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新来的复读生催收作业，却被他当众为难。
竹马看似好心地站出来帮我“解围”：“念念她只是因为结巴才不爱说话，你别为难她。”
我忍受着周围人朝我投来熟悉的异样眼光。
周俞野突然冷笑：“结巴怎么了？我还是个文盲呢。”
“她不想开口，也可能是不想和你这种傻bī说话。”
我愣愣地看着刚才还在为难我的人，此刻却在帮我说话。
在心底默默道：算是扯平了。
直到我敲开家教学生的门，穿着皮卡丘睡衣的周俞野一脸错愕地看着我。
“……至于吗，不就是没交作业，你居然还追上门来？”
1
我站在别墅大门前，同样呆愣住了。
手里拿着的手机屏幕还亮着，上面是刚刚收到的短信。
“小野他就在家，书念你直接按门铃就好，我让他给你开门。”
周俞野没穿校服，套着一件松松垮垮的皮卡丘睡衣。
头发乱翘着，脸上还带着起床气，显然才刚醒。
所以，我在网上找的那个，需要家教辅导的高三复读生。
就是周俞野？
救命，这什么地狱级黑色幽默？
我和他，昨天才刚因为一张白卷“结下梁子”。
准确来说，是他单方面输出。
……
新收上来的作业，唯一一张卷子空白得刺眼。
连名字都没写，被狂野的涂鸦占满。
我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这卷子是谁的。
周俞野。
上课总在最后一排睡觉，考试交白卷，新来的复读生。
所有老师提起他，都是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
因为，据说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复读了。
我拿起那张涂鸦卷，转身走到他桌前，把那张卷子放到他桌上，伸手指了指上面的空白。
没写名字，补上。
他看也没看我，伸手抓起那张卷子揉成一团，随手一扔。
“哐当。”
卷子精准地砸进了教室角落的垃圾桶里。
“我不识字，也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他语气坦荡，丝毫没有作为学渣的羞耻。
林旭突然走过来，用一贯温和的声音替我解围。
“念念她只是因为结巴才不爱说话，你别为难她。”
在所有人眼中，他是品学兼优的班长，是从小就照顾我的竹马。
他脸上带着熟悉的关切。
可每一个音节落下，都像一把小锤子敲在我最脆弱的神经上。
“结巴”、“不方便说话”、“写下来就好”……
教室里的目光瞬间聚集在我身上，混杂着怜悯和一丝带着不易察觉的优越感的审视。
我忽然像是吞了一只苍蝇，恶心，又吐不出来。
我下意识咬住唇。
开口反驳，只会让这出“结巴”的戏码变得更加精彩。
“嘁，结巴怎么了？
“我还是个文盲呢。”
周俞野声音突然横插了进来，像个局外人。
“她不想开口，也可能是不想和你这种傻bī说话。”
整个教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林旭脸上的温和笑意，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
我的心脏在胸腔里狠狠撞了一下，像是被那两个字给击中。
没错。
林旭就是一个傻bī。
2
此刻，我和周俞野两个人面对面傻站着。
他看了眼我手里拿着的书，忽然反应过来，挑眉：
“你就是我妈说的那个家教老师？
“读高三还有时间给人补习，你很闲？”
我摇头。
没你闲。
高三复读了三次，还能睡到现在。
周俞野掏出手机：“我给你转两百，你就跟我妈说我补习过了。”
我没说话。
下一秒，他的手机铃声响起。
江阿姨预判了他的预判。
周俞野挂断电话，一脸郁卒的表情给我让开了门。
周家的书房比我想象中整洁。
“我妈给了你多少钱？”
他突然踹了一脚桌腿，表情烦躁。
“我回学校给你转双倍，你现在马上离开，我不需要家教。”
我没理他，从包里抽出准备好的笔记。
江阿姨给我的家教费确实挺多的。
最重要的是，她说我可以不用说话，最好全程用文字交流。
很奇怪的要求，但正适合我。
“草。”
周俞野抓乱头发，掏出手机坐在一旁开始打游戏。
我安静地翻开笔记本，按照最近的上课进度专心给他写笔记。
写到第三题，旁边的游戏声忽然停了。
抬头看见周俞野突然别过脸，耳尖有些发红。
“看什么看？”
周俞野瞪了我一眼，抬手将手机扔到桌子上，却不小心打翻了水杯。
水泼湿整张纸页，墨迹晕染开来。
