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我家被一夜间灭门。
醒来后,我的眼睛瞎了。
还好有义兄无微不至地照顾。
就在成婚前一日,我的眼睛恢复了。
却看到义兄怀中坐着我的贴身婢女。
二人笑容满面,好不恩爱。
“当年留下江霁雨的性命,就是因为价值连城的龙骨,只有江氏女可以寻到。”
1
婢女莺歌轻捶宋风昭的胸膛,满脸娇羞。
“既是如此,为何娶她!难道要我一辈子给她为奴为婢,我偏不让你走,新婚夜要她独守空闺。”
宋风昭捏住莺歌的手腕,笑着亲了一口。
“她眼睛受不得刺激,今夜去了,也不会碰她。成亲不过是个幌子,为得到江霁雨的信任,让她今夜把龙骨之事全盘托出。莺儿放心,你腹中已有我的孩子,生下后过继到她的头上,定能为我们的孩子,谋个好前程。”
“好啊!我早知你嫌弃我是贱籍,竟连我的孩子都要让她!”
宋风昭捏捏莺歌的鼻尖,“蠢丫头,我自幼寄养江家,受尽白眼,怎会嫌弃你的出身?可一个江氏女抵一座城池,若你生下的女娃,过继江霁雨名下,日后再送入宫,那可是皇后的命格。”
“少爷这张嘴,打小就没半句实话。别以为莺儿不知,你当年杀老爷是为私仇,他不许你娶小姐,要送小姐去做皇后,你早心生恨意,今夜怕要圆梦了!”
“莺儿怎么如此不信我?那今夜,我们先做一轮夫妻。”
听到二人令人作呕的对话,我几乎站不稳。
原本欣喜眼睛突然恢复正常,掀开了红盖头,就想和宋风昭分享,却听到这样无情的话。
宋风昭虽是我爹的养子,却当下一任家主培养,吃穿用度从不输我这独女。
我与他自小的情分,又遭遇灭门惨案,本该一辈子相互扶持。
可他竟恨江家至此,屠我满门。
我一时站不稳,打翻门前的盆栽,惊得里头恩爱的二人站了起来。
莺歌整理发髻,随后想到我是个瞎子,倚靠着宋风昭,表情嘲讽道:“小姐怎么自己出来了?您眼睛看不见,不声不响往外走,多危险!这些花儿可是御赐之物,禁不住您的祸害。”
宋风昭假意嗔怪,“你愣着做什么,还不去收拾干净,当心阿雨不慎踩伤。”
说话间,宋风昭快步来到我面前,抓过我的手仔细检查。
“还好,不曾受伤。阿雨可是等着急了?出来寻我?”
我止不住双手发抖,眼睛不敢看他,已噙满了泪。
“怎么哭了?是不是方才撞疼了!日后院子里不许放任何盆栽,什么御赐之物,及不上我家阿雨半分。”
明明灭门真凶就在眼前,可我报不了仇,还成了他的新妇。
恶心让我无法接受他的触碰,往后退时,丝毫没发现地上被刻意留下的瓷片。
看到莺歌解气的冷笑,才暗叹不好。
可已止不住身体向后倾。
方才出来的匆忙,连鞋袜都不曾穿,这一扎定痛彻心扉。
宋风昭眼疾手快,将我拦腰抱起。
“还似个孩子,鞋袜不穿就往外跑,为夫抱你回房。”
莺歌的小把戏没成功,怨恨地望向我们离去。
她不经意间与我对视,瞬间瞪大眼睛。
莺歌十岁入府陪我,与其说贴身侍女,更似我的妹妹。
可她眼中的怨毒与警觉,好似我们从前的姐妹情谊,都是虚幻。
看着抱我入怀的宋风昭,眉眼生得那样好看,肤如凝脂的脸庞,竟比女子还动人三分。
难道乌泱泱的女子爱惨了他。
我年少时,也曾心动过。
可爹爹并不支持这门婚事,他一心想我入宫为妃。
“霁雨,爹爹悉心栽培你,不是为了让你守在江家后宅。你该高飞,成为一国之母,再生下太子!爹爹要你,青云直上!”
