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国子监，遇到了生病意外落榜的陆知礼。
第一次见面，我被他的俊秀迷了眼。
却完全没有发现，他看似深情的目光像是穿透了我，看向了别人。
成婚第三年，他带回一个青楼女子。
“无忧，我要纳妾，以后琉璃也是这府里的主子了。”
我不同意。
他却笑得轻蔑。
“我如今官拜三品，想要纳妾难道还需要你同意？”
我只好点点头，那我只能休了你。
1
旨意刚刚到陆府，他就迫不及待地领了个青楼女子回府。
他牵着她的手，径直来了我的院子。
看见我还在忙活那些花草，脸上的不耐越发明显了。
“沈无忧，我要纳妾，就这几日，你作为主母，记得给我好好操办。”
“琉璃也不是你这种俗人，她对府中内务也不感兴趣，你不必担心她与你争。”
我放下手里的花草，有些茫然地看着这个与我成婚三年的枕边人。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牵着别的女人，我总觉得他比往日陌生许多。
他见我看他，眼里的嫌弃根本掩饰不住。
“沈无忧，我在与你说话，你听到没有？”
我点点头。
“听到了。”
他带着那个叫琉璃的女子走了。
我仔细回想刚刚那一幕，突然意识到，那个琉璃与我长得竟有些相似。
只是她娇媚些。
而我看着一身正气。
我的脑袋猛地抽痛了一下。
难不成，这三年，我成冤大头替代品了？
陆知礼这个落榜书生，绞尽脑汁娶了我，借着我爹的关系，如今仕途比那些进士都更顺利些。
但我爹还没死啊，我家道也没中落啊。
陆知礼到底是凭什么觉得他如今可以把我按在地上摩擦啊。
吃了牛bī糖，喝了王八汤？
我摇摇头，有些无语。
我找来了下人，吩咐他在城中偏远之地买了个小宅院。
“里面简单收拾些，装饰以红色为主。”
“尽快，什么时候打理完立马通知我。”
陆知礼想娶妻，那我就成全他呗。
正好我也觉得为人妇的日子无趣。
说起陆知礼与我的孽缘，要从三年前说起。
三年前的夏至那日，我娘做了些桂花酒酿，让我送到国子监给爹爹喝。
在门口遇到个俊秀的公子，一身玉色长袍，瞧着有些病弱的样子，手里拿着几卷书。
让我想起了那句话，公子人如玉。
他看到我，眼里闪光一丝惊艳，又慢慢归于平静。
我单以为他是对我一见钟情。
所以三个月后，他上门求亲之时，我以为我们是两情相悦。
便欢欢喜喜地答应了。
新婚之夜，他喝得酩酊大醉，与我并未圆房。
我也不计较这些，横竖以后日子还长。
可我没想到，这样独守空房的日子，我过了整整三个月。
我回了娘家，想与娘亲说，却又觉得羞耻。
但不说，我心里又郁闷。
想开口去问他，又怕他觉得我孟浪。
冥思苦想几个月，我实在是没法子，想着把他灌醉强上了。
没想到他喝多了之后，一改往日的冷淡，却将我抱得紧紧的。
眼里的情意化不开。
他伸手摩挲着我的脸，温柔似水。
“我好想你，我好想你。”
他湿湿密密的吻簌簌落下，我被吻得毫无招架之力。
迷离之间我仿佛坠入云端。
所以我也没有听到他那一句一句，含糊不清的“琉璃。”
第二日，他睁眼看到这一幕，愣怔了片刻。
看到我有些羞怯的目光，他的脸色晦暗不明，最后轻叹一声，起身去穿衣。
“无忧，近些日子我事务繁多，就宿在书房了。”
我心里不是滋味，面上也多了些委屈。
他到底还是温柔了些。
“听话，我找下人来伺候你，今日莫要操劳了。”
结婚第三年，我们同床共枕的时间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可那时的我，没觉得如何不满。
因为除了床笫之欢，府内中馈他都尽数交给我，我一开始理账，打理自己的嫁妆商铺还觉得辛苦。
后来钱赚得多了，眼里世俗的欲望也越来越淡了。
我只想赚钱。
我不缠着他鱼水之欢，他也轻松，对我也更多了些体贴。
如今我才想明白，原来他是在为琉璃守身如玉啊。
真是令人感动，我都想去皇上那给他求个贞节牌坊。
2
琉璃是个青楼女子。
这两日我派人查来的消息，也陆续传到了我这里。
她是个孤儿，在八岁的时候遇到了陆知礼。
陆家在当地也算有些地位，琉璃被陆家收养之后，也算是个好归宿。
两人青梅竹马。
但琉璃十二岁这一年生辰，陆知礼带着琉璃去市集上买她喜欢的礼物。
但遇到了玩伴，少年兴起就和人斗起了蛐蛐。
玩到尽兴再回头，却发现身后已经没了琉璃的身影。
再相遇，是三个月前。
陆知礼受同僚邀请，去了天香阁吃酒。
醉意正酣，却发现台上那个跳着水袖舞的女子，和他心心念念琉璃很像。
于是，陆知礼就这样找到了自己遗失的珍宝。
为了有底气与我对抗，他努力周旋，不分昼夜，办好了皇帝给他的差事，终于等到了升职的旨意。
