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生辰宴这日,夫君饮醉了酒,走错了屋子,夜宿于族妹房内。
族妹以自尽苦苦相求,念她无辜,我同夫君提出,让他娶了她做妾。
数月后,我却病入膏肓,药石无医。
夫君与族妹在我病床边你侬我侬,极尽缠绵。
“云哥哥,多亏了你的妙计,才让她同意我进门。”
原来,我夫君早与尚在闺阁之中的族妹私定了终身,只是贪恋我父亲的权势,转而求娶了我。
现在,他凭着妻族平步青云,便决定清除我这个阻碍,让族妹坐享正妻之位。
夫君得逞笑道:
“多亏了你寻来的那无色无味的毒药,日日下在她甜羹里,如今毒性发作,她再也醒不过来了。”
“等她一死,我便将你扶正。”
重生归来,我竟回到了夫君夜宿族妹房内的前一日。
欢好一夜,族妹面带娇羞地醒来,却发现身旁躺着的人并非我的夫君,顿时大惊失色。
而我笑着带着我的夫君,推开了她的门。
1
“娘子,今儿是你的生辰宴,为夫祝你芳华永存,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彻骨的怒意和恨意忽地散去。
心口的钝痛也忽而逝去。
我的意识忽而清明,猛地睁开了眼。
身侧,念出方才那句祝词,举着一杯酒笑对着我的,正是我的夫君顾长云。
“多亏了你寻来的那无色无味的毒药,日日下在她甜羹里,如今毒性发作,她再也醒不过来了。”
“君儿,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等她一死,我便将你扶正。”
我的脑海中骤然浮现出我临终前,他说出的这几句话。
看着他带着温柔笑意的脸,忽而浑身起了一阵彻骨的寒意。
好一张虚伪的面孔,对我说着吉祥的祝词,却亲手置我于死地。
等等,我不是死了么?
为何我竟回到了他夜宿苏兰君屋内那件事发生之前,我的生辰宴这晚?
“娘子,你怎么了?”
顾长云见我神色有异,不禁担忧问道。
我醒了醒神,按捺着怒气与怨意,朝着他挤出一个微笑。
“没事儿,方才有些乏了。”
放在桌案上的手,却忍不住微微颤抖,刻骨的恨意,几乎难以忍耐。
“景容姐姐,妹妹来给你祝寿了!”
前头走过来一个笑容满面的人,却正是我最不想看到的,族妹苏兰君。
她是特意来向我祝寿的。
前世的我还感念于她与我之间的姐妹情谊。
顾长云“宿错屋子”事发后,她以自尽相逼,我怜她无辜,也为了家族名声考虑,主动同顾长云提出,让他纳苏兰君为侧室。
她入门后,得我多番照拂,却用一碗碗亲手制成的甜羹,取了我的性命。
“姐姐,你身子不好,多吃些这清热降火的甜羹,对你的身子总是好些。”
她眉眼含着笑,递到我跟前,我心下感动,便饮尽了。
却没想到,那道甜羹却成了我的催命符。
现下看来,原来这是她早就与顾长云商定好的计策,以使计迫我同意她入门,再害死我,以便取代我。
苏兰君,真是我的好妹妹啊。
“妹妹家远,今日来姐姐府邸,恐夜半归家多有不便,姐姐能否借一间客房,给兰君小住,等天亮了,兰君再归家?”
她如前世一般,殷勤地朝我说出这句话。
我却没想到,她这一次“小住”,竟然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再回她的家去。
心思百转千回,我勾起一丝笑意,点头道:
“姐姐自会备下上好的客房,让妹妹安心歇息,想什么时候归家,再走也不迟。”
苏兰君欣喜道谢,将礼物递给我身边的丫鬟,便下去了席面中。
我心思一转,眼角的余光扫到了身侧坐着的顾长云。
他正直直注视着苏兰君的背影,眼神里含着不易察觉的眷恋,嘴角愉悦地微微扬起。
我收回目光,露出一丝嘲讽的微笑。
好啊,顾长云,以及苏兰君,我的好夫君和好族妹,你们竟敢算计我。
上天怜惜我,让我看清了你们的算计,复又让我重生回这一切开始之时。
那么,这一次,你们两个,都别想好过。
2
宴席散去,除了借故借住在顾府的苏兰君,其余宾客尽数前来告辞。
我见顾长云虽仍在同前来告辞的宾客笑语,实则眼底已有隐隐的不耐,心中便知,大约再过不久,他便会按照与苏兰君约定的那样,醉了酒,“宿错屋子”。
宾客散尽,顾长云对我温柔笑道:
“今日天色也晚,娘子虽已尽兴,却劳累了些,不如早些下去歇了,可好?”
