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免费

作者:林念|发布时间:2025-06-20 17:50:13|字数:5159

我是萧珩的救命恩人,在漫天风雪中,捡回萧珩一条命。

可救命之恩被人冒领,我沦为王府贱婢,日日看着萧珩与柳如烟恩爱。

萧珩下令将重伤的我丢去乱葬岗时,他正在为柳如烟描眉,满眼深情。

我魂断乱葬岗,咽下最后一口气前,高声大喊。

“萧七郎,乱葬岗的风,可有崖下的雪冷?”

后来,萧珩疯魔般刨开我的坟,捧着我僵硬的手指嘶喊。

那枚染透我心头血的玄铁指环,终于滚落到他的掌心。

1

朔风卷着雪粒子,像淬了冰的针,密密麻麻扎进我的骨头缝里。

膝盖跪在靖王府庭院冰冷的青石板上,厚厚的积雪也掩不住透骨的寒意。

身上单薄的粗布囚衣吸饱了湿气,沉甸甸地贴在背上,每一次细微的颤抖都牵扯着皮肉下纵横交错的鞭伤,火辣辣地疼。

七步远的廊下,暖炉烘出的融融热气,与这冰天雪地遥遥对立。

人称“冷面阎王”的萧珩,此刻正拥着他的心上人柳如烟,用那种我从未得到过的温柔目光注视着怀里的人。

“王爷,您瞧瞧她那副死样子!”

柳如烟娇嗲的声音穿透风雪,刻意拔高了调子,像裹了蜜糖的刀。

“偷了妾身的东珠耳坠,铁证如山,还敢用那种眼神看人,半分悔过之心都无,依妾身看,定是觉得罚得还不够重,骨头轻贱呢。”

萧珩此生最恨欺骗,战场厮杀多年,铁骑踏碎敌国防线,他最看不得的,就是倔强不服的眼神。

柳如烟深谙此道,每一个字都戳在萧珩心上。

果然,冰冷的声音毫无起伏,如同玉磬敲响,宣判我的死刑。

“再加跪一个时辰。”

顿了顿,萧珩语气更沉。

“若还不招认同伙,送入水牢。”

我抬头,有些愣愣地看着萧珩。

水牢,王府里最黑暗骇人的地方。

彻骨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我,比身下的冰雪更甚百倍。

意识被冻得昏沉,眼前纷乱的雪片,恍惚间跳跃起温暖的橘红色光晕。

那光,来自边境悬崖下,那座摇摇欲坠的猎户小屋。

大雪封山,破铁锅里咕嘟着苦涩的药味。

萧珩蜷在角落的破木板上,浑身滚烫,伤口狰狞,深可见骨。

他烧得神志模糊,高大的身躯簌簌发抖。

我刚抱着一捆柴回来,带着一身寒气。

萧珩察觉有人来,警惕又费力地睁开眼睛,看着我冻得发红的双手和不自觉颤抖的肩膀。

他挣扎着,扯下身上那床又硬又破的毯子,胡乱地将我裹住,嘶哑的声音断断续续。

“阿芜,冷,你盖。”

病痛蚀骨,可萧珩看向我的眼神,却炽热关切。

不对,萧珩从不会关心我。

那时,他叫萧七郎。

2

“找到了!王爷,柳主子,找到了!”

一个穿着灰袄的小厮连滚带爬地冲过来,扑倒在雪地里,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在,在那贱婢的破枕头芯子里搜出来了!”

他高高举起双手。

右边,是那只流光溢彩的东珠耳坠。

左边,是一张展开的粗糙信笺。

上面的字迹潦草,却字字如刀。

“靖王巡防路线图已悉,三日后子时,西角门接应。”

空气中一片死寂,仿佛被大雪冻住了一般。

“啊——”

柳如烟短促地惊叫,脸色惨白如纸。

她颤抖的手指指向那张信笺,又猛地指向我,泪水汹涌而出,声音凄厉绝望。

“王爷!她……她竟是敌国细作!天呐!她处心积虑潜入王府,竟是要害您性命!是要毁我大梁柱石啊!”

柳如烟演技上乘,字字泣血,声声控诉,每一个音节都淬满了被背叛的惊惶和愤怒。

细作。

这两个字,如同点燃火药桶的最后一点火星。

萧珩神色阴冷。

我抬头,急切地辩解。

“不……我不是!”

“贱婢!”

一声雷霆般的暴喝,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廊檐上的积雪也簌簌落下。

萧珩猛地抬脚,狠狠踹翻了旁边烧得正旺的鎏金炭盆。

他抬步向我走来,巨大的阴影瞬间将我笼罩。

刺骨的杀气和寒意扑面而来。

一只骨节分明,戴着冰冷玄铁扳指的大手,不遗余力,狠狠掐住了我的下颌。

剧痛让我眼前发黑。

恍惚间,这只冰冷的想要取我性命的手,和另一只同样骨节分明,却干燥温热的手渐渐重合。

猎户小屋外的泥地上,萧珩用树枝划着歪扭的笔画,粗糙的大手包裹住我冻僵的手指,带着一种笨拙的耐心。

一笔一画,他轻轻地笑。

“阿芜,这是你的名字。”

他的指尖有薄茧,划过皮肤,留下细微的暖流,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无限温柔。

“阿芜,像山间坚韧的小草,好名字。”

可如今,那指尖的温度,却成了凌迟的酷刑,撕裂着我的神经。

“谁指使你的?说!”

