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的当天，余音音有孕了。
天降暴雨，瘟疫肆虐。
大臣进言，说余音音腹中之子是天降灾星。
然而萧砚辞大手一挥，力排众议：
“哪里是什么灾星？明明是余袅袅！死了还不肯安生！”
他找来十六名巫师，日夜在我坟前诅咒，让我不入轮回，不得往生。
他们都觉得我死有余辜。
他们不知道，那个柔若无骨的余音音，亲手砍下我的腿熬汤，然后将我扔进棺材。
1
巫师围在我的坟前日夜诅咒，可瘟疫依然没有退去，洪水也没有消退的迹象。
眼看着大臣们就要闹起来，逼萧砚辞废掉余音音这个皇后，萧砚辞越发着急。
他亲自盯着众人撬开我的棺材。
棺材板撬开的刹那，周围的人都倒吸一口冷气，一个胆小的宫女直接吓晕了过去。
棺材上是长长的血痕，挣扎的痕迹历历在目，可见棺材里的人在未断气时就被装进了棺材。
萧砚辞冷哼一声：
“怕什么？不就是将活人埋进棺材里活活闷死吗？这是余袅袅应有的下场！”
他指了指一旁的宫人，命人用绳子勒住我的脖子，将我的尸体倒挂在城门七七四十九天。
他要让全城的人都看看，他怎么惩治“阴魂不散”的人。
每个经过的人都会被吓得惊骇不已，加快脚步匆匆离开。
偶尔有几个胆大的凑近细看，会发现我长长的衣摆下面，没有双腿。
接着也会吓得落荒而逃。
萧砚辞带余音音出宫赏花，远远就能看到在风中飘荡的我。
萧砚辞连忙捂住余音音的眼睛：
“你素来胆小，她那可怖的模样，还是别看了，免得吓到我们的孩儿。”
萧砚辞察觉自己的手湿了，沾上了余音音的泪水。
余音音泪眼婆娑：
“第一次见袅袅的时候，她明媚动人，却没想到，她后来会做出那么多恶毒的事情……”
萧砚辞轻柔地拍着余音音的后背：
“你永远都这么体贴，即使余袅袅一次次伤害你，你还是肯为她流泪。”
萧砚辞越说越心疼，手轻轻贴在余音音的肚子上，“放心吧，以后有我保护你们母子。”
豪华的马车经过城门时，一阵阴冷的强风忽然刮来，险些让余音音站不稳。
她觉得鼻尖一凉，抬手一摸，竟是一抹鲜血。
她瞳孔瞬间放大，微微抬头，看向城墙上随风摇晃的尸体，一股心虚油然而生。
她没有告状，悄悄用手绢擦去了鼻子上的血迹。
余音音说她想来猫儿冢看看。
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这里每一个小小的土丘下，都埋着一只惨死的小猫。
有的掉进油锅，被炸死。
有的被粗大树枝砸死。
有的掉进开水里被烫死。
没有一只能善终。
而这些猫都有一个共同点。
我是它们的主人。
外界传言我是灾星，会带来厄运。
这个说法越传越广，而我埋葬小猫的这片土地，竟成了一个“有名”的景点。
每当有人来到这里，看到这些小小的坟墓，都会啐我一口：
“天煞孤星，竟让这些猫死于非命！”
但其实，这背后全是余音音的手笔。
可萧砚辞从来不相信，骂我是在诬陷余音音，我是嫉妒她。
萧砚辞站在余音音身后，看着她一边烧纸，一边红着眼眶悄悄擦泪，便走过去，帮她一起给猫猫们烧纸。
2
余音音指着最高的小土丘，哽咽着说：
“我最喜欢的，就是这只黑白相间的小猫。
可是袅袅居然活活将它用油炸死，要不是我及时发现，姐姐就要把它吞入腹中了！”
萧砚辞攥紧拳头：
“她那样的毒妇，任何生灵都不愿放过！”
萧砚辞拿起一炷香，插在了十丈之外的一座坟墓前：
“孩子，我来看你了。”
这座坟墓显然不是小猫的，而是我和萧砚辞的孩子。
孩子刚出生时，萧砚辞高兴坏了，对我的态度也明显缓和。
孩子百日那天，却忽然浑身青紫，窒息而亡。
当时天上下着暴雨，电闪雷鸣，我哭着抱着孩子去找太医。
所有太医都被叫去给余音音治头疾了。
我求到余音音那里，让她从十几个太医里，分出一个给我，她在我耳边轻声说：
“不可以哦，今天必须是这个孩子的忌日。谁让他是你的孩子呢？要怪就怪你自己。”
说完，她晕了过去。
我跪在萧砚辞脚下，大声指责：
“是余音音杀了我们的孩子，你一定要给我们的孩子报仇！”
“够了！”
萧砚辞一声暴喝，“我真是看透你了！你为了跟余音音争风吃醋，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来诬陷别人？你的心怎么这么毒！”
