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随口的一句闲话,让整个秋水殿的空气微不可察的凝固了一瞬。
沈观雪躬身退下,阿芍经过她的时候,再次出现了那种看死人一般的眼神。
果然,皇帝走后,沈观雪就被叫到了江若霖面前。
她掐住沈观雪的下巴,细细打量眼前的女子。
肤色白皙,眉目淡淡的,一双眼睛沉静如水。
总是低垂的垂着,让人看不清神色。
鼻子小巧挺立,一张薄唇缺了些血色。
不丑,但是在美人如云的齐宫里,也绝对说不上出众。
只能说是中上之姿,和画中女子也没有半分相似的,竟然就得了皇上一顾。
江若霖的眼神犹如一条黏腻冰冷的毒蛇,在沈观雪的脸上流连打转。
沈观雪如蝴蝶羽翼一般的睫毛微微颤抖。
良久,江若霖低低地笑了。
“要不是皇上提醒,本宫倒是差点埋没了这么个美人。”
她尖利的指甲深深陷进了沈观雪的皮肉里。
“真是我见犹怜的一张脸呀,本宫虽没看出什么稀奇来,但是却觉得碍眼得紧。”
沈观雪不断叩头,“娘娘饶命,奴婢一心效忠娘娘,誓无二心,请娘娘明察。”
“求娘娘留奴婢一条残躯,继续为娘娘效命。”
江若霖脸上的神色渐渐冷了下去。
这沈观雪的本事却是有几分,但是她绝不能让自己身边有隐患。
她既然得了皇上的眼,不管是认真的,还是随口一说,她都必须死。
齐宫就是个你死我活的地方,她不择手段地爬了上来,就要把别人的路都堵死。
“娘娘,奴婢愿自毁容貌,只求能侍奉娘娘。”
沈观雪拉住江若霖的裙角。
阿芍上前,一脚重重踢在沈观雪身上。
“你针线功夫那么厉害,毁了脸怕是也能自己缝好,然后再趁机勾引皇上吧,可别想糊弄娘娘。”
沈观雪睫毛微颤。
这江若霖是心狠的,阿芍是个心思转得奇快又忠心的,难怪她们主仆二人能把持齐宫。
“阿芍,把她处理干净。”
“本宫饭后要去花园散步消食了。”
沈观雪在阿芍的冷笑声中被拖破布一般拖到了秋水殿无人的角落处。
灌了铅的廷杖重重地打在沈观雪单薄纤细的身子上。
很快,腰臀上便洇出鲜红的血来。
廷杖打在肉上的闷响声,一下一下,就像是打在人心上一般,汇成死亡的旋律。
沈观雪被堵了嘴,一张小脸惨白异常,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
极致的疼痛没有模糊她的意识,却让她异常清醒。
透过凌乱的发缝,她看到了阿芍冷漠又快意的眼神。
看到了行刑太监站成内八字的脚,以及偷偷躲在远处角落里,看着她无声流泪的春芽。
这是要死了吗?
她还不甘心。
恍惚中,阿芍用力抓住她的头发,狠狠地向上提,强迫沈观雪抬头。
满意地欣赏她惨白的脸色。
“早就提醒过你了,在这秋水殿,能留下来不算什么,活下才是本事。”
“下辈子投胎的时候,记得把眼睛放亮点。”
说罢,甩开沈观雪的头发,厌恶地用帕子擦手。
“继续,打死为止。”
“没吃饭吗,一个小宫女打了这么多下还没断气!”
两个行刑太监被阿芍这么呵斥一下,眼中染上一丝厉色。
对视一下,交换了眼神,便铆足了力气,把手中的廷杖高高举起。
一下筋断,一下骨折。
也算是让这个小宫女少遭些罪吧。
……
江若霖每日里用完了膳,都要到花园中散步。
这几日她胃口好,吃得多,便更要多走走了。
御医说过,多走动,生产的时候才能顺利。
不远处,几个低等宫嫔正簇拥着新晋的顾婕妤说笑。
顾清禾弯腰摘下一朵盛放的芍药,垂头轻嗅。
侧颜确实像她。
或者说,像画上的女人。
顾清禾几人看到了江若霖,一下子白了脸色。
只能硬着头皮前去请安。
江若霖故意往前走了几步,在布满了鹅卵石的小路上站定。
顾清禾不敢犹豫,跪在了鹅卵石上。
江若霖并没有叫起,而是饶有兴味地和其他几位妃嫔说话。
几个低位妃嫔见江贵妃有兴致,便胆子渐渐大了起来,陪着逗趣。
顾清禾按照规矩,跪得脊背挺直。
很快,膝盖便由刺痛到麻木。
她知道江贵妃有心磋磨,但也不敢仗着得了一些恩宠就敢和江贵妃一较长短。
在宫中清醒些才能活得久。
所以她便只是垂着眼,看着面前江若霖华丽的绣鞋发呆。
天青色的颜色,在这夏日里十分清凉。
上面的明珠硕大浑圆,她想戴在头上都不得,可是江贵妃能镶在鞋子上。
鞋料子也很独特,不是锦缎丝绸,光泽有些像纱,但是却不透。
渐渐地,一些不起眼的小蚂蚁朝着江若霖的脚过去。
顺着那双华丽的绣鞋,蜿蜒而上。
跪在最前方,离得最近的顾清禾看到了,但是她没有多言。
她在江贵妃眼里,和这些蝼蚁没有什么两样,蝼蚁如何会说话呢。
还是江若霖身边的宫女发现了不对。
“娘……娘娘!”
数不清的蜈蚣、蝎子,甚至还有蛇,都从花团锦簇的花园角落处爬出。
朝着江若霖而去。
女子惊恐的叫声划破齐宫的天空。
……
廷杖即将落下。
却被一声尖利中透着惊慌的呼喊声打断。
“阿芍姑姑,娘娘……娘娘那边出事了,好多毒虫!”
“所有人都去花园护卫娘娘!”
阿芍脸色一变,再也顾不上只剩半口气的沈观雪。
“都跟我走。”
她冷冷地瞥了一眼沈观雪,“让敛尸处的人来拖走。”
沈观雪趴在地上,因为失血过多,浑身冷得发抖。
看着他们匆匆离去的背影,用尽最后的力气,勾起一个笑意。
那绣鞋是她精心所制,确实是费了大力气,把薄如蝉翼的布料一层一层缝合在一起的。
但是每一层缝合之前,她都用给尸体驱虫的药粉泡过。
药粉中的材料相生相克,只要调整一个顺序,驱虫就会变成引虫。
而江若霖每日膳后必去的花园,就是个引虫的好地方。
沈观雪趴在地上努力地吸气。
她只需要这一个喘息之机就可。
日暮已然西沉,两个脸上蒙着白布的敛尸处小太监过来抬起了沈观雪。
“师父,这姑娘还有气儿呢。”
老太监眼皮都没抬一下。
“秋水殿的姑姑说她是尸体,她就是尸体。”
“活着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