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爹都是捞尸人。
一天，我捞出了一具红衣女尸。
按照捞尸人的禁忌，这是不吉利的。
我会灾祸不断，甚至命丧黄泉。
当天晚上，我竟然怀孕了，可我是男的。
1
我咬紧牙关将女尸背上岸时，河水正沿着她的裙角滴滴答答往下淌。我爹看到女尸穿着红色连衣裙，吓得腿都软了。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赶快把这尸体扔到水里去，她会缠着你的，会缠着你的......”
我想，捞都捞上来了，为什么还要扔进水里。这对死者来说也太不尊重了。
老张头立马扑在女尸身上。
“陈大小姐，你全家无故横死，你又跳河去世。当年，是你爹娘在我快要饿死的时候，收留了我，给我一口饭吃，为了报答他们的恩情，我一定把你葬了！”
红衣女尸的脸大概是被水泡的时间久了，有点浮肿，白花花的大腿裸露在外面，我偷瞄了一眼，害羞的脸都红了。
她的肚子鼓鼓的，像是怀孕了，又像是在河里喝饱了水，胀大了。
我突然发现她的眼睛猛地睁开了，又瞬间闭了起来。
我的心猛地颤抖了一下。
2
老张头找来几个人把尸体运到了村里的祠堂里，准备第二天下葬。
我爹拦住他。
“按照我们捞尸人的规矩，捞出未婚的红衣女尸，必须要娶其为妻，否则厄运连连，不得善终。”
“爹，别瞎说，我们捞尸人做的是积阴德的事情，你说的这些，怎么可能发生呢！”我说。
“这孩子，祖师爷的话你也不信了？”
“老张头，如果我儿子三天之内没事的话，你就把这尸体下葬了。”
“好，说起来陈大小姐也是你儿子捞出来，你儿子对她有恩。”老张头说。
我父亲担心我被女尸缠住，把我交给了村里的江麻婆，她是村里有名的巫婆子，会驱鬼降魔。
江麻婆手持桃木剑，在我头顶舞来舞去，当桃木剑劈开空气的时候，我闻到一股腐臭混着朱砂的味道，剑尖挑着的符纸突然自燃了，火光中映出江麻婆布满老年斑的脸。
“张嘴”江麻婆把一碗符水倒进我的喉咙里，我顿时尝到了一股铁锈味，符水顺着我的食道滑落，像有无数蚂蚁在我的胸腔里爬行。
可就在这天晚上，我的肚子突然慢慢变大，没多久，就大得跟好几个月的孕妇的肚子一样。
3
我躺在床上捂着肚子翻滚，嘴里不停地说：“疼死我了，疼死我了......救救我，江麻婆，快救救我.......”
江麻婆急忙叫来我爹。
我爹又叫来村子里德高望重的德叔。
两人看到痛不欲生的我，一时半会不知怎么办才好。
我爹着急地拉着江麻婆：“妹子，你看孩子这是怎么了？”
“肯定是这女邪祟上了他的身，借他分娩，我先给她喝一副止痛药。”
我喝了江麻婆喂我的药后，肚子渐渐不痛了。
可我的肚子依然在速度变大，大到将要爆炸了。
我爹急得团团转，还特意买了纸钱来到祠堂里，烧给女尸，嘴里不停念叨：“求求你，放了我孩子吧！”
晚上，前半夜痛得我实在睡不着，江麻婆又给我端来一碗止痛药让我喝。后半夜，我迷迷糊糊的看到红衣女尸奇迹般的复活了。
4
她站在我的床边，问我在捞起她的时候，是否发现她的手指上戴着一枚金戒指。
我回想捞出她的情景，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她的手指上戴有戒指。
我对她说我没有看到什么戒指，她还想要问我。
江麻婆推门而入，她瞬间就消失了。
第二天的痛比昨夜更凶，像有无数条小蛇在肚里钻，又像被人用钝刀反复搅着肠子。
我蜷在床上，冷汗浸透了被褥，肚皮上暴起的青筋像一条条青黑色的小蛇，正拼命往外挣。
“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活呀！”我爹围着我不停的转。
