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免费

作者:砚青|发布时间:2025-07-30 15:53:59|字数:6182

01

"卫衡!滚出来!"

世子的小厮一脚踹开药庐的木门,震得药柜上的瓷瓶叮当作响。

我正在研磨药粉,闻声手一抖,药碾子里的雪见草撒了一地。

"阿含哥..."我连忙起身,话音未落,一张纸就甩在了我脸上。

"世子爷的令。"阿含叉着腰,居高临下地睨着我,"明日收拾东西滚去将军府。"

我颤抖着展开那张纸。"转卖"两个朱红大字刺得我眼睛生疼,底下盖着永宁侯府的麒麟印。

"这不可能..."我攥紧了卖身契,"世子明明..."

"明明什么?"阿含突然一把揪住我的衣领,"世子愿意纳你为妾是给你脸,你倒好,拒绝了?"

他嗤笑一声,"好大的胆子?"

门外传来几个小厮的哄笑。

阿含更得意了,拽着我往外拖:"走,让你死个明白!"

我被踉踉跄跄拖到花厅外。

透过雕花槅扇,我看见沈砚正执笔为丞相千金描眉。

"砚哥哥画得真好。"千金娇笑着往他怀里靠。

沈砚的余光瞥见门外的我,突然抬高声音:"不过是个药人,也值得你吃味?"

他蘸了朱砂,在千金眉心点下花钿,"明日就打发去将军府,省得碍眼。"

我浑身发抖,手中的茶盘"咣当"一声砸在地上。

阿含:"放肆!惊扰了贵客!"

"阿含。"沈砚的声音从花厅里传来,"让她进来。"

我跪在花厅中央,碎瓷片扎进膝盖。

沈砚慢条斯理地放下画笔:"卫衡,本世子最后问你一次——"

他走到我面前,用笔杆挑起我的下巴:"愿不愿意做我的妾?"

我抬头看着他俊美的面容。

三个月前,就是在这个花厅,我割血给他治病时,他说等我及笄就纳我过门。

"奴婢..."我深吸一口气,"不愿。"

花厅里瞬间安静得可怕。

沈砚的眼神骤然阴冷。

他猛地将朱砂笔掷在地上,鲜红的颜料溅在我裙摆上,像一滩血。

"好,很好。"他冷笑,"既然给脸不要脸,那就去将军府好好学学规矩。"

我被拖出花厅时,听见沈砚对丞相千金说:"明日上元节我们去逛灯会可好。"

我知道平远将军府是什么地方。

那个老匹夫以虐杀婢女为乐,听说尸体抬出来时,连指甲都被拔光了。

02

我八字至阴,六岁那年爹娘将我卖给永宁侯府,给世子爷割血治病。

他们在我心尖养着只"命蛊",说能替世子续命。

每月十五月圆夜,下人会来取血。

和世子一起在府里长大,被他护着宠着,丫头的粗活没做过几天,我知道世子待我好——他给我单独的小院;

吩咐用最贵的金疮药;

会在做功课时,特意把我唤到书房磨墨,告诉我课上学的趣事;

甚至在我生辰那日,扔给我一个装满金叶子的香囊。

"赏你的。"他总是一副施舍的语气,眼睛却紧盯着我的反应,见我欢喜地攥紧香囊,嘴角便不自觉地上扬。

府里的人都学会了看眼色。

下人取血时下手轻了,厨房会给我多盛一勺肉羹,连最势利的管家见了我都会点头:"卫衡姑娘。"

十五岁那年,世子送我一支白玉簪。

他说这是用北疆进贡的羊脂玉雕的,整个大周朝找不出第二支。

府里下人们都说,我比寻常人家的小姐还体面。

纵得我不知天高地厚,被逼急了,还敢哭着大声说:“可我不想做妾!”

