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让我选一位皇子作为夫婿,我选谁,谁就能成为下一任皇帝。
上辈子我选了胆小却善良的三皇子萧景深。
可他登上高位时却剜了我仅剩的一只眼睛,拔了我念咒的舌头,打断了我掐诀的手指。
等我的血彻底流尽,他转头迎娶了大将军之女白霜儿。
我以血为祭,用禁术重塑生机。
1
再睁眼,我回到了及笄礼的前一天。
金殿之上,陛下面容威严却不失温和地问我:“清瓷,我那几个不孝子中你可有中意的?”
上辈子我明知陛下看中大皇子的清明正直,也看重嫡出六皇子的才德兼备。
却大言不惭三皇子萧景深德行广被,实为一国储君。
丝毫不管这话传出去,又会压弯小老头的脊背几分。
我是大雍国命定的天枢之女,从小师从国师,学了满身本领。
国师府从前朝开始深受皇室信任,能辉煌至今全靠顺应天意、不偏不倚。
却因上辈子我为萧景深强求太多,让国师府硬生生在天火中烧了三天……
师父见我久久不回话,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然后和陛下寒暄起来,将我的不语归结为少女羞怯。
重来一次,我不仅要避免上辈子的悲剧,还得叫负心之人血债血偿。
出宫后,我直奔北街市集。
前世萧景深在市集上救了一名善毒的女子,不仅让我在及笄礼上失了体面,还替他暗杀过不少政敌。
这一世萧景深想要的东西,我全都要抢。
马车在闹市停下,透过人群,青鱼跪在青石板上,身后是一张破草席,隐约能看到裹着的干瘦老头。
“葬父是尽孝,我给你十两银子,你和我回去,既了了心愿,往后也有口饭吃,如何?”来人声音清冷,长身如立。
如果眼神有实质,再见萧景深,他早被我的眼睛凌迟千遍万遍。
萧景深目不斜视,径直走向青鱼,眼神里尽是怜悯。
“三皇子当真仁善……”这样的伪善在平常百姓心中得了不少赞赏。
青鱼闻言抬起稚嫩的脸,正想答应。
我及时开口,对着青鱼道:“你爹还有救。”
前世我无意间知道,青鱼爹下葬时被人发现全身乌青,显然是中毒的迹象。
此时的青鱼还没有仇家,但家贫且善毒,不难推出毒出自她手。本想用毒救病重的爹,却因用量不当,导致了他命丧黄泉。
不过也不是不能治,用针灸破开痉脉,让淤塞的毒带着体内沉疴一起代谢掉,人自然就活了。
青鱼眼睛瞬间瞪大:“小姐可当真?若小姐能救我爹,青鱼为奴为婢,不敢有任何怨言。”
我微笑着应答,却挑衅看向萧景深:“三殿下该不会怪清瓷和你抢人吧?”
我的冷漠和恶意让萧景深一怔,但还是维持面上的风度:“能救人一命自然好,沈姑娘请便。”
唾弃一声伪君子,我带着青鱼回到了她城西的院子。
准备好银针开始救人,不多时,干瘪的老头吐出一口黑血,灰青色的脸渐渐泛起血色。
看着跪在我面前的少女,我慢慢道:“青鱼,替我做事首先得看忠心,我救你爹是缘分使然,你若不愿跟随我,我也不强求。”
“小姐大恩,青鱼万不敢忘,只我在用毒上有些许心得,望小姐不嫌弃,收下奴婢。”
我了然一笑,将青鱼扶起,送上我的玉佩:“既如此,你安顿好你爹,便来国师府找我。”
回到府上,师父亲自将明日的及笄礼的流程又和我敲定一番,众声平静后才将我唤入练功房。
从我有记忆起,就在这间练功房学习观星望气、占卜算卦、解读典籍。
我自小身份贵重,虽不学贵女礼仪,却也要精通琴棋书画,甚至懂医术养生。
看着这陌生又熟悉的一桌一椅、一文一墨,我眼前尽是那一场大火后的狼藉。
整治水患归来,我透过因反噬剩下的眼,看着国师府四处焦黑。
两具端坐的碳黑身影让我仅剩的眼睛血泪喷涌,一具硬朗挺拔的是我大师兄,略显佝偻的是我师父。
那场天火,让我失去了所有的亲人。
多年来,这是我连梦也不敢梦到的地方。
2
烛火下,师父的声音打乱了我的回忆:“阿瓷,若非你的命数与皇室关联,为师实在不愿你余生进入宫墙。”
上辈子我被萧景深的虚情假意冲昏了头脑,只一味替他向师父保证:“景深哥哥会爱我、护我。”
可毫无保留的信任却化为利剑,劈碎了我一身傲骨。
我压下心头的涩意,上前端坐在师父面前:“师父教我夜观天象,常说‘天数使然,非人力所能及’。如今能提前半步窥探天机,便不算命定使然。”
师父以为我还在替萧景深筹谋,急道:“三皇子身薄命平,你不可执念过深!”