江麻婆气定神闲地说：“现在只有一个方法，配阴婚，平息女尸的怨气。”
我爹就我这么一个儿子，他怎么舍得让我和红衣女尸结婚呢！
再说，我和女尸结了婚，以后还有哪家的姑娘看得上我呢！
老张头着急要埋葬女尸，找到我爹。
“孩子现在这个样子，如果真到必须配婚的地步......”我爹低下头沉默一会：“还是要配的。”
晚上，我忍着痛，咬着牙哼唧，听见隔壁传来压低的说话声。油灯在窗纸上投出三个晃动的影子。
我爹、德叔、江麻婆三个人坐在桌子旁商量。
德叔的声音混着烟袋锅的磕碰声：“那把剔骨刀磨好了，亮得能照见人影。”
“孩子会不会痛，会不会死？”我爹说。
“这恐怕是唯一救他的方法了。”江麻婆说。
“他们......他们......想杀了我？”
5
果然，当喝了一碗江麻婆递给我的“安胎止痛药”后，我看见我爹的影子被油灯拉得老长，他手里攥着一把刀子——刀身足有一尺长，刀面上的寒光在灯影里跳动，刀柄缠着磨得发亮的红布条，像是用了许多年。
他一步步挪过来，脚底板擦过地面，发出“沙沙”的轻响。
走到床边时，他的手突然剧烈地抖起来，那把刀“哐当”一声砸在青砖地上德叔急忙捡起来。
德叔像只敏捷的老猫，“噌”地蹿过来捡起刀，刀刃在他掌心转了个圈，映得他眼珠发亮：“我早说你下不了手，还是我来。”
“虎毒不食子，你见不得孩子受罪，出去吧！”江麻婆接着说。
我爹三步两回头，缓慢走出屋子。
德叔握着刀慢慢靠近，刀身在灯光下晃出细碎的冷光，照得他脸上的沟壑忽明忽暗。
我浑身的汗毛“唰”地竖成了针，后颈的皮肤像被冰块贴着。
想喊，喉咙里像堵着一团烂棉絮，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
想挣，四肢软得像煮烂的面条，只有眼珠子能拼命往眼眶外凸。
德叔一刀扎在我的肚子上，我听到沙沙的如同拉拉链的声音。
当刀子划到我肚脐眼下方的位置时，他拔出刀子，把手伸进了我的肚子里，在我的肚子里面捣鼓一阵。
我看到了江麻婆端来一个木盆，德叔把我肚子里的东西掏出来，小心翼翼地放进来盆子里。
6
一阵操作后，江麻婆枯瘦的手指捏着个粗瓷小碗，里头的白色粉末簌簌落在我敞开的肚皮上。又找来一根弯曲的，足有20厘米的针，针尖在灯光下闪着青幽幽的光，她用这根针把我的肚子缝合起来。
缝合的线穿过皮肉时，我甚至能感觉到麻线勒紧的力道。
奇怪的是在整个过程中，我的意识非常清新，丝毫没有感觉到疼痛。
我怀疑这是一场梦。
但是接下来的发生的事情却让我怀疑这是真的。
江麻婆和德叔端着盆子走出屋子。
我爹的声音传来。
“孩子怎么样了？”
“已经用过药，缝合了伤口，死不了。”德叔说。
“你来看一看，剖出来这么多，一大盆子呢！”
“啊......”
我爹发出了惊讶声，急忙退后两步。
“我这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呀！传出去，孩子可咋娶媳妇呀！哪家闺女愿意嫁给他呢！”
“尘归尘，土归土，这些东西要归还给那女尸。”江麻婆说。
“快去祠堂，把那女尸的肚子剖开。”
随后，屋外没有了动静。
7
药效很快就过去了，我肚子上的伤口开始痛起来，血在一点点流下来。
当我痛得快要失去知觉的时候，隐隐约约看到一个长得和女尸一样的女子手里拿着一把尖刀向我走来。
她手里的尖刀在昏光里泛着冷意，刀刃上甚至能看到凝结的暗红血珠。
“快说，戒指放到哪里了？”
她双手握着尖刀向我靠近，眼看刀尖快要扎进我的眼睛里了，我感到整个身体都在紧绷着。
我想挣扎，像是有一只大手在按着我，让我动弹不了。
“不.....不要杀我......”