"卫衡。"他大力的捏住我的下巴,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你这样的出身,能当侯府侧室已是祖坟冒青烟。"

李嬷嬷从小看我长大,那夜替我梳头时叹着气:"世子爷今早去侯爷书房跪了三个时辰,就为求侯爷将来允你入府为妾。"

我也不知道,我也说不清。

只是心里痛得厉害,觉得他所谓的“对我好”像层层的纱,柔软却太多,压得我喘不过气,直不起腰。

大概如他所言,他实在是把我惯坏了。

三日后,世子带着一身酒气闯进我的屋子。

他盯着我案头抄到一半的《诗经》,突然冷笑:"读书识字就教会你痴心妄想?"

我跪在地上,看着他的锦靴碾过那些字纸。

"不想做妾?"他一把扯起我的手腕,露出那些尚未愈合的伤疤,"那就一辈子当个药人!"

第二日,我的小院被收了回去。世子下令:所有取血不再用麻沸散。

最难受的是取血时——他就坐在一旁冷眼看着,等我疼得发抖时,才慢条斯理地问:"现在知道什么是本分了?"

03

世子不待见我后,侯府的风向便变了。

从前取血时,下人还会给我塞一颗饴糖,如今却故意多用三分力,银刀划得更深,疼得我冷汗涔涔。

她冷笑着道:“世子爷吩咐了,药人不必娇惯。”

厨房送来的饭菜从热汤热饭变成了残羹冷炙,有时甚至是馊的。

我若敢多问一句,厨娘便啐一口:“一个贱婢,也配挑三拣四?”

最难受的是夜里。

我的被褥被人偷偷泼了水,冬夜寒凉,我只能蜷缩在角落发抖。

那日我跪在雪地里擦洗回廊,手指冻得发紫,府里的丫鬟们故意把脏水泼在我身上,嘻嘻哈哈地指着我:“瞧她,还真当自己是个主子呢!”

我低着头,一声不吭。

世子远远经过,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一瞬,却只是皱了皱眉,转身离去。

一个月后我病倒了,发了高热,管事嬤嬤却冷笑:“装什么娇弱?取血照旧日!”

高烧中梦见小时候世子偷偷塞给我的蜜饯。

等我再醒来,窗外的海棠开得正好,我想起世子曾说要在我们院里种满海棠。

如今那花树还在,只是我再不敢多看一眼。

。。。。。。

那日丞相千金来访,我端着茶点往花厅去。

刚走到廊下,颈间的红绳突然断裂,一枚青玉坠子"叮"地滚落在地,正停在花厅中央。

——那是世子去年狩猎时,亲手雕的平安扣。

玉质粗劣,边缘还留着刻刀划伤的痕迹,内侧却工整地刻着"侯府"二字。

"什么东西?"丞相千金柳眉微挑。

我慌忙跪下要捡,一只缀着珍珠的绣鞋却先一步踩在了玉坠上。

"咦?这玉成色虽差,雕工倒有趣。"

她弯腰拾起,指尖故意摩挲着内侧刻字,忽然掩唇轻笑:"‘侯府‘?砚哥哥,这不是你府上的徽记吗?"

我跪着向前挪了半步:"小姐,那是奴婢......"

"你的?"她笑声更脆,玉坠在她掌心晃荡,"一个贱婢,也配戴主家的徽记?"

世子的目光在我惨白的脸上停留一瞬,忽然伸手接过玉坠:"不过是个玩意儿。"他随手将红绳绕在丞相千金腕上,"送你戴着玩。"

"世子!"我声音发抖,又立刻伏地,"那是您亲手......"

