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教培金牌讲师资格证那天,我猝死了。
再睁眼,我重生在一个高三生身体里,离高考还有300天。
而我此刻的人设,是外界公认的智障、成绩单上的吊车尾、被父母赶出家门的ADHD患者。
我勾起了唇角。
“A娃吗?有点意思。”
后来高考成绩出来的那天,邻居阿姨疯狂拍打我家的门。
“程芳!快开门!你们家凡凡回来了!”
门内传来我妈拿乔的声音。
“她知道错了吗?”
邻居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这对中年夫妇。
“错了错了,你们这俩老糊涂大错特错!”
“错把超雄当成宝,丢下状元女在外!”
1
刚重生在边凡的身体里,脑子里就响起了系统的声音。
“这孩子痴痴傻傻的,爸妈都嫌弃她。”
“家里有了弟弟之后更加不把她当人看。”
系统语气唏嘘。
“我一时心软,答应带她换个身体去过好日子。”
“正好又看到你那么想活,就把你塞来了。”
奇怪的是,原本过耳不忘的我,这会儿听人说话频频走神。
愣是让系统重复了三四遍才明白怎么回事。
“我用这身体可以继续活?不会再在28岁的时候猝死吧?”
见系统说完就要下线,我赶紧确认了一下。
“那肯定不会。”
得了这句保证,我才笑了出来。
上一世我一介孤女能做到一个行业的顶端,这一世只会更好!
经过短短几分钟的适应,我早就看出来了。
边凡并非真的痴傻,只是很有可能患有ADHD。
而对付A娃,身经百战的金牌讲师自有妙招。
系统下线后,我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上一世虽然最后把同行都碾压了,但这条路开始得十分痛苦。
就是因为我的双非第一学历。
没办法,小县城普高,能考上一本已经是祖上烧香了。
虽然之后因为倍受歧视怒而考了个北大的研究生。
但在公司里,双非就是双非,这辈子都洗脱不掉这个烙印。
这一次,我要把逝去的一切都夺回来。
重来一回,不再做双非崽!
“醒醒,口水别滴我桌上了。”
正沉浸在对未来宏图的美好展望中,我被人一肘子击趴在桌上。
起身一看,是本校知名校霸、驰名私生子。
忽然就有了计划。
“严秋,听说你爸放言除非你考上A校,否则不让你进严家的门?”
这话一出,前面四五桌的同学耳朵都竖了起来。
周围的早读声顿时低了好几个调。
我听到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你,活得,不耐烦了。”
眼前的少年一头红发,耳钉比我上一世一辈子戴过的都多。
这个美貌的杀马特此刻眼神凶得想要杀人。
而我只是呵呵笑着,继续发起进攻。
“你不想进那个门吗?”
“就算白天忍着不想,晚上做梦不会梦到吗?”
这才哪儿到哪儿。
十七岁的孩子这点怒气还没我之前学生家里养的藏獒吓人。
“砰!”
严秋一拳头捶了下来。
这下早读声是一点都听不见了。
我们俩成了全班唯一的焦点。
“你该庆幸你是个女人。”
哟,还是个有原则的校霸。
更喜欢了。
我的笑容比先前还要热络。
好像没看到课桌被他一拳锤凹进去的那个洞一样。
在他拎起椅背上的外套准备又一轮新的翘课之前,我用一句话叫住了他。
“我能让你考进A校。要不要试试?”
他的脚步停顿了一下,嘴角勾起最刻薄的弧度。
“就你?”
