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竹马心里没有白月光,只有一朵高岭之上的红玫瑰。
这朵红玫瑰太过于扎眼,以至于我嫁给贺知逢两年,她一直有一块独属于她的花园。
红玫瑰对贺知逢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和他一起仰视着这朵红玫瑰那么久,我终于累了。
贺知逢,你继续当你的小王子吧。
我要从地球逃走了。
1
属于我们的两周年结婚纪念日,我却没等来贺知逢。
一桌子的饭菜凉了又热,热了又冷,到最后他女儿已经枕在我腿上打起了呼。
手机铃声响起,是高月发来的微信,照片上贺知逢已经醉得不省人事,而高月则戴着他的眼镜上扬起示威的红唇。
“来接他?”
半小时后,我怒气冲冲的出现在KTV包房里,高月不慌不忙,摆起了一排酒杯。
“听说今天是你们的结婚纪念日。”
她倒着酒,眼神里带着轻蔑。
“纪念日快乐,干了吧,就当我敬你了。”
说着她往沙发里一窝,包房里的人开始跟着起哄。
“我不喝,年年还在家呢。”我没给她好脸色,绕到贺知逢身边准备叫醒他,高月吐出一个烟圈,伸手拦住我:“那是我女儿,你急什么?”
这句话像是一根鱼刺,扎在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
她说的没错,我捧在心尖上宠了两年的贺年年,确实是她的亲生女儿。
见我站着不动,她伸出叼着烟的手摸了摸贺知逢的脸。
“你不喝,我就喝了?万一我喝出个什么三长两短来,明天贺医生怕是又要心疼咯?”
她话刚说完,刚刚起哄的人已经渐渐把我包围起来。
这架势,今天这酒,不喝是走不了了。
“也是,何必让一个外人看笑话呢?”
我不甘示弱的笑着,一杯接一杯干掉了桌上所有的酒,最后一个酒杯落在桌上的时候,我终于拉起了醉醺醺的贺知逢。
“喂!”
临走,高月却又叫住了我。
“你男人心里想着我,家里的女儿也是我生的。”
她笑了笑,眼神实在称不上善意。
“谢安然,你说,到底谁才是那个外人呢?”
2
我一夜未眠,夜色寂静,竟然让我有些害怕面对天亮以后的世界。
我和贺知逢在一个大院里长大。
小时候我就喜欢屁颠颠地跟在他身后,不为别的,就因为他打小就长得帅。
贺知逢很闷,但是学习很好,我对贺知逢从暗恋到明恋,那么多年一直没有结果,直到他成为江海市出色的牙科医生,带回来一个小肉团子。
那个小肉团子,就是贺年年。
贺年年的妈妈是芭蕾舞团的女演员,就是高月。
贺知逢对高月一见钟情,但高月始终不同意结婚,两个人未婚先孕,生下贺年年以后,高月就独自出国了。
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她是追寻自由的鸟,我不能成为阻拦她的山。”
贺知逢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还满是笑意。
这也是他彻底断了我念想的一句话——
从此我知道,高月在他心里,只一眼,便抵过万水千山。
后来我也嫁人了,嫁了一个和贺知逢一样温柔的人,李雨。
我沉浸在李雨为我织造的幸福童话里,以为自己从此婚姻圆满,修得正果。
结果某次出差我提前回家,卧室里一件没藏好的蕾丝内衣击碎了我的幻想。
和前夫离婚以后,我被家里催的实在心烦,加上工作不顺,于是我夜夜买醉,喝空了家里所有的存酒。
外卖上门的时候,不是蓝衣服的外卖小哥,却是多年不见的竹马贺知逢。
他抬着我点的一箱红酒,从他身后探出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阿姨,我爸爸说酒喝多了不好。”
那是贺知逢三岁的女儿,贺年年。
她很可爱,完美的继承了父母所有的优点。
我蹲下身来揉揉她的小脑袋,拿她打趣:“酒量差的人才会这么说。”
贺知逢干咳了两声,嘴角有些抽动。
酒过三巡,该叙的旧也叙了大半,贺年年已经霸占着我的卧室呼呼大睡,客厅里只剩下两个各怀心事的离异人士。
“年年是个很乖的孩子,你一个人带着她,不容易。”
我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贺知逢按下我的酒杯,眸色透过眼镜有种不真切的深邃。
“安然,你喜欢年年吗?”