“师父,我的意思是谁坐上高位,谁才是我的命定之人。”
看着我微勾的唇角,小老头一怔:“你是真想明白了?”
我微微点头。
我不仅不会支持萧景深,还会让他万劫不复。
翌日一大早,我便任由婢女打扮。
换上礼服,绾起发髻,细点胭脂。
进入宴会的正厅,能明显听到众人的呼吸霎时都变轻了。
我襁褓之中被师父捡回来,十五年精心教养的金尊玉贵,再加上实打实的师道天赋,神性与贵气浑然天成。
回想上辈子的惨死,一手好牌打得稀烂,哪怕是我自己的选择,也不得不叹一句沈清瓷真昏头。
“水出芙蓉、仙姿玉貌,不愧是国师府的关门弟子。”因我没有女子长辈,陛下特许皇后娘娘为我主持典礼。
这辈子没有青鱼的投毒,我没有满脸红疹出现在大家面前,及笄礼格外顺利。
吉时正点,皇后娘娘将一支赤金色凤凰步摇簪在我的发间:“福泽绵延,永享泰宁。”
嬷嬷一声“礼成”,众宾客进入席间,接下来便是大家的献礼环节。
萧景深捧着匣子走上正堂,我看着和上辈子一样的情形不禁暗笑。
果不其然,婢女呈上一对白玉镯子。
萧景深朗朗道:“这是我无意间寻得的一对镯子,质地上乘,可配清瓷姑娘。此外,镯子内部雕着‘灵犀’二字,可作姑娘小字。”
“小字乃长辈所赐,也可由夫君亲赠,不知三殿下是想做清瓷的长辈还是夫君呢?”我毫不羞赧,目光清明地望向他。
世人皆知我身份贵重,能称得上长辈的唯有师父、陛下和皇后。
而夫婿身份又决定着下一任皇帝人选,萧景深自然不敢应答。
上辈子我欣喜地接受了灵犀这个小字,幻想着和萧景深“心有灵犀一点通”。
如今我貌似无意地展露他的野心,看看这个破落皇子又有几分能耐,承受满朝君臣的猜忌。
果然我看见皇后娘娘的眼神晦暗,与六皇子萧景阳对视一眼,神色不明。
倒是大皇子萧景衍上前献礼打破了尴尬,大师兄也迎合几句场面话,仿佛这只是宴会的小插曲。
只是有了这一遭,宴会上的宾客都不敢同萧景深过多寒暄,生怕一不留神扣上党争的帽子。
我心情大好。
看大家如避蛇蝎的态度,我笃定左相那个老狐狸不会在这个关口,像上辈子那样对萧景深青睐有加。
借不了我的名声,又没有朝臣投靠,你个无势皇子如何实现你的宏图。
3
不久,果然听说萧景深在朝堂上惹了陛下不快,还被斥责“德行不佳”。
位虽尊却无羽翼,野心还被昭告天下,自然多的是人想拉他下神坛。
再见萧景深已经是初春的皇家狩猎场上,师父带我和师兄随陛下狩猎,占星避凶。
陛下命众人相伴狩猎,猎物用以祭祀天地,只是根据猎物的数量和品质排出名次,名次靠前者自然也会得几分陛下青睐。
上辈子我利用观象的优势,为手无缚鸡之力的萧景深夺了狩猎的头名,让他进入皇城校尉,一步步成为陛下最信任的皇城统领。
如今,我恨不得他跌落谷底,再无翻身的可能。
“清瓷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此时的萧景深看上去文雅有礼,眼神里却多了几分憔悴。
我随他来到僻静处,听着萧景深不断诉说当下处境孤立。
以往听这些,我会圣母心泛滥,觉得他可怜,如今我只觉上天有眼。
我一声轻笑,打破了他精心营造的氛围,他脸上的隐忍克制也险些被打破。
萧景深声音压得低哑,尾音微微发颤:“在下……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那我就指一条明路给三殿下。”我轻咳出声,“昨夜我夜观天象,东北方有动物潮,若你能抓住机会,想必夺得头筹不是难事。”
萧景深眼里闪过一丝精光,道谢声倒比刚才多了几分真切。
懒得看他装腔作势,我转身回了自己的营帐。
师父将一杯热茶递给我:“你不想帮他,随意打发了就是,何必沾染上这些因果?”
