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京城都知道裴衍并不爱我。
他娶我,不过是为了与青梅赌气。
成亲十年,他们爱得轰轰烈烈,藕断丝连。
我毫不在意,依旧尽心尽力地辅佐他,做他最称职的幕僚,妻子,先生。
世人皆赞我贤良淑德,是后位当仁不让的人选。
直到后来,裴衍登上皇位,扔给我一封休书,转头要迎那位刚刚丧夫的青梅为后。
我终于心死,仰头灌下一碗落胎药。
他猩红着眼来问我要一个原因。
我抚过他的眉眼,轻轻呢喃:“你不配代替他。”
衡郎,他终究不似你,当不得这至高无上的尊位。
......
休书送来时,我正在给裴衍缝御寒的护膝。
他生下来便没了母亲,在宫里不受待见,年纪轻轻便落下了腿疼的毛病。
一入冬尤其难捱。
我自嫁给他后,每年冬天都会缝一副护膝送他,早已成习惯。
最初收到时,他厌恶至极,当着我面赏给了府中下人。
丫头们都替我愤愤不平,可我不以为意,照旧每年一副雷打不动。
后来,回禀的人喜滋滋地说,殿下终于收下了,还说谢谢夫人呢。
成亲第五年,裴衍好像真的喜欢上了我。
我们对弈,吟诗,一起痛骂那些难缠的老臣。
他会带我去最高的城楼上看漫天花灯,替我在宴席上出头,在京城最火爆的酒楼等两个时辰只为给我带爱吃的糕点。
无数个深夜,我们在床榻上缠绵,说着动人的情话。
就像寻常夫妻一样。
我那时还以为,我们会这样天长地久地过下去。
指尖一阵刺痛,我回过神,绣花针不知何时刺伤了手,护膝被染上一小块血迹。
我有些可惜地将它们扔进火炉。
其实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可裴衍是个挑剔的人,但凡一点不圆满,他都不要。
就像他喜欢的从来都是楚清音,娶我只是一时赌气。
如今,他大权在握,第一时间便是弃了我。
烟雾熏得我喉咙发痒。
我猛地泛起一阵恶心,弯腰吐得昏天黑地。
樱儿连忙唤来太医,把脉得知,我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宫人喜不自胜,连连恭喜我。
我苦笑着望向那封休书。
与此同时,圣旨到。
裴衍下旨,要封楚清音为后。
其实我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
从楚清音丧夫那日,我就猜到了。
消息传来时,裴衍正把着我的手作丹青。
他的身形一顿,墨色顺着笔尖低落,晕染了纸面。
他也浑不在意。
直到我出声提醒,他才勉强扯出一抹笑。
“无妨,继续。”
可我没了兴致。
那副丹青是我央了许久,他才答应把我们俩画在一起。
裴衍最善作画,可他是个古板的人。
于礼法而言,女子不能入画,更遑论与夫君出现在一张纸上。
这样做大逆不道。
可敌不过我软磨硬泡,他最终应下。
可惜,这幅画轻而易举被毁了。
那抹墨色,恰好横在了我们中间。
我看出了他的心神不宁,最后还是放他离开。
他走之前,信誓旦旦承诺。
只是去悼念亡兄,绝无半分私情。
我信了。
直到我换上丧服,跟着一众贵夫人姗姗来迟。
却没看见这场丧礼主人的身影。
连同裴衍,一起消失不见。
我心里升腾起强烈的不安。
恰好一个慌张的小厮撞上来。
在樱儿的逼问下,他终于肯带路,接着我们便撞破了不堪的一幕。
当朝太子殿下裴衍,紧紧拥着自己的皇嫂,两人都衣衫不整。
那些贵夫人哪容得下如此无耻行径,当即对着楚清音指指点点。
“夫君才死就来勾引自己的小叔子,天下哪有如此无耻的人!”
“下贱胚子,不知检点!”
