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北狄和亲归来那日。
当初为我送嫁千里的竹马少将军和伴读侍郎，一个也没出现。
就连自小对我宠爱有加的皇兄。
此刻也正忙着，与他们一起哄那位犯了错的替身小宫女。
没等我跋扈开骂，眼前字幕忽然变得清晰：
【白月光傻眼了吧？我们女主宝宝替身上位了哈哈】
【团宠文女主就该我们女主宝宝这种娇娇软软的小笨蛋来当啊】
我看着那张与我相似的面孔，笑了：
“与其跟着他们，你不如选我。”
1
宫门前迎驾的队伍，对于我这个和亲三年，从北狄归来的公主来说，实在有几分冷清。
谁能想到，我曾是父皇最宠爱的公主。
是新帝最疼爱的妹妹。
皇兄身边的内侍大总管德忠，笑着迎上前来。
“公主，陛下今日有要务在身，特命奴才前来迎接。
“殿下请放心，您的宫殿早已让人收拾好了。”
一眼扫过去，稀拉拉的队伍里，只他一个熟人。
我归来的消息，皇兄他们不可能不知道。
可却没有一个人前来。
明明当初为了不让我去和亲，皇兄宁可舍弃太子之位。
宇文烁甚至向我父皇请命领兵出征北狄，与一向清高孤傲的宋鹤州在宫门前长跪不起。
千里送嫁当日，他俩一个红着眼，一个冷着脸。
宁可违背皇命，也要不顾一切带我私奔离开。
然而，现在——
【女主宝宝只是不小心打翻茶水，急得皇帝脸都白了，生怕把她烫着了。】
【还是宇文烁动作快，一把把人抱起，不愧是武将。】
【宋鹤州这个死装哥，表面风轻云淡，背地里手心都快扣烂了吧？】
风刮入马车，竟比北狄的还要让人寒凉。
我怔然收回眼。
庆幸那日，我没答应跟着私奔离开。
自我答应前往北狄和亲，这些奇怪的字幕便会时不时浮现。
但都模糊不清，一知半解。
直到今日，我才算彻底明白过来。
我笑着，假作不知。
“那就先回章华殿，等晚些时候，我再去拜见皇兄。”
德忠觍着脸?，赔笑上前。
“公主，还请您……下车步行，陛下有令，宫中严禁车马。”
我微微一愣。
从前别说是坐马车，就是在宫中纵马骑行，也没人敢说过我半句。
更何况，这里离章华殿还远着。
面前忽然飘过字幕——
【之前女主宝宝在宫里被马踏伤躺了大半个月，太医院的人头都差点和马头一样被砍光了。】
【宇文烁还找上门去，把驾马车的人打得半死。】
【那名官员，后来被宋鹤州上奏本参得都贬官了吧？】
【我们团宠文女宝就是这么受宠的啦，女配还是自个慢慢走回去吧。】
我抚了抚裙摆上的褶皱，笑道：
“北地苦寒，我这双腿早不似当年，恐怕走不了这么远的的路，劳烦大总管替我找一顶轿子来。”
2
德忠有眼色，倒是没为难我。
我坐着轿子，却没有回章华殿。
而是被送到了一处偏僻的宫殿。
宫殿狭小，院中立着一株枯剩半截的海棠树，显得破败不堪。
德忠急忙解释。
“殿下恕罪，章华殿如今已住了人，陛下知您喜欢清净，这一处是特意为您挑的。”
“这宫殿久未有人居住，想来都是下人们不尽心，奴才回去就禀告陛下重重地责罚他们。”
我垂眼，轻轻拂去袖口上的灰尘。
哪里是下人们不尽心。
恐怕，是他们从没想过我会回来。
我和这宫殿一样，都是早已经被遗弃了的。
章华殿是我出生那日，父皇赐予我的宫殿，离皇帝的寝宫最近。
不用想也知道，如今住着的是谁。
侍女春兰秋棠送走德忠，回来已憋不住满面怒容。
“他们竟敢这样对殿下！”
“早知如此，殿下还不如留在北狄，最起码那北狄新王对您……”
我一个眼风轻递了过去。
“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还未休整好，德忠又让人递了话过来，宫中今晚要举办接风宴。
春兰脸色稍缓。
“好歹还知道给咱们殿下办接风宴。”
我只笑笑，并没接话。
果不其然。
接风宴上，来的人寥寥无几。