他这才雄赳赳像只斗鸡一样带着琉璃入府。
我对琉璃的身世，也有些唏嘘。
我从出生就没吃过苦，无法想象她这些年的境遇该有多糟糕。
这世道，女子本就不易。
我正想着，陆知礼就带着琉璃来了。
我这才仔仔细细地看着这个女子。
多年颠沛流离的生活，好像没有影响她的美貌。
她虽在青楼落脚，可身上却没有半点风sāo之意，反而有些像一株兰花。
清冷，娇柔，坚韧。
她见我盯着她看，便俯身行礼。
语气娇柔。
“琉璃给姐姐请安了，这些日子姐姐操持家中事务，实在是辛苦。”
我刚要说没关系，陆知礼却抢先开口。
“她有什么辛苦的，府里有事只管吩咐下人做，她整日只知道摆弄那些花草，出去采买衣料首饰。”
“真是市侩俗气。”
我白了他一眼。
果然是爱装清高的书生。
没有我操持采买，你身上那些丝绸玉佩哪来的？
没有这些昂贵的衣衫，你哪来的资格坐在高档酒楼里吹牛bī？
没有我侍弄花草，府里的院子怎么作为你宴请宾客，飞黄腾达的登云梯？
吃完了饭骂厨子，还真让你玩明白了。
我实在受不了他那一副战斗鸡的模样。
到底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陆知礼，平日里你与我也算是相敬如宾，为何这琉璃姑娘一来，你就变了副面孔？”
陆知礼被我这突然的质问搞得有些哑然。
“你若喜欢琉璃姑娘，喜欢便是了，何苦靠贬低侮辱我来彰显你的深情？”
“还是你本就心虚，怕琉璃姑娘看出来，这三年，你并非对我没有感情，你的真心也不止交给了她一人。”
我淡淡开口，陆知礼脸上涨得通红，而琉璃却嘴角含笑，眼里有些说不清的情绪。
3
那日过后，陆知礼没有再来找我。
我也忙着整理嫁妆，分割家产。
我看着那些旧物，心里到底还是有了些细细密密的疼痛在蔓延。
成婚这三年，我们没有红过一次脸。
我喜欢花草，尤其喜欢墨兰。
可京中气候不适宜，我总是种不活。
陆知礼瞧我心烦，默不作声地回了房，连夜画了副百鸟图。
大清早的他就出了门，跑去花鸟司，花鸟使对那幅画爱不释手，自然倾囊相授。
从那之后，府中的墨兰成了京中一景。
我喜欢骑马，但却总是掌握不好力度，双腿总是被磨得疼。
他知道了，就找人给我做了特制的骑装，轻便又能防护。
我一直以为，他是爱我的。
他只是不善言辞。
如今看来，我不过是他权衡利弊下的最优解。
他为我做的一切，也许是透过我，想要做给琉璃的事。
所有让我觉得他对我产生爱意的瞬间，都是虚幻的假象。
无论他是否动了真心，那真心都是糊着一团影子。
他在学着把情意释放给别人，不然他会被情意压垮。
他其实，只爱他自己。
无论是为了琉璃守身如玉，还是慢慢与我交付真心。
不过都是他想让自己更好受罢了。
我整理好他这几年兴致好的时候为我作的画，拿去了书画铺子。
“夫人，这画功很是出众，笔法细腻，而且透过这画，能看出很深的情谊，您真舍得卖？”
我点点头：“都卖！”
本来还有些忧伤的小情绪在看到一沓沉甸甸的银票之后，都烟消云散了。
万般情爱都如烟海。
真金白银握在手里才是真的沉重。
我希望以后我的生活可以一直这般沉重。
回到府里，下人告知我，新置办的宅院已经打理好了。
明日就可以搬进去。
我瞧着他有些欲言又止。
“有何事，直说便是。”
府里这位管家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虽然这是陆府，但他只拿我当主子。
“夫人，您是不是想搬进那宅子，与陆大人分开？”
“小的觉得那地方偏远，您一个人住实在不合适，您若执意要去，小的也跟着您，总算能照看些。”
我心里有些感动。
“刘管事，不枉我对你这几年的栽培。”
他恭敬地朝我行礼。
“这满府下人都知道您菩萨心肠，从不苛待下人，还总是赏赐大家，我们这些做奴才的，这辈子也就求能遇到个好主子。您要是走了，下人们都愿意跟着您。”
我这些天心里的烦闷在这一刻，终于有些纾解。
我爹从小就告诉我，要真诚，要豁达。
真心对待他人，总是会遇到回报的。
我从不吝啬真心，如果错付了，那也不是我的损失，
而总有人会珍惜我的真心，也与我交付真心。
“我心中有数，刘管事，你去查查，近些日子，哪天是吉日，越近越好。”
刘管事低声答应，转身走了。
不过片刻，他便来回复。
“夫人，三日后是吉日。”
“好，那就三日后给陆知礼办婚事吧。”
“夫人，你当真要给他纳妾！奴才不愿意为他置办！这满府的下人也不愿意！”
刘管事语气愤然。
“你错了，不是纳妾，是娶妻。”
“你夫人我，要休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