“喜欢啊,年年那么可爱,我没理由不喜欢她。”
“那你愿意做她妈妈吗?”
“噗!”
到嘴的红酒喷了一地,我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你说什么?!”
贺知逢推了推眼镜,从容地递给我一张纸巾。
“你被催婚,我也被催婚,咱们知根知底,你又喜欢年年,我觉得咱们……”
“可以合作一下?”
3
后来我和贺知逢以极快的速度规划好了一切。
当年两家家长其实都很看好我们,大家好像都默认,我和贺知逢就是要在一起的。
结果这小子闷声干大事,整了个娃出来,娃她妈还跑路了。
我费了好大的力气去说服老两口,最终贺知逢双膝扑通在我爹面前一跪,高举三根手指。
“叔叔你放心,我如果对谢安然不好,我贺知逢天打雷劈!”
老爷子泪流满面,拉着贺知逢你一杯我一杯喝到月上三竿称兄道弟。
饭后贺知逢倒在我怀里,呢喃着问:“怎么样?咱爸,拿下。”
我被他逗得一直笑,再低头,怀里的人已经酣然入梦。
我替他收了眼镜,没忍住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
有那么一时恍惚,如果这一幕,是出现在几年以前,该有多好。
拍婚纱照那天,贺年年怯生生的缩在角落里。
我拿了一捧雪白的玫瑰朝她走过去,蹲在她面前轻声问道:“年年公主怎么还不去换公主裙啊?”
小年年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奶声奶气的带着些许委屈:“他们说我是爸爸和阿姨的绊脚石,阿姨,什么是绊脚石?”
“谁跟你说的?!”我皱起眉头,心里窜出一股无名火:“你才不是绊脚石,你是,你是快乐石,没有你,我和你爸爸都不会开心的!”
“真的吗?阿姨你不会像白雪公主的后妈那样毒死我吗?”
“……你看我像老巫婆吗?”
贺年年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斩钉截铁:“阿姨很漂亮!比白雪公主还漂亮!也可能比我妈妈还漂亮吧……虽然我没见过她……”
贺年年的声音小了下去,我揉揉她的小脑袋:“永远不要拿任何人和你妈妈做比较,她把你带来这个世界,已经是最勇敢最伟大的人啦!”
说着,我又指了指更衣区前的那些公主裙:“快去挑你的公主裙,和阿姨比一比,到底谁更像白雪公主,好不好?”
贺年年终于蹦蹦跳跳的跑远了,贺知逢穿着笔挺的西装端着刚买的豆浆走了过来。
“安然,趁热喝,今天怕是要累一天呢。”他体贴的帮我扎好吸管,又看了眼远处的贺年年。
“谢谢你,安然。”
我伸手摸上了他的耳垂,温温笑道:“光嘴上谢我多没意思啊,贺医生?”
“有根碎头发,拿掉了。”
贺知逢的脸肉眼可见的窜红,支支吾吾的跑开了。
那时候我觉得,天底下怎么能有人害羞起来那么可爱呢。
4
婚后我们不是没有因为高月吵过架。
最凶的一次,闹得牙科医院都掀了顶。
那天我照常接了贺年年以后要去给贺知逢送饭,走到医院楼底下收到他发来的简讯。
“中午有事,不用送饭。”
我来都来了,自然没有掉头回去的道理,于是牵着贺年年上了楼,一路上还高高兴兴的和他的同事打着招呼。
然而当我推开贺知逢办公室的大门,赫然看见他正半跪在地上,捧着一个黑发红裙女人的脚在擦碘伏。
她就是高月。
高月坐在他的办公桌上,看见我进来不慌不忙,目光错过我落在我身后的贺年年身上。
“年年长这么大了。”
她说着,那脚尖推了一把贺知逢:“你把女儿养的很好啊。”
我紧紧攥着贺年年的手,贺知逢皱着眉头瞧了我一眼:“不是跟你说有事吗,你怎么还带着孩子过来了。”
“爸爸,阿姨专门来给你送饭的,你怎么还凶她呢。”贺年年嘟起了小嘴,高月听见她说话,朝她招了招手:“年年过来,让妈妈看看你。”
贺年年从来没见过高月,于是有些手足无措的抬起头瞧着我,想往我身后躲。
我摸摸她的小脑袋,强忍着心头的怒气:“年年乖,去找前台阿姨玩一会,我马上来找你。”
孩子走了以后,我把门一关,没有理高月,而是直接质问贺知逢:“这就是你说的有事?”