他一脚将我踹开，将我禁足。
所有人都认为是我自己杀了自己的孩子，是我为了争宠才下此毒手。
从儿子的墓地回宫的路上，萧砚辞越想越气，对余音音说：
“你先回去吧，我再去一趟。我儿生前最喜欢拨浪鼓了，刚刚忘了给他烧一个。”
接着，萧砚辞不等余音音回答，翻身上马，折返到孩子的坟头。
他眼角微红：
“儿子，你赶快投胎。到音娘娘的肚子里，我们还做父子。为父多么想看着你长大呀，可惜，你有一个恶毒的母亲……”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完全没了帝王的威严，只是一个伤心的父亲。
他颓然坐在坟前，手下无意识地拨弄着火焰，想让拨浪鼓烧得更旺些。
或许是拨得太用力，他忽然注意到土下似乎埋着什么硬物。
他收敛眼泪，拨开火焰，再拨开土壤，一本蓝皮书呈现出来。
一看到封皮上是我的字迹，就怒道：
“儿子都已经死了，你还不肯放过他？又在这里写了什么诅咒的话？”
他愤愤地掀开书页。
“八月十四，明天就是中秋节了。
娘亲给你做了不同口味的月饼，要是你还在，一定吃得特别开心。
宫里到处都热热闹闹的，只有我这里冷冷清清。
听人说，萧砚辞给余音音晋了位分，他早就忘了当初还是王爷时，新婚之夜，火红的烛光照亮他激动的脸，他满眼都是我，说我永远是他唯一的妻子。
算了，再多说，又要哭了。
其实这样也挺好，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去爱萧砚辞了，那就让余音音去爱吧。
我现在满心满腔只剩下恨，恨杀了猫猫的凶手，恨杀了你的凶手。
可是我能做什么呢？
我现在连自己的一日三餐都保不住。
窗外的月亮好圆啊，既然今年中秋节见不到萧砚辞，那我就在这里祝福他：
萧砚辞，我今年的愿望和去年一样，希望你一切顺遂，身体康健。”
萧砚辞看到这里才发现，他误会了。
这本书确实是我写的，但不是诅咒，而是皇儿离开后，我无人倾诉，只能把心里话写在纸上，埋在小白的坟前。
萧砚辞不屑一顾：
“你落得这样凄惨的下场，完全是咎由自取，怪不了其他人！你只写自己如何凄惨，却对害人的事情闭口不谈。余袅袅啊余袅袅，你连写给自己看的文字里，都避重就轻，真让人失望！”
3
萧砚辞抬手就要把书扔进火里，可下一秒，他又徒手伸进火焰，将书捞了出来。
他不顾灼热，用手拍灭火焰，见书本没有被烧毁，竟松了一口气。
回过神来。
他尴尬地喃喃自语：
“看看后面还写了什么自欺欺人的话吧。”
他接着往下看：
“我的孩子离开我以后，每一个夜晚都很难熬。
睡不着的时候，我总是望着窗外时缺时圆的月亮。
这天晚上，一只猫爬上墙头，它站在月亮中间，与我四目相对，急切地喵喵叫。
那一刻，我听懂了，它是在求助。
这只猫怀孕了，同为母亲，它想迅速给孩子找个安身之所，冥冥之中就来到我这里。
我立刻翻身下床，给它开门，让它进屋，给它食物。
母猫狼吞虎咽，从那天起就不走了。
没过多久，它生下四只小猫，颜色各不相同。
母猫任性极了，知道有人帮它照顾孩子，索性再也不回来，当起甩手掌柜。
我现在两天只吃一个馒头，节省下来的都给小猫吃，就盼着能把四只小猫养大。
我觉得这四只小猫是我的孩子回来了，以另一种方式。
只是我很疑惑，萧砚辞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孩子离开以后，还能若无其事？
他太厉害了……”
萧砚辞手微微颤抖，注意到一个细节。
堂堂宫中嫔妃，怎么养四只猫，至于节衣缩食两天只吃一顿饭？
萧砚辞幽幽叹了口气，只觉得胸口闷得慌。
他缓缓擦掉眼角的泪水：
“怎么会若无其事呢？那是我们的孩子啊。我只是不想让人看出我的伤心罢了……”
“我的孩子已经离开六十三天了，可我还是想他。
余音音带着人冲进我的院子。
尽管知道她不怀好意，但大门被打开的那一瞬间，我还是有些期待。
说来可笑，我被关在这里太久了，就算是有毒的空气，对我来说都是新鲜的。
她告诉我，她又晋了位分，现在已经比我位分高了，让我给她下跪。
我没有跪，所以她就割断我的小拇指。
她离开后，我用布条包扎了一下。
那只最贪玩的小猫没回来，我在深夜悄悄溜出去找它，却只找到它被开水烫熟的尸体。
怎么办？
