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里的孩子第八次踢到我的肋骨时,我正死死盯着手里的药方。
这个药方上写着——绝嗣固本汤,日期落款竟是承平三年。
那是我嫁入将军府的前夜。
我顿时全身冰冷,孩子似是感觉到我的情绪,一直踢来踢去。
我强忍着难受,直冲演武场。
却听到副将们哄笑:
“将军为表小姐守身,自绝子嗣,夜夜将夫人送入他人帷帐!真是高啊!”
“如今夫人肚中骨肉已快临盆,将军可知他父亲是何人?”
贾似年语气轻蔑,“若不是丞相以权相逼我娶她,洛洛何至于远走江南?”
“一双破鞋,只有本将不计前嫌收留她,离了我,谁肯要她?”
副将们顿时哄堂大笑,纷纷要下注赌我腹中孩子生父是谁。
我抚着高高隆起的肚子,猛然转过身。
径直走向街头最大的药房,“掌柜的,我要最猛的虎狼药!”
1、
夫君贾似年责备我,他书房里的灰尘都快有一尺厚了,也不知道进去打扫一回。
平日里他就下过死命令,没有他的许可,谁都不能进去。
而今却说我没有眼力见。
于是我忍下不悦,挺着八个月的孕肚仔细打扫一番。
鸡毛扫略过书案不小心扫落了他最爱的那本《孙武兵法》,
我急忙跪下去捡起来,却不想从书书页里瓢下一张泛黄的纸。
我捡起来一看,上面标着绝嗣固本汤,服下此药,终身无子嗣,落款日子竟是承平三年,九月初七,那正是我嫁入将军府的前夜。
我一下子气急,腰间的酸疼似是凑热闹般,半天都无法消去。
这时,肚子的孩子像是感受到我的情绪,不停地踢来踢去。
我死死攥紧药方,直奔演武场,我要找贾似年问个清楚。
他怎么可以,就这样断送我做母亲的资格?
我踉踉跄跄来到演武场,却听到里面传来阵阵哄笑声,
“将军,你为了表小姐守身如玉,自绝子嗣,夜夜将夫人送入他人帷帐,现在夫人都快临盆了,还不知道孩子亲身父亲是何人,你就不怕为了等孩子生下来,夫人会发现这个秘密?”
贾似年满眼的不屑,“当初要不是丞相那老匹夫以权压着我娶她,洛洛何至于要远走江南?”
“她就算发现又如何?肚子都那么大了,除了我大方收留她,谁会要这破鞋?”
这时,一旁的赵莽阴险一笑,“将军,末将还真好奇夫人这肚子里到底是谁的种?”
贾似年脸上露出一抹嫌弃,
“不管她的种是谁的,反正不可能会是我的,我只要一想到她逼走洛洛,就对她没兴致,就算她脱光站在我面前,我都硬不起来,更别提孩子了。我嫌恶心!”
“既然大家都好奇夫人肚子里的种花落谁家,不如一起来打个赌如何?就赌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赵莽邪恶一笑,众人自觉地将目光对准贾似年。
贾似年脸色黑沉,他一饮而尽杯中酒,
“我下注一千两金子,赌她的种是赵莽的!”
声音刚落下,屋内就哄堂大笑,
“不愧是大将军,一挥手就是千两黄金。”
赵莽没料到贾似年会押他,他得意一笑,故作谦虚,
“咳咳,我其实就玩了两三回,肯定不会那么厉害!”
“既然将军都下注了,我就赌陈参将,一千两银子。”
“我押孙校尉六百两银子,上月他当值内院最多……”
“我押陈总兵五百两,”
屋内兴奋的押注声一浪盖过一浪,我紧紧扶着墙根才勉强没有倒下。
里面的每一个声音如同尖刀,狠狠地捅了我一刀又一刀,我却叫不出声音来。
两年前他凯旋而归,我一眼相中这个英姿飒爽的少年将军,新婚夜更是发誓要好好爱他,敬他。
满心满眼爱着的人,内心竟是这般丑陋,将我拱手他人任意玩弄。
我跌跌撞撞离开演武场,后背的衿衣已被冷汗湿透,一路朝着大街上奔去。
我顾不得路人纷纷投来的奇怪目光,甚至好几次差点撞上奔走的马车。
我都不管不顾。
当济安堂的大字映入眼帘时,我终于松了一口气。
我对着柜台后的中年男人说道,“掌柜的,来一份最猛的虎狼药!”
