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季砚礼成婚三年，他也恨了我三年。
只因当初他求娶的是相府小姐，而不是我这个小姐身边侍奉的婢女。
于是在山匪劫车时，他毫不犹豫抛下我，抱起小姐逃离了这里。
而我被山匪折磨了五天四夜。
死里逃生后，季砚礼见到我说的第一句话却是：
“我已答应娶迎儿为妻，你曾是她身边的丫鬟，也知道她脾性定不会低头为妾。”
“往后你依旧掌家，正妻的名头就给她罢。”
“还有，迎儿因山匪那次受了惊吓，往后有你照顾她，我也安心。”
可我这次却没听他的话。
而是去找了季砚礼的生母，跪在她面前。
“求母亲准许我与季砚礼和离，就当我当初从未救过他。”
1
我是被绑匪从山上抬下来的。
为了防止我逃跑，他们将我绑在了状元府门边的柱子上。
身上还沾着那群人的排泄物，衣不蔽体，脸被抽得泛紫，血糊了一脸。
街上人来人往都站在这儿看着我。
“这是谁家的姑娘啊？哎呦，真惨啊。”
“怕不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这才被人绑在这儿示众的。”
“穿成这样怕不是来勾引状元郎的，哈哈哈。”
“就她？光天化日之下衣不遮体，状元郎可看不上这种天生贱命的人，就应该扔去窑子里！”
“这人怎么这么眼熟？和状元夫人长得真像。”
我连忙垂下头，生怕有人认出我来。
“状元郎回来了。”
周围渐渐安静下来。
有人停站在我面前，带起一阵风。
季砚礼在看清我脸的哪一刻，眼里的震惊无以复加。
这些日子受过的委屈，在见到他的那一瞬喷涌而出。
我张嘴想叫他的名字，可声带早就在日夜的折磨中毁坏，发不出一点声音。
“这是哪儿来的乞丐，也不知道死远点。”
“脏了我的门面，把你大卸八块喂狗！”
我一愣，刚涌上来的情绪迅速褪去。
随后漫上来的，是一阵恍惚的不可置信。
季砚礼嫌恶的甩袖，“丢去乱葬岗。”
两名侍卫上前，将我松绑，抬走。
而季砚礼头也不回的进了门。
热闹没了，周围的人群也渐渐散去。
我并没有真的被仍去乱葬岗。
两名侍卫将我抬到了状元府的后墙处，那里有一处刚好能过一人的狗洞。
我被塞了进去。
我撑起身，无力的靠在墙壁上。
“季郎仁慈，竟然还让你这种败坏门风的女人进门。”
温迎踩着猫步走到我面前，嫌弃的瞥了我一眼。
“换成平常人家的好姑娘，早就羞愤撞墙死了。”
我诧异的看着面前曾经这位我曾侍奉过的主子，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在这里。
温迎勾了勾唇，语气轻蔑：“看什么？我可是季郎八抬大轿娶进来的。”
我心中苦笑，原来这么多年，季砚礼的想法从未改变过。
温迎嫌弃的摆了摆手，一脸嫌恶：“臭死了！你给我滚去柴房住！”
“从今往后，主卧归我。”
她的话像是在下命令，显然已经把自己当成这里的女主人了。
她挥袖的动作一顿，像是看见了什么，面色一喜。
“季郎！”
季砚礼走到她身侧，温柔的将她揽入怀中。
目光移向我，眼神变得严肃。
“迟春，我如今仕途刚有起色，你却搞出这种事来，你知不知道这会对我造成多大的影响。”
“我已下令，让迎儿担任状元正妻位置。”
“当然，我不会弃你于不顾，那并非大丈夫所为，往后你就掌管府中大小事务罢。”
他的话句句如刀扎在我的心上。
三年的日夜相伴，换来的却是想让我操劳一声，好处全给温迎吗。
“对了，往后迎儿的起居也交由你来，她因山匪那次受了惊吓，你要好生照料。”
说着，他自顾自的点点头，“就这样办，府中有你在我放心，以后我也就能安心的为陛下分忧了。”
迎儿、仕途。
他话里滚来滚去半点我的影子都没有。
原来爱与不爱真的这般明显。
