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用美人计帮心上人收服周边蛮族,助他得登大宝,君临天下。
他本该按承诺娶我为后,却在封后大典前反悔。
“拂玉在外周旋多年,身子不知脏成什么样子,这样的女人怎配做孤的王后,留她在身边侍候已是莫大的恩典。”
“绮琴身家清白,与孤情投意合,且早已为孤诞下麟儿,她才是最适合后位的人选。”
有宫人提出担忧:
“恐拂玉姑娘收服的那位狼王有异。”
自大的君王仰面冷笑:
“什么狼王,不过是已经屈于王威之下的一条看门狗罢了。”
我无声勾起唇角。
他不懂,狼之所以甘心当狗,是因为早已认了主人。
……
在外十年,重新回到王都,一切都令我感到陌生。
早上听到成婴和宫人对话,我心绪难平。
到了晚上也毫无睡意,索性出了宫殿四处走走。
不知不觉,竟走到成婴的寝宫。
那里烛火幽幽,显然主人还没有入睡。
我靠近,想找故人叙叙旧,诉说这些年的苦楚。
却听到有娇嗔的女音传来:
“大王,拂玉姐姐既然回来了,还召奴侍寝干嘛,您去唤她好了。”
成婴熟悉的声音宠溺又无奈:
“好绮琴,莫吃这些酸醋,拂玉跟在那两个蛮人身边十年之久,不知被糟蹋成什么样子,孤可不会碰她,脏得很。”
即便早已知晓他如今对我的态度,再听到这样的话,仍不免心脏钝痛。
我这漂泊挣扎的十年,还不都是为了他。
换来的,却是他的嫌恶。
弃我如敝履。
绮琴娇娇笑起来,随即又想起什么,委屈地哭诉:
“可奴听说,您曾与她有过约定,只要她降服北羌和汤邶两国,助您坐稳王位,您就迎娶她为王后。”
“届时她是您的妻,奴却什么都不是。”
成婴把美人抱进怀里,柔声轻哄:
“不过是十年前的约定,到时候随便找个借口说她不合适就行了,她现在孤苦无依,除了孤这里,无处可去,想来也不敢怎么样。”
绮琴却不依不饶:
“好哇,听大王的意思,您还要把她留在身边,果然是旧情未了。”
成婴无奈:“那美人说怎么办?总不能立刻杀了她吧,她带两国归降,于大庸有功,此时杀了她不妥。”
绮琴娇俏的声音满是恶毒:
“现在杀不妥,晚些杀不就行了,奴知道一味慢性毒药,吃了可令人不知不觉在三月内断命。”
房间里安静片刻。
接着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是绮琴逃离了成婴的怀抱。
僵持半晌,成婴最终叹息一声,应了下来。
“好吧好吧,都依美人。”
俩人重新抱在一处,不一会就传来欢爱的声音。
我呆立在窗外,听他们轻描淡写间决定了我的生死。
一盏茶的功夫后,屋内渐渐归于平静。
我又等了一会,确定再也没有别的声音传来,俩人应该是睡了。
我站起身,无声地轻笑。
就这?
逞雄风都不过十几分钟的废物,还想要我的命?
痴人说梦。
2
无聊的在椒房殿听蝉鸣时,成婴来了。
他比十年前壮了些,身上的王服显得他气势颇盛。
热络地拉住我的手,他双眼含泪。
“拂玉,这些年奔波在外,辛苦你了。”
我收回手,俯身作揖:“只要大庸国家稳固,拂玉做一切都心甘情愿。”
这话不假。
我在大庸出生,自然希望自己的国家好。
可成婴却有一瞬的愣怔。
我知道为什么。
因为以前我从不会这样说。
那时的我只会说:“只要成婴好,拂玉什么都愿意做。”
我是出生在王宫的一介孤女。
父母不详,出生后被扔在灌木丛里,差点冻死。
幸得阿嬷收留了我。
她悄悄养着我,在我长大后,把我安置进王储宫殿当差。
我在那里认识了成婴,并和他相恋。
他对我很好,冬天抱着我烤碳火,夏日吃冰也分我半碗。
可随着岁年渐长,他开怀的日子越来越少。
登上王位那天,他甚至偷偷抹眼泪。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哭。
明明他已经从王储成了王。
成婴说我不懂。
“我空有王位,却无倚仗,这个位置做的不稳,若无建树,恐怕很快会被赶下去。”
他拉着我的手,声声哀切。
“最能压下狼子野心的,莫过于收服周边蛮夷,拂玉,你愿意帮我吗?”