中年掌柜看着一身狼狈的我,好言相劝,“夫人,腹中孩儿已快临盆,恐怕会有损根基,以后再不能有子嗣了。”
“无防!尽管给我就行。”
既然贾似年这么期待这个孩子,拿孩子下赌注,那我就给他们准备一份大礼。
“吃药后五个时辰见效!”
2、
拿着药回到府上,却见到守门的护卫眼光复杂地盯着我看。
管家贾伯几次对我欲言又止,
嫁入将军府两年多来,贾似年该给我的体面还是有的,下人们对我还算是恭敬。
我故意停下,问贾伯,但他没有回答我,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不再理会,提着药回了主院。
我正要推开房门,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一脸睡意的苏洛洛正穿着我的衿衣走出来。
“表嫂,我刚刚从江南归来,一个人在外住年哥哥会担心,我看你院子挺好的,睡得也舒服,就直接住进来了,我没有衿衣,穿你的不介意吧?”
说罢故意撩了撩头发,我看清了她脖子上的红痕,轻薄的衿衣下竟是镂空的。
“蓉儿一向识大体,肯定不会介意的。欢迎你还来不及呢?”
从房里走出来的贾似年搂过我的肩头。
“洛洛一向认床,偏偏你的床让她睡得舒服,你就先搬去兰心院住。”
“另外,洛洛的吃穿用度,就按照你的标准来。不要委屈了她。”
“年哥……”苏洛洛娇羞地打了一下贾似年。
我故意闭眼不理会两人的打情骂俏。
如果我不曾见识到他的真面目,我还真被他的温柔体贴来骗到了。
我沉默转身,往兰心院走去。
不过是一个院子,一张床,我连人都不想要了。
晚上,我正准备睡下,贾似年又端来那碗浓浓的安胎药。
“蓉儿,你就快临盆了,乖乖喝完这碗安胎药,胎儿会健健康康生下来。”
我心里冷笑一番,好让你能赢得赌注。
我撇过头,“我今晚不想喝,少喝一天不会有事。”
没想到贾似年脸色竟变了。
他霸道地捏紧我的下巴,“让你喝就喝,我没那个功夫来哄你,你不配。”
说罢不由分说,直接将药往我嘴里灌。
我被呛得咳嗽个不停,挣扎着起起身,却不想竟迷迷糊糊间昏睡了过去。
我即将合眼间,似乎看到了好几个身影围了上来。
第二天醒来时,发现全身就像被马车碾过一般,浑身酸痛不已。
等到贾似年去上卯,我立即找出昨天回来时放到床顶的幻影蝶。
这个幻影蝶是我十五岁那年去上香,救了个异世高人,对方为了报救命之恩就送给我的。
说能在关键时刻救自己于水火之中。
只是在我看到幻影蝶当中的画面,剧烈的羞辱感从天而降,整个心像被人狠狠的拽着,差点喘不过气。
只见在我睡着后,贾似年搂着苏洛洛用脚踹开门。
“年哥哥,真的要这么对嫂子吗?她都快生了,会不会不太好?”
苏洛洛依着贾似年怀里,眼神中很是得意。
贾似年看向我的眼神如同看着一个死人,冰凉又冷漠。
“当初要不是她那丞相的爹逼着我娶她,我和你也不会分开那么些年。我要让那老匹夫知道,伤害你的代价就是让他女儿来偿还。”
说完,贾似年双手击掌,身后立即出现三个蒙面人,其中一人扯下面罩,竟然是赵莽。
他一脸yín笑:
“大将军,这样做会不会影响赌局?”