而皇兄、宇文烁和宋鹤州三人，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
宴上，众人有意无意，朝我投来奚落的目光。
从前的华容公主，备受宠爱，骄纵跋扈。
而如今，我不过是北狄老王死后，被遣送回来的和亲弃子。
还失了皇兄的宠爱。
从宫宴离开，我不知不觉走到了章华殿。
殿门未关，里面灯火映天。
我一眼便看见了院中，端坐在桌前的宇文烁和宋鹤州。
玄色劲装，霜白长袍。
月色下，一个似矫健的鹰，一个如出尘的鹤。
三年未见，当初锋芒毕露的少年，如今都已沉稳不少。
原本自斟自饮的二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手中动作齐齐顿住。
宇文烁鹰狼似的目光扫过院外，直直盯着我，瞬间怔住。
脊背僵直，手掌紧握成拳，立即便要起身。
突然想到什么，又缓缓松开手，收回视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宋鹤州始终纹丝不动。
垂着的双眸隐匿在灯火下，神色难辨，像是玉人。
皇兄忽然带着一名俏丽玲珑的宫女缓缓行来。
瞬间便吸引了两人的视线。
3
我循着目光望过去。
一眼便看见了站在皇兄身后不远处的宫女。
杏眸琼鼻，桃腮柳腰。
眉眼间，的确与我有几分相似。
但那一双水汪汪的杏眸，和唇边的两粒桃涡，却比我这个张扬跋扈的公主还要更加娇甜可人。
也难怪。
才入宫三年，就把与我一同长大的皇兄和宇文烁给迷了去。
就连一向孤高冷情的宋鹤州，也为她动了心。
从她进来开始，那三人的目光就都落在了她身上。
皇兄甚至不顾礼仪宫规，让她挨着自己坐，与他们三人同席。
往日，他身侧那个位置都是只属于我的。
我和他虽然不是亲兄妹，但自小感情甚笃。
当年，和他一起被送入宫的宗室子弟中，他是最寡言瘦弱的那个。
也因此，受了不少欺凌。
他从不像旁人一样，因我受宠，便巴结哄着我，或是对我敬而远之。
可我落水那次，也只有他，奋不顾身地跳入水中救了我。
作为父皇的独生女，我头一次感受到兄长的关爱。
此事之后，他也被父皇立为太子。
当年宫门送嫁，城墙上不舍凝望的身影早已模糊。
唯有眼前，属于天子威严冷硬的面庞，愈见清晰。
接风宴上的酒菜，我一口未动。
没有一样是我喜欢的口味。
可眼前，桌上摆满的全都是我爱吃的菜肴。
皇兄毫不避讳，用筷著亲自夹到身侧小宫女的碗里。
可那宫女只是吃了几口便委屈巴巴地蹙眉，嘟囔着吃不下了。
皇兄宠溺地收回筷子，伸手揉了揉她的头。
自始至终，他的目光都落在那宫女的身上。
宇文烁和宋鹤州，则盯着二人的亲密举止，一杯接着一杯。
我的目光随着皇兄的动作，凝在她发间。
雕着盈华弯月的和田玉发簪。
那是我父皇所赠，母后离世前留给我的遗物。
和亲前，我翻遍了整个皇宫也没有找到。
没想到，此刻竟戴在了她的头上。
不等秋棠两人义愤填膺，我便看见了眼前的字幕。
【笑亖，女配还以为自己是白月光啊？接风宴哪有我们女主宝宝的生日宴重要。】
【不带女主去接风宴，就是怕女配这个恶毒公主会欺负了俺们笨蛋妹宝。】
【这章华殿，男主都已经给了女主了，女配还不要脸找过来干嘛？】
我抬脚就跨了进去。
皇兄这才注意到我。
可面上丝毫没有与我重逢的喜色，只微微蹙眉。
“华容？你怎么来了？”
4
没等我开口，面前又飘过字幕——
【来了来了！女配要因为嫉妒被贬去守皇陵了！】
【生母的遗物又怎么样？男主是皇帝，想给谁就给谁呗。】
【女配的簪子能被我们女主宝宝看上，也是她的福气。】
我恍若未见，一步步上前。
“皇兄，臣妹不辱使命，和亲归来，不知能不能向皇兄讨要两件赏赐？”
桌前，三道各异的目光，瞬间朝我射来。