贺知逢推了推眼镜,看得出来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
“她摔跤了,我帮忙处理一下,不行吗?”
“行啊!”我怒极反笑,又问:“那处理好了,可以走了吧?”
贺知逢没有吱声,走到高月身边替她穿好了鞋,眼神飘忽不定:“走吧,送你出去。”
高月唇角勾起一个诱人的弧度,伸手拉住了贺知逢的衣领。
“我说要走了吗?我准你走了么?”
忍无可忍,我手里热腾腾的饭盒就这么砸向了贺知逢。
那天我们在医院吵了很久,我们中间横隔着一个高月的事情,也成了医院公开的秘密。
带着贺年年走的时候,我边开车边哭。
她也跟着我哭,小小的脸上满是鼻涕和眼泪。
“你哭什么?”
我停车擦了把脸,贺年年抽抽嗒嗒的往我怀里扑。
“我想妈妈,但是我也舍不得你。”
“阿姨,我妈妈是来接我的吗?你会不会不要我?”
我抚着贺年年的后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母女血缘,是割不断的牵绊,高月是她的生母,如果高月要带她走,我是没有半点资格挽留的。
憋了半天,我只憋出一句话。
“大人的事永远是大人的,小朋友只需要负责开心,年年,你跟谁在一起最快乐最轻松,你就跟着谁,打死都不要放手,知道吗?”
她从怀里抬头看我,眨巴着沾满泪珠的眼睫毛,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5
我以为高月回来以后,贺知逢会跟我离婚。
但他没有。
我和他冷战了很多天,他非但没跟我离婚,还买了很多礼物努力来哄我。
父女两个把家里布置得浪漫又温馨,我就这样顺坡下驴,原谅了贺知逢。
这件事好像就这样遮盖了过去,直到我们结婚纪念日,高月的一通电话轻易带走了他。
KTV回来后的第二天,贺知逢坐在我对面一言不发。
我等不到他的解释,就证明这件事没有原因,也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只因为对方是高月。
“贺知逢,我想,我们还是离婚吧。”
我低头掐着手指,强装镇定。
贺知逢摇摇头,直接开口拒绝了我:“安然,是我错了,我会改的……”
“年年不能没有你,我也……我也不能。”
话还没说完,他的手机又响了,是高月。
手机挂了又响挂了又响,最终贺知逢还是接了她的电话。
他大概还是想质问对方一句的,但高月慵懒的声音一传开,他瞬间没了气焰。
“贺知逢,你敢挂我电话?”
贺知逢看了我一眼,对着电话回道:“你要干嘛?”
“什么也不干,就是要见你。”
高月笑了起来,有些刺耳。
“我没时间。”贺知逢说着就要挂电话,然而高月突然拔高了音量,喊着他的名字。
“贺知逢,我只给你半个小时。”
贺医生是个很遵守时间的人。
所以他还是去了。
临走,还不忘记半蹲在我面前握着我的手,求我一定要等他回来。
我没说话,也没有拦他,只是在门锁上以后,无力的缩在了沙发里。
高月这朵红玫瑰,只要随便勾一勾手指,就能把贺知逢带走。
不像我,追着他跑了十几年,嫁人又离婚,哪怕最后终于成了一家人,却还是比不上一个“外人”。
莫非我是八字里缺点什么?
要不请个大师看看吧。
我脑子正泛空,贺年年睡醒了懒觉揉着惺忪的睡眼靠到我身边。
“阿姨,我爸爸呢?”
我张了张嘴,没说话。
叫我不说话,贺年年又趴在我身边撒起了娇。
“今天周末,我们一起出去玩吧?”
我望了望窗外,阳光正好,于是刮了刮她的小鼻子。
“走吧,陪阿姨去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