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死去多年的白月光回来了,还带着一个三岁小娃。
他由着她霸占我的小院,烧毁我的物件。
末了,只是抱住我,低声安慰:
“宁宁娇气,你且忍忍,等寻好住处就让她搬走。”
是夜,楚宁衣衫不整从他房里出来,挑衅地看着我。
她说,她才是真正的天命女,该走的是我。
我看向天上刺眼的倒计时,点了点头。
是啊,我该走了。
既如此,那我就把那个腿残又疯魔的男主还给你!
……
楚宁来的那天,正下着大雨。
江洵舟陪我在窗边赏雨。
“清菡,若是个女儿,我们就给她取名叫棠棠。”
“海棠含露,菡萏摇风,两季芳菲皆入我门。”
他的手轻轻覆在我的小腹上。
自诊出有孕,他几乎将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我身上。
铺子也不管了,每当伙计愁眉苦脸地来府里,想请他回去主持大局时。
他总是笑着回绝。
“铺子哪有我夫人重要?”
然后当着伙计的面从外面捧来一盆水,拉着我坐在床榻上,要给我洗脚。
伙计像撞了鬼一般,瞪大眼睛。
他却毫不在意,仔细地去试水温。
外面都传江洵舟变了。
从当年的疯子,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老婆奴”。
雨滴敲打着窗外新栽的海棠树。
江洵舟特意寻来的垂丝海棠,说是等孩子出生,就可以在树下玩耍。
但枝杈在大雨下有些折断的趋势。
我隐隐不安,攥住他的衣襟。
“怎么了?”
江洵舟察觉到我的异样,低头问我。
我刚要回答。
一阵细碎的哭声穿透雨幕,猫挠似的,从院外传来。
江洵舟蹙眉,撑了把伞,起身去开门。
雨幕厚重,只瞧得见那把油纸伞,慢慢隐去。
没多久,江洵舟折返回来了。
浑身湿透,面色苍白。
我急着给他寻棉布擦身。
靠近些,才瞧见他身后柔弱的身影。
她撑着伞,雨水顺着伞沿滑落,看得不真切。
但我知道她是谁——楚宁。
江洵舟死去的白月光。
那个临阵脱逃的原书女主。
她怀里抱着个孩子,约莫两三岁,正怯生生地看着我。
“叨扰了,姐姐……”
楚宁哽咽着开口,哭得我见犹怜,“我实在没有地方可去了……”
江洵舟不知道我认识她。
他看向我,眼神有些闪躲。
“清菡,这是宁宁……我的一个故人。”
我没错过楚宁眼中一闪而逝的得意。
“先进来吧。”
关门时,我预感到什么,抬头望向天空。
原本阴沉的天,清晰地浮现几个血红大字:十日。
系统的声音恰时响起:
“修正任务已进入倒计时,十日后,我会实现承诺,安排你离开。”
入夜,江洵舟敲开我的门。
近些日子我的肚子愈发大了,他怕扰到我,早早就安排分房就寝。
一打糕点放在我的桌上,城南清风堂的,还沾着雨露。
“买了你最喜欢吃的。”
“宝宝有没有乖?”
江洵舟俯身搂住我,将耳朵贴在肚子上。
我嗔怪地拍开他。
“下着雨还往外跑。”
“那怎么了,苦谁不能苦了夫人。”
他说得认真。
仰头看我。
眸子里含着热忱,我不由地想起第一次见他。
疯狗一样,见谁咬谁。
刚开始我连靠近他都难。
不知费了多少的功夫,才暖化他。
想起了悬在头顶上的倒计时,和不请自来的楚宁,又有些伤怀。
“江洵舟,如果有一天我不见了,你怎么办?”
“天涯海角,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会找到你!”
他庄重承诺。
“好!”我靠在他肩上,忍下哽咽。
“我只给你一天时间,要是找不到,此生不复相见!”
他搂着我的手紧了紧。
笃定道:“一天,够用了。”
江洵舟没有夸大其词。
他除了明面上开遍京城的铺子,手底下还有一支暗卫,潜伏在各个地方,为富人办事。
皇权贵胄都对他忌惮三分。
这也是他京城首富的地位至今屹立不倒的原因。
倒计时结束后。
系统会给我一个新的身份,新的皮囊,送往别处。
但好在,他是江洵舟。
是那个仅靠一根头发丝就敏锐地察觉到我被劫质了的江洵舟。
我信他。
“清菡。”
江洵舟嗓音突然有些沙哑。
我担忧他是淋雨受凉,紧张地摸他的额头。
“怎么了?”
江洵舟拉下我的手,紧紧攥着。
“我让人给你清出了一方偏院。”
“宁宁娇气,别的院子住不惯,只能先委屈你几天了。”
似乎怕我不同意,他又紧接着补充道。
“等我在外面给她找到合适的住处,立刻让她搬出去,好吗?”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我。
我盯着他,没有回应。
被攥住的指尖从“宁宁”两字出来的瞬间就开始僵冷。
像是被人当头棒喝,一头脑热迅速褪去。
我忘了,楚宁回来了。
那个只想乘凉,不想栽树的楚宁。
突然,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房门被人从外推开。
楚宁端着半盒糕点进来。
“洵舟哥哥,你买太多了,宁宁吃不下了,剩下的你帮我解决掉好不好?”
