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是个孤魂野鬼。
因死得太久,忘记了一切往事。
却被老道士强行塞入濒死的余白微身体里,为她续命。
余白微人微低贱,却又生得貌美。
时常被宅里的姊妹嫉恨欺负。
可她还是死了,而我成了她。
后来,那个权势滔天的城主大人却找到我,红着眼问:
“白姬,你躲在她的身体里,是不愿再见我了吗?”
1
月娥着急忙慌进来时,我正捧着话本半躺在软塌上,看了会儿便觉无聊。
话本上讲的是女妖顶替貌美小姐与其爱人相爱的故事。
余白微在时,每每看到这话,我便会故意吓唬她。
有朝一日我会如话本里的女妖般,顶了她的身份。
她却摇头失笑:“白姬,你不是女妖,是仙女,若你真能替了我,我可愿意呢,你这般厉害定不会像我一样被欺负。”
“你可以替我照顾好阿娘吗......”
我记得,她说这话时的眸子很亮,嘴边的小梨涡微微荡起。
好像真的在希望。
如今一语成谶,我真成了她。
将头仰出塌边,无奈地叹了口气。
“小姐,老爷请您去堂上呢。”
我没什么好气:“那老头找我作甚?我近来又有哪里惹到他了?”
余白微的父亲余费,是个拎不清的冷心人。
若不是他对余白微不上心,任由他人随意欺凌,余白微何至会死。
“不去。”
以前的余白微那般不得余费关爱,就是她太没脾气,过于懂事了。
往往过于懂事的孩子总易被忽视。
所以,该闹时就得闹。
我拿起话本继续看。
片刻后,屋外传来一道呵斥声:“余白微,你给我滚出来!”
声如洪钟,震耳欲聋。
我懒懒地抬起眼,看着面前满脸怒意的余费。
年过四十,正值壮年,怪不得声量这般大。
“你胆子越发大了,如今连我都叫不动你了是吧?”
“当你死过一回,会懂事些,没想到却性情大变敢跟我叫板了!”
2
一番劈头盖脸的指责,我却听得直发笑。
懂事?以前的余白微不够懂事吗?
结果呢?却落得个枉死,除了亲娘无人悲泣的下场。
如今,懂事的余白薇已死,醒来的是一具孤魂野鬼,只会索命做不来懂事。
“找我作甚?”
可能是我的神情太过冷漠,余费难得有些怔住,语气缓了些:
“明日蓝家的宴会,你一道去,有什么不懂的多问问你大姐姐,别给家里丢人!”
余白微在时,从未被允许过参加什么宴会。
余家只是商贾人家,与蓝家那种世代勋贵天壤之别。
这场宴会,想必是余费舍了人情拖大关系才进得去的。
如此重要,怎会叫一个不得宠的庶女去。
难道死过一回,这老头是良心发现,自己平日里有多对不住这个女儿了?
可已经晚了。
迟来的关爱,算什么呢?
斯人已逝,我没资格替余白微接受什么,包括,原谅他。
我本是个孤魂野鬼。
那晚破庙中,余白薇被人蒙眼捆绑,殴打至奄奄一息。
老道士恰好路过可能出于同情,告诉我有一法可救她。
以魂养魂。
看着余白薇瑟缩一团,眼上的布条被泪水浸湿的可怜模样。
我答应了。
自与余白微共享一体后,我便时常会陷入沉睡。
她中毒的那日,恰好正是我沉睡时。
等我醒来,她的身体已被放入棺中,只差一刻就要封上棺盖。
我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她的灵魂消失了。
而中毒一事,最后只推了个人出来顶事,便草草了结。
我知那人只是个背锅的。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既顶了余白微的身体,有些事,有些仇,我替她了。
3
蓝家是城里地位仅次于城主的豪门望族。
宴会当日,到场的无不是城中有权有势的人物。
余家在城中富商里也是排的上号的,但在这宴会上也是末流之辈。
月娥兴奋地拉着我小声嘀咕:
“小姐,这的走廊比咱们家的厅堂还大呢。”
“我还听说,光是负责打扫的下人就百来人......”
嫡姐余白英听见,斜眼瞥下,出言讽刺:
“三妹妹,我知你不曾参加过宴席,但到底是余家人,别像个乡下来的土包子般,大惊小怪的丢了余家的脸。”
月娥瑟缩低头,往我身后躲,不敢出声。
我沉吟下,笑了:
“不过是打趣两声,月娥声音小,旁人听不见的,就算听见了,也无人会在意,大姐姐言重了。”
闻言,余白英诧异,似是不敢相信我敢与她呛声,毕竟之前的余白薇见了她,连头也不敢抬的。
“我听父亲说,你死后重生,性情与之前判若两人,如今看来是真的了。”
“三妹妹别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住了,待回家,我叫父亲找人给你好好瞧瞧。”
我笑了,笑容讽刺。
只要我一稍稍地反驳他们,就是有不干净的东西缠身。
所以,在他们眼里,余白薇只能是个任人打骂绝不还口,软弱低微的人。
为什么呢?