我问他怎么帮。
“你这么漂亮,只要你顶着这张脸,对北羌和汤邶的王笑一笑,肯定能哄得他们向我大庸俯首称臣。”
我想了想,同意了。
阿嬷跟我讲过打仗的恐怖之处,会死很多很多人。
她的阿娘就是死在和北羌的一次战争中。
如果我能让北羌和汤邶归顺大庸,那就不用打仗了,也不用死人了。
成婴喜极而泣,他把我抱进怀里,激动地许下诺言:
“只要你劝降北羌和汤邶,我定迎娶你为王后,与我共享天下。”
于是我收拾包裹,离开了王都。
只留下一个请求:“帮我照顾好阿嬷。”
成婴一口答应。
可我却在第三年收到了阿嬷的死讯。
“拂玉。”
成婴的声音让我从回忆中抽离。
“在蛮夷之地待了这么久,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吧,孤命人做了从前你最爱吃的糕点,快来尝尝。”
他一挥手,身后的婢女端上一盘花花绿绿的糕点。
绮琴昨夜的话回响在耳边。
我微笑看了成婴一眼,没动作,而是开口问:
“大王,我已经劝北羌和汤邶归降,封后大典什么时候举办?”
他笑意一僵,在我的盯视下,不情愿地说:
“要准备的东西比较多,定在了半月后。”
比我预想的快了些。
暗暗算了算日子,我心想,怕是要再催催那俩人了。
得到确切时间后,我不欲再与成婴纠缠。
却在看见他略显紧张的双眸时,改变了注意。
反正等待的日子这么无聊,逗逗人也挺好的。
我拿起一块糕点,送到成婴嘴边。
“这样好的糕点,拂玉不敢独享,大王先吃。”
成婴彻底僵住,身子微微往后躲,紧张地拒绝:“不了,孤不饿。”
我举着手往前递了递,甚至碰到了他的唇边。
“大王从前不是最喜欢甜食么,只尝一口不会撑到的。”
他一把夺下糕点,反手喂到我嘴边,声音拔高至有些尖锐。
“孤如今不喜了,这是专门为拂玉你准备的,你快吃吧。”
看来这些年他在王位上过得确实不错。
过于安乐了。
演技远不如十年前自然。
我在他的注视下,慢慢咬了一口糕点,嚼了嚼,咽下去。
“好吃,谢谢大王。”
成婴松了口气,笑了。
“你喜欢就好,孤命人天天给你做,让你好好吃个痛快。”
我笑着应下来。
完成任务,他也不再多留,找了个借口干脆离开。
浩浩荡荡的一群人走后,宫殿恢复了冷清寂静。
我拨开领口,拔下喉咙处的银针。
干呕一声,把刚才吞下去的糕点完整吐了出来。
腻死了。
一点都不好吃。
3
日次,我走出宫殿,来到一处凉亭观景。
与北羌的粗狂和汤邶的苍凉相比,大庸的景色之秀美,宛如人间仙境。
正欣赏着水中潋滟倒影,一把小石子砸在我身上。
一个锦衣玉袍的小男孩站在不远处,手里正抓着下一把石子。
“你这个肮脏下贱的女人,不配住在王宫里,快滚!”
身边的婢女吓得脸色苍白,跪在原地。
却无一人敢上前阻止。
心下顿时猜出这个小男孩的身份。
恐怕就是成婴口中那个绮琴为他诞下的麟儿。
现任的王储。
眸光一转,我含笑问他:“我乃大庸的王后,你怎么敢骂我?”
男孩冷哼一声,手中的石子再次用力砸向我。
“一个人尽可夫的脏女人还想做王后,说出来也不怕人笑掉大牙。”
“别做梦了,父王才不会娶你做王后。”
这样小的孩子能脱口而出如此肮脏恶毒的话,可想而知那些大人平时是怎么形容我的。
轻松躲过石子,我再次开口:“是大王亲口说的,他喜欢我,感念我为大庸的付出,会在半月后迎娶我为王后。”
男孩气得哇哇乱叫,扑到我面前又踢又打。
“贱女人,别胡说,我娘才是父王最喜欢的人,她才是未来的王后。”
这小崽子手黑心狠,打得我怪疼的。
心头涌上几分火气。
本来看那张肖似成婴的脸就烦,他这样骄纵蛮横,更是让我讨厌至极。
成婴和绮琴的狠毒,他真是继承了十成十。
心下厌烦,我悄悄用银针扎了他一下。
他顿时退开,不明所以地瞪着我。
我开口转移他的注意力:“大王喜欢我的,他刚还派人给我送了糕点呢,是我最喜欢吃的。”
说罢,我的目光看向桌子上那盘糕点。
毒死我这件事,成婴是认真的。
昨天亲眼看着我吃下有毒的糕点,今天又马不停蹄地送来第二盘。
没成想派来的人刚走,他的好麟儿就送上门来。
性格还这样冲动、易怒。
这怎么不算是天意呢。
我不做点什么都对不起自己。
和料想的一样,男孩冲到桌前,抓起糕点大口塞进嘴里。
边吃边含糊不清地骂:“你这个贱女人不配吃这么好的糕点,我要都吃掉,一点不给你留。”
眼见他转眼间把糕点吃了大半,我又添了把火。
“没用的,大王说每天都会给我送。”
闻言,他大声吩咐跟着的仆从:“你每天去椒房宫把糕点抢过来!我不允许这个脏女人享有父王的恩典。”
几息之间,他把盘中的糕点一扫而空。
“不光今天的糕点你吃不到,今后的糕点你也吃不到!”
