌,笑道:“一个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你得意什么?”
沈薇薇僵了脸。
不过几秒,她重新扯开唇角,“现在是,以后可就不一定了。”
“我没猜错的话,姐姐已经拟好离婚协议了吧?”
闻言,我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一样嗤笑一声。
“沈薇薇啊沈薇薇,你还真是天真,”我笑着摇摇头,双手抱在胸前,“我和季忱离不离婚,也轮得到你在这儿说三道四?”
“再说了,”我瞥了她身后一眼,淡淡收了笑,语气嘲弄,“你就真的以为,季忱会让你如愿吗?”
沈薇薇气急,脸上的伪装彻底撕去,她轻蔑道:“你不过是占了个陪季忱走到现在的位置,没了他的爱你就是个老女人,装什么——”
“沈薇薇你闭嘴!”
沈薇薇面色唰地一下变了,又红又青。
她僵硬着身体转过去,对上脸色阴沉的季忱。
“季总我只是——”
“沈薇薇你给我记清楚了,能站在我身边的人只有宋柚清。”
季忱不顾美人落泪,薄唇冰冷地说道:“你被开了,以后不要再让我见到你。”
“否则,后果自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