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救小青梅，他亲手剖出了我的妖丹。
他说：
「不过一只卑贱的妖罢了，我怎么可能爱上她。」
可后来，他亲自捧着他的内丹精元，只为了换回我的心。
我窝在魔界暴君的怀里，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1.
时尘施法剖我的妖丹时，我起初是难以置信的，但随之而来的疼痛却由不得我想那么多。
苏瑶站在他身边，不屑地看着我，目光中，还带着一丝得意。
临走时，她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问他我怎么办？
当时，他只冷冷看了一眼，似乎在看一个死人，不过没了妖丹，我倒是却也离死不远了。
我听到他冷冷地吐出一句话：
「不过一只卑贱的妖，死了便死了，不必管她。」
然后我便陷入了一片黑暗。
我好像并没有死，但是灵魂被禁锢在了时尘身边，寸步不离。
我因此眼睁睁地看着他将我的妖丹炼化，然后融入了苏瑶体内。
或许是她身体实在太过于虚弱，并不能将妖丹完全吸收，也因此而晕倒，昏昏沉沉地躺了好几天。
看着时尘衣不解带地照顾苏瑶，我苦笑了一下。
当初，他也曾这样照顾过我，但他或许早已忘了。
我是时尘下凡历劫时的妻子，或许是情劫太过于刻骨铭心，他将我带回了天界。
可是天族的人都看不起我。
他们认为我是妖，配不上他们高高在上的天界战神。
时尘却力排众议，执意要娶我。
在他的坚持下，渐渐的，天族众人便没了反对的声音。
天界的环境其实并不适合妖族生存。
来了不过半年，我身体便肉眼可见地虚弱下去。
那时，时尘亲自去向药仙求了药，又寸步不离地守着我好几日，我才好了起来。
我至今还记得他当时说的话，他说：
「夭夭，神仙寿数漫长，有你陪着，我便不觉得孤单了。」
现在想来，当时说出这句话的时尘，或许确实是爱我的，但如今，看着他依旧如同从前那般温柔体贴，只是对象并不是我。我也只能说：
「神仙寿数漫长，变心也是早晚的事。」
苏瑶是在三日后醒来的。
彼时她已彻底融合了我的妖丹，因此看起来没有先前那般虚弱。
战神要娶苏瑶的消息传遍了天界。
众神都很高兴，但似乎没人记得我，也是，我只是一只妖精，他们从来都没看得起妖精。
他们甚至都在为时尘终于回心转意，决定抛弃我了而感到庆幸。
在他们眼中，我不过是一只低贱的妖，靠着战神历劫时和他的那段情缘到了天界，已经是我几世修来的福分了。
我不能，也不该奢求太多。
苏瑶身体依旧没有很好，妖丹似乎并没有起很大的作用。
时尘这些日子常常早出晚归，只是为了给苏瑶寻找灵丹。
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消息，密林深处的妖族手中，有一朵冰魄雪莲。
他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去。
我跟在他身边，看着他往丛林深处走去，周围的路越来越熟悉。
我跌跌撞撞地跑到他面前，试图阻止他向前的脚步。
「时尘，你要去做什么？」
他没有回答我，他看不见我，径直穿过了我透明的身躯。
小妖们以为我也来了，闹着哄着都跑出来，却发现只有时尘一人。
2.