我急忙抽纸擦干，抬头时却吓了一跳。
周俞野脸色白得像纸，手指死死掐着桌沿，指节泛青。
他盯着那些晕开的字迹，呼吸急促得像是要窒息。
我差点就拿出手机要拨打120。
但他很快缓过神来。
猛地推开桌子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声响。
“你写再多也没用！我就是个看不了字的文盲！懂吗？
“看到这些字就恶心……”
我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额角的冷汗，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不是不想学。
而是，学不了。
我把湿透的笔记挪远了些。
“文盲，怎么了？
“我还，是个，结巴呢。”
3
周俞野的表情像是被雷给劈了。
大概没想到，我会突然开口说话。
“你...…”他喉结动了动，“也对，你又不是哑巴。”
其实我不是不能说话，只是喉咙受过伤，说得比别人慢。
久而久之，就有点结巴。
“草”，周俞野揉了揉耳朵，“我没别的意思，你声音……还挺好听的。”
我愣住了。
我的嗓子被大火熏过，说话声音有点哑。
林旭就曾经说过，我的声音很怪，不如正常女生的清脆动听。
周俞野，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
气氛莫名和缓下来。
我们俩谁都没再提起刚刚的事。
笔记被打湿了，正好，周俞野大概也看不了。
我想了想，没再继续写。
但收了江阿姨的钱，家教还得继续。
语文英语和理综得重新准备，先从数学开始吧。
我看了眼书房里散落着乐高零件，用积木拼出了立体的几何模型。
周俞野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下了手机，语气揶揄。
“卖乐高的应该请你去直播卖货才对。”
我在手机软件上详细地打上解题过程，再将它转化成语音。
无情的AI女声顿时充满整个房间。
周俞野眉头跳了跳，一脸“你在玩我”？
不喜欢？
我点开声音切换。
温柔音、知性音、萝莉音、御姐音……
周俞野嘴角抽了抽：“……我学，我学还不行吗？”
好不容易结束今天的家教。
周俞野送我出门，笑得有点欠，眼底却盛着看不清的阴郁。
“我妈不是这么让你教我的吧？”
我在手机上打字，递给他看：
“结果达到就行，过程不重要。”
他愣住，点头，服了：“难怪你能考年级第一。”
回去的路上，我想了想，给江阿姨发过去一条微信。
“阿姨，周俞野他是不是有什么阅读障碍？”
很快就收到了对方的回复：
“小野他小时候发生过一些事情，所以才会落下这个毛病，我带他看过医生，可惜没什么用。
“书念，不瞒你说，我是因为小野才找你做他的家教，我想，你们年龄和……情况相似，你多和他写写字聊聊天，应该能帮到他。”
我盯着上面那个“情况相似”，没什么表情地回了个“好”。
原来是这样。
他有阅读障碍。
而我是个不爱说话，只爱打字的结巴。
4
我回到家楼下，却撞见林旭远远等在那里。
晦气。
我皱了皱眉。
奈何他就住在我家隔壁，躲不开。
林旭看见我，像是微微松了一口气，皱眉朝我走过来。
“书念，你去哪了？出门怎么也不叫我，你说话不方便我可以帮你……”
我抬脚，朝着他的小腿踹了过去。
“嘶！”林旭吃痛，脸上的表情瞬间裂开。
看着他惊愕到吃瘪的脸，我忽然觉得前所未有的神清气爽。
想起周俞野踹书桌的那一脚。
原来，偶尔做个暴躁的人，是件这么爽的事情。
林旭黑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陈书念！我是好心关心你，你突然发什么疯？”
我嘲讽地看着他。
是吗？
这种“关心”，从我十岁那年喉咙受伤开始，就一直持续在我身边。
林旭用这种方式在我周围，在无数人面前展现。
一开始，我是真的相信他，甚至依赖他。
任凭那些越来越多的怪异目光将我包围。
但我不会永远是小孩子。
善意和恶意，我分得清。
我没再搭理他，转身上了楼。
我在网上查了一些关于阅读障碍的资料。
虽然江阿姨没说全，可我也大概能猜出来一些。
周俞野的阅读障碍，应该和心理有关。
我不是专业的心理医生，只能根据网上医生的建议，结合课表重新整理了一份家教计划。
除了AI语音，我又添加了图画和其他辅助方式。
我发现周俞野并不是没有天赋和基础，起码他的绘画就很好。
那张白卷上的涂鸦，被他画得有模有样。
