订下婚约后,每次我生气,许之恒就会惩罚自己,动辄满身青紫,骨折更是常有的事。
所有人都说他放下过去,爱惨了我。
我信以为真,此后收敛脾气变得小心翼翼。
直到假千金回国,集团宣布继承人时,他在众目睽睽下指控:
“宋茵粗鄙不堪,存在精神问题及暴力倾向,这样的人怎么管理企业,让人信服?”
我方才顿悟,多年过去,他从没像嘴上说的那样放下宋渺渺。
满场哗然中,一旁的死对头骤然嗤笑出声:
“细狗,这点情趣都受不了。”
“宋茵,我耐扇,打我。”
不是,这对吗?
……
我惊愕的神情没能让陆和淮停止发挥。
会议室诡异地寂静下来。
他表情如常,面色带着几分玩世不恭,标准的二世祖做派:
“许之恒,菜就多练。”
我看到许之恒因为他的奚落面色暗沉下来。
但下一刻他的目光和宋渺渺对上,又转为平静。
我低下头,心里一片酸涩。
订婚后,每当我生气许之恒都会惩罚自己。
他说肉tǐ的疼痛能让自己清楚记下我的伤心,然后对我更好。
所有人都觉得他爱惨了我,忘了出国留学的宋渺渺,我也信以为真。
直到这一刻,真相水落石出。
许之恒忽视了陆和淮,拿出一沓诊断报告:
“这些年宋茵不止一次对我实施暴力,医院检测结果上写得清清楚楚。”
“宋渺渺小姐明媚大方,气质出众,重要的是不会情绪失控,这才是集团众望所归的继承人。”
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攥紧。
痛苦几乎快要将我撕裂。
记忆里那个一腔热血,牵着我的手带我上门寻亲的人已然消失。
我闭了闭眼,压下心头苦涩:
“许之恒,你确定这些事是我做的吗?”
声音中的沙哑让许之恒侧目。
他微微愣神。
下一刻宋渺渺红了眼眶,轻声唤他:
“之恒哥。”
他清醒过来,怒视着我:
“不是你还能是谁!”
“这些年我受够你了,对我这样就算了,我不能看公司因为你这个精神病毁于一旦!”
精神病三个字重重灌进我的脑海。
刺得大脑生疼。
也让我明白自己的多年坚持就是个可悲的笑话。
“呵,哪个精神病能在一年多的时间里让公司盈利上升十个百分点?”
“要我说还是你不行,宋茵跟你玩情趣,你给宋茵搞背刺。”
三番五次被打岔,许之恒难以维持那副胸有成竹的姿态。
偏偏陆和淮的身份他惹不起。
哪怕他现在从一无所有的地下拳馆打手变成宋家新婿,在这种场合依然不够看。
“行了,既然这样,那宋渺渺明天进公司吧。”
“一个月时间,谁能给公司带来最大营收,谁获得继承权。”
桌上的父亲率先发话,制止住这荒诞的一幕。
我垂下眼睫,不再去看那边的许之恒和宋渺渺,淡淡开口:
“除此之外,也想请大家见证一下。”
“我和许之恒今天解除婚约。”
准备开车离去时,车门被一股大力挡住。
我抬眼望去。
许之恒一只手死扣着车门,眸色深沉:
“宋茵,我们的婚约是你自己求来的。”
“刚才在会场上你说的话,我可以当做没有发生。”
“渺渺在宋家生活了这么多年,她比你更适合这里。”
“如果不是你的突然出现,她也不至于一个人伤心跑到国外这么多年。”
他顿了顿,发现我没回复,缓和了语气:
“是你打扰了她的生活。”
“等渺渺顺利继承公司,我们就结婚。”
一番说辞,好像给他自己也说动了。
他眉眼间染上温和,好像刚才会议室的剑拔弩张并不存在。
过去几年,我就是被他这副样子骗了过去。
以为他记得我们的曾经。
以为他不再执着宋渺渺。
甚至收敛了脾气,不敢外露一丝不悦的情绪。
可三天前,宋渺渺回国的那个晚上,我养了多年的小乖突然失踪。
我让人去找,无法掩盖语气中的焦急和烦躁。
明明我躲着许之恒,可他依然听到。
那晚他又受了伤,新旧的伤痕叠加在一起,几乎要坐实我这个半路杀出的宋家千金暴戾的一面。
我不动声色地避开了许之恒拉过来的手:
“就这样吧,我们到此为止。”
说完我没看他的表情,径直离开。