无论如何，它们也不会想到，时尘此次来，是来杀它们的。
他手中轻然捏出一个法诀，将它们困在其中。
「只要交出冰魄雪莲，我承诺，今日不会伤了你们。」
从前时尘将我带走，它们都看到了，因而对他并没有防备，才叫他轻易便捉住了所有人。
小妖们哪里知道什么冰魄雪莲，它们只是被我从路边捡回来，养在这里的孩子罢了。
时尘却当是它们故意私藏，语气也带上了几分怒意：
「畜生就是畜生，冥顽不灵，野性难训!」
这些话仿佛一根根针扎进了我的心脏，细细密密地疼。
不，不是这样的，它们不是畜生，它们都是我一只一只捡回来的，一点一点养大的，它们不坏。
我歇斯底里地喊，可没有人听得到。
时尘找遍了所有地方，依旧没找到那朵冰魄雪莲。
他当然不会找到，因为早在百年前，他下凡历劫，身为凡人的那一世，那朵雪莲便被他吃了。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时尘。
他奄奄一息，狼狈至极，至少我活了几百年，是第一次看见这么狼狈的人。
他身上几乎全是伤。
我唏嘘了一会儿，还是将他带回了家。
但我完全将娘亲说过的话忘在脑后了：
路边的野男人千万不要捡。
小妖们叽叽喳喳围在我身边，对这个男人产生了好奇。
「姐姐，他好像快死了。」
既然把他捡回来了，我便是不想让他死的。
于是我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了那珠冰魄雪莲。
宝物便是要用得有价值方才显出它的宝贵。
虽说心疼，我还是给他吃了。
果然有用，他没两天便醒了。
起初，身为凡人，他不可避免的是害怕的。
但渐渐的，他又不怕了，他会夸小仓鼠可爱，会帮小狐狸洗澡，他也会说喜欢我。
他说的情话很好听。
可是后来他要走了。
他问我愿不愿意跟他走，我说：
「你会一直对我好吗？」
他说当然。
所以我跟着他去了天界。
时尘没找到冰魄雪莲，他也没有杀那些小妖。
临走时，他回头看了一眼，我真真切切地看到了他眼中的眷恋与复杂。
可笑，到如今，他竟是还会想到我吗？
我的魂魄跟着时尘离开，可不知为何，心中总有不详的感觉。
我最后又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些小妖。
禁锢会在一个时辰后自行解开，想来它们并不会有什么事，我只当是自己多想了。
可行至半路，时尘也开始变得有些焦躁，我心底的不安便更甚。
最终，时尘掉头返回，我亦步亦趋跟在他身边。
远远望去，发现方才禁锢所在的地方，上空此时被一阵浓厚的血雾覆盖。
见状，时尘加快了脚步。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躺在草地上血淋淋的小狐狸。
我颤抖着身体，蹲下试图捡起它，正如当初将它捡回家那样，可透明的手却直直穿过，无法触碰。
我踉跄着身子往前，只见苏瑶站在那片血泊中，她还没看见时尘，冷笑着开口：
「妖到底是妖，不识好歹，屡教不改，真是该死。」
她举起剑，毫不留情地刺穿了最后一只小兔子的身体。
我大喊着不要，却无济于事。
我这才知道，原来灵魂也是会流泪的。
一滴泪珠落下，滴在了时尘的手背，他右手突然颤了一下，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愣愣地看向我的方向。
3.
时尘飞身到她跟前，夺下了她手中的剑。
苏瑶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和无措，时尘只安静地看着她，似乎在问她原因。
她低声道：
「我见你迟迟未归，便想来找你。经过此处，感受到冰魄雪莲的气息，它对我的伤有好处，可它们不愿给我。」
说着，她便开始低泣：
「时尘，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是它们先动手……」
我想说不是这样的，明明走之前它们都被禁锢住了，怎么可能主动袭击苏瑶。
可时尘什么都没想，他没怀疑为什么苏瑶会恰巧经过这里，没怀疑为什么分明早已没有了冰魄雪莲她却依然能感受到它的气息。
或许从心底他就不愿意去怀疑她。
他将苏瑶拥入怀中，劝慰着她：
「你不必自责，或许这就是它们的命数。」
命数吗？
我突然很想笑了。
时尘，这便是你为苏瑶，为自己找的借口吗？
原来天上的人，竟都是这般伪善至极。
最终，时尘指尖的一簇火苗将这里烧的干干净净。
连同百年前的凡人时尘和小妖夭夭。
无数小妖凄厉地大叫，在痛苦中剧烈挣扎，最终归于平静。
我低头，看到了飘落在脚边的一片羽毛。
我第一次这么恨一个人。
我也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么后悔过。
我恍惚想起苏瑶刚回来那年，我听见天上的仙娥们说：
「听说苏瑶上仙就要回来了。」
「那现在那只妖呢？」
在天上，我仿佛是最肮脏最卑劣的存在，人人都看不起我，我分明有名字，却只以「那只妖」来称呼我。
「谁人不知战神和苏瑶上仙才是天生一对，那只妖？哼，不过是苏瑶上仙不在时战神找的替身罢了。」