“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成绩单吧。”
“如果我没记错,我是年级倒数第二名。”
“倒数第一是谁呢?好难猜啊。”
他的目光带着十足的蔑视,扫了我一眼之后轻哧一声。
随即再不留恋地离开。
“年轻人不要轻易下决定嘛。”
“下个月这个时候,我等你的答复。”
这是他走出教室门之前,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在他走后,教室里的早读声又重新续上。
就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就像没有听见过我口出狂言一样。
我知道,他们这是压根没把那话放心上。
还不如哪个同学放个屁有存在感。
没关系,下个月他们就知道了。
我许愿作为教培行业最顶端的那根旗帜,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有重量的。
2
ADHD,“注意缺陷多动障碍”,俗称多动症。
与男孩的躁动反应不同,女孩往往更为安静,病症表现更像是“心不在焉”。
也因此,很多家长不能及时觉察出问题所在。
只以为孩子无法接受指令,随时神游的模样是低智的表现。
以前对此只是略有了解。
如今这样的问题出现在我自己身上,确实也是很新鲜的体验。
课上了两节,我根本没听老师在讲什么。
因为A娃很常见的一个特质就是无法接受半路塞进来的知识。
边凡由于自幼无法聚拢注意力学习,如今相当于一张白纸。
我必须从头梳理学习框架。
好在老师们对我这样的差生压根不会理会,我才能有空间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
这个过程确实没那么容易。
外面飞过的小鸟、前桌丢给别人的纸条。
甚至是老师头发甩过的弧度都会让我走神。
为此,我去小卖部买了一块橡皮擦。
金色的,像上一世拿在手上的金牌,我很喜欢。
手上有固定的把玩物,就是对多动冲动的一种收拢。
A娃必须一心两用。
一手飞快地写学习计划,一手盘着橡皮擦。
终于进入状态之后,需要注意的就是不能中断。
学习动作一旦中断,重新启动起来就会异常困难。
启动性差也是A娃最明显的症状。
我的手不停地在写。
不管是上课时间还是下课休息时间。
就算去厕所,我也带着便利贴和笔。
这一投入进去,就没发现有人反锁了我蹲坑这个隔间的门。
“在倒数第一这个宝座上坐了两年了,这会儿在这儿笔不离手的装什么呢!”
是班上的第一名葛书瑶的声音。
“看着真恶心。”她的小跟班陈慧也在。
这种语调带来的恶意,几乎令我的身体产生本能害怕的肌肉反应。
“反正笔和便利贴都有,你就在这儿学呗,装货。”
“为了吸引男人的眼球真是脸都不要了!”
到最后一句话图穷匕见。
原来今日挨这一遭是因为严秋啊!
想到他那一头耀眼的红发,我皱了皱鼻。
红颜祸水。
确定门已经被严严实实地反锁后,葛书瑶和陈慧穿着小皮鞋踢踢踏踏地离开了。
以至于她在教室门口遇到我的时候吓了一大跳。
“你、你怎么出来的!”葛书瑶像见了鬼一样大叫。
我端着刚接的开水吹了吹,眼睛不忘斜瞟着手上的便利贴。
“你不会吗?我教你。”
“双手双脚撑着两边的墙爬上去,就像壁虎一样。”
“然后跳下来。”
说到这里,我眼珠子转了回来,看了她一眼。
“谁让厕所隔间顶上没盖子呢。”
说完,我回到座位,继续写写画画。
隐约听到嘈杂的空气里夹杂着葛书瑶气急败坏的声音。
“居然敢翻我白眼!”
“你给我等着!”
这一等,就等到了午休时间。
A娃的人生没有午觉。
我不想因为自己的翻书声吵到周围的同学,于是去了天台。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里盘着的橡皮擦不小心掉在地上,打断了我的沉浸状态。
这才听到门口传来的“咔哒”落锁的声音。
还有葛书瑶“桀桀桀”的笑声。
“边凡,天台也没加盖。”
“你不是壁虎吗?你爬上去呀!”
我抬手一看时间,差不多快上课了。
于是伸伸懒腰,活动了一下筋骨。
然后开始往天台的围墙上爬。
“如你所愿!我现在爬上围墙,站上来了。”
我对着锁门之后站在楼道里等着奚落我的葛书瑶大声喊道。
“下一步,上午教过你了,我会跳下去。”
此时离上课还有一分钟,老师们往教室慢悠悠地走去。
有视力好的年轻老师很快就发现了我高高在上的身影。
隐约好像听到对面楼栋的走廊上传来一声“卧槽!”
身后,葛书瑶不以为然。
“切,我才不信呢!”
“我赌你不敢。”
“你要是敢跳下去,就让我这辈子再也考不上第一!”
我没搭话,她自顾自地乐起来了。
“不过呢,你现在要是求我,我可以考虑给你开门。”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我的脚下,已经汇聚了一大群慌里慌张的老师。
对面教室里有同学爱看热闹,冒着手机被收的风险打开了摄像头。
“同学!你在上面干嘛呢!快下来!马上上课了!”
