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是药王谷豢养的药人。
听说我的血能生死人,肉白骨。
皇上把我抓来,给双腿残疾的靖王当血包。
靖王都快要断气了,还在嫌弃:“她是个傻子,喝她的血会变蠢,本王不喝。”
我怒了,咬破舌尖,强势撬开他的唇齿,誓要蠢死他。
一刻钟后,靖王面红耳赤,目光迷离,“还要……”
二十五岁的我去山里拍戏,意外掉落悬崖。
再睁眼,我成了药王谷里的傻子药人。
严格意义上来说,已经不傻了,但保命要紧,我得装。
装傻子我熟。
头歪到一边,流口水,吃手指,逢人就呵呵的笑。
皇上好不容易抓到我,见我这幅样子,犹豫了。
“郑太医,她的血真能治好澈儿吗?”
我暗喜,笑到嘴角的口水流下来。
太医抹了把脑门的汗,“靖王殿下命悬一线,只能试试了。”
……
我笑不出来了。
下一秒,两个人死死按着我,割我手腕放血。
“啊啊啊疼!疼死我了疼死我了!”
我死命的吼。
响彻云霄的吼叫,叫醒了床上死气沉沉的靖王。
他眉心紧蹙,非常嫌弃的看了我一眼。
在太医捧着半碗血,小心翼翼扶起他时,他艰难地抬起手,掀了碗。
“砰!”
血溅了一地,所有人都怔住了。
“父皇,用人血治病毫无根据,儿臣废人一个,早该死了,您别再白费心思了。”
皇上沉下脸,“别胡说,来人,再放一碗。”
我又被人死死按着,冷刃又抵在手腕。
我崩溃了。
去你的又放一碗。
这一刻的我比过年要杀的猪还难按。
我冲过去掐住靖王的下巴,将流血的手腕怼到他嘴里。
给老娘喝!
靖王瞪圆了眼,被迫咽下几口血腥。
一边干呕着往后躲,一边用绵软无力的手推我,“滚开。”
我仗着傻子身份数落他,逼他接着喝。
“不乖,不听话,浪费。”
靖王胸口不断起伏,阴郁地瞪着我,像是在说:你死定了!
半晌后,太医给靖王把脉,眼神一亮,“王爷确实好多了,面色红润,心脉都跳得更有劲儿了。”
我气笑了。
庸医。
那是被我气的。
2
我被关在靖王旁边的院子里。
庸医说我的血真的有用,要每天放点给靖王喝。
我怕死又怕疼。
大晚上的睡不着,琢磨着逃跑。
外面围了一圈守卫彻夜守着。
我琢磨半天,最好是说服靖王主动放我走。
反正他也不乐意喝我的血。
想通了,刚要松口气,一把匕首从床帘外伸进来,贴在我脖子上,冷得我一哆嗦。
“别动,别出声, 否则杀了你。”
真要杀人的刺客不会说废话。
所以在他捂嘴之前,我毫不犹豫的拼了老命喊:
“啊啊啊啊!救命啊——”
外头一时没有动静。
我心凉了半截。
又张嘴狠狠咬住他的掌心,大喊:“靖王救我!”
我被刺客拖到门外,才发现靖王早就在门外候着了。
数十名侍卫在他身后举着火把,或搭着弓箭。
他坐在轮椅上,漆黑深邃的眸子辨不出情绪。
刺客很识相,服毒自尽了。
靖王皮笑肉不笑,“你挺聪明啊,不像傻子。”
人在极端条件下是会忘记伪装的。
他刚才没进去救我,肯定是故意。
我下意识想补救,脑子一抽坐到他大腿上了,还死死抱住他脖子。
“我怕……哥哥保护我。”
靖王咬牙,额头上青筋暴起,“下去!”