他看着我的脸，神色一顿，支支吾吾半天，只说出句：“你好好休息。”
便拉着一旁的温迎离开了。
“我看迟春是被你养娇惯了，如果是我肯定能逃掉。”
“好啦，知道你最厉害。”
风中传来二人的交谈声。
从前我以为只要时间长了，季砚礼总归会对我有些怜惜之心。
可事到如今，现实却狠狠给了我一巴掌。
他记住了我，却只记得我是个趁手的工具。
也罢，本就是强迫来的姻缘，早些断了也是解脱。
2
柴房的门窗紧锁，只有门下破了一个洞，可供送递饭菜。
但可惜的是，这些天来府中已经忘记我这号人物。
三天来没有食物与水，身上的伤也因没有及时处理发起了高热。
半梦半醒间，我感倒臭气与酒气萦绕在我鼻尖，有一双粗糙的大手在我身上游走。
我一个激灵瞬间清醒。
面前一个黑乎乎的人影晃来晃去。
我抬起手一巴掌抽过去。
“哎呦！”
那人没反应过来，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这时，外面有人走动，由远及近。
听声音人数还不少。
‘碰’柴房的门被踹开，灯笼的光照亮了这方天地。
一个乞丐正趴在我身上，而我身上的衣裳本来就少，看起来非常不雅。
“迟春！你，你！”
季砚礼怒不可遏，手颤抖着指着我，脸气得通红。
“真是不知廉耻！我以为山匪的经历会让你惧怕，没想到竟让你染上了性瘾，连乞丐都下得去手！”
“真是恶心至极！”
我疯狂摇头，忍着撕裂般的痛艰难开口吐出几个音节：“不、是，我不、认识他！”
温迎嗤笑一声，“你不认识？那他是怎么进来的，大门自己敞开的不成？”
我慌忙道：“可我这三天来一直都被关在这里，根本出不去，又怎么可能带人进来。”
温迎一噎，目光楚楚的看向季砚礼，“季郎，迟春自小就喜欢从街上带些不认识的人回来，是我这个当主子的没教好，要罚你就罚我吧！”
说着，她纤细的身子往前一倒，直接扑进季砚礼怀中。
季砚礼看着我，眼底的暴戾让我瑟缩了一下。
“你住在这里做什么？不是给你准备了房间吗？”
温迎身体一顿，季砚礼似是有所察觉，看了看怀中的人。
“罢了，你爱住哪儿住哪儿。”
他吩咐下人将乞丐丢了出去，目光再次看向我时终于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
“让你们照顾人就是这么照顾的吗！发热到这个地步都没人叫大夫，府中养你们是吃干饭的吗！”
季砚礼罕见的发了火，下人们瑟瑟发抖，连忙找了大夫过来。
大夫战战兢兢把脉，过了片刻，脸色一喜。
拱手上前。
“恭喜状元郎！贺喜状元郎！”
“夫人这是喜脉啊！”
3
我一愣，手不自觉地抚上小腹。
似乎真的感觉到一个生命的诞生，我心中划过一股暖流，随后而来的是莫大的欢喜。
“真的？”
季砚礼似乎也格外欢喜，撇下温迎，握住我的双肩上上下下的查看着我。
“自然是真的，只是夫人如今身子孱弱，需多加小心才行。”
大夫叮嘱了一大堆，季砚礼让下人仔仔细细的全部记下来。
所有人都很高兴，除了温迎。
她面色青一阵白一阵，脸气倒抽搐，却只能干巴巴的祝贺，“真是恭喜你了，迟春。”
“没想到嫁给季郎三年没有身孕，从匪窝里出来没多久就有喜了，还真是因祸得福。”
我心中一跳，抬眼一看。
季砚礼的面色果然沉了下来。
我没有解释什么，如果能借着这个误会让季砚礼休妻，我也愿意。
他遣退了众人，面色难堪至极，却依旧克制着声音对我说：
“迟春，我知发生这种事也并非你本意，所以你放心，我不会弃你于不顾。”
“孩子……就生下来吧。”
“老实呆在府中，我会保你衣食无忧。”
说完，也不给我反应的机会，吩咐了下人将我扶回房中，径直离开了。
我刚一进门，就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老太太。