我的心像被割裂了一般，再也长不好了……”
萧砚辞看出，我谈起自己被割断小拇指时，语气稀松平常，只是简单提了一句。
仿佛这样的事早已司空见惯。
他拧起眉毛，有些无法接受白纸上写的有余音音的名字。
那个柔若无骨，温顺纯良的余音音，怎么会让人剁了我的手指？
那样血腥的画面，一般女子都受不了。
他下意识选择不相信，或许另有隐情……
总之，余音音不会是那样的人。
萧砚辞语气中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愧疚：
“原来小猫真的不是你杀的，真的不是你虐待死的……大家都误会你了……”
“阳光不错，我假扮成宫女出宫，把小猫安葬在儿子坟墓的不远处。
正当我埋葬完，准备离开时，余音音手里拎着两只猫的尾巴，笑着朝我走来。
她把两只死掉的猫扔在地上，如数家珍：‘这只是被砸死的，这只是烫死的。姐姐，你养的猫怎么都这么蠢笨呢？’
我疯了一样扑过去，咬住她的手腕，撕下一块皮。
她痛得龇牙咧嘴，愤怒地冲着一旁的人下令。
我被拖到一个黑暗的小屋里，接下来的两天，这个房间里进进出出了六个男人。
他们每个人都叫嚣着要让我怀孕。
因为挣扎得太厉害，我的腿被打瘸了。
我痛苦地呜咽着，叫着萧砚辞的名字，多希望他能在这一刻，冲进来救我，把我护在怀里，温柔地说，一切都没事了。
可是萧砚辞没有来，我好恨他……”
4
“外面风很大，我不想回宫了。
以前留在宫里，是想常见到萧砚辞，现在不想了。
我想在外面找个小地方，种一片菜园，自生自灭。
但想到宫里还有一只最老实，最黏着我的小猫嗷嗷待哺。
我重新乔装打扮，想回宫，把猫带出来再走，可一回去，就只看到了小猫的尸体。
它被院子里的桂花树枝砸死了。
但我知道，这一定又是余音音的手段。
我还来不及反应，萧砚辞就带着人冲进我的宫里，他说我背叛了他，说我私通外男。
我摇头否定，目光触及萧砚辞背后余音音嘲讽的眼神时。
我愣住了。
是。
我确实被六个男人玷污了。
余音音哭哭啼啼地跪倒在萧砚辞脚下为我求情。
说这不是我的错，都怪深宫生活太过寂寞，求萧砚辞原谅我这一次。
让余音音意外的是，萧砚辞真的原谅我了。
难道他心里还有我？
可他又扬言，要将我这辈子都关在院子里，别想再踏出一步。
余音音没想到，萧砚辞会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临走时，她瞪了我一眼。
我知道，她不甘心，却拿我没办法……
“二月初二龙抬头，大雨倾盆。
我已经被关在这里好多好多天了，肚子大了起来。
我试过很多方式，用力砸肚子，不停撞墙，撞得直接晕了过去，可是睁开眼睛，肚子里的孩子还在。
这个孩子就像是邪祟缠上了我，我连孩子的父亲是谁都不确定，只知道是那六个凶神恶煞的男人之中的一个。
既然在肚子里杀不死，那我就等孩子生出来，亲手掐死他。
余音音封妃的消息传了过来。
我以为听了这种消息不会再有反应，可是我肚子猛地一痛，倒在了地上。
我没有稳婆，没有热水，什么都没有，整整一天一夜。
就在我以为自己快要死掉的时候，我听到孩子啼哭的声音，这个孩子终究是被生出来了。
我虚弱地抬手，想要掐死他，可是不管怎么用力，都使不出一丝一毫的力气，意识逐渐消失。
那就等我醒来的时候，再把他掐死吧。
反正没人会来我这里。
再睁眼，看到的是萧砚辞愤怒的脸，我一阵心虚。
他命令我解释，痛心疾首地告诉我，只要我说出jiān夫是谁，他就选择原谅我，就当做什么事没发生，他甚至可以饶孩子一命，把孩子送出宫外抚养。
可是我摇摇头，我说，我不知道jiān夫是谁，我是真的不知道。
他不信，摔了不少碗碟，然后让人抽了我的脚筋，他说我走不了路，就没办法通奸了。”
萧砚辞看到这里。
就看不下去了，他胸口涌起愤怒，“唰”地一下拿着本子站起来，快速骑马回宫，冲进宫里，一路直奔到余音音的宫殿。
余音音见萧砚辞过来，开心地迎接：
“刚刚孩子又踢我了，这么调皮，估计是个小男孩。”
萧砚辞闻言。
眼神柔和下来，他无奈地轻轻叹气，将余音音搂进怀里。
尽量放柔声音：
“音音，你跟我说实话，那四只小猫是你杀死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