萧珩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玄铁扳指深深陷入皮肉,冰冷的金属几乎要嵌入我的骨头里。

眼前阵阵发黑,剧痛混合着窒息感,我的视线开始涣散模糊。

我看着这张近在咫尺,曾让我在无数个边境寒夜里偷偷描摹的俊美脸庞,忽然觉得很陌生。

此刻,萧珩脸上只有扭曲的暴怒,以及一种高高在上的,对蝼蚁的鄙夷和厌憎。

那曾盛满关切,甚至有过短暂温情的眼睛,却只剩下噬人的冰冷深渊。

我觉得荒唐,可笑,又悲凉。

死亡近在咫尺,我却没有半点恐惧。

我的心,早就死了。

就在那日被王府侍卫当作窃贼毒打,而他拥着柳如烟从我面前漠然走过时。

生死挣扎间,我用尽全身力气,扯动了一下早已冻裂的嘴角。

露出一个或许是嘲讽的笑,笑他的愚蠢,笑命运的捉弄。

又或许,只是彻底的绝望,和对这无情人间最后的告别。

“冥顽不灵!”

萧珩狠狠甩开手,我整个人便如同破败的木偶一般摔在冰天雪地中。

肺腑受到震荡,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被我生生压了下去。

“拖下去!重刑伺候!”

萧珩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人气,像是在处理一堆肮脏的垃圾。

“本王倒要看看,是她的骨头硬,还是地牢的刑具硬!”

3

粗粝的麻绳立刻捆缚住我的手腕,勒进皮肉。

我被两个冷着面孔的侍卫粗暴地从雪地里拖拽起来,双脚在雪地上划出两道狼狈的痕迹,朝着王府深处那终年不见天日,散发着阴寒腐臭的地方拖去。

风雪扑打在脸上,模糊了视线。

最后看到的画面,是廊下柳如烟依偎在萧珩臂弯里。

她微微侧过头,投来的那道目光,带着淬毒的得意。

我无力地闭上了眼睛,往事如潮水,涌进我的脑海当中。

三年前,我在边境救下一个自称萧七郎的男人。

他浑身是伤,几度咽气。

我顶着风雪和敌军搜查上山,为他采来救命的草药。

他感激我,敬重我,爱慕我。

我那时脸上疤痕未愈,戴着面纱遮挡面容。

他常常想摘下我的面纱一睹我真容。

我羞涩又紧张地回绝。

那时候我怕,我怕他因我的丑陋厌恶于我。

可是我没想到,正是我这一点怕,叫旁人钻了空子。

后来,我外出采药,他被将士寻回,留下一枚玄铁指环和一封信件,叫我去京中寻他。

可待我养好脸上的伤,上京寻他时,却被门口侍卫当作窃贼拦下,一顿毒打。

挣扎间,那枚指环被侍卫抢走,又不知为何落入柳如烟手里。

再后来,我拖着受伤的身体再次叩响王府的门,只求要回那枚玄铁指环。

因为他说过。

“见此指环如见我,日日相伴无别离。”

可我去得不巧,正遇上他搂着柳如烟经过。

我错愕,迷茫,不甘心地问道。

“那是谁?”

侍卫带着蔑视,冷哼一声。

“那是我们王爷和侧妃娘娘。”

心死,痛过身体的伤。

我本想一走了之,却被人牙子迷晕诱骗。

阴差阳错,卖进了王府。

我不是没想过和他解释,可我是最下等的奴婢,如何能近萧珩的身。

直到后来,我终于找到机会,同他相认。

萧珩冷笑一声,说我妄图攀附权势。

“烟儿有指环为证,本王曾在小屋门口捡到一只旧银簪,也被证实是烟儿之物,你有何证据证明,你才是本王的救命恩人?”

“况且,本王的救命恩人,怎么可能是你这样低贱卑微的乡野村妇?”

我木然,待在原地,任由萧珩下令,将我拖下去杖责二十。

我那时候才明白,我是不是他的恩人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不会接受救他一命的人,是个低贱如泥的婢女。

4

意识在黑暗和冰冷的刑具撞击声中沉浮。

鞭子破空的尖啸,抽在皮肉上发出沉闷的啪啪声,每一次都伴随着皮开肉绽的剧痛。

“招不招?同党是谁?如何传递消息?”