动手能力也挺强，剩下的乐高全被他按照几何拼完了。
大概是经过了昨天的原因，周俞野对我给他补习这件事并没有那么排斥。
虽然，一大半时间依旧是在玩游戏。
我若有所思，盯着他的手机。
周俞野手上丝滑的操作卡壳了几下，下一秒，游戏传来结束的声音。
“草，”周俞野扔到手机，一脸郁郁。
“你至于盯我盯这么紧？”
“你，玩游戏，不晕？”
他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嗤”了一声。
“我玩游戏又不需要看字。”
他扯了扯嘴角，眼里透着嘲讽。
“我妈都跟你说什么了？”
我抿了抿唇。
“说你，阅读，障碍，我，和你，相似。”
空气顿时凝固了。
周俞野猛地站起来，乐高模型哗啦散了一地。
“狗屁相似！”
他大喘气的样子好像一只炸毛的阿拉斯加，我坐在原地看着他没动。
周俞野低头看了我一眼，顿住，烦躁地抓了把头发。
他一把抓起我的书包甩到肩上。
“今天就补到这，我先送你回去。”
5
周俞野不知道抽什么疯，突然硬要送我回家。
他手指跟多动症一样，转了一路手机，似乎有话要对我说。
憋到下车，他终于忍不住：“我妈她……”
“书念，你怎么会和他在一起？”
林旭的目光在我和周俞野之间转了转，皱着眉，语气带着不悦的质问。
周俞野话被打断，瞬间黑下脸，手指攥得咯吱响，嘴角的笑带着嚣张。
“嗤，路你开的？管这么宽。”
林旭恍若未闻，伸手要接过我的书包：“怎么不叫我去接你？你一个人不方……”
“不用。”我躲开他的手。
林旭的手僵在半空。
他忽然凑近我耳边，用只有我和他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念念，你别这样，别人会觉得你很奇怪..…”
周俞野突然伸手，挡在我和他中间。
“她说了不用。”
他比林旭高出半个头，影子完全罩住对方：“聋了？”
林旭后退半步，脸上闪过一丝阴郁，但转瞬又变回温和的笑容。
“书念，阿姨最近很担心你，她知道你在和人早恋吗？”
周俞野和我齐齐愣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
“脑子有病就去治，最好眼睛也一块看看。”
周俞野伸手在太阳穴比划了下，脸上的嘲讽和嫌弃拉满。
看着林旭吃瘪的表情，我突然觉得有些暗爽。
我掏出手机，调出我妈和江阿姨的微信聊天记录。
手机屏幕的光，映在林旭骤然收缩的瞳孔上。
林旭脸上的神色瞬间僵住：“原来，阿姨早就知道你们是在补课，是我误会了。”
周俞野发出短促的嗤笑声。
“龌龊的人，看什么都龌龊。”
林旭眸色发暗，看着我，脸上又露出那种让我熟悉的恶心假笑。
“念念，我先上去了，明天一起回学校。”
我看着他的背影，皱了皱眉。
6
果不其然，林旭还是那招。
“这道题陈书念来答……”物理课上，老师刚念到我的名字。
林旭已经站了起来：“老师，她最近喉咙不舒服，我替她回答吧。”
全班发出心照不宣的笑声。
以前我会沉默地低着头，假装他们只是一群上了发条的木偶。
但，我为什么要忍耐一群木偶的嘲笑？
我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声音缓慢，但清晰。
“答案，选D。”
教室里的笑声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林旭的身影僵住，手里的纸被他捏得变了形。
我盯着那些变形的皱褶，感到一阵舒心的畅快。
下课后，林旭将我堵在走廊里，脸色有些不好看。
“念念，你和周俞野到底什么关系？你们突然走这么近。
“我看到你和他传递本子，你和他不是一类人，你别被他给骗了！”
“关你，什么事？”
我不耐烦地冷冷甩下一句，转身绕开他。
林旭温和的脸色一变，眼底带着我看不懂的怜悯和幸灾乐祸。
回到教室，却发现里面气氛忽然变得古怪。
周俞野的桌子倒在地上，书本散落了一地，站在原地拳头攥得发白。
周围的人都在窃窃私语。
“所以，那本子上写的都是真的？周俞野他有病？”
“难怪他上课从来不听课，考试也交白卷，还复读了三年，原来是有病……”
我一眼看见那本我用来给周俞野补习家教的笔记本，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拿在了手上。
那上面，还有我查治疗阅读障碍时随手做的笔记。
我上前抢回笔记本，冷眼瞪过那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