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砚辞的心上人和离那天,他第一次主动踏足我的院子。
“你依旧可以住在我侯府,但今后,你是妾,她是妻。”
“晚音生来骄傲,容你继续待在府上已是格外委屈,你要知足。”
我点头应允,也答应会替他好好操办婚事。
本该是皆大欢喜的事。
可在成亲当天,谢砚辞却突然发了疯,将我抵在床上,红着眼质问。
“你到底有没有心?到底有没有在意过我?”
他不知道,我是攻略者。
攻略失败等待我的,是必死的结局。
从此,月落星沉,再不相逢。
……
林晚音和离消息传来。
谢砚辞第一次主动来我院中,神色冷淡。
“我与晚音已经商议好,婚期定在下月初八。”
“你可以继续待在侯府,但今后,你是妾,她是妻。”
“此事已成定局,纵使你再不情愿,也得咽下。”
林晚音才和离,他竟是一刻也不愿等。
我强压下心头苦涩,抬眸看他。
男人眼里全是淡漠。
成亲七年,我们之间依旧如同陌生人。
“好。”
我回答得干脆。
一介孤女,身后无人。
这样的日子一眼望不到头,只能麻木接受。
无所谓他要娶谁,更无所谓今后我将是什么身份。
谢砚辞却目露惊讶。
“你……”
男人似乎想要说什么。
我却已经低下头,开始思考成亲该如何备礼。
谢砚辞站在原地始终未动,目光闪烁。
“大人且先回去,待我拟好单子会命人给大人过目。”
我以为是他不放心,所以开口安慰。
男人还是没动,脸上的神色却愈发阴沉。
我有些疑惑,不知哪里说错。
“那我明日就去找林姑娘,一切按照林姑娘的意思来?”
这下,谢砚辞脸上表情终于有了松动。
疑惑和不解。
是我看不懂的神色。
男人唇瓣未动,却是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
谢砚辞对我,一向惜字如金。
连眼神都懒得多分给我一点。
待他离去后,我叫来府中嬷嬷,仔细询问大婚事宜。
如今阖府上下都知晓,谢砚辞将要迎娶林晚音为妻。
我这位曾经的谢夫人,也将自贬为妾。
晚饭后,婆母差人来唤我过去。
她跪在佛像前,手中捻着佛珠。
我躬身行礼,也跟着跪在她身后。
佛堂寂静,只有香烛燃烧的噼啪作响。
冷硬的青石板,咯的膝盖渐渐失去知觉。
不管是日常礼佛,还是祠堂祭奠。
阖府上下只有我一人没有团垫。
硬生生地跪在青石板上,一跪就是大半日。
良久之后,头顶终于传来声音。
“我知这件事于你不公,但你这么多年无所出,谢府对你也算仁至义尽。”
“晚音是我从小见到大的孩子,性格绵软,不善后宅之事。”
“待日后进门,切莫使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我的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
原来是要敲打我。
可是,我并未做些什么,也从不曾反对。
我不明白,谢砚辞和婆母为何如此紧张,都要来磋磨我一番。
被侍女从佛堂搀扶着出来时,夜色已浓。
月光如水,照得前路白茫茫一片。
第二日我着手筹备婚礼。
谢砚辞一连半个多月不见身影。
距离婚期还剩七天,谢砚辞带着林晚音一同来了我院中。
和传闻中一样,林晚音生得貌美,身段婀娜,说话亦是轻轻柔柔。
衬的院中寒梅也多了几分娇俏。
她见了我,便似一见如故,热络地上前拉住我的手。
“好妹妹,我原是不想如此张扬,奈何砚辞不肯,害你受累,是我不好。”
我有些不适,不动声色地将手抽出来。
退后一步,一言不发。
我与她,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林晚音突然就红了眼,眼泪簌簌落下。
“我就说妹妹定是怨我的,是我抢了你的位置,还要如此张扬。”
谢砚辞立马上前将人搂进怀里,轻声安慰。
“不怪你,都是我的错,是我想让全京城的人都知晓我对你的爱意。”
说完又转过头看我,目露憎恶。
“晚音性子敏感娇弱,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面对男人的质问,我满心苍凉,连解释都懒得说出口。
2.
七年前,我遭遇车祸,被带来异世。
彼时,宋家覆灭,全府上下性命堪忧。
谢砚辞拿出一纸婚书,直言我与他早有婚约,是外嫁女。
并请旨赐婚,才保下我的性命。
我以为,他就是我命定之人。
是上天来救我于水火之中的人。
可大婚当日,他面无表情地挑起我的盖头。
“我已有心上人,娶你不过是为了报你父亲当年救谢府之恩。”
“如今恩情已了,你可以继续待在府中,但其他的,莫要妄想。”
他说,他的心上人早已嫁人。
自己曾发誓此生只爱她一人。
宁愿孤独终老,也断不会再娶旁人。
原来,我以为的命定之人,不过都是我一人的幻想。
少年郎的深情,亦不是对我。
那一夜,我枯坐到天明。
眼看红烛燃尽。
但我从不是气馁之人。
第二日我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笑脸盈盈地为他洗手作羹汤。
只要攻略成功,就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
我亲手做的糕点他说硬了,我立马换成软的。
他说甜腻,我便做些清爽的。
我一直都坚信,日久天长。
总有一天,我做的糕点会和他心意。
可男人的心,似乎永远都捉摸不透。
七年时光飞逝,我做的糕点也永远都不符合他的喜好。
那日,他接到林晚音的信。
说自己所托非人,和离不顺。
谢砚辞便亲自去了趟江南,将人接了回来。
如今,他就要得偿所愿,迎娶自己的心上人。
而我,攻略失败。
等待我的,是被抹杀的结局。
林晚音靠在谢砚辞怀里哭得梨花带雨。
我站在两人对面,静静地看着。
谢砚辞一边轻拍怀中娇人,一边让我道歉。
我垂眸行礼,真诚道歉。
“是我考虑不周,林姑娘是二嫁,是该低调些,不好张扬。”
“我这就命人撤去,还望林姑娘勿怪。”
……
听见我的道歉,林晚音哭得更伤心了。
谢砚辞眉头狠狠皱起,“宋南书!”