“当然可以，你想要什么赏赐？”
我徐徐扫视了一圈眼前熟悉的宫殿，目光落在那宫女的发间。
“章华殿，与我母后留给我的月华簪。”
满院皆静，皇兄的脸瞬间冷了下去。
语气淡淡。
“换一个吧。
“除了这两样，孤都可以答应你。”
宇文烁神色微沉，搁在桌上的手青筋紧绷。
宋鹤州同样微微抬眸，目光紧盯着我。
我神色未变。
“可臣妹，只想要这两样。”
气氛骤然紧绷。
面容娇俏的宫女忽然抬手，轻轻扯了扯皇兄的明黄袍角。
小心翼翼，取下发间的月华簪，捧在手心，水眸怯怯地望着我。
“既然是公主的东西，那便还给殿下吧，奴婢身份卑微，本不配戴这东西。”
皇兄沉着脸，拂袖一挥。
“叮当”一声。
洁白的月华簪坠地，断做几截。
宋鹤州从容起身，朝皇兄微微一拜。
“既然公主挂念先皇后，不如就让公主前往皇陵，陪伴先帝后一段时日。”
皇兄神色稍霁，吩咐宇文烁护送我前去，明日便启程。
换作从前，宇文烁定然是第一个站出来替我说话的。
可他看也没看我一眼，恭敬应下。
我望着地上的断簪，心底凉意像是顺着裂缝往上蔓延。
回宫殿的路上，我撞见了宋鹤州。
一向清冷克制的丞相大人。
此刻却醉意熏然，强行将一个宫女抱在怀里。
这不像他。
倒像是宇文烁才会干出来的事。
瞥见我，那宫女顿时向我投来求助的目光。
竟是不久前，坐在皇兄身边的人。
兴许是真醉了，宋鹤州并未留意到我的到来。
嘴里依旧在喃喃：“容容……”
我示意春兰和秋棠上前。
“丞相大人醉了，还不快去帮忙扶一把。”
宋鹤州酒意褪去几分，玉白面容上，眼尾泛红。
神色冷淡，凝视着我。
我转身欲走。
却听见他微凉的嗓音，在夜色下似凝着寒霜。
“殿下难道，就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说什么？
说我只是不小心撞见。
还是，当初不该刺他那一下？
和亲路上，我曾亲手将他送与我的发簪刺入他的胸膛。
作为他要我私奔的回答。
如今，他既已有了喜欢的人。
就更不必再提了。
5
我没想到，来送我的人，竟然会是昨夜被我救下的那个宫女。
被皇兄他们捧在手心里的替身。
我看着跪在我面前的人。
双手高举，手心里躺着那支被修补完好的月华簪。
目光不由落在她手臂。
滑落的袖口，雪白皓腕上青青紫紫的伤痕。
新旧叠加，如同荆棘，死死缠绕着底下靛青色的官奴印。
“你叫什么名字？”
她姿态低伏，却并不卑微。
“奴婢上官容若，多谢公主殿下救命之恩。
“奴婢无以为报，唯有尽力修补好这支发簪，物归原主。”
我抬手拾起发簪。
不仔细看，已经看不出来什么裂痕。
“你谢我，救了你？
“你不是自愿跟着皇兄他们的。”
她抬头，目光平静地直视着我。
“奴婢只想好好活着，站在更高处。”
我饶有兴致地盯着她。
片刻，弯腰将那支发簪戴在了她头上。
“我想要物归原主的，不止这个。
“与其给他们当替身，你不如选择做我的盟友。
“站上前朝和躺进后宫，你选一个。”
她双眸震颤。
良久，深深叩伏在地。
“我愿做殿下手中的刀，绝不背叛。”
我看着她眼底灼灼燃烧的野心，笑了。
我果然没有看错。
她与我，的确有几分相像。
字幕在她头顶疯狂滚动。
【啊？替身的我和正主在一起了？】
【这对吗？？你俩都没喝中药！】
【不儿，我的团宠文怎么变大女主了？】
【坏了，更带感了，怎么回事？】
【等等，女配什么意思？她要造反？认真的？她干得过男主他们吗？】
【话又说回来，既然男主过继的都可以当皇帝，我们公主名正言顺的为什么不可以？】
【拿回自家的东西，怎么能叫造反？】
【臣愿誓死追随公主殿下！】
【臣愿誓死追随公主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