就因为余白薇的娘亲是个不入流的青楼女子。
所以她就该被看不起,被欺凌?
不,她们是在嫉妒,在害怕。
嫉妒余白薇的美貌。
害怕她有朝一日飞上枝头,彻底将她们比下去。
青楼女生的孩子,怎能比她们高贵。
所以,她们只要一有机会便打压她。
住最差的房子,吃最差的伙食,时不时的辱骂陷害,这都是常态。
前几日上街时。
余白微不过是与蓝家小公子多说了几句话,却成了她的催命符。
4
没人在乎她是怎么想的,没有人在乎她的看法。
无论她如何谨小慎微,在她们眼里,过于貌美就是错。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真是可笑。
"大姐姐说得不错,或许,我真是个从无间地狱爬回来的厉鬼,专来索人性命的。"
“尤其是欺负过我的人,夜里睡觉可得小心了,大姐姐,您说呢?”
可能是我的目光过于冰冷,余白英怔住,挤出个难看的笑容:
“三妹妹,可真会说笑。”
话落,便加快步伐赶上前头的余费。
这时,身侧突然扫过一道凌厉的目光。
我猛地偏头望去。
只见院中树下倚着个气质轩华的男子,正一眼不眨地盯着我。
见我望来,他勾起好看的薄唇,开口问:
“你很讨厌她?”
万籁俱静。
周遭好像只剩下,我和他。
心口处突然像是被击打了下,泛起绵麻的酸涩,很奇怪的感觉。
可,明明我从未见过他,心中泛起一丝顾虑。
只冷冷回了句:“不干你事。”后,便匆匆走了。
却不知,在我走后,男人那道不明的目光一直紧紧跟着我,眼里泛起一丝红润。
到了宴上,余费一见我,便劈头盖脸地指责:
“你跑哪去了?你大姐姐不过说了你几句,都是为了你好,你发什么脾气?”
余白英拉了拉余费的衣袖,劝解:
“父亲,三妹妹从未参加过宴会,第一次难免紧张,也没冲撞了哪位贵人,您就别怪三妹妹了。”
此言一出,余费更生气了:
“我告诉你,今日在场的,都是余家惹不起的,尤其是城主大人还会亲临,你给我注意点!”
“若不小心冲撞了哪位贵人,家法伺候!”
我静静看着他。
问都未问过我一句,只听余白英一面之词,便随意定了我的罪。
5
还以为他有了些良知,没想到还是一样的偏心薄情。
懒得再看他们,我一个人出了门。
今日,我总算明白,余白微,为何会甘愿将身体给我。
她对这个所谓的父亲,所谓的家,已经失望透顶。
若不是她娘亲尚在,只怕早已经自寻短见了。
我站在廊下,望着院里的海棠出神。
“是有人欺负你了吗?”
又是那道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
我看过去。
“有没有人欺负我,干你何事?”
此人虽外表俊朗,气质轩华,但看着我的眼神总让我觉着不舒服。
我分明从未见过他,一上来便套近乎,实为浪荡。
男人不气反笑,棱角分明的轮廓显得有些柔和:
“你告诉我,说不定我可以为你出气呢。”
笑声低沉,莫名地让我脸上有些发热,瞪了他一眼:
“用不着,多谢。”
随后,便想离开。
刚转身,却撞上阴沉着脸的余费和一脸笑意的余白英。
“三妹妹,父亲是为你好才说了你几句,你怎能与父亲闹脾气,私会外男呢,若被旁人瞧见,可要败坏咱家门风的。”
余费脸上怒意更盛,他一向极为看重脸面,压低声音怒斥:
“你给我滚过来!”
我没动。
身后男子眼睛微眯,唇角噙着一抹笑:
“是我主动与她说话的,若有得罪之处,还望见谅。”
余白英看清男子的样貌,瞬时红了脸,随后瞧见他身上衣裳的料子较为普通,又冷下脸来。
“公子说笑了,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与三妹妹私会之事有何好隐瞒的。”
“虽你看起来略穷酸了些,但配我三妹妹也正好。”
男子眼神微冷:“信口胡诌,胡说八道,你是要毁了她的清白?”
余费今日带我来,是怀着目的的。
只因余白微是余家最出挑的女儿。
宴上数不清的达官显贵,只要我能攀上一位,对余家、对他都大有好处。
现下见我与一衣着普通的男子在一起,脸色阴沉,眼神也越发不善:
“这位公子,我余家家事,轮不到你……”
就在这时,蓝家家主突然走出来,惊呼:
“大人,你怎出来了?”
余费面上一喜,急忙躬身作揖,可没等他开口奉承。
蓝家家主已略过他,径直走向我身后的男子,一脸恭敬:
“大人快进去吧,大伙可都等着您呢。”
余费猛地抬头,一脸震惊。
余白英也吓得脸色煞白,瞪大了双眼。
“大、大人?”
这世上,能被蓝家家主称为大人的,只有一位。
城主——殷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