她是季砚礼的母亲。
曾经穷苦至极的生活让这位老太太还不会享受有名有利的生活，身上穿得花花绿绿，瞪着眼摆出一副‘威严’的模样。
“你可知错。”
下人退出了门外，老太太直接发难道。
我跪在她面前，直接开门见山，“求母亲允许我与季砚礼和离，就当我当初从未救过他。”
三年前温迎带着我外出踏春，途中遇到还是穷书生的季砚礼落水。
我不顾当时春水的寒凉，直接跳进水中将季砚礼救了出来。
他有文人风骨，说日后定会登门道谢。
拜别后，温迎出言嘲讽：“一个寒酸书生死了就死了，你竟还要为了他耽误我的时间，真是好大的威风。”
回去后我的俸禄被全部扣除，又被罚在烈日下跪着，她这才消气。
我本以为季砚礼说的日后会是很长时间，却没想到仅仅只是一个月，他便带着全部家当来府中提婚。
但他要求取的不是我，而是温迎。
“前些日子，令千金出门踏春，路过时救了小生一命，今日特来报恩。”
老侯爷的脸色黑如锅底，看着他拿出来的五两银子，招呼侍卫想要将他轰走。
温迎笑得前仰后合，将我直接推了出去。
“救你，只是本小姐心善，如果你实在缺媳妇，我这儿有个丫鬟就送给你吧。”
当时季砚礼的表情很难看，盯着我的眼睛像是想要活剥了我。
可他为了‘风骨’也没拒绝，拱手道谢后，带着我离开了。
就这样，这场婚姻不情不愿，
他始终认为当初救他是温迎的意愿，却丝毫没想过温迎当时是盼望他死的。
老太太听了我的话，眼中迸射出狂喜，讽刺道：
“呸！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初救了砚礼的是温家千金！”
“你本来就是个冒牌货，如今的下场都是你自作的孽！”
我没有辩驳她的话，她从始至终都看不起我的出身。
当初我跟随季砚礼到家时，她就责怪我坏了她儿子的好事。
之后我为这个家操劳，又为她求医治病，她这才给了我好脸色。
可如今看来，那些好脸色都是装出来的罢了，可笑我竟差一点为了这种人险些丧命野兽口中。
“如今砚礼已经娶到温家千金了，你自然也没有在这里的必要了。”
“明天收拾收拾东西，赶紧离开吧。”
老太太说完，瞪了我一眼就走了。
我也实在撑不住晕倒，直至第二天才醒来。
正收拾行李时，温迎却带着人忽然闯进来。
4
“把她抓起来。”温迎冷声下令。
几个手劲大的丫鬟直接将我架起来。
“你做什么！”我用尽浑身的力气挣脱禁锢，可身上的伤病未好，全身使不上力。
温迎摇着扇子，说出来的话像是淬了毒。
“我身为府中的女主人，自然是来为季郎分忧的。”
“本以为你会有些羞耻心，自己解决，没想到竟然还要将这孽种生下来。”
“既然你自己不动手，那我就亲自来帮你一把。”
“把她拖去院子，给我狠狠的打！”
我心下大惊，连忙喊道：“你不就是想独占季砚礼，我离开就是！”
我拼命挥动着四肢，想要挣脱禁锢。
温迎听了我的话，嗤笑一声，“待我亲自确认这孽种死了，再送你离开也不迟。”
我被四个丫鬟们禁锢在凳子上，仰面将腹部的位置毫无保留的暴漏了出来。
两个丫鬟拿着木板，重重朝着我的肚子打下来。
“啊！”
痛！
我扭动着身子，想要自救，可板子毫不留情的一下一下落下来。
我感觉双腿之间有热流汩汩流出。
痛感席卷着我的理智，冷汗涔涔。
不知道过了多久，温迎终于命人停下。
她缓步走到我身边，看了一眼狼狈的我，又看了看我下身流到地上的那坨死物上。
笑了一声。
“扑哧——原来未成形的胎儿长这样。”
她眼睛转了转，招呼丫鬟拿来了一个托盘。
“来吧，你也看看，到时候可别说是我害你们母子未见面，哈哈哈哈哈。”
我死死盯着托盘上那块血淋淋的肉，眼中的世界赤红一片。
“啊啊啊！！！”
我嘶吼着如恶狼般想要扑过去将温迎撕成碎片，可身体依旧被丫鬟们死死按住。
温迎连忙后退的几步，语调嗔怪：
“哎呀呀，这么大火气干嘛？好戏还没开场呢~”