“贱女人就该认清自己的身份,哼。”
得意地看了我一眼后,他扬长而去。
我看着离开的小小身影,倍感欣慰。
胃口多好的小孩啊,跟头蠢驴似的。
三个月毒死大人的毒药,这么小的一个孩子也不知能坚持多久。
4
时间过得飞快。
转眼间,离封后大典只剩三天。
我以为剩下的几天就只能无聊的度过时,绮琴找上门来。
她穿着一身华丽的宫装,端的是美人如月。
“姐姐,我来给你送后服呀,快试试合不合身。”
身后的婢女应声而出,将大红色的宫袍奉上。
在她的指挥下,我被婢女摆弄着脱去外衣,换上定做的后服。
整理完毕后,展示在她面前。
“哎呀,”绮琴惊呼一声,捂住嘴,“这后服怎的如此不合身,看起来尺码似乎小了许多。”
她讶异地看着我。
“姐姐,你穿着舒服吗?”
我看着她做作的表情,诚实回答:“不舒服。”
有婢女上前解释:“尚衣局过去专给琴娘做衣服,收录的都是您的尺码,宫人只知有您,不知突然冒出来一个拂玉姑娘。”
“这些年您得大王专宠,宫里人人都知道,是以听说要封后时,还以为是您呢,所以擅自做了您的尺码。”
绮琴恍然大悟:“怪不得姐姐穿着小呢,原来本就不是你的衣服。”
她一挥手,婢女们一拥而上,脱去了我身上的后服,穿在她身上。
服帖规整,尺码刚好。
她提着袖子左右欣赏,还在我面前转了个圈。
“这后服还是我穿合适,姐姐觉得呢?”
我没回答,而是问了她一个问题:“你知道阿嬷么?”
她不甚在意,随口说:“什么阿嬷……”
又想起什么,哦了一声:“那个原来跟在大王身边的老婆子啊,知道啊,怎么了?”
她果然知道。
离开大庸的第三年,我和阿嬷失去了联系。
她不再给我写信,宫中也没有消息传来。
我再三打听,也什么都打听不到。
只听说成婴又新纳了一位美人入宫,对她多有宠爱,有求必应。
甚至不惜大兴土木,建了一座观月楼,只为哄她开怀。
在我的再三追问之下,成婴才在信里说:【阿嬷已逝。】
短短四个字。
没有前因,没有后果,就这样交代了我曾拜托成婴要好好照顾的人。
脸上再也挂不住伪装的笑意,我一字一顿地问:“阿嬷是怎么死的?”
绮琴正让侍女帮忙整理后服,低声吩咐再把腰勒细一点。
“她说我狐媚惑主啊,我就让大王把她杖毙了。”
说着她想起什么好笑的事似的,咯咯笑起来。
“姐姐,你说那老婆子奇不奇怪,她临死前还在高声大喊你的名字呐,喊到嗓子都出血了,听得我心烦,就让大王把她的尸体喂狗了。”
一口血从喉头涌上来,我生生咽了回去。
冷眼看绮琴继续表演。
婢女终于整理好她的后服,腰身缠的盈盈不堪一握。
她柔柔转了下腰,劝我:
“姐姐,大王喜欢纤体瘦腰,你这样粗壮的体格他可不会喜欢。”
我确实比她粗壮许多。
曾经在大庸王宫,那些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我也曾扶风弱柳过。
和成婴在一起后好了些,至少能吃饱了。
可仍旧很瘦。
腰细的成婴一只胳膊就揽得过来。
可去了边境后,我才发现,瘦弱的女人在那里活不下来。
所以我舍弃了过去的自己。
我学骑马、射箭、玩刀、训鹰,身躯渐渐如男人般强壮。
柔弱的女人可征服不了蛮族,也驯服不了狼王。
看着眼前的女人,我抬起被嫌弃的粗壮手臂,狠狠打在绮琴脸上。
仅一个巴掌,就将她打得跌倒在地,吐出血来。
“你个贱女人,竟然敢打我?”她面目狰狞地瞪着我。
我轻笑。
可算是知道那个小蠢驴一口一个贱女人是哪学的了。
绮琴还在尖叫。
“我要告诉大王,让他处死你,你这个低贱粗鄙的贱人!”
我无动于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去吧。”
“去告诉你的大王,我打你了。”
只怕你的好大王,也蹦跶不了几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