师兄也迫不及待地道:“东北方可是有狼群出没,小师妹你不是向来看重那个萧景深……”
师兄的话被师父一记眼刀吓了回去。
我神色自若:“总要让他知道国师府帮人的代价,不能让世人以为,腆着脸就能获利。”
若狼群能让萧景深掉胳膊掉腿,也是我的利息。
第二天。
狩猎的队伍已三三两两进入树林中,皇后娘娘领着众多女眷也在林中打马散步。
我记得林中有少量醉马草,是配合欢散的主要草药,带回去给青鱼或许另有其用。
偏离人群不久,我忽然听见身侧传来破风声,一道娇黄色身影骑着黑马正要朝我撞来,我勒马堪堪躲过,不料那人扬起马鞭,直直朝我坐骑的后腿甩去。
马儿吃痛,瞬间朝林子里奔去。
我尽力稳住身形,不断安慰着座下的马,这摔下去轻则躺个十天半月,重则小命不保。
上辈子我随萧景深进入林子打猎,倒是没有这一遭。
那道黄色身影明显是个女子,重生归来,难道我还有暗处的敌人?
“抓紧!”
一声沉喝穿透混乱的马蹄,我余光瞥见一道墨色身影追来,是大皇子萧景衍。
他的马快得惊人,很快就能和我的马贴着并行,他一手抓住我的胳膊,一手拍在我的马鞍。
“松手!”
我下意识松开手里的缰绳,随他凌空而起,弃马落地。
两匹马早已冲远,剧烈的心跳声才慢慢平息,我才朝萧景衍道了谢。
“殿下!”随行的侍卫赶忙上前,却被他挥手退下。
萧景衍目光沉沉:“沈姑娘倒是比我想象中果敢,不同寻常。”
不同寻常?
上辈子我天真爽朗,但却瞻前顾后,如今重生归来,比及笄时的我多活十余年,自然不同以往。
可从这不相干的人嘴里得出这句话,着实让我意外。
两辈子加起来,我与这位大皇子都未曾接触过,“寻常”倒是不凡。
萧景衍面色坦然任我打量,直到耳垂略微泛红才试探出声:“本殿下送沈姑娘回去?”
不等我出声,方才那侍卫又跑上前:“可是殿下,狩猎还没结束……”
“事有轻重缓急,不必多言!”萧景衍冷下了脸,雷厉风行下了命令。
作为唯一真刀实枪上过战场的皇子,他的命令不容置喙。
我认真思索记忆里的这位皇子,发现了解不多。
只记得大皇子因评判南疆叛乱有功,早早被封了昭王。
昭王殿下在朝中的呼声向来不低,上辈子若不是他无心那个位置,自请带兵戍边,萧景深坐上皇位至少还需要十年。
4
晚间。
待所有狩猎的小队全部回到营帐,陛下派人清点猎物。
不出意外,因大皇子萧景衍提前退出狩猎,三皇子萧景阳狩猎最多,甚至猎了一头白虎,于席间献于陛下。
“将山中之王献于人间之王,愿父王龙体康泰,万邦臣服!”
朗朗少年音极大讨好了陛下,上首的陛下龙颜舒展,正打算大大奖赏一番,却被一声急报打断。
小太监语气尖锐:“不好了陛下!三皇子在狩猎途中被狼群包围,性命危在旦夕!”
龙袍广袖扫过砚台:“胡闹!老三又不懂骑射,深入林中招惹那群畜生做什么?不如安分待在帐中。”
虽说是气话,席上众臣也能听出陛下对萧景深的态度。
皇室子弟不说精通,但是到了年纪就要学习君子六艺,萧景深不懂骑射,“安分”一词就能让众人明了皇帝对他的安排。
难怪上一世萧景深虽然屡次被陛下夸奖,但涉及权力中心的庶务却很少放心交给他。
一时间,席间漫上诡异的安静。
“父王,请允儿臣率兵营救三弟!”萧景衍打破沉寂,面向首位端正跪下。
陛下眉间的沉郁淡了几分:“可。”
萧景衍与萧景深关系平平,上辈子哪怕我多次带萧景深到昭王府邸拜见萧景衍,没有一次能进得了大门。
可见萧景衍自请营救并不是兄弟情深,而是谋帝王心,陛下脸上不悦浅了不少。
皇室里这群人,没有一个是心思简单之辈。
多了这个小插曲,宴席的气氛淡了不少,陛下甚至私下问师父,明天的祭祀大礼可有变化。
师父掐指一算,直言“待至明日,定当诸事顺遂,无有阻滞。”
陛下脸色缓和几分,朝向我又似无意:“清瓷既已及笄,明日可否主典祭祀之礼?”
如今我歇了站队皇子的心思,陛下自然也愿意给师父这个面子。
师父对我点点头,我才上前恭敬行礼:“清瓷当不负陛下信任。”
话毕。
萧景衍也将萧景深带了回来,经太医诊断性命无忧,只是右脚踝的跟腱被狼群啃掉了一截。
若是好好休养也许能与常人无碍,只不过彻底无缘骑射了。
听到这个消息,萧景深脸色瞬间灰败下来,望向我的目光写满了不解和怨愤。
为何事事顺着他、为他筹谋的我转眼间与他处处相悖,哪怕低声下气地求过我,我仍要对他如此。
可于我而言,一只脚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