第二天到公司时,尽管我已经做足准备,但接二连三的事仍然让人疲于应对。
首当其冲,就是纷纷解约的合作商。
“我们需要的是稳定的合作人,您未婚夫都说您有些隐疾了……”
“宋小姐,我听说您之前是杀猪的,大不了改行,也别为难我。”
诸如此类的言论纷纷。
甚至公司上下都隐隐有着戏谑的目光。
宋渺渺得意洋洋地和几个熟络的合作商攀谈,身后还跟着许之恒。
看到我,她微微一笑,笑意不达眼底:
“姐姐,听说你精神方面欠佳,几位合作商还是选择我了。”
“实在不好意思,不过毕竟是杀猪出身,这种合作让你来谈还是有些掉档次。”
我把背挺得笔直,扯了扯嘴角:
“跟一个假货谈,恐怕更加掉档次。”
在没回宋家前,我被一个杀猪匠收留,学了杀猪的手艺。
失去女儿的父母,则是收留了和我年龄相仿的宋渺渺。
她从小锦衣玉食,出入上流场合,学习经商管理。
而我衣衫上沾染血迹,为了几块钱和人争得面红耳赤。
在宋家的路我走得有多难,才能取得现在的成就,许之恒不是不清楚。
“宋茵,道歉。”
因为我的一席话,宋渺渺的眼泪如同断了弦似的一滴接一滴滚落。
许之恒没有丝毫犹豫,上前一步怒视着我。
我恍然看着他,别开了头:
“不可能。”
我本以为和他们的交流到此为止,但下一刻,许之恒的话让我如坠冰窖。
“宋茵,当年的事,你也不想让别人知道吧?”
这几天纷纷而至的打击让我以为自己可以做到刀枪不入。
可许之恒简单的几个字,瞬间叫我丢盔卸甲。
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孤立无援的夜里。
黏腻的触感,不见光亮的房间,那时的许之恒是我唯一的救赎。
“别怕,我带你回家。”
遥远的声音和眼前面容凌厉的男子重合。
曾经口口声声说带我回家的人,现在不遗余力地要将我推入深渊。
我喉间蔓延出一丝苦涩。
尚未开口,余光瞥见宋渺渺手里漫不经心地晃荡着一个长命锁。
只是一眼,我如遭雷击。
那是我买给小乖的长命锁!
它是我和许之恒一起在地下拳场救下的猫,见证了我们所有的过往。
这个长命锁还是他和我一起挑选的!
顾不上别的,我快步上前,从宋渺渺手中夺过饰品:
“这是小乖的东西,你把它藏哪了!”
明明只是简单的询问触碰,宋渺渺却像被我推倒一样,重重地跌坐在地上:
“姐姐……”
她像是被我吓到一样,直掉眼泪。
叫了我一声就怯懦地不再出声。
我见犹怜,难怪许之恒会被她吸引。
我在混乱的街巷长大,明白软弱的无用,因此不轻易将自己的脆弱示人。
可这并不代表我不会疼,不会难过,不会伤心。
我尚未来得及开口,便被许之恒怒喝打断:
“宋茵,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那就是个畜生,你要为它伤了渺渺吗?”
“我看你是真病了。”
他眼神中的冰冷让我像被一盆凉水兜头浇下。
这边的动静引来了不少探寻的视线。
僵持中,陆和淮不知道从进来,站在我的身边,懒懒开口:
“公司管理是靠谁哭得厉害上位的吗?”
“真话都不乐意听,趁早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吧。”
陆和淮的话一时间让两人下不来台。
宋渺渺咬了下唇,神色不甘:
“陆和淮,我们可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
“我知道不告而别你心里不爽,但也不要这么欺负我嘛。”
我自嘲地笑笑。
的确,这个圈子里更认宋渺渺。
因为一些原因,我和陆和淮的关系并不好。
原来他愿意帮我忙,也不过是因为和宋渺渺赌气。
明白了里面的弯弯绕绕,我也懒得留在这里自讨没趣。
正欲转身离开时,陆和淮急忙开口:
“你别在这里套近乎!”
“一直是你这个冒牌货在我跟前四处刷存在感,我和你可没熟到这份上!”