这些话我本是不相信的，可当我看见苏瑶时，心中却摇摆了。
我们确实长得有几分相似。
彼时她也正好历劫回来，站在洗魂池边。
越靠近，心中酸涩的感觉便越甚，时尘娶我，将我带回天上，只是将我当成了替身吗？
我依旧不愿相信，他从前同我说的那番话，不像是假的。
我还未开口叫她，她却突然转身，诡异一笑，便跳入了池水中。
我下意识去捞她，却不慎也被她带了下去。
隐约间，我看到了时尘飞奔过来焦急的身影。
他却不是来救我的。
他径直游向了一旁的苏瑶。
洗魂池的水对仙来说可以净化灵魂，可我是妖啊。
灵魂被灼烧的痛苦刹那间席卷了我。
我以为我会痛死在那里。
或许是某个看不下去的仙人，又或许是他们不愿我这个肮脏的小妖污染了这片干净的池水。
我最终没死。
我不知道自己是在多久之后醒来的，我只知道我醒后又等了好久，那人才来。
我抱着膝盖坐在床边，安安静静地看着他走过来。
他在我身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说：
「你现在去和苏瑶道歉。」
我没想到醒来后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我抿了抿唇，感到嘴里发苦，沙哑着嗓音问为什么。
他说，
「是你推了她，你应该道歉。」
「我没有。」
时尘有些薄怒：
「她还能骗我不成？夭夭，你只是一只妖，她有什么理由冤枉你。」
我突然抬头，原来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因为我只是一只妖，所以天上的所有人都能欺我辱我。因为我只是一只妖，所以他不相信我的话。因为我只是一只妖，所以永远都配不上他这个高高在上的天界战神。
见我不说话，他强硬道：
「你必须道歉!」
我依旧固执地看着他：
「我没推她。」
时尘并不想同我多说，他早已认定了是我将苏瑶推下了洗魂池。
他从没想过若是我推的她，又为何自己也会跳下去。
他也没想过洗魂池的池水对于非仙非神的妖来说，会是多么大的折磨。
他只相信苏瑶说的话。
回过神来，我看着眼前的漫天大火以及在一边相拥的二人。
我感受到的，除了扑面而来的灼热，便只剩下了彻骨的恨。
我在这里捡到他，在这里救了他，在这里爱上他，可事到如今，也是在这里，我开始真正恨上了他。
4.
我依旧无法离开时尘。
我看着他和苏瑶回到了天界，他们向着众仙宣布凡间的卑劣妖族私藏圣物，甚至妄图弑仙，现已被尽数诛杀。
我站在旁边看着他们道貌岸然的伪善嘴脸，目眦欲裂。
他们同时也宣布了他们的婚期。
众神喜气洋洋，无人想起我，无人在意我。
直至婚礼前夕，洒扫的仙娥才发现了我，却是早已没了气息。
消息不胫而走，传到时尘耳中时，他只淡淡说了一句知道了。
倒也是，想来如今已没有什么事情比他和苏瑶的婚礼更重要了。
婚礼那天却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他举着剑，走过之地，众仙逃窜，赤红的瞳中满是杀戮的快意。
最后，他将剑尖指向了穿着喜袍的时尘。
时尘将苏瑶护在身后，冷冷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苍炎，你不好好待在你的魔界，来我天界发什么疯!」
很明显，他对着苍炎，也有些发怵。
苍炎勾了勾唇，道：
「孤来你这儿找个人。」
「找到了吗？找到了还不快离开!」
苍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最后叹了口气。
「找是找到了，可她丢了点东西，我帮她讨回来。」
话音刚落，他便突然出手，直直地朝着时尘身后的苏瑶攻去。
等时尘反应过来时，一粒泛着血红光芒的妖丹顿时被他从苏瑶体内吸了出来，飞到了空中。
看到妖丹的那一刻，我瞳孔猛然放大。
妖丹被剥离的痛使得苏瑶痛苦地瘫倒在地。
苍炎虚空一抓，妖丹便径直落入了他手中。
随后便闪身离去。
时尘也立刻追了上去。
我却突然发现我已经脱离了那股力量的禁锢，不必时时跟在时尘身边了。
还没高兴一会儿，妖丹强烈的吸引力却将我也吸了过去。
南天门外，所有人都看见，方才大闹婚礼的男人怀中抱着那只他们从来没看得起的小妖。
妖丹仿佛认主一般从男人胸口飞出，融进了那妖的身体。
我感觉我的灵魂剧烈颤动了一下，然后不由自主地朝着我的肉身飞去。
「妖丹!」
时尘身后传来一声尖叫，苏瑶急切地跑上前，尖叫着喊道：
「我的妖丹!还给我!」
苍炎冰冷的目光直直地看向她：
「是你的东西吗？就来讨。」
时尘反唇相讥道：
「可据我所知，你怀中那人，也不是你的东西吧，那是本座的妻子!」
苍炎突然笑了：
「那我尊敬的战神阁下，你剖你妻子妖丹的时候，可有想过她半分呢？」
苍炎此刻抱着我，无法腾出手来应战，时尘便趁着这个机会，飞身攻向了他。
在指尖将要触碰到苍炎时，他整个身体突然僵住了。
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