谩骂铺天盖地,而楚清音只是倔强地抬着头,一言不发。
裴衍将她严严实实护在身后,猩红着眸子看向那群人。
我清楚地看见了他眼中的杀意。
直到我咳了一声,他似乎才发现为首的我。
他眼神躲闪一瞬,哑声道。
“要骂便骂我吧,是我死缠烂打,与清音无关。”
我强颜欢笑。
“夫君说什么呢,是我怕大嫂嫂伤心过度,让你替我多安慰些她,谁曾想落下这一场误会。也都怪我想得不周到,害嫂嫂白挨了一场骂。”
裴衍看了我一眼,默默接受了我的好意。
可就在我挽着他胳膊想带他离开时,楚清音忽然扯住他袖子。
“不要走。”
我从前见过许多次楚清音。
可还是第一次听见她声音。
倔强,柔弱,连我都心生怜惜。
更遑论裴衍。
他立刻甩开我的手,转头安慰起楚清音。
周围贵夫人议论声乍起。
我不死心劝道。
“人多口杂,你储君位还未坐稳,改日私下再叙也不晚。”
谁知楚清音忽然激动起来,用力推开裴衍。
“你走吧,去登你的高位,坐你的江山!我再也不会拖累你了!”
说完,她快步往池边跑。
还好裴衍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拽到怀里。
“谁说你拖累我,什么江山王位,哪有你半分重要。”
我倒吸一口凉气,想说什么。
楚清音哭得梨花带雨。
“我不想看见她,我一想到当初把你拱手让给别的女人,我恨不得立刻去死!”
下一刻,清脆的巴掌响彻周围。
裴衍猩红着眼冲我吼。
“让你滚,听不懂吗!”
我偏过头,耳边一阵翁鸣。
众人的奚落和讽刺我置若罔闻。
我手足无措地愣在原地。
自从成亲后,裴衍从未当众让我下不来台。
虽然当初他娶我时,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不过是一场政治联姻,是他的赌气。
可他在外依旧给我留足了体面。
就在我以为我与他之间这样便算情爱了时。
楚清音的出现,亲手撕碎了我们姻缘的遮羞布。
我突然从浑噩的依恋中清醒过来。
裴衍从未爱过我。
他爱的,不过是我出现的时机。
我只是楚清音抛弃他后,恰好用来填补空虚的工具。
裴衍第二日便回了太子府。
我以为他会为了打我之事道歉,可他却抢先一步质问我。
“你为何故意把那么多人带到我们面前?难道非要毁掉清音才甘心吗?”
我被他劈头盖脸的指责说懵了。
我急切地想解释,他却不愿意听。
“我跟你说了多少遍,我与清音没什么。她才丧夫,就算她于我没有恩情,出于道义,我也该去安慰她。”
“我不求你理解我,同为女儿家,至少也该怜惜她吧。可你毫无怜悯之心就算了,竟然恶毒到以此设局毁了她的名声!我对你真的太失望了。”
面对他的喋喋不休的控诉,我忽然冷静下来。
“她没了夫君,就该把我的夫君让出去吗?”
“你说什么?”
“你难道不知吗,她与你的相遇,根本不是巧合。当年楚清音靠给几个姐姐下毒,才得到进宫机会。她便是奔着那些有希望登上皇位的皇子们去的,而你,虽然最不受宠,可显然最好上钩,一点恩惠便将她当做救赎。”
看着裴衍的脸色逐渐灰败,我心中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
“不然你以为她嫁给大皇子是为了什么?不就是看中他前途无量吗。谁曾想她赌错了,你最后成了储君。如今她后悔了,又来同我抢夫君。”
“够了!”
裴衍胸膛剧烈起伏,显然被我气得不清。
我知道这些话很伤人,裴衍很厌恶别人用他的出身说事,甚至到了憎恶地步。
我如今将真相赤裸裸地摆出来,他一时难以接受也是正常。
可为了让他清醒过来,即便他会憎恨我,我也顾不得了。
没想到裴衍指着我,突然笑起来。
笑得眼角都沁出了泪。
等他收起了笑,讥讽地勾起唇。
“清音猜得果然不错。”
“你惯会抹黑她,为了中宫之位,竟不惜编造出这么荒谬的话。”
“幸好,清音早便解释了当初成亲的原因,她一个庶女自然敌不过权势和爹娘,她因负我愧疚得寻了多少回死,你的话只会让我更加疼惜她。”
我一时愣在原地。
“所以,我倾尽心血辅佐你,在你看来,只是为了中宫之位?”
“可是,分明是你非要争那储君的啊!”