"卫衡。"他声音骤冷,"再敢多嘴,就去马厩跪着。"

我额头抵着冰冷的地砖,听见自己机械的声音:"奴婢......谢小姐赏玩。"

丞相千金得意地晃着手腕,世子亲自为她调整红绳长度。

那枚粗陋的玉坠贴着她雪白的肌肤,刺得我眼眶生疼。

原来他深夜教我握刻刀,允许我留在他书房,甚至亲手为我系上这枚玉坠时的温柔,都不过是施舍。

就像逗弄一只会讨巧的雀儿,兴致过了,连笼子都可以随手送人。

茶盏从我手中坠落,碎瓷四溅。

"毛手毛脚的东西!"丞相千金惊呼着跳开。

世子连眼皮都没抬:"滚出去跪着。"

我沉默地退出花厅,碎瓷扎进膝盖也浑然不觉。身后传来丞相千金娇嗔的声音:"这丑东西真配得上我?"

"怎么不配?"世子的笑声陌生又刺耳,"本就是随手刻的,你戴着......倒比原先的主人更合适。"

那枚带着体温的玉坠,最终没能回到我颈间。

04

世子或许在等我服软。

只要我低头认错,说一句“奴婢知错”,或许一切便能如旧,我仍能过着比寻常丫鬟体面的日子。

可我不愿。

连我自己也说不清为何这般倔强。

明明从前挨了罚,我总能乖顺地跪着认错,求他息怒。

可如今,我竟连一句软话都不肯说。

大概真如他所言,读书读野了心。

那些字,像一粒粒种子,悄无声息地在我心里扎了根。

我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读懂了《诗经》里“我心匪石,不可转也”的句子。

甚至知道了这世上女子不仅能做药人、奴婢、妾室……还能做医女、做先生、做自由自在的山野游医。

这些念头像野草,疯长在我心底,扯得心口发疼。

世子曾说,女子识字就会不安分。

如今看来,他竟是对的,我确实不安分了。

我不再甘心做那个只会跪着谢恩的药人,不再愿意听他轻描淡写地说“赏你的”,更不愿将来某日,眼睁睁看着他娶了正妻,而我只能伏在地上,恭敬地唤一声“主母”。

可这些心思,我一个字都不敢说。

于是只能沉默地跪着,任由银刀划开皮肉,疼得指尖发抖也不吭声。

任由府里的下人克扣我的饭食,冷言冷语地讥讽“痴心妄想”;甚至夜里冻得蜷缩成一团,也咬着牙不肯去求他半分怜悯。

我竟在用自己的骨头,和他较劲。

连李嬷嬷都摇头叹气:“丫头,你这是何苦?”

是啊,何苦呢?

可若连这点不甘心都丢了,我和当年那个趴在雪地里捡糕点渣的小丫头,又有什么分别?

05

我被阿含从花厅拖回药房看管起来。

"姑娘!"李嬷嬷借着送饭推门而入。

我抹了把脸上的泪痕,握住嬷嬷的手:"嬷嬷,这是我唯一离开的机会。"

老嬷嬷浑身一颤,浑浊的眼中泛起泪光。

她当然明白,侯府的高墙深院,十二个时辰都有人轮值。

虽然世子取血的频率从每月一次变成三月一次,却从未放松对我的看管。

嬷嬷:“姑娘想去何处?”

“苗疆!”

。。。。。。

沈砚十六岁那年差点病死。

道士说需以药人心头血为引,连服七日。

取心头血那日,我疼得昏死过去。

醒来时看见床头坐着个陌生少年,一袭靛蓝苗装,银饰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别动。"他按住我,"伤口会裂。"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白无咎。

他是苗疆来献药的少主,在侯府做客时发现我被取心头血后高烧不退,主动请缨来医治。

"他们这样取血,你会死的。"他替我换药时低声说。

我缩了缩身子:"世子爷需要..."

"需要就能要你的命?"白无咎眼中闪过一丝怒意。

他从腰间取下一只小竹筒,倒出几只莹白的蛊虫,"这是雪蚕蛊,能止血生肌。"

蛊虫爬过的地方,灼痛顿时减轻。

我惊讶地看着他:"你不怕侯爷怪罪?"

白无咎笑了,眼角一颗泪痣跟着动了动:"我们苗人只救人,不问贵贱。"

从那以后,白无咎常借献药之名来看我。

他给我带书,给我讲苗疆的传说。

有一次还偷偷带我去府外看花灯,我道:"被世子知道..."