萧珩亲自监刑,冰冷的声音,像淬了毒的针,反复穿刺着我混沌的意识。

他就站在不远处,隔着一层血色的薄雾,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感觉到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带着审视厌恶,还有一丝被愚弄的狂怒。

而柳如烟则背对着刑架,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不忍地啜泣。

可就在我痛得意识涣散,视线模糊的刹那。

柳如烟极其迅速地侧过头,朝着我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转瞬即逝,却淬毒般冰冷得意的弧度。

痛。

无边无际的痛。

从皮肉到骨头,再到灵魂深处。

过往那些稀薄的,被萧七郎给予的温暖,此刻成了最锋利的刀。

在每一次剧痛的间隙,反复刺痛我千疮百孔的心脏。

我感觉我的身体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只剩下被痛苦和不甘支配的残骸。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几个时辰。

意识在极致的痛苦中沉浮,终于彻底滑向了黑暗的边缘。

粗暴的拖拽感再次传来,身体像破麻袋一样被甩了出去,重重砸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寒气混合着馊臭味,身下坚硬硌人的柴火告诉我。

我被丢进了柴房。

那个比刑房更偏远阴暗,潮湿冰冷的地方。

我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鞭伤和拶指留下的伤口暴露在污浊的空气里,火辣辣地疼。

寒气无孔不入,身体却热得吓人,烧得我口干舌燥。

“水……给我水……”

柴房的门被打开,刺骨的寒风吹过我的身体,我打了个哆嗦,伸出手向开门的婆子求救。

婆子轻蔑一笑。

“你这贱婢染了恶疾,晦气得很,王爷听侧妃的,吩咐我们不能让你脏了王府的地,叫我们把你扔远点。”

恶疾?

我扯了扯嘴角,却只尝到喉咙深处翻涌上来的,更浓重的血腥味。

柳如烟,好手段。

连最后一点苟延残喘的时间,都不愿给我了。

沉重的脚步声靠近,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

粗糙的手抓住我的胳膊,像拖拽一具真正的尸体,毫不留情地将我从柴房里拖出来。

冰冷的地面摩擦着溃烂的伤口,带来新的剧痛,却已激不起任何反应。

身体被胡乱卷进一张散发着霉味的破草席里,隔绝了最后一点微弱的光线。

剧烈的颠簸之后,我被狠狠摔在积雪里。

“真他娘的晦气!死沉死沉的,就扔这得了,野狗会收拾。”

“行,赶紧的,这鬼地方阴风阵阵,冻死老娘了!”

脚步声渐行渐远,我竭尽全力睁开眼睛。

灰蒙蒙的天空,大片大片的雪花旋转着落下,无声无息,覆盖着苍茫大地。

这景象,像极了我和萧珩边境分别那天的雪。

冰冷,寂静,埋葬一切,包括萧七郎和阿芜。

视线开始模糊,我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到两个穿着王府杂役短袄的粗壮婆子,正一脸嫌恶地拍打着沾了草屑的衣裳,看也不看地上的我,转身就要走。

一股无法抑制的腥甜猛地冲上喉咙,呛咳而出。

温热的液体喷溅在冰冷的雪地上,迅速蔓延开来,刺目的猩红在纯白中绽开一朵凄艳绝望的花。

这动静让那两个婆子停下了脚步。

其中一个不耐烦地啐了一口。

“还没死透呢,真是麻烦!”

她骂骂咧咧地走过来,弯腰伸手,就要重新用破草席把我裹起来。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猛地冲上四肢百骸,压过了肺腑的灼痛和全身的冰冷。

我用尽生命最后的全部气息,嘶哑地,断断续续地喊出声,每一个字都像在撕裂声带,混着血沫喷涌。

“萧七郎!”

“乱葬岗的风,可有崖下的雪冷?”

喊完,身体猛地一抖,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筋骨。

我念叨了最后一句。

“指环……指环诺……”

肺腑间最后一点灼热的气息彻底断绝。

眼中最后一点微弱的光亮倏然熄灭,沉入永恒的黑暗之中。

冰冷的雪,无声地落下,覆盖住那刺目的红,也覆盖上我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

意识彻底沉入无边无际的,永恒的冰冷死寂当中。

再睁眼时,我已成天地间一缕幽魂。

冰冷和痛感褪去,温暖和沉香的味道包裹着我。

我扭头,堂上坐着的,分明是萧珩!

萧珩一身墨色常服,正执着一支紫毫小笔,蘸了上好的螺子黛,神情是罕见的专注与温和。

柳如烟依偎在他身侧,微微仰着精致的小脸,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轻颤。

“烟儿莫动。”

萧珩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近乎缱绻的耐心,是我从未听过的温柔,笔尖小心翼翼地描摹着她精致的眉骨。

“你才是当年崖下救我性命之人,理当受尽世间珍重。这远山黛,唯有配你才不算辜负。”

书房的门被轻轻叩响,管家李福佝偻着身子进来,脚步放得极轻,脸上带着惯有的恭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

“何事?”

萧珩没有抬头,目光依旧流连在柳如烟的眉梢。

李福垂着手,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几分犹豫。

“回禀王爷,后门处理那桩事的张婆子回来了。老奴按例询问,那婆子嘀咕了几句,老奴听着,总觉得有些蹊跷,不敢隐瞒。”

萧珩的笔尖顿了一下。

“说。”

“是……是那贱婢临咽气前,喊了几句胡话。” 李福的头垂得更低,字斟句酌。

“喊的是萧七郎,崖下雪,还有什么……指环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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