当初,裴衍趴在我腿上痛哭流涕,求我帮他坐上储君的位置。
我心软了。
我再次回到将军府,跪在我名义上的爹面前认错,忍受着他的嘲讽和讥笑,整日与那些恶心的亲人虚与委蛇。
最后,我亲手奉上虎符,日夜不休地为他出谋划策,甚至在陪他去赈灾时险些被刁民奸污。
裴衍出身低贱,没有母族帮衬,也没有帝王偏爱。
很可惜,他也没有帝王的才能。
若非我,他此生最多做个闲散王爷。
我承认我有私心。
可这份私心并不足以支撑我做到如此地步。
到了最后,我只是希望他的野心不要落空,不要让遗憾成为执念。
可我倾尽心血,换来的只是图中宫之位。
若是为了中宫位,我怎会在他一无所有时嫁给他。
他宁愿相信一个曾抛弃过他的人,也不愿听我一句辩解。
失望再度如潮水淹没了我。
“原来你魂牵梦绕的不是储君之位,而是她。”
“我以为是她骗了你,没想到你心甘情愿地受她蒙骗。你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却成了笑话。”
“裴衍啊裴衍,你真贱。”
他第一次被我指着鼻子骂,气得眼眶通红。
“不可理喻!”
“清音说得果然没错,你就是个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疯子。”
“若非为了你,我怎会与清音离心。你折磨我们这么久,让我和清音彼此错过,她不得不隐忍自己的感情去应付别的男人。吃了这么多苦,我该补偿她的。”
原来我是折磨他们的罪魁祸首。
那为何承担痛苦的,却是我呢。
楚清音与裴衍从小便是青梅竹马。
裴衍的母亲是宫里最下等的宫女,生完他后难产去世。
他是宫里最不受宠的皇子,爹不疼娘不爱,连丫鬟太监都能随意欺辱他。
那个深夜,他饥肠辘辘,又旧伤发作,难受得随便找了根麻绳想了结自己。
却看到了救赎自己一生的光。
明明冬日凌冽,他却感受到了空前的温暖。
据说,楚清音是因为受不了嫡母凌虐,才恰好出现在那里。
她是庶女出身,母亲身世低贱,还不受父亲宠爱,她们二人在家中常遭人冷眼。
此次进宫也是因为家中几个姐姐生病,才轮到她。
可她依旧那么乐观天真,掏出偷偷藏在荷包的桂花糖与他分享。
相同的身世让两个少年人的心很快贴近。
后来,楚清音常常从家里偷些吃的给裴衍充饥。
宫门口那个狗洞,便是他们年少最甜蜜的回忆。
原本一切都水到渠成。
可惜天不遂人愿,楚清音遇见了大皇子,当时最有希望成为储君的人,也是裴衍的兄长。
楚清音忽然同他断了联系。
再见时,她已是大皇妃,他要唤她一声,嫂嫂。
他气疯了,整日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吃饭也不睡觉。
后来,后来他便娶了我。
他原本只是为了赌气,没想到我再次打开了他心扉。
无数个深夜,我们缠绵之后,他拥我入怀是一遍又一遍重复。
“谢谢你,是你的爱,再次救赎了我。”
可他又会紧随其后补充。
“所以,你明白清音对我的重要性了吧。”
我那时沉溺在他的满腔柔情里,只是胡乱点着头。
他笑着刮了刮我鼻子。
“你放心,我爱的是你,我与她如今只剩下恩情。”
那时,楚清音还是他人妇。
即便她与夫君吵架后,总会来找裴衍哭诉。
即便他们孤男寡女一呆就是一整夜,而裴衍那么恪守礼法的人却没有觉得于礼不合。
可我也只当报恩,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我无意间闯入书阁,里面珍藏着他与楚清音的所有回忆。
大到定情玉钗,小到书信,甚至发霉的糕点。
我们为此大吵一架。
他责怪我不相信他,在瓢泼大雨中扬长而去。
那时闹刺客,我担忧他的性命,在雨中苦寻一夜。
第二日,我在他与楚清音常去的酒楼里,找到了他。
他醉得东倒西歪,跟他在一起的,还有楚清音。
她只是看了我一眼便离开了。