她看也没看我,捏起一块糕点亲昵地喂到江洵舟嘴边。
江洵舟一时躲不过,被塞进嘴里。
只得带着一嘴残渣看向我。
像有多无奈似的。
我却在看楚宁手中的盒子,这种工艺的花纹,只能出自城南清风堂。
楚宁也注意到了桌上的糕点盒子,惊讶地轻呼。
“呀,洵舟哥哥也给姐姐带了一份吗?我还当他们家的糕点只有我会喜欢呢?”
她企图宣示主权。
于是我拿起桌上的糕点,顺着窗户扔了出去。
糕点被雨噼里啪啦地浇透。
我看着楚宁,一字一句道:“不喜欢,买来扔着玩的。”
江洵舟愣住了。
楚宁也怔了一下,暗自咬唇,又不甘示弱道。
“我就说,毕竟这家铺子本来是洵舟哥哥特意为我开的啊!”
说着,她拿起一块糕点,指着底部细小的刻字。
“你瞧,每个上面都是宁呢!”
那么小的字,我从未注意过。
外面惊雷乍起。
再抬眼,楚宁已经缩进了江洵舟怀里。
就像那个打雷的雨天。
身体的本能让我抱住他。
那次,是江洵舟第一次没有扯开我。
楚宁假死脱身的那天,系统找到了我。
要我替楚宁去净化男主。
彼时,我只是一个丧父丧母,双眼失明的乞儿。
它帮我的眼睛复明。
还承诺,只要完成任务,就还我一双永远康健的双眼。
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江洵舟不会爱人。
囚禁,控制,偏执的占有,是他表达爱的方式。
楚宁没几个月就被吓跑了。
系统把我送过去时,她用来顶包“尸体”正被江洵舟死死地搂在怀里。
那时江洵舟腿疾尚在,坐在轮椅上。
眼神猛得转向我,冰冷,阴郁,处在失控边缘。
分开些,我看清了他另一只手握着匕首,刀尖没入“楚宁”的腹部。
正滋滋冒血。
我以洒扫丫鬟的身份留在了他府里。
江洵舟阴晴不定,稍有不顺心便会发泄在我身上,肆意凌虐。
我清楚地记得,那日天寒,我给他去送姜汤。
却被他扣住脖颈,十指在喉间掐出红痕,他癫狂地低语:
“你和她,和他们一样,都虚伪得很!”
下一秒就要窒息。
我在他手下疯狂挣扎起来:
“这世间比你惨的人数不胜数,你何必这样自暴自弃?不就是腿断了吗?我帮你治!”
江洵舟的表情有了一丝裂缝。
那是我第一次窥探到他暴怒下的伪装。
像一个茫然的孩子。
系统说,断腿是江洵舟痛苦的根源。
在他幼时,弟弟仅仅为了好玩,就将他绑在街上,驾着马车在他腿上来回碾压。
江氏夫妇从门口路过,装作看不见,只叮嘱弟弟记得回家吃饭。
他是下人生的。
生下来就是个玩意儿。
后来,还是亲娘将半死不活的他从路上捞了回来。
却没送去医馆。
而是指着江家大门前的牌匾,一遍一遍地告诉他。
没用的人不配得到爱。
想要,就自己去抢。
后来,他设计抢走了江家家产,杀了江氏夫妇,把弟弟的双腿截断,扔下断崖。
最后,将自己的生母困在柴房里,一把火烧了。
并回以一句。
无用的人,也不配活着。
但那天,他没有像预想中杀了我。
只是颓然松开手,瘫回轮椅,低低地笑了起来。
他不信我能治他。
这些年试过的神医良药没有一个起效的,我一个下人又能有什么法子?
可他还是留下了我。
直到他的腿在我的照顾下经脉逐渐恢复,也有了轻微痛感。
他看我的眼神发生了变化。
从一开始的冷漠厌恶,到后来的……难以捉摸。
彻底恢复的那天。
他让我带他去外面转转。
不巧半路下了大雨。
我幼时曾目睹过同伴被一群纨绔欺负,引雷致死。
对雷声的恐惧是下意识的,甚至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已经扑进了江洵舟的怀里。
江洵舟一瞬间僵直,但没推开。
雨小些,他带我拐进了城南的清风堂。
那是一家糕点铺子,店面不大,却精致典雅。
店小二是个精明人,看到江洵舟的腿好了,却没多嘴。
“江公子,您来了,还是老样子吗?”
江洵舟点点头,小二便麻利地打包了一盒糕点。
他捏起一块递到我嘴边。
我配合地咬了一小口。
味道奇特,带着一抹轻微的海棠花香,却意外地合胃口。
他问道:“喜欢吗?”