可我的青云梦,随着江氏灭门,我成了瞎子,统统成空。
2
宋风昭将我抱到床上,却迟迟不松开我的腰。
温热的吻落在我颈间,“我的阿雨,好香。”
我如临大敌,用尽全力推开他。
声音紧张得发颤,“方才撞倒了花瓶,我浑身都疼,今夜想一个人……”
宋风昭笑着摸摸我的头,“我心里明白,阿雨还当我是兄长。无妨,什么时候阿雨允了,我再留下。快让阿兄看看,哪里疼,阿兄给你揉揉。”
我的腿被他圈住,轻柔地按压着。
从前,我一使大小姐脾气,他总拿兄长的身份压我。
日子久了,只要他摆出这副姿态,我就会乖乖听话。
可如今他说的每个字,都叫我浑身恶心。
我不能再轻举妄动,莺歌明显对我有了怀疑,断不能让宋风昭也察觉,我的眼睛恢复了。
突然,宋风昭的手,朝我眼睛伸来。
我不敢眨动,眼泪却止不住一颗颗滚落。
“阿雨,你今日的眼睛,格外的亮。看来新换的医官,很有本事。”
他伸手擦去我的泪,“从前你的眼睛多灵动,阿兄一定会治好你。”
我强忍恐惧,点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阿兄,成婚仪式繁琐,我今日真的好累,想踏实睡上一觉。”
宋风昭替我掖好被子,吻吻我的额头。
“好,今晚我睡去书房,让你好好歇息。”
他关门离开后,我立刻站起身,用锦帕浸透了水,反反复复往额头擦。
妄图擦掉他留下的气息。
“混账!无耻之徒!恶心至极!”
哭过之后,我深知自己处境的危险。
一个满门被灭的盲女,早已孤苦无依。
而宋风昭在我爹生前的运作下,成了锦衣卫统领。
即使我逃出去报官,也不会有人相信我的话,还会将我送回宋风昭的身边。
这七年,谁不夸宋风昭情深义重,不仅用心照顾我,还请天下名医治疗我的眼睛。
甚至放出话,“我会照顾霁雨一辈子,报答江家的养育之恩!此生,我只有霁雨一人,我们的孩子,也会姓江。”
过往誓言犹在耳畔,眼前之人却面目可憎。
宋风昭,我定要你血债血还,此生污名缠身,落阿鼻地狱!
入夜,我悄悄往外走。
大门还没打开,身后传来莺歌的声音。
“小姐,你要去哪儿?”
我愣住,紧张得不敢回头。
莺歌提着膳盒走近我,应该是奉命给我送吃食。
“我……睡醒寻不到人,还想问问你!去了哪里,为何不守在我门前!”
莺歌的手往我眼前晃了晃,“奴婢自是给您准备晚膳,少爷担心您饿着肚子,睡不踏实。可小姐今夜,格外好动。”
“大婚夜,外头定很热闹,忍不住想出去瞧瞧。”
莺歌语气恭敬,面色却是嘲讽至极。
“小姐的眼睛,何必出去瞎凑热闹。天色已晚,宴席也早散了,奴婢送您回屋用膳。”
莺歌给我布菜时,不忘朝每道菜吐口痰。
每盘菜少得可怜,显然被人吃过,端来我这儿的都是剩菜剩饭。
往日我食欲差,不曾在意菜量多少,今日亲眼瞧见,一口都咽不下去。
莺歌刻意盯着我的眼睛,似乎想看我敢不敢张口吃下。
我只能张开嘴,吃下一口。
莺歌稍稍安心,又捡别人吃剩的肥肉喂我。
我捏紧衣角,快要触碰到滴油的脏肉时,叹气道:“你不必在这伺候,阿兄今夜睡在书房,你去给他送套厚些的被褥。”
莺歌眼睛一亮,见我埋头自己吃起来剩饭,不再起疑,开心应下。
我扣着喉咙,吐出秽物。
远远瞧见一袭薄纱的莺歌,摇曳着走入书房。
见书房门锁上,我立刻往门外跑。
3
爹爹经商多年,生前好友众多。
今日走这一遭,才发现许多友人已离京。
好不容易寻到旧识沈宅,刚要敲门,一个麻袋套我头上,将我捆了起来。
宋风昭此刻美人在怀,不可能发现我逃出来!
而且绑我的人,身上皆是脂粉气。
这些年,我的眼睛看不见,鼻子却异常灵敏起来。
意识到四周的脂粉气越来越浓,我恐怕被人绑进了青楼!
掀开麻袋的是个女子,保养得当,却瞧得出上了年纪。
女子一副老鸨打扮,细细打量起我。
我立刻低下头,装作盲女。
真是出师不利,刚出虎穴又入狼窟。
女子笑问道:“霁雨,你的眼睛好了?想不到宋风昭这种乘人之危的小人,竟会用心治你。”
“您认识我?”我惊愕抬头,确定自己从未见过她。
“按照辈分,你该唤我声梁姨,我是江老爷的故友,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
与人攀亲,大抵都是这样的开场白。
我心中起疑惑,爹爹洁身自好,从不进烟花巷柳,几时冒出个梁姨。
梁姨却不着急,继续道:“方才你敲开沈家大门,就会发现沈老爷早换了人。如今京中,在锦衣卫的烧杀抢夺下,除了我,无人再与江家有瓜葛。你若想逃离宋府,刚刚算是羊入虎口。”
我愣住,“为何梁姨……知道这么多?”