我紧张到快要窒息了。
她的脸突然凑近，鼻尖几乎要碰到我的额头，那双浑浊的眼珠里映着跳动的灯火。
就在我以为眼珠要被刺穿的瞬间，她猛地按下了刀子。我被吓得大叫一声，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了自家的床上，我爹站在我身边抹眼泪。
见我睁开眼，他急忙拉着我的手说：“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我问：“我的眼睛呢！”
我爹奇怪我为什么关心自己的眼睛，我应该关心自己肚子上的伤口。
“你的肚子和你的眼睛都没事。”我爹说。
“爹，我怀孕了？”
我爹叹了一口气，点点头。
“我生了个啥？”
我爹的眼神飘忽不定，故意躲开我的话题。
我迫切地再次问他
“蛇，是蛇，一盆子的蛇，足有二十多条。”他说。
我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浑身的血瞬间冲到头顶，又在下一秒全退到脚底板，脸色白得像张纸。
8
老张头急匆匆来到我家，问我爹陈家大小姐是否可以下葬。
我爹这才想起配阴婚这件事。
他拉着老张头说：“陈姑娘生前也没嫁人，现在缠着我孩子不放，按照我们捞尸人的说法，配了阴婚就好了。”
老张头叹了口气：“陈小姐死后有所归属，也是一件好事，我赞成她俩配阴婚。”
我爹拿出多年捞尸攒下的钱，为我风风光光的操办了一场婚事。
江麻婆为红衣女尸化了浓浓的妆，由村子里两个胆大的男人搀扶着和我拜了天地。
当天晚上却发生了一件让我后脊梁骨出冷汗的事情。
按照我们家乡的习俗，拜了天地，就该和女尸睡一个床。
虽然我是一个捞尸人，和尸体打交道那么多年，但是和尸体睡一张床，我心里难免还是有一些害怕。
死人阴气重，女尸身上的寒气一阵阵袭来，还有她身体将要腐烂的味道熏的我极其难受。
我正要离开屋子到外面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女尸的肚子竟然上下不停的起伏，我被吓得急忙抱着被子蜷曲在墙角。
不一会，我听到了如同布条撕裂的声音，看到女尸肚皮上被缝着的地方再次裂开，无数条蛇伸出头来。
我吓得哇哇大叫，鞋都没穿，跳下床，拿起一把镰刀疯狂乱砍。
9
我爹听到我的叫声，赶快跑了进来，他从我身后把我抱着。
腾出一只手，指着那些爬来爬去的蛇说：“不能打死它们，不能打死它们。它们是你生的，也是她生的。如果把这些蛇都杀死了，女尸是不会放过你的。”
关于如何处理这些蛇，我爹再次找来德叔和江麻婆。
江麻婆看着在床上爬来爬去的蛇说：“女尸的一鬼一魂还留在河里，我们把这些蛇放生到河里，让女尸的魂魄去陪伴他们吧！”
江麻婆让我爹把这些蛇放生在了陈家小姐淹死的河里。
“江麻婆，这尸体放不了几天就腐烂了，总不能总放在家里吧！你得想想办法。”我爹一脸哀愁地说。
“办法倒是有一个，纸人招魂。”江麻婆说。
江麻婆让我用掺了艾草与朱砂的水为女尸净身，然后用红绳捆绑她的手脚防止诈尸。
江麻婆用朱砂点在纸人的额头上，对着女尸念叨。
“纸人听我令，速速显神通。生魂一线牵，捉魂在指间。陈大小姐，借！”
法事做完后，纸人被江麻婆扔到了我的床上。
红衣女尸是老张头和我爹俩人花钱埋葬的，毕竟她也算是我家的人，该出一份钱。
纸人躺在我身边比尸体躺在我身边好太多了，起码我没那么害怕，也闻不到尸臭了。
每到吃饭的时候，我爹总会给纸人端一碗。
我抱怨他：“纸人咋会吃饭呢？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我爹说：“不管是纸人还是活人，也不管是鬼还是魂，她和你已经拜堂成亲了，也算是我们家人了，给她一碗吃的，应该的。”
这天早上起床，我的心猛然一颤，前一天晚上我爹放在纸人身边的饭竟然没有了。
10
起初我以为是被老鼠偷吃了。第二天早上，碗里的饭又没有了。第三天，还是没有了。
第四天，我惊恐发现，搭在碗上的筷子竟然沾着米粒，这明显是被人用过了。
我被吓得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急忙叫来我爹，他睁大眼睛，惊讶地看着纸人，自言自语：“难道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