贾似年眼神冰冷,
“她都快生了,证明孩子已成定局,等到她临盆,做滴认亲,就能知道亲生父亲,不会影响赌局的。”
赵莽发出一声yín笑,
“将军放心,值夜薄上兄弟们都在排着队呢?”
苏洛洛更是对着我的手臂狠狠地掐了一番。
“年哥哥,你确定她不会那么苏醒吧?”
贾似年点点头,
“这几个月都是这么过来的,放心好了,怎么弄她,都不会醒的。”
“洛洛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等她生下孩子,我就会做滴血认亲,到时候再按她个破鞋,休她出将军府,以后,再也没有人可以阻止我们在一起来。”
贾似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双大手拽得生疼。
3、
我气得浑身发抖,顾不得梳洗,挺着大肚子从窗户费力地爬进了贾似年的书房。
我摸到了暗格,撬开,拿出值夜薄。
上面记录了我嫁给他两年来,除了带兵打仗不在京城的日子。
只要他回京,就一定会排列,特别是打仗归来当日,甚至安排了十人同一天。
一股剧烈的恶心感再也忍不住,对着窗户外大吐特吐起来。
我没想到贾似年竟这般恶心,整整糟蹋了我一年之久,连孕中的我都不放过。
我死死捂住嘴,无声地痛哭了许久。
不知过了多久,我擦干眼泪起身,将暗格里贾似年与苏洛洛密谋的信件一同收了去。
我回到兰心院,冷静地交待丫环锁心将虎狼药煎了。
我刚端起来药正要喝,贾似年就回来,
他闻着药味,眉头一皱,“这是什么药?味道竟这般奇怪?”
我淡淡回答,“没什么,就是一些暖身子的药。”
说罢,一口气喝完,正在躺下,
却被贾似年拉起,“今晚宫里会给洛洛设宴,为她洗尘,你要跟我同去庆贺。”
我扯开手,“我不想去。”
如果我真的去了,肯定不会有好事。
想到这里,身子不自觉浑身发抖。
贾似年搂过我,“蓉儿,你怎么一直在发抖?是不是冷着了?”、
说罢,扯过被子盖我身上,
“最近天气凉,你怀着身子还是要多注意的。”
对上贾似年关怀的双眼,我只觉得无比的恶心。
“洛洛好不容易从江南回来,陛下和皇后都很高兴,特意举办这场宫宴,你先睡一会儿,等下记得盛装打扮,不要失了礼数。”
我撇过头,神色冷下来,“我说了,今天不舒服,不去。”
贾似道脸色也沉了下来,“当初要不是你爹逼着我娶你,洛洛也不会出走江南,受了那么多年委屈,洛洛都不跟你计较了,你竟然还拒绝她的庆祝会?”
“连陛下和皇后都来,你怎么就这般自私呢?”
说罢,没等我说话,直接接着我扔到梳妆桌前,
不一会儿,一群丫环带着衣服首饰来帮我打扮。
完毕,贾似年拖着我直接上了马车。
一到宴会场,我就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我身上。
那些目光像是盯着一件赤祼祼的物件看。
“嫂子,今天我的风头都让你占去了。”
苏洛洛嘲讽地看着我,接后将我拉到宴会正中。
我脸色一沉,“听说今天的宴会是为你而设的,我又如何抢你风头?”
苏洛洛捂着嘴轻笑一声,“嫂子可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有多少人等着排队睹你芳颜呢?”