“我腿软了。”
“再不松开剁了你的手。”
我手一缩,跳了下来。
靖王气得自己转轮椅回房间。
我屁颠屁颠跟在他后面。
靖王回头见到我,语气淡漠:“出去。”
“我怕……”
那房间我是真不敢住了。
谁知道什么时候就来个人噶了我。
靖王的房间是全王府守卫最森严的地方。
呆在这有安全感多了。
“本王最厌恶装模作样之人,你装傻子欺君罔上,当诛灭九族……”
“灭就灭吧。”
九族就我一个。
我颓然趴到旁边的榻上,甩了两只鞋。
这一天天的,我心脏快受不了了。
“谁会喜欢装傻子。”
“在药王谷每天被灌比命苦的汤药就算了,为了给你续命一路快马加鞭,坐马车坐到屁股现在还疼。”
“来王府没吃一顿饱饭就要给你放血。救了你又被人拿刀抵脖子,现在连个好觉都不给我睡,我招谁惹谁了……我只是想好好活着……”
回家。
我越说越委屈,声音愈发哽咽。
眼泪就出来了。
哭过后很容易困。
意识模糊前,我隐约听到一句低喃,“活着有什么好。”
第二天醒来,太阳晒屁股。
我身上多了张被子。
有人来喊我用膳。
面对满桌的美味佳肴,我咽了咽口水,不太确定,
“我的?”
靖王随手撒了些鱼料到池里,说:“本王的剩菜。”
我不介意!
这等荤腥油腻岂是病人能吃的!
我风卷残云般将桌上美食一扫而空,撑得险些热泪盈眶。
靖王嘴角抽搐,“不像装的。”
3
看在那一桌菜的份上,今天太医来放血的时候,我没挣扎。
只是可怜巴巴地望着靖王。
暗示他今晚要加餐。
他可能是误会了,眉心拧着,满脸焦躁,“郑太医,她是个傻子,喝她的血会变蠢,本王不喝,你别弄了。”
“靖王殿下,臣奉命行事。”
庸医的刀,已经划开了一层皮,鲜红的血渗出来。
我咬着牙没吭声。
靖王一把抓住了庸医的手 ,“本王会亲自和父皇解释。”
庸医唉声叹气的走了。
我有点感动,小声劝他:“要不,你还是喝点儿吧。”
别浪费了——这后半句不敢说,怕他又要瞪我。
我不想承认。
但药王谷的药王曾疯子确实用我的血,救过不少人。
当然,没谣言那么玄乎,连死人都能救活。
“等你好了,就放我走,行吗?”我跟他商量。
靖王没好气,“你现在就可以走,外头多的是人想喝你的血,吃你的肉。”
“你要是想活命,就老实呆着,别踏出院门半步。”
他在气什么?
我又不是现在就走。
接下来好几天,靖王都不和我说话。
他出宫了一趟,回来就开始喝别的药了,苦到整日都阴着脸。
所幸吃穿上没亏待我,还允许我在他房间的榻上睡觉。
可呆在院子里气氛压抑,实在是太无聊了。
那天在角落里捡到个风筝。
我就高兴坏了。
一个人拉着风筝,在池塘边撒丫子跑。
笑声朗朗。
完全忘了婢女们曾私下言论,说靖王为救皇上,身中毒箭跌下阁楼,武功尽废双腿残疾之后,就变得阴晴不定了,最见不得有人在眼前蹦跶。
曾有个婢女在后院踢毽子,他远远瞧见,将人骂了一通后赶走了。
我看到靖王从屋里出来的时候,盯着风筝一言不发,脸色阴沉得可怕。
当天晚上,饭桌上一个菜都没有。
只有靖王手边摆着一盘新鲜出炉的糕点。
“想吃吗?”
他笑了笑,朝我招手。
我感觉他的表情不太对。
但抵挡不住诱huò。
太饿了。
我走过去,在接到糕点前一刻,靖王松手了。
糕点落到地上。
我愣了一下。
然后弯腰捡起来,吹了吹脏的那一面,擦掉灰尘,塞到嘴里。
糕点绵软甜腻,很好吃。
“还有吗?”我笑着问。
靖王捏紧了拳头。
我自顾自地拿起糕点吃,
“我五岁时,江洲大旱,百姓都饿得面黄肌瘦,树皮蚂蚁,野草黄土,凡是能下咽的,流民都竞相争食。”
“我爹娘就是在那时候,把我卖给了药王谷做药人,给弟弟换粮食。”
这些都是原身的经历,不算骗他。
“殿下,你随手舍弃的,或许是别人苦求不来的。”
“你没有必要因为双腿残疾,就全然放弃了家人的疼爱,富贵的生活和权倾朝野的地位。”
人若一味盯着已经失去的东西,永远无法获得快乐。
我又真诚的补充了一句,“对了,还有你俊美无双的容貌。”
靖王看着我,眼神复杂。
他走后没多久,有人给我送来了一桌美食。
我再一次吃撑了。
夜半睡不着。
听了一晚靖王翻来覆去的声音。
仿佛听见他在说:我真该死啊。
4
那天之后,我每天都能见到郑太医。
他表面上来给靖王把脉,调整药方。
实际上背地里偷偷找我。
他怕自己九族的性命不保,每次在药里掺点我的血。
还用几个糖葫芦贿赂我,不许我说。
把我当傻子哄。
渐渐地,笼罩在靖王眉眼间的阴郁好像散去了一点。
我晨起主动和他打招呼。
他会别扭地问我想吃什么?