一个只有一小片头发的中年男人举着喇叭在喊。
是我们年级主任,姓刘。
我摇摇头。
“我已经回不去了。”
3
这句话吓得底下的人齐齐倒抽冷气,声音通过喇叭传送得清清楚楚。
“别这样想!你还年轻!没有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
刘主任脑门上的汗有些反光。
我伸了伸脖子,想要看清楚一点。
这一动作引得底下又是一片人仰马翻。
眼看刘主任抚着胸口快厥过去了,我才施施然站好。
“我也想回到教室,我也想好好听课。”
“可我做不到。”
刘主任已经有点应激了。
“你可以做到!你行的!”
其他老师也纷纷激励着我:“同学你一定行的!”
刘主任频频往后看去,像是在等什么人。
终于,他等的人到了。
“边凡!你能不能先下来!有什么话好好说!”
高三18班班主任,老王来了。
我像终于找到主心骨一样,哭诉道:
“王老师!我被锁在天台下不去了!”
葛书瑶这才觉得有哪里不对。
“你嘀嘀咕咕跟谁说话呢!”
我耐心跟她解释:
“楼底下一群老师看着我呢,我跟他们唠唠。”
“他们现在快要上来了。”
“陈慧还没给你报信吗?”
话音刚落,葛书瑶的手机铃声响起。
我微微一笑。
……
门开了。
葛书瑶表情十分难看。
“边凡,你可以出去了,满意了吧!”
我在围墙上双手抱胸,站得笔直。
“可我还不想走。”
“这里的风吹着很舒服。”
眼见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手机里传来陈慧的尖叫。
“啊啊啊!他们已经找人拿了钥匙往楼上去了!”
葛书瑶表情都要扭曲了,却还要强装镇定。
“你别给脸不要脸!”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着。
我有心逗她,模仿着她刚才的语气:
“不过呢,你现在要是求我,我可以考虑从这儿下去。”
“他们已经到二楼了!”陈慧的声音如同催命符一样。
葛书瑶终于坚持不住了。
“我求你!行了吧!你快下来!”
我满意地点点头。
“早说嘛。”
说完轻松一跃,从围墙上跳了下来。
走出天台的时候,还不忘提醒葛书瑶。
“你看,很简单,一爬,一跳,解决了。”
气得她一副磨碎了牙的样子。
却顾不得和我计较,匆匆逃离现场。
然而再快也来不及了。
我们和几位老师在四楼狭路相逢。
“边凡!你不是被锁住了吗?”
“葛书瑶你怎么也在这儿?”
老王爬楼梯爬得满头大汗,目光在我们两人之间逡巡。
“到底怎么回事?!”
晚到一步的刘主任看到我没事了,气不打一处来。
我正要开口,却被老王抢先一步打断。
“书瑶同学是品学兼优的好孩子。”
“可能是从哪儿知道了边凡被困的消息,来帮她开门了。”
“你们说是吧,葛书瑶?边凡?”
跟机关枪似的“突突突”就说完了。
他看向我的眼神暗示性明显,显然是看出来了这里面的猫腻。
不过葛书瑶的心理素质比较一般,人家都给她搭桥了她都没敢顺着爬。
可能是怕我开口和她说出截然相反的话吧。
这就想多了,我又不是那样斤斤计较的人。
“是,主任,王老师说得没错。”
我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点点头。
见此,葛书瑶顿时又恢复了平日的端庄模样。
方才的那些慌张和心虚就像是梦一场。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她语气谦虚,看向我的时候像看妈一样和善。
……
这场闹剧最后以和稀泥的方式收了场。
刘主任表扬了葛书瑶,并语重心长地叮嘱我:“以后可不许这么吓人了啊!”
我作为被和的这坨稀泥,自然是要柔软一些才好。
所以我点头,疯狂点头,一副认错态度良好的样子。
回去教室之后,同学们蠢蠢欲动,人人都想八卦一手。
然而碍于跟我没什么交情,便拉不下脸来问。
他们找了另一位当事人。
“没事啦!边凡不小心被锁在天台下不来,我把她救回来了。”
谎言说三遍自己都会信。
只有一个名叫章月的同学,她神神秘秘地小声问我:
“葛书瑶说的是真的吗?”