歇了,然后任由你去同苏兰君一叙旧情,欢好一夜吗?
我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显,举起一旁颖秋方才递过来的酒,娇声道:
“夫君,阿容今儿特别高兴,夫君不如再陪阿容饮一杯可好?”
顾长云见我如此,自然也是不忍不拒绝,取过那杯酒,与我碰了杯,随后便一饮而尽。
“夫君,阿容先下去休息了。”
见他喝下了酒,我便笑着告退。
才往主屋走了一会儿,颖秋便从后头来同我禀告说:
“小姐让奴婢派人盯着姑爷,您一走,姑爷便急匆匆,一个人往客房那头去了,只不过他才走了几步,便如小姐所料,晕了过去。”
我嘴角勾起一丝笑:
“颖秋,你寻的这药不错,放在酒中,这么快便见了效。”
颖秋略微紧张,擦了一把额上的汗道:
“不过是寻常的蒙汗药罢了,只是不知小姐接下来有何打算?”
“叫几个小厮给他扛到主屋里去。”
我冷笑一声,随即想起他饮了酒是要去抱苏兰君,顿时觉得他整个人都脏了起来。
“罢了,将他挪到侧房去吧,明儿他醒了,告诉他,是他自己醉倒在路边,发现他的小厮怕他扰了我的安眠,才挪去了侧房。”
颖秋领命而去。
我朝着客房的方向看去,那儿一片漆黑,想来苏兰君已经熄了灯,欢喜地等着顾长云与她再续旧情。
很可惜,明儿我要领顾长云看一场好戏。
不知明儿顾长云见了那样的场景,他那一向病弱的身子可还受得住打击?
3
“兰君,该起来用早膳了。”
我笑意盈盈地推开苏兰君借宿的客房的门,眼前的场景却让我忍不住失声尖叫起来。
“啊!兰君,这,这是怎么回事?”
门外的天光照进了漆黑的屋子,苏兰君忍不住眯了眯眼。
她忸怩作态地清了清嗓子,正要同我娇声说什么,余光瞄到了身边的人,登时大惊失色。
因为,她身旁躺着的,根本就不是我的夫君顾长云。
而在她的计划里,本该躺在她身侧的顾长云,此时听闻我的叫声,已从后头一个箭步跨了上来。
迎接他的,正是眼前香艳的场景。
苏兰君鬓发凌乱,衣不蔽体,面容微红,而她的身旁,竟躺了个赤条条的男子。
“苏兰君!”
纵使顾长云性子一向还算得上沉稳,此时也难以克制他的怒气,失声叫出了她的名字。。
他竟顾不上我在身边,一面大吼着,一边疾步走进了屋子,几步便到了苏兰君与那男子的床前。
“你竟敢在我府中与人私通?”
“云……姐夫,你听我解释……”
苏兰君的哭腔从里头传来。
许是顾忌到我还在门口,她将那声“云哥哥”生生咽了下去。
顾长云却气得眼通红,似乎要冒出火来:
“这个男人就在你身侧,你有什么好解释的?”
苏兰君心一横,以手指着身侧的男子,哭喊道:
“我根本不认识他,一早醒来,他却莫名其妙躺在这儿,姐夫你要相信我啊……”
她见顾长云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又做出了赌咒发誓的模样:
“姐夫,我与他什么都没有发生,兰君仍是清白之身,姐夫可要为兰君做主啊……”
那个男子本睡得香熟,方才堪堪被顾长云的吼声吵醒,一脸睡眼惺忪的模样。
此时,他听了苏兰君的哀诉,不由狠狠瞪她一眼,怒道:
“苏兰君,昨儿不是你遣了侍女来,说思我已久,约我来这顾府同你相会么?”
“昨儿我一进门,你就缠了上来,你自己忘了?怎么今儿见了这人,你便翻脸不认人了?”