我知道她哪来的底气。
其实她只要站在那,无论过了多久,无论裴衍身边是谁,都会沦为陪衬。
回府后,我昏迷了三天三夜,裴衍找了太医院所有的太医才将我救回来。
那是我丢的第一个孩子。
太医说我伤了根本,很难再有孩子了。
裴衍跪在我床前,一遍遍扇自己巴掌,一遍遍求我原谅他。
直到我心软,他埋在我颈窝,哽咽着承诺。
“养好身子,孩子一定会有的。”
如今,我真的有了身孕。
可我却犹豫了。
裴衍他,真的配做我肚子里孩子的爹吗。
这几日,楚清音的风头愈盛。
裴衍这阵子寸步不离将她带在身边,不仅在各大宫宴上居于尊位,连凤仪宫都赐给她暂居。
也许这就是他所说的补偿。
人人都说楚清音当定了未来的皇后。
我看着那封休书和圣旨,心中还在犹豫。
宴席的帖子抢先一步递到了我手里。
看见帖子上熟悉的宾客名字,我瞳孔紧缩。
我决定先去宴席,探查清当年真相,再做打算。
可没想到我会在宴席上撞见裴衍与楚清音。
裴衍看到我也有些意外,不过很快便面色如常,继续低着头专注地给楚清音剥葡萄。
底下艳羡之声迭起,不断吹捧陛下与楚清音如何天造地设,伉俪情深。
而我这个正经原配只能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奚落的窃窃私语不断落入我耳中。
“都被陛下厌弃了,也敢来参加宴席,真是脸皮够厚。”
楚清音娇嗔地捏起一颗葡萄,居高临下看向我。
“沈姑娘,宫外应该吃不上这么好的东西,赏你了。”
周围人见我无动于衷,争先恐后数落。
“还不跪下谢恩,真是不识好歹!”
“若非你当初死缠烂打追着陛下不放,坏了清音姑娘与陛下的姻缘,他们早便成就良缘了,哪有你什么事!”
“陛下给你亲手剥过葡萄吗,你有清音姑娘这待遇吗?”
此话一出,连裴衍都抬头看向我。
我抿了抿唇,老实回话。
“自然没有。”
裴衍最是恪守礼法,平常偶尔让我与他一桌用膳,都算是对我的恩典。
楚清音顿时喜笑颜开。
“听闻沈姑娘琴艺尚佳,便弹一曲为大家助助兴。”
她高高在上的语气令我不适。
我下意识看向裴衍。
他依旧无动于衷,取过帕子认真地擦着自己手。
我不由得想起大皇子落魄时,楚清音也曾在宴席上被为难。
那时,别人只是劝她一杯酒。
她便红了眼眶,低着头迟迟不动。
好像自己受了天大委屈。
裴衍大发雷霆,第一时间掀了桌子,牵着她愤然离去。
留我在那里收拾烂摊子。
如今,角色倒置。
我被当做了供人取乐的乐妓。
而裴衍作为我名义上的夫君,他明知我从不碰琴,却浑不在意,冷眼旁观。
这便是他口中的爱。
荒谬得让人发笑。
“我不会。”
楚清音被我直白的拒绝伤了心,捂着脸倒在裴衍怀里。
“我知自己家世卑贱,沈姑娘瞧不上我。实在不愿意,便算了。”
而裴衍,终于说了我们见面后的第一句话。
“她凭什么瞧不上你。”
“沈卿戈,今日的琴,你不弹也得弹。”
我毫不避讳地与他对视。
“若我偏不呢。”
“那便打到你愿意。朕倒要看看,你的骨头有多硬。”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我望着尊位上那个矜贵的人,满心凄凉。
一道清朗的声音替我解了围。
“我可否有幸,与沈姑娘合奏?”
叶念竹的出现令我猝不及防。
我曾隔着帘幔见过他许多次,可他从未见过我。
不知道他出手解围的目的是什么。
叶念竹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咳了两声。
“姑娘不说话,我便当你答应了。”
叶念竹的瑟很好,这我知道。
我应了他的解围。
周围人却躁动不已。
“叶将军怎么想的啊,就算他再擅长乐器,碰到沈卿戈这种不通音律的庸俗货,指定闹笑话!”
“他打仗无人能敌,就是官场上的门道嘛,差了一些。”
“沈卿戈真是个贱人,自己出丑就算了,还要拉上我们叶将军!”