我心大不记仇,笑着回应他。
他拨了个婢女伺候我。
婢女说,我若是觉得无聊,可以在府里逛逛。
王府很大,但逛多了也无趣。
不如趴在靖王的书房里,看看话本,再看看他写字作画。
他垂眸落笔时,白皙纤长的骨节在纸上游移翻飞,美得让人想流口水。
我是个手控,常盯着他的手出神。
他问我在看什么,我就夸他的字画好看。
他每次都要问,问完又抿着唇不说话,脸上泛起一层薄红。
这天靖王在书房作驰骋沙场图。
管家说太子猎得了一头鹿,特意送来。
靖王肉眼可见的心情不好了。
他从前是最擅骑射的三军统帅,太子此举,分明是嘲讽。
我笑嘻嘻地说:“殿下,烤鹿肉肯定很好吃。”
“你脑子里除了吃还有什么?”
他用毛笔头敲了一下我脑袋,嘴角微弯。
挺好哄的。
两个时辰后,我心满意足吃上了鹿肉。
“殿下,你的字很狂野,我很喜欢,能教我吗?”
他递了手帕给我擦嘴,傲娇道:“不是所有人都配做本王的弟子。”
“你不愿意就算了,我叫郑太医教我,他的字也很好看,我看过他写的药方。”
靖王气愤地扔了帕子,“什么破眼光,本王的字出师从名师,比他的好看多了。”
“本王教你!”
靖王真的在教我练字,非常认真。
还非得先练他的名字:燕时澈。
再练我的名字:焚心。
但他太严格了。
每日至少要练三个时辰,我稍有落笔不对就要挨骂。
我缩着脖子挨训,尝试放弃,“我没有天赋,要不算了。”
本来就是给他找找自信,现在成自寻苦吃了。
“不行,不可半途而废。”
“你写不好,出去丢的是本王的脸。”
燕时澈给我画饼,“皇上的寿辰快到了,你练好了本王带你进宫玩。”
我看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想是要带我去玩,倒像是带我去打仗。
十日后,皇上寿辰那日,燕时澈叫我换上婢女的衣裙,带我进宫了。
虽然我字没练好。
宫宴上,歌舞升平。
我有点不太自在。
对面的人视线一直落在我和燕时澈身上。
害我偷吃不了东西。
“他是谁?”我问。
“太子。”
燕时澈淡漠的吐出两个字。
话音刚落,太子就端着酒杯走过来了。
“二哥许久没进宫了吧,来一趟不容易,怎么还带个傻子?”
他嗤笑,瞥了我一眼。
他五官和燕时澈有几分像,我却瞧着难看。
这么想着,也就说了。
“你长得好丑。”
“嘴巴也好臭。”
“我不想听你说话了。”
我皱着眉头,和燕时澈说想吐。
太子气结,酒杯都快捏碎了,“你!胡言乱语。”
话是这么说。
太子还是抬袖捂住嘴,哈了一口气,闻了闻。
闻完了才说:“孤要治你大不敬之罪。”
燕时澈笑到肩膀直抖。
“傻子不会说谎,太子和个傻子计较什么。”
太子出不了气,又嘲讽燕时澈。
“二哥还笑得出来啊,孤倒是很好奇。”
他压低声音,阴测测地笑,“你一副残躯,能护得了她多久?她的血,孤早就想尝尝了。”
燕时澈瞬间抬眸,眼中是显露无疑的森冷杀意。
我暗自心惊。
原来他真正想杀人的时候,是这样。
我忙抓住他发凉的指尖。
“殿下,我们回去吧。”
5
燕时澈不肯回去。
我万万没想到。
他要带我去告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