他这话一出,瞬间语惊四座。
顾长云的脸彻底黑了下来,神色阴沉地吓人。
他盯着早已慌乱得浑身颤抖的苏兰君,语气中带着袭人的寒意:
“苏兰君,你最好同我解释清楚,这个男人是谁。”
我在一旁看戏,心中暗暗发笑。
我知道这个男人是谁。
这个男人,正是我特意以苏兰君的名义“诓”来的,苏兰君的情郎。
4
上一世,我曾于一次无意之间,撞见过苏兰君与这个名叫张檀的男人的暗中往来。
张檀是苏兰君之父苏秀才的学生,方才考中秀才不久,因着在苏秀才的私塾中习书,便与苏兰君相识了。
自顾长云与我成亲后,苏兰君寂寞难耐,虽知顾长云娶我是另有打算,却对他的负心总有埋怨。
张檀又倾慕于苏兰君的美貌,有心主动追求,一来二去,苏兰君便与张檀有了首尾。
前世,苏兰君虽已如愿入了顾府,成了顾长云的侧室,却仍与张檀藕断丝连。
张檀会试总不得中,苏兰君还总拿她的份例银子贴补张檀,嘱他好好考试。
她一面与顾长云重温年少的情意,一面又不舍放弃张檀。
大约,这便是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
我撞见他们的往来之后,苏兰君跪在我面前,苦苦哀求我替她保密,还同我赌咒发誓,说她以后再也不会同张檀有任何往来。
“姐姐,我是你妹妹,因着一时糊涂,毁了我的名节不要紧,只是苏氏一族,那么多女子尚在阁中,若是为我故受累,兰君便是万死也难以偿……”
我思及苏氏,还是点头同意了为她保密。
后来,我也不知她究竟有没有真的如她发誓的那般,同张檀断了往来。
因着我不久便开始身子不爽,逐渐油尽灯枯。
重生后,我恍然想起这件事后,苏兰君便以为我补身子为名,日日送来甜羹。
大约便是从这时起,苏兰君才真正对我起了杀心,于是决意与顾长云合谋毒杀我。
她恐我终有一日会守不住秘密,让她的云哥哥发现了她还有这样一段过往。
而只有死人才能守住秘密。
这一世,便让我这个带着秘密归来的“死人”,好好地利用此事吧。
宴席上,我让颖秋围上面纱,扮作替苏兰君传信的侍女,去京郊苏秀才所在的私塾里,寻到了张檀。
“小姐说,她今儿去顾府赴宴,不便来同张郎君相会了。”
“不过她已经打点好了,让张郎君假作替她送贺礼来的人,便能进顾府。”
“小姐在客房,等着张郎君送完贺礼,来与小姐相会。”
苏兰君为了掩人耳目,早早熄了灯,等着顾长云来。
屋内漆黑,张檀摸黑摸进了屋子,苏兰君便迎了上去,却没料到,来者根本就不是顾长云。
而她试图与张檀撇清关系后,张檀一怒之下,便将他与苏兰君的过往,以及他昨日是怎样被苏兰君“约”过来相会的,全部和盘托出。
顾长云心知方才他在我面前冲进客房,已是失了理智。
此时,他正坐在木椅上,努力地按捺着怒气,只是望着苏兰君那怒火中烧的眼神,仿佛是要生生将她烧死。
苏兰君叫着自己是冤枉的,可她却找不出那个传信的侍女,没了人证,故而只能无力地冲着我哭喊。
“景容姐姐,我真的不认识这个男人,还请景容姐姐为兰君做主啊!”
苏兰君不死心,一口咬死她不认识张檀。
张檀却怒了,一掌掴在苏兰君的脸上:
“贱人,不是你自己将我勾来的吗,现下又在这儿翻脸不认人!”
“张檀,你,你竟敢打我!”
苏兰君捂着那通红的半边脸,气得嘴唇哆嗦,扑上去和张檀厮打了起来。
我等他们打了一会儿,才扬声道:
“好了,把他们拉开,成什么体统!”
说罢,我扭头看向一旁气得快要闭过气去的顾长云,温声道:
“夫君,兰君她既唤你一声姐夫,你又是一家之主,你瞧瞧,此事该如何处置才好啊?”
若是想要保下苏兰君,自然有的是法子,只要闭上张檀和知晓此事的下人的嘴便可。
张檀只是一个穷秀才,若顾长云愿意出手,闭上他的嘴的法子,倒也简单。
可顾长云只是阴恻恻地看了眼形容狼狈的苏兰君,沉声道:
“为保娘子和苏家的名节,只有让苏兰君嫁给张檀,才是唯一的法子。”
5
“姐夫!”
苏兰君闻声失声惊叫,不可置信地望着顾长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