直到一曲毕,再无质疑。
在场之人都听得出。
叶念竹的瑟是好,可我的琴更胜一筹。
平常从不苟言笑的协律郎破天荒鼓了掌。
“沈姑娘的琴,全天下找不出第二人,老夫佩服。”
我知道他。
一个不畏权势的音痴老头,楚清音进宫时想跟他学艺,被他一句庸才赶了出来。
偏他在读书人中地位极高,裴衍也奈何不了他。
闻言,楚清音的脸早就难堪到极点。
她攥紧衣袖,强撑起一个笑容。
“沈姐姐不想弹给我听便直说,何必骗我说不会。”
我直白地戳穿她。
“我们如今谁贵谁贱,一目了然。你若存心羞辱,我有权拒绝你吗?”
她委屈地寻求裴衍安慰。
可这次,裴衍没接住她。
他诧异起身,看了我良久。
“你不是说你从不碰琴吗?”
我笑道。
“遇到对的人,我可以会。”
裴衍脸色差到极点
“所以,你只是不愿给我弹?”
我沉默良久。
我自小最擅长的便是琴艺。
自他离开。
我从未碰过琴。
曾经,我与裴衍感情最好的那几年。
也想过为他重拾琴艺。
可惜,他只是劝我别琢磨这些没有用的东西。
便匆匆赶去陪楚清音一起放花灯。
后来,我才慢慢接受。
我的周郎早已不在。
无人肯为我驻足。
高座之上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沉思。
裴衍拥着楚清音,恢复了上位者的姿态。
“好个对的人。朕倒要看看,生死面前,你还能不能这么傲气。”
话音刚落,侍卫们按着我的头往地上磕。
“你就跪在这里求朕,磕到朕想听为止。”
我如戏台上的傀儡,浑噩地被人操控着,取悦那位高高在上的看客。
他终于心满意足地离开这场傀儡戏。
直到宴席散去,叶念竹依旧坐在原地。
他从刚刚弹奏完,就低着头一言不发。
等到侍卫终于散去,我力竭地瘫倒在地。
他才弯下腰,用袖子一点点擦干净我脸上的血污。
“他走了那么久,你,又是何必。”
叹息在殿内久久不散。
我知道,他认出我了。
我拿着休书和圣旨,进宫见了太后。
几日后,裴衍找上门来。
他劈头盖脸指责我。
“若非清音的婢女说漏嘴,我还不知,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
看我一头雾水,他满脸讥讽。
“装什么无辜,去找母后告状,害得清音被惩处现在还下不了床,这些难道不是出自你手!”
他嫌恶地捏住我下巴。
“你以为这样便能让我回心转意了?我只会感到无比恶心。”
“你若再敢伤害清音,别管我不念旧情!”
到现在,他还以为我找太后,是想让他回心转意。
我瞥向墙角,笑得灿烂。
“你可知太后为何惩处她?”
“自然是你挑拨离间。”
“假传圣旨,论罪当诛。”
墙角那道身影一顿,有些站不住。
“你胡说什么,清音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我掏出圣旨,甩到他面前。
“这么说,立后的圣旨,是你下的咯?”
裴衍仔仔细细看了那份圣旨,将信将疑。
直到我掏出那封休书。
他看着上面的字迹,良久没说话。
“真的是清音,可她为何这么做?”
他迷茫地望着我,试图从我这里得到答案。
我还没开口,墙角那道身影飞快窜过来。
楚清音扑到裴衍脚边,垂着泪跟他解释。
“是我父亲,他逼我坐上中宫之位,否则就离开你。”
“都怪我太爱你,裴郎。我实在没法子,只能假造了圣旨跟休书。”
“衍哥哥,你已经弃了我一次,还要再离开我吗?”
楚清音一袭单衣,泪眼婆娑,整个人单薄得我见犹怜。
裴衍很快将刚才的疑惑抛之脑后,心疼地扶她起来。
“这些你怎么不告诉我啊。”
“裴郎是一国之君,我这点小事,何必徒增烦恼。”
“若非被有心之人利用,我也不会说出来扰了裴郎清净。”
楚清音咬着唇,柔柔看了我一眼。
裴衍抱着臂居高临下。
“我也不算冤枉你,若非你没弄清楚就胡乱攀咬,清音怎会白受此苦。”
“今日这事就算了,以后也收起你的心思和伎俩,别耍小聪明。”
他草草几句便想为这件事来个收尾。
我又成了他们情爱的炮灰。
我忍无可忍,颁出了太后懿旨。
“我见太后,是为了请和离的懿旨。”
“你再也不用担心,我会为了中宫之位欺负你的小青梅。”
“因为我,一点都不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