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摄政王是个疯子。
这事连远在边城的小贩都知道。
传闻他心头有个白月光。
那女人温柔大方,倾国倾城,陪着曾被流放的他吃尽苦头。
然而当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想要给那个白月光一个盛世宠爱时,那可怜的女人却被公主给弄死了。
据说,摄政王流了血泪,一夜白头,将公主做成了人彘。
我听后,只觉得传言果然不太靠谱。
楚墨寒那藏在心尖儿上的人明明是公主,所谓陪他度过艰苦日子的我才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所以,在他决定要娶公主那天,我死遁了。
……
夜幕降临,我躺在吊床上,听着两个丫鬟走到我院门前故意大声说着。
“咱家王爷终于要迎娶福韵公主了。”
“可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那王爷从流放之地带回来的那个女人怎么办?”
“怎么办?呵,给二两银子打发出去就行了,不然呢,一个乡野村姑还想当王爷的侍妾?我都比她有资格!”
她们俩在又对我进行长达几千字的不屑鄙夷后,终于口干舌燥地走了。
我翻了个身。
看来,我要被楚墨寒弄死的那一天,很快就到了。
毕竟,我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曾落魄一时的污点。
他哪里会允许我碍了他心头白月光的眼呢。
深夜,我辗转反侧,消失了三天的楚墨寒回来了。
他带着一身寒气站在我的床前,往我的被子上扔了一根木簪子。
我隐隐闻到茉莉花的味道。
那是福韵公主叶初雪身上特有的香气。
也许是对这气味过敏,我受不了的快速坐起来,趴在床边一连呕了好几声。
楚墨寒脸色一变,拧眉不耐道。
“东西是你要的,如今做出这副嫌弃的样子来,是欲擒故纵吗?”
我坐直,看着那根粗糙的木簪子,思绪有些发散。
簪子,确实是我主动要的。
但不是现在。
而是在我和楚墨寒在一起的第三年生辰前。
那时的他从云上跌落在泥土里,谁都能踩上一脚。
我也是趁虚而入的其中一人。
从前还不是摄政王的楚墨寒,贵为太傅幼子,从小天资聪颖,才华横溢,面容俊秀,五官精致,被赞为画中人。
但是后来,太傅楚归鸿因直言批评权贵不义行为,惹恼皇上,楚府男丁皆流放。
已经快要和叶初雪谈婚论嫁的楚墨寒也没能逃过这一难。
在流放这秦国至寒至苦之地后,皆为手无缚鸡之力读书人的楚府男人不到半年,就死伤大半。
那一夜,楚太傅高烧不退,命悬一线,我敲开了楚家那扇破败的门。
对着面如死灰的众人,我拿出了药和食物,然后指着楚墨寒说。
“我要他。”
这地方的女子行为彪悍,为了生育大计,一女多夫的行为屡见不鲜。
更何况,流放过来的人,又哪里抵抗得了坐地户?
甚至有的女人敢当街抢人。
我就救下楚墨寒多次了。
楚墨寒似是没想到我会这么说,他眼睛里的希冀的光渐渐变得黯淡下来。
在楚家人死寂的沉默中,他站起来跟我走了。
那一晚,理论知识丰富的我,拿下了天之骄子楚墨寒。
然后,他就跟我住在一起了。
和寻常夫妻不同。
他为我洗衣做饭缝缝补补,里里外外的家务活都归他管。
当然,我也担起了他们全家人的生死。
那段日子,不知道楚墨寒怎么想,反正对于我来说,真的是最好的时光。
楚墨寒虽然在生活方面笨拙一些,但是他肯去学、去做。
毕竟,自打跟了我,他家里那些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亲人,生活方面得到了很大的改善,没有人再病再死了。
他得讨好我,紧紧地抱住我这条大腿。
清晨,他会烧好热水,方便我洗漱,然后准备好一顿难以下咽的粥菜,耐心带笑地看着我含泪吃完。
中午,他依旧带着饭菜去嚯嚯我。
然后陪着我在医馆打下手,他帮我写病历脉案,认真仔细,跟我那一爪子狗爬子相比,简直天上地下。
他表现这么好,我自然也得给他点儿甜头尝尝。
所以,隔三岔五的,我会偷偷地去楚家人住的小破房里给他们送吃的送水送棉被。
每次走之前,都给每一个人把把脉,确认他们是否康健。
就连差一点挂掉的楚太傅,在我的调理下,身体比他从前光辉时还要硬朗。
当然,我也不是一直那么拔尖儿要强的。
每每繁星点点之时,就轮到他翻身为主。
他总是要把我按在炕上,一次一次的一雪前耻。
就当我以为这一切要长长久久继续下去的时候,我见到了当朝今上最宠爱的公主叶初雪。
也是楚墨寒心头上的朱砂痣、白月光。