“此地外人看似销金窟,实则遍布密探,每个姑娘都能为我打探消息。京中之事,没有我不知的。可唯独一事,我解不出,江家是如何灭门的。”
我冷冷道:“官府立案,江家死于寻龙骨的山贼倭寇。”
梁姨笑笑,摇头道:“看来江老爷什么都没告诉你,也难怪你不信我。龙骨,是我亲手交给江老爷。这些年,我为了保护龙骨,派密探死守江家门外,一只苍蝇都不可能飞进去!”
此刻,我算是彻底信了梁姨,扑通跪地,连连乞求。
“梁姨!我亲耳听到……是宋……宋风昭屠杀我家!”
梁姨瞪大眼睛,“竟然是他!冤孽啊!当年我与江老爷的这步棋,走错了啊!霁雨,你不可再回去!梁姨必须护住你。”
我摇头,“宋风昭若要杀我,我的眼睛也没机会恢复。今日我出门,想试试能不能寻到爹爹的旧友助我,有幸遇上梁姨,便不虚此行。我必须回去!亲手报了血海深仇!梁姨,您可否告诉我,龙骨究竟是何物?”
梁姨沉沉看我,一个惊天秘密,在我眼前真相大白。
回到宋家时,我整个人已浑浑噩噩。
若非梁姨送的暗卫搀扶,我都走不动道。
梁姨为我准备了假盲药,防止我恢复视力的事被发现。
只要我一直盲着,宋风昭不会强迫我行夫妻之事,也不会对我多加提防。
看着书房内,已经熄灯睡下的二人。
习惯黑暗的我,轻手轻脚走到床榻边。
床上的二人抱作一团,衣衫落了一地,空气里还有云雨后的腥臭。
我捏着手中发髻,恨不能一下下戳入他们的心口。
暗卫立刻阻拦,我也知道得不偿失,杀了他们,脏了我的手,还会被官府通缉。
更是,太便宜他们了!
于是,我轻声唤了句,“阿兄。”
4
宋风昭竟似被雷劈一般,噌地坐起来。
见我在床榻边摸索,他立刻一脚将莺歌踢下地。
莺歌吃痛,强忍着腰疼,委屈地往房门外爬。
我不动声色踩住地上的薄纱,莺歌赤裸的身子,进退两难。
宋风昭伸手想揽我入怀,我退后两步避开。
“方才是什么声音?好像有重物落地。”
宋风昭使使眼色,命令莺歌裸着出去。
“是玉枕落地,可吓到阿雨?夜深了,怎么突然过来?”
“我的眼睛瞧不见,哪知黑天白日,睡醒了,自然想找阿兄。”
宋风昭笑道:“还叫我阿兄?我们已是夫妻。”
我冷冷地道:“日后叫你夫君的不止我,可叫你阿兄的,应该只有我一人。”
宋风昭着急地穿上裤子,扯住我的手就要辩驳。
“这叫什么话!天下谁人不知,我宋风昭此生,只有你一个妻子!”
我抽回自己的手,“何必恼怒,往后的日子还长。我一个盲女,照顾自己都难,如何伺候阿兄。不如我让出正妻的位置,把莺歌送给阿兄。”
莺歌听到这,停下了脚步。
宋风昭却立刻跪下,信誓旦旦与我道:“绝无可能!从小到大我心中只有你一人,阿雨若怀疑我的真心,大可把莺歌赶出府,随意找个人嫁了!”
莺歌不敢置信,转头看向宋风昭,可宋风昭半分眼色都不给她。
“有阿兄这句话,霁雨也安心了。莺歌大了,我该给这妹妹,寻门好亲事,你手下众多,锦衣卫的出身也好,不如引荐……”
“一个婢女,寻什么锦衣卫做亲,好好的,谈这些作甚。长夜漫漫,阿雨的手好凉,我给你捂捂。”
我冷冷一笑,拖延的时间够长了,暗卫应该引来了不少人。
虚掩的大门被人推开,众多锦衣卫没瞧见翻墙进来的纵火刺客。
倒是看到书房门前,浑身裸露的莺歌。
莺歌凄厉的叫声,彻底打破宁静。
这事一直闹到天亮,莺歌跪在地上哭诉。
“小姐,昨夜是你们的大婚日,我如何敢勾引少爷!是……是我的离魂症犯了,才会到书房门前!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啊!”
我摸上她的脸,狠狠一巴掌。
“不争气的东西!本来我想给你指门好亲事,如今你的身子都叫人看光了!还能有什么好前程?村口张屠夫前年丧妻,正缺个续弦。”
“小姐!你这是何意!谁不知张屠夫貌丑心恶,喝醉酒就爱打老婆,他妻子就是被打死的!”
我冷冷一笑,“你出生贱籍,如今又得了离魂症,哪个好人家还要你!”
“莺歌不嫁!莺歌一辈子在宋府伺候小姐!”
我一脚踢开她,“我可不敢留你,昨夜若非我也在书房,阿兄这样好的名声,都被你毁了!若再留你,阿兄的前程不要了?”
“不对!不可能这么巧……是你设计害我,你的眼睛能瞧见了,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