不等宋渺渺回应,他拉起我的手快步向外走。
好像多留在这里一秒就会沾染上什么脏东西一样。
我忽略掉背后灼灼的视线,目光停留在那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上。
头一次觉得这个死对头,好像没那么烦。
车开出去一段路,陆和淮有些懊恼:
“你别误会,我就是看不惯一个软饭硬吃的穷小子和一个茶香四溢的假货合起伙来欺负人。”
“你看你选未婚夫的眼光多差。”
“当年还死活看不上我,我哪里不好了!”
陆和淮越说越来气,我呐呐开口:
“那现在换成你好不好?”
“行。”
陆和淮几乎没有考虑就回复了。
话刚出口,他又开始找补:
“不行,这样显得我很廉价一样,你得追我,怎么说也得像对许之恒那样。”
我喜欢许之恒众人皆知。
为了能和他在一起,对父母的要求我言听计从,晦涩难懂的课程我学到深夜。
因为他有意无意透露陆和淮欺负自己,羽翼未丰时处处和这个陆家独子作对。
时常能把曾经有婚约的陆和淮气个半死。
但现在一看,他并没真正介意过我的行为。
反而在很多事上,都给过我帮助。
见我半天没回话,陆和淮声音有些难掩落寞,但依旧嘴硬:
“算了我又不缺人追,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什么时候订婚,提前说好我档期很满的。”
我摇摇头,他脸色白了一分:
“我耐打,不会告状,怎么说长得也不比许之恒那个弱鸡差。”
“实在不行我追你。”
我扑哧一笑,一直压在心头的阴云也散去了半分:
“要追的。”
“我追你,等会儿我就去你家住,给我个追你的机会。”
他神色缓和下来,耳廓微红,轻咳一声:
“机会只有一次,你刚浪费了。”
“我才不会告诉你我家在华容路 98 号。”
我这才发现他家离我房子只隔着一条街道。
和陆和淮约定好后,我索性直接回家收拾东西。
没想到几天没见的许之恒端坐在沙发上。
他的面前还摆放着一桌我爱吃的菜。
见我进门,他笑了笑:
“宋茵,咱们谈谈吧。”
我有些恍惚,好像宋渺渺还没回来,他依然是那个“爱”我的许之恒。
但下一刻,思绪瞬间收回。
“我不认为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谈的。”
见我开始收拾行李,他平静的脸上出现一丝裂痕。
下一刻他快步上前抓住我的手,巨大的力气让我瞬间痛呼出声。
手腕上印着一圈红痕,十分明显。
我嘲弄地看着他:
“地下拳场的连胜王,宋家的保镖,这么多身份你说我对你实施因精神病导致的暴力。”
“你难道不知道我会面临什么样的困境吗?小乖也是你故意放走杀了的吧。”
“我不想和你谈。”
许之恒红了眼眶,因为我的话身形颤抖。
他的头微微垂下,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良久,他的声音传来:
“至少,一起吃顿饭吧。”
我摇头,拿起行李箱准备向外走。
刚到门口,一股腻死人的香味传来。
鼻腔上捂着的湿毛巾让我瞳孔放大,下一刻就全身失了力般瘫软下去。
昏迷前的最后一刻,我的耳边响起许之恒的声音:
“宋茵,你别怪我。”
“明天那个合作商很重要,你不能出席。”
视线朦胧中,我看到他打开手机,隐约传出“来”、“拍照”、“身败名裂”几个字。
再次清醒时,我发现被困在家里的卧室中。
四肢依然使不上劲,许之恒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神色莫名:
“只是拍几张照片,你彻底丧失名誉,宋渺渺才能高枕无忧。”
我看到他身后跟着的一个油腻中年男人。
那些恐怖的回忆顷刻灌入脑海。
我无法维持平静,失声质问: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最了解我的人,用我最恐惧的事化为尖刀,在这一刻扎向我。
许之恒别过头,声音僵硬:
“你别怕,就算没了名声我也会娶你。”
高高在上,犹如施舍。
我难以置信,更多的是被巨大的绝望所笼罩。
就在男人油腻的身体扑向我时,我闭上了眼睛。
耳边却响起玻璃碎裂,夹杂着陆和淮的声音。
一贯不修边幅的他此刻难掩怒气,还流露出几分慌张:
“宋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