我又往后退了一步,有些不明所以。
“大人,这婚礼,您到底办还是不办?”
林晚音抹了抹眼角,嗓音哽咽。
“妹妹何苦步步相逼,若是你实在不愿意,这婚礼不办就是。”
“也莫要因为晚音,伤了自家姐妹的和气。”
谢砚辞却不愿意,心疼地抱着林晚音,轻声安慰。
“我好不容易等到你嫁我,又怎能再委屈你。”
说罢,他大手一挥,吩咐道。
“你当初嫁我是如何操办的,今日就如何操办,这点事还需要问我吗?”
我撇了撇嘴,还是没能忍住自嘲般的笑意。
“大人莫不是忘了,妾身当年,不曾有过婚礼。”
……
谢砚辞愣在原地,过了好久似乎才想起。
当年婚事仓促,谢府并未大操大办。
只请了亲近几家好友观礼。
一顶小轿便将我抬进了府。
像谢府今日这般排场的喜事,我从未有过。
漫天的红绸,也并不是为我扬起。
我看向谢砚辞,却不敢闭眼。
生怕一眨眼,眼泪就要倾泻而出。
七年付出换来一世荒凉。
说不难过,都是假的。
男人多年来对我的冷淡神色,也终于有些龟裂。
一抹愧疚浮现,眼神不自然地偏向别处。
“既如此,那、那便你看着布置吧!”
“别丢了我侯府脸面就是。”
说罢,便拉着林晚音,匆匆离去。
带起的风,吹落几瓣红梅,漱漱落下。
眼泪如断线珍珠般落下。
即便早已看清人心,此刻却仍旧忍不住心如刀绞。
好疼。
疼得我都喘不上气了。
3.
我拿着礼单去找谢砚辞时。
远远地就听到书房里面传来女子的娇笑。
“砚辞,成亲后,我要在府里都种上海棠花。”
“特别是听雪苑,我今后可是要住在那的。”
谢砚辞的声音有些犹豫。
“那院子一直是南书住着的,我重新给你寻了处院子。”
“离主院和我的书房也最近,听雪苑就还是给南书住着吧!”
林晚音不依。
“不要,你难道忘了,那里的梅树是你亲手为我种下的。”
“你说过,今后每年冬天,咱们都要在那一起赏雪观梅。”
谢砚辞被磨得没了脾气,无奈应下。
“那我今晚就去同南书说说,让她搬去别的地方。”
我抬头望天,烈日骄阳,内心却如寒冰炼狱。
没等谢砚辞来找,我自行搬了出去。
丫鬟问我那几株红梅是否要一并移过去。
我站在树下良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夫人,您平日里最喜欢这几株红梅,真的不带去吗?”
喜欢啊,当然喜欢。
可是喜欢又有什么用。
天黑之前,我便搬进了府中最偏僻的小院。
谢砚辞差人来问,为何没有去送糕点。
以往他在家时,我都会亲手做一份糕点送去。
习惯是个很可怕的东西。
很容易让人产生被爱的错觉。
“今日太晚了,我明日再送。”
有些习惯,即便在难受,也要生生从心里剥离。
就像我对谢砚辞。
有些感情已成习惯。
如今,说要放弃,其实也并没有心中所想那样痛苦。
大抵,是他准备去江南前的那一晚。
我照例给他送去糕点。
他只闻了一下,就扔在旁边,说太甜了。
我没有像往常那样,继续追问他到底爱吃什么样的糕点,我下次好改进。
只是默默端起,转身离开。
出来后,我捏起一块糕点送入口中。
松软的糕点入口即化。
谢砚辞说太甜,于我却有些寡淡无味。
原来,并不是糕点太甜。
只因为,那是我做的。
所以不管做了什么,又是如何做,都不合他胃口。
夜凉如水,我睁着眼躺在床上。
想起这么多年在谢砚辞面前的卑微。
酸意直逼心头,熏得我眼眶泛涩。
谢砚辞的眼里只有林晚音,哪怕她早已成婚。
我也曾痴心妄想,能同他举案齐眉,白头到老。
到今日,也算彻底清醒。
他和林晚音才是天生一对,我始终都是多余的那一个。
身份尊卑犹如天堑。
我跨不过去,也不想跨了。
谢砚辞第二日就寻了过来。
他站在门口,幽幽地看我。
“你昨日去了书房?”
我没否认,也承认自己在书房外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男人眉头狠狠皱起。
“就算你住不了听雪苑,我不是还另寻了一处院子吗?”
“何苦搬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明日你便搬回去。”
我难掩心中苦涩,勉强笑了笑。
“大人,别人不要的东西,我也不需要。”
谢砚辞愣了愣,眼里翻涌着骇人的波涛。
良久,他轻声开口。
“宋南书,你一介孤女,能依靠的,只有我。”
“你只要听话,我就能保你后半生无忧。”
男人嗓音低沉,似在喃喃自语。
我听着心头一震,垂下眼睫,低声应道。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大人训诫,妾身定当铭记于心。”
爹娘死后,这世上再无我的倚仗。
无人能免我惊苦,也无枝能让我依靠。
谢砚辞救我一命,我与他之间,也再无任何牵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