她话音刚落，有侍卫牵着一只黑色恶犬从门外进来。
我死死咬着唇，口齿中弥漫着血腥味，眼睛死死盯着丫鬟手中的托盘。
温迎挥了挥手，那丫鬟将托盘中的死物直接倒在了恶犬的面前。
那狗不知饿了几天，见有肉吃直接扑了上去大快朵颐。
“温迎，你去死吧！”
我趁着几个丫鬟的分心，死命挣脱禁锢，朝着温迎扑了过去。
温迎大惊失色，抱头鼠窜。
“快拦住她，拦住她！救命啊！”
温迎千金小姐的身份就证明她从不会有如此剧烈的运动，却是被我逮到了机会。
我一把薅住她的头发，将她撂倒在地，跨坐在她身上，狠狠一巴掌扇了下去。
这一巴掌用尽了力气，温迎的脸迅速红肿起来。
“温迎你真是可恨啊！！！”
身后的丫鬟拼命的组织我，我没再扇巴掌，而是直接掐住了温迎的脖子。
“下地狱去吧！”
我双手用力，温迎的面色因缺氧涨红，一双眼睛向外凸起。
仇恨蒙蔽了我对外界的感知，直到有人一脚狠狠踹在了我的心口，将我踹出去了几米远。
“毒妇！你在干什么！”
季砚礼慌忙抱起温迎，眉目间满是担忧。
在确认了温迎没时后，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我身上。
愤怒、不可置信、戒备、后怕……
“迟春，你为何如此嫉妒温迎！我说过会保你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为何你要对她下如此狠手！”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重情的好人，却没想到看走了眼！”
我捂着心口，那里不知道到底是因为季砚礼的那一脚，还是那个未出世的孩子，痛的厉害。
痛到无法呼吸。
我大口喘着气，泪水止不住的流，嘴里只能断断续续的说出几个字。
“孩、孩子，我的孩子……没了！”
季砚礼惊愕，随后眼底竟浮现出怎么也藏不住的欢喜。
“我知道孩子没了你伤心，可你也不能为此就来伤害迎儿不是？”
他叹了口气，“你做得太过分了，快来给迎儿道歉。”
“孩子没了就没了，咱们以后还会有的。”
“噗！”我吐出一口鲜血，目光涣散，直接栽倒在地，失去了意识。
季砚礼呆愣一瞬，回神后摆了摆手，让下人将我带到了房间里去，他则抱着温迎离开了这里。
老太太听闻这里发生的事，连忙叫人将我从侧门抬了出去。
大门外的马车早已等候多时。
马夫收了银两，带着我出了城。
再次醒来，车外的风景已经变成了绿油油的麦田。
我无神的看着沿途的风景，心中想的却是那个孩子被恶犬一口一口吞掉的画面，泪水再次滚落。
5
这几日温迎受了惊吓，又病倒了。
季砚礼忙前忙后，小心照顾着，生怕再有什么闪失。
所以等他再次想起我时，已经是一个月后了。
他来到了我所在的庭院，看到的却是了无人烟的场景，心中不太好受。
“迟春去哪儿了？”
他招来下人询问，可那下人却是茫然地摇了摇头。
季砚礼烦躁挥了挥手，让他走开，自己则有跑去我常去的地方寻找我的踪迹。
厨房、前院、集市、茶楼……
各个地方都找遍了，却始终没有我的身影。
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该不会是那群劫匪，趁着夜深人静把人又掳走了吧？
他连忙进了宫，请皇上早些派兵剿匪。
皇帝下了承诺，说等南边的水患解决后，一定派兵清匪。
他其实是想让皇帝今日就下令的，他担心以我的身体状况会吃不消那群土匪的摧残。
但可惜，皇帝却并没有第一时间同意。
就这样，季砚礼忧心忡忡的去，又忧心忡忡的回来。
在踏进温迎的房门前，屋内却传来了温迎和老太太的交谈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