叶初雪到这里,是为了代表皇上亲迎楚家人回帝都。
听起来,皇恩浩荡。
我知道,我的好日子,结束了。
正当我想离开的时候,已经脱下粗布麻衣、穿上叶初雪精心为他准备的青色锦绣长袍的楚墨寒指着我说。
“我要带她回去。”
那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冰冷淡漠至极。
那一刻,我有一种“终于来了”的宿命感。
毕竟和我这个小村姑生活这些日子,一定是天之骄子的楚墨寒此生最大的耻辱。
有叶初雪在,我反抗不得。
这位福韵公主对我的态度也是嫉恨非常。
哪怕是当着楚墨寒这个心上人的面,她都控制不住要扑过来把我撕碎的狰狞表情。
于是,我跟着一行人回到了再次挂上太傅府的楚家。
然后,不到一年的时间,楚墨寒被封为摄政王,身上那气质越来越诡谲狠辣。
摄政王府和楚府一街之隔。
我随着他搬到这里,被关在整个府中最偏僻的角落,孤零零的一个人。
翌日,楚墨寒难得的在府中休息,我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我看着面前黑黢黢的米糊糊,和他自从回来已经罕见的笑脸。
那笑,玩味至极。
我不明白,弄死一个人的方法有很多种,为什么楚墨寒会选择这种杀人不见血的方式来对付我。
楚墨寒轻轻地捏着我的耳朵,凑近我似笑非笑道。
“感不感动?”
不敢动。
我在心里说。
面上却怂哒哒的艰难点头。
他笑得更为开怀。
饶有兴致地拿起勺子一勺一勺喂我。
一边喂还一边说着。
“你从前不是最爱我为你洗衣做饭了吗?嗯?妻主?”
我狠狠地呛了一下。
“妻主”是我曾经“羞辱”他的称呼。
那时候的我单纯天真,以为已经被流放的楚墨寒再无重振雄风之日,所以,也就控制不住地猖狂嘚瑟起来。
每次逼着他喊我“妻主”的时候,看着他羞窘脸红的样子,我都有一种变态的快感。
看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
这时,小厮来报楚五少爷一家来访。
楚墨寒的眉头瞬间拧紧。
我如蒙大赦,在心里万分感激五少爷,站起来就想溜。
余光中我看到了楚墨寒似乎是要抓住我的手,于是……
我溜得更快了。
回到我的小院里没多久,我突然听到一声来自一个女人的惊叫大哭。
好奇使然,我出去看了看。
就见到五少奶奶趴在湖边绝望哭喊,五少爷的独子,那个不过三四岁的小孩子在这个冰凉的湖水里起起伏伏。
眼看着就要淹没了。
想到五少爷刚刚对我的大恩大德,我干脆利索地跳进了湖水里,直奔那孩子游过去。
就当我费力地把孩子先拖到岸上的时候,水里有一只手猛地把我扯了下去。
瞬间,我猝不及防地再次被按在水中。
我条件反射的挣扎,可对面的人应该是有所准备,他抽出一把匕首狠狠地扎进我的胸口。
失去意识前,我认出了这个要杀了我的人,是跟在楚墨寒身边最亲近的侍卫,楚行。
我闭上了眼睛。
这种死法比吃楚墨寒亲自做的黑暗料理更让我接受一些。
等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了眼底青黑、胡须狼狈,唇角一圈燎泡的楚墨寒。
他见我醒来,眼睛里忽闪忽亮一些东西,最后,化为了比那湖水还要寒彻骨的冷意。
他说:“冷无忧,你连本王的孩子都保不住,本王还能指望你这蠢妇做什么?”
孩子吗?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平坦的小腹。
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眼泪比我的心绪要更直接一些,还没等我理清脑子里的乱糟糟,它已经先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落进嘴里,不是一般的苦涩。
楚墨寒死死地捏着我的肩膀,双眸猩红,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你还有脸哭?”
我抬头看他,低声道:“你放我走吧。”
他笑了笑,那笑容都是危险:“你蠢成这样,以为我还会留你?当初之所以会带你回来,不过是不让世人说我楚家忘恩负义。”
“难道你不知道吗?和你的朝夕相对的每一日夜对我来说,都是屈辱,我恨你至极,如若不是你不知天高地厚的强迫,我怎会同你在一起,如今,我对你也算仁至义尽,钱财我给你,你滚回你的边关吧。”
我怔了怔,然后忍着伤口的疼痛从床上起来,朝他跪了下去。
“谢谢摄政王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