我好脾气地笑了笑:“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章月悟性很强,长长地“哦~”了一声。
我对此倒没有太大的感触。
小打小闹,不值一提。
因为我心里清清楚楚地知道,如果说在学校边凡遭受的是漠视、轻视。
在家里爸妈对她的态度那就是赤裸裸的厌恶。
葛书瑶算什么,被锁两次算什么。
等过几天月底放月假回家,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4
和其他身上洋溢着喜气的寄宿同学不同,放月假那两天总是边凡最难捱的时候。
走了一个多小时,走到城乡结合部,我才到家。
就像以往边凡那样,我在家门口蹲着等人给我开门。
因为家里并没有给我留钥匙。
这个家的钥匙一共三把,没有我的。
一直到晚上十点,楼道传来一家人嬉笑打闹的声音。
想必是爸妈又带着弟弟边耀出去吃了什么好东西,现在才回来。
我缓缓站起来,揉了揉蹲麻了的膝盖。
“你怎么又来了?”
看到阴影下的我之后,欢声笑语戛然而止。
妈妈挂着脸,把“又”字咬得很重。
语气不像是见到亲生女儿,倒像是看见一个来讨债的无赖。
我笑了笑:“学校放月假,我回来拿点东西。”
她紧皱着眉头开了门。
“你还有什么东西?记得拿完就走啊。”
我正准备进去,膝盖弯处被重重踢了一下。
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跪进了屋里。
“哈哈哈!狗吃屎!”
这一下有点疼,我扶着旁边鞋柜起身的动作很慢。
边耀已经跟了进来,又是一脚踹向门。
“哐当”一声,对面楼里的狗都听见我家门关上了。
爸爸站在他身旁,一脸骄傲的样子。
“乖宝真有力气!”
妈妈只来得及竖了个大拇指,就急急忙忙去接热水,准备给边耀洗澡。
他都十岁了,还不会自己洗澡。
我绕开眼前这个120斤的肉球,往他的卧室走去。
“你干嘛?想偷我东西啊!”
边耀一脸防备,想拦住我。
可他的身体实在不够灵活,启动一下比我这个A娃还难。
我从他房间的角落里翻出来一个小小的台灯。
就找不到其他任何属于我的东西了。
因为我的卧室已经被改成了厕所。
虽然一开始那里本来就应该是厕所。
当年为了给边耀腾出一个比主卧还大的房间,爸妈专门把厕所改成了卧室给我住。
我的鼻尖似乎还残留着曾经每个夜里下水道反水的味道。
现在改回来了,我彻彻底底被剥离出这个家。
这里再也没有边凡的痕迹。
这样也好。
这样最好。
希望如系统所言,那个少女已经去了一个很好很好的地方。
“这个灯是我的!”
边耀伸手就想扑过来,我的思绪骤然被他打断。
可他不知道的是,从进卧室起我就防着他呢。
听到他粗重的喘息声在耳后响起的第一秒,我就闪身往一边躲去。
边耀扑了个空,重重摔在地上。
我指着他,面无表情,语气平淡无波,发出AI一样的系统音:
“哈哈哈,狗吃屎。”
话音刚落,一根直直的竹棍朝我劈来。
我下意识往后退,不小心踩到了边耀的脚。
他这个头,面积太大,我不管往哪边躲都会踩到他。
“嗷!”地一声,边耀脸都被表情挤变形了。
“反了你了!欺负弟弟,还敢躲我的棍子!”
手拿竹棍的爸爸气得脸通红。
这是斑竹。
爸爸特地回老家劈出来的一根,专门用来教训我。
“这种竹子打起来贴肉,最痛了。”
他曾经洋洋得意地向我科普。
眼看他的手马上又要提起来,我上前一步,一手握住那根竹棍。
“前几天我去了医院。”
“医生给我验了伤。”
“你确定还要继续打吗?”
他愣住了。
我掀开薄薄的T恤,衣服底下密密麻麻都是旧伤。
“安市市人民医院,不只是给我做鉴定的医生,路过的护士都看到了。”
胸前、后背、手臂和大腿上。
烟头烫的、针戳的。
还有上个月被赶出去之前被眼前这根竹棍打过的痕迹。
“打你还不是因为你跟弟弟抢东西!”
“我们养你这么大,让你带带弟弟,你有什么好不乐意的?”
“早知道是个白眼狼,我还嫌上个月才把你撵走撵晚了!”
爸爸喘着粗气,将一切过错都推到我身上。
无所谓,也没必要再解释。
“这些话你留着跟别人说。”
“现在医院里很多人都知道我被爸妈打得浑身是伤。”
“下一步我的打算是报警,你们觉得怎么样?”
我转过头,看着门口听到边耀痛呼匆忙赶来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