我点点头,就着他的手将剩下的吃干净。
他便笑了。
眼睫下垂,嫣红带笑的唇角掀起。
海棠香气更胜。
楚宁还是搬进了我的院子。
当日,她就令人给那株垂丝海棠浇了砒霜。
她说,垂丝垂死,听着晦气。
屋里上好的紫檀木桌椅入不了她的眼,也被她一把火烧了。
烧完的灰被一股脑扫进了水池。
里面养着我过生辰时,江洵舟送的锦鲤。
下人拦也拦不住。
我心头一紧。
那些鱼儿娇贵,平日都得专门伺候着,哪经得起这么折腾。
我连忙赶了过去。
池里的水已经被染成了淡淡的粉色,水面一片平静,没有预想中翻白肚的鱼。
我松了口气。
这才注意到池边还有个小小身影。
是楚宁带过来的那个小孩。
他正蹲在池边,白胖的小手伸进水里拨弄着。
我怕他栽进去,连忙出声提醒:“离池边远点,危险。”
他压根不理,几乎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
我吓了一跳,刚想阻止,却见他从水里抽出手,手里赫然攥着一把淌着血的剪子。
目光顺着往下。
池底,横七竖八躺着锦鲤的残肢。
悠悠地,染血的鱼鳞在池中翻滚,荡出浅粉色的波。
我胃里一阵翻涌。
我猛地夺过剪子,指尖沾染了腥腻的液体。
“你干什么?吓到我的阿福了!”
身后突然炸开一声尖厉。
楚宁不知何时出现在院子里,心疼地把小孩搂进怀里。
我指着池底的锦鲤,手气到发抖。
“你就由着他这般?”
楚宁捏捏阿福的脸,不在意道:“不就是几条鱼吗?你跟一个小孩子计较什么?”
“楚宁!”
“那是我的鱼!”
她根本不懂……
那是江洵舟第一次主动问起我的生辰。
可我自幼就是孤儿,生辰八字哪里还记得。
就随便编了个日子。
于是,那年春日,我的池塘里多了几尾漂亮的锦鲤。
江洵舟歪在躺椅上,静静地看我在池边喂鱼。
夜风习习,吹得身后的江洵舟有些好看。
我无意回望,愣住了。
还是他手指轻叩扶手,淡淡提醒道:“清菡,朱砂饿了。”
我心虚地回过头。
池中有一尾小锦鲤扑腾得厉害,噘着嘴往上跳。
之所以取名朱砂,是因为它头上有块米粒大小的红斑,像朱砂痣。
这里的每条锦鲤都被我们取好了名字。
那个夜,我将它们一并装进了心里。
包括江洵舟。
可楚宁不懂,嗤笑一声。
“你的?哪来的你?这三年,江洵舟对你的好,对你的怜惜,本都是属于我的,你一个替身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如今我回来了,你也该滚去当回你的乞丐了!”
她慢条斯理地给小孩擦了擦手。
“不过谢谢你,把洵舟调教成了我喜欢的样子。”
楚宁高高在上地扫了我一眼,仿佛我有今时今日,全是沾了她的光。
我睨了她一眼。
“三年前你无法接受江洵舟的残疾和控制欲,慌不择路地逃了,还把我拉过来给你顶包。”
“现在你又把自己包装成一个温柔善良的白莲花回来,不过是看有人替你铺好了路,回来吃现成的罢了!”
“若有朝一日,他变回了从前那样。我敢爱他,你敢吗?”
若她是天命女,估计是史上最窝囊的天命女了。
楚宁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她怀里的小孩被吓到,开始小声啜泣。
看着她的嚣张气焰有所收敛,我胸中郁结才稍作缓和。
正准备走,江洵舟就出现了。
他看着我手里带血的剪子,又看了看池子下零落的鱼尸,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清菡,你们在做什么?”
楚宁抱着小孩抢先一步哭诉起来。
“洵舟哥哥,姐姐看不惯我们住在这里,竟然杀了这一池锦鲤来吓唬我们……”
“早知如此,我就不搬进来了,可怜了这群小生命。”
我的眼睛一点点地睁大。
怎么也没想到,她竟有这般颠倒黑白的本事。
“我没有,是那个孩子做的!”
“孩子?”
江洵舟攥起我拿剪子的手,紧盯着,“你是指,阿福?”
阿福此时窝在楚宁怀里,含着手指,睁着大眼睛。
任谁也无法相信,这一池祸水是他的杰作。
反而是我,人赃并获。
我高估了我在江洵舟心中的地位。
我以为,三年相伴,他会无条件地相信我。
腹部突然一阵痉挛。
我慌了,拼命想挣脱他的钳制。
“洵舟!”
可他却没有要放手的意思,固执地问。
“是你弄死了它们,苏清菡,你怎么舍得?”
“没有,不是我……”
眼前一阵发黑。
“还在狡辩!”
周围的声音突然远去。
我再也支撑不住,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
闭眼的前一刻,天上的血红大字刺眼得紧。
倒计时还在继续。
八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