我听罢苏洛洛的话,立即想到了那些值夜表,指甲深深地嵌到了肉里却不知疼。
“我今天不舒服,先回家了。”
我转身就想走,苏洛洛直直挡在我面前,
“嫂子,是不是我惹你不开心了?要是因为我让你不开心了,那我跟你赔礼。”
苏洛洛示意宫女端过来两杯酒。
双手拿着酒示意我接过去。
没想到贾似年这时却走来,一把抢过了苏洛洛杯中的酒。
“你身子不适,就不要喝酒了。”
下一秒贾似年将酒强递到我手里,
“沈清蓉,洛洛出走的事就不跟你计较了,但今天是给洛洛的接风宴,你无论如何都得给她一个面子。”
“把这杯酒喝了,就当给洛洛赔礼。”
4、
我看着手中的酒,心疼得难以抑制。
“我就快生了,你还让我喝酒?”
贾似年不以为然,
“太医都验过了,这不过是轻度果酒,孩子早就稳定,偶尔喝点酒根本不碍事。”
我将酒杯推开,
“我不喝,我没有做错任何事,为什么要赠礼道歉?”
贾似年一脸冷漠,
“沈清蓉,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惹我生气,没你好下场。”
“年哥哥,你不要凶嫂子,嫂子还怀着孩子呢,你吓到人家了。”
苏洛洛递过来一杯水。
“嫂子,年哥哥也不是故意凶你的,你喝杯水冷静一下。”
我将杯子握在手中,故意用鼻子闻了闻,
“是不是我喝了水就可以回家休息了?”
说完我就将水一喝而尽。
温热地水顺过喉咙,一股舒适感传来,下一刻,我却感觉自己全身发软,好像有无数只虫子在身子里钻来钻去,
“你给我喝了什么?”
问完这句话后,我的腿像是被绑着两块万斤巨石,随后身子一软倒进了一个陌生的怀抱中。
我双眼朦朦,只看到赵莽那yín笑的脸正迫不及待地看着我,手不停地在我身上摸着。
“洛洛,还是你会玩,之前都是用迷药,就像条死鱼一样,只有我们在动,兴致都少了一半。”
苏洛洛一脸得意地看着我,
“这可是西域商卖给我的药,叫做傀儡香。听说只要一滴就能让人忘记一切任人摆布,今天大家想怎么玩就怎么玩,等她醒来后就会忘记今天发生的一切。”
“放开我!”
我仅存的一丝理智用力地嘶吼着。
可半分力气都使不上来,我用力睁着眼,只望着贾似年还有一丝良知。
贾似年只是冷漠地瞥了我一眼后看向赵莽。
“你们几个轻点,她快临盆了,别忘记了我们的赌注。”
我绝望地看着贾似年。
“你会后悔的。”
苏洛洛依在贾似年身旁笑得花枝乱颤,
“这个药水还有一个神奇的功效,那就是等你醒来后,今天一切都不会记得了,你还是我的好嫂子。”
话音落下,赵莽看着我笑得一脸猥琐。
“好狗狗,跪下!”
声音刚落,我的身子不受控制地跪了下去。
我的意识越来越模糊,随后在一声哄笑声中,我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中。
黑夜中,我只感觉有什么在撕扯着我,几乎将我吃干抹净。
再清醒时,我躺在地板上,身下大片大片鲜血涌出。
“救命啊……”
我艰难地爬到门口用力敲门。
“别装了,刚刚你的叫声比谁都大,还是好好地睡一觉,等明天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随后贾似年的声音响起。
“既然正事都办完了,那我们就回席,好好为洛洛洗尘。”
紧接着就听到砰的一声,大门紧紧关闭,将我隔绝在绝望中。
我艰难地打开门爬了出去,身上的血液顺着我的身后成了一条血路,让人看着心惊胆颤。
再醒来时,我已经躺在太医院中。
院正正在值夜,他曾与父亲有交情,他一脸遗憾地看着我,
“贾夫人,老夫没能为你保下孩儿。你看孩儿如何处置?”
我一脸平静对上院正,“谢谢阮伯伯,请帮我叫我的丫环锁心来。”
贾似年正在宫里的练武场与下属练箭。
下属前来报,
“大将军,太医院来报,夫人胎儿没保住。”
贾似年整个人一怔,随后锁心双手捧着个黑色礼盒走了过来。
“将军,这是夫人让我转交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