"怕什么。"他往我手里塞了块桂花糕,"你首先是卫衡,其次才是药人。"

这话像块烧红的炭,烫得我心尖发颤。

第一次有人告诉我,我先是自己,再是药人。

06

沈砚的病在白无咎调理下渐渐好转。

他十八岁那年已经能骑马射箭,成了京城有名的翩翩公子。

而我还是那个低贱的药人,只是取血的频率从每月一次变成三月一次。

"药来了。"我跪在练武场边,高举药碗。汗水顺着他锋利的颌线滴在我手背上,烫得像泪。

"慢死了。"沈砚甩着马鞭挑起我下巴,突然蹙眉:"脸色怎么比我还难看?"

场边传来嗤笑。丞相千金拿团扇掩着唇:"砚哥哥,你跟个药人废话什么?看着就晦气!"

沈砚闻言轻笑,马鞭在我脸颊上拍了拍:"听见没有?连婉柔妹妹都说你晦气。"

他俯身凑近,在我耳边压低声音:"要不是看在你还有几分用处的份上,早把你扔去乱葬岗喂野狗了。"

我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

沈砚直起身,随手将药碗递给一旁的侍卫:"赏你了。"

"世子..."我下意识伸手,那是加了心头血的药啊。

"怎么?"沈砚挑眉,"一条狗也配过问主子的决定?"

丞相千金掩唇轻笑:"砚哥哥,你这药人倒是忠心,可惜..."

她意有所指地瞥了眼我手腕上的伤疤,"太脏了些。"

沈砚大笑,随手揽过她的肩:"婉柔妹妹说得是。"

他转头对我冷声道:"滚下去,别在这丢人现眼。"

阳光刺得眼睛生疼。我低头看着手腕上尚未愈合的伤口。

我默默退到廊下的阴影里,看着沈砚站在明媚的阳光下,修长的手指覆在丞相千金的手背上,耐心地调整她执弓的姿势。

这一幕如此熟悉,让我的心口突然揪紧。

三年前,也是在这个练武场,沈砚第一次教我射箭。

那时他刚从一场大病中痊愈,脸色还带着几分苍白,却执意要教我。

"手腕再抬高些。"他的胸膛贴在我的后背,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耳尖。

我紧张得手心冒汗,箭矢歪歪斜斜地射出去,连靶子的边都没碰到。

沈砚却难得地没有嘲笑我,反而低笑着握住我的手:"再来。"

那时的阳光也是这样灿烂,照得他眼中的笑意格外明亮。

他亲手为我缠上护指,说:"等你学会了,我送你一把小弓。"

而现在,他把同样温柔的语气,同样的动作,甚至同样的话语,都给了另一个女子。

"婉柔学得真快。"沈砚的声音带着我从未听过的宠溺,"等你能射中靶心,我送你一把金丝楠木做的弓。"

阳光忽然变得刺眼起来。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粗糙的手指和布满伤痕的手腕,那里曾经也被他温柔地握在掌心,如今却只剩下取血时留下的疤。

所有的特殊,所有的温柔,所有的承诺,原来不过是可以随意转赠的玩物。

我紧紧攥住衣角,直到布料被冷汗浸透。

之前他发热时攥着我手腕哭求别走的模样,仿佛一场幻觉。

"卫衡。"回院时他突然驻足,"伸手。"

我条件反射地瑟缩,却见他抛来个青瓷盒。

打开是琥珀色的药膏,泛着清苦的香。

"涂了。"他背对着我整理箭囊,"疤碍眼。"

这夜我躲在被窝里偷抹药膏,窗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透过窗纸,我看见沈砚修长的影子停在门外。

他站了许久,月光将他的手指映得几乎要穿透窗棂,最终却转身离去。

"卫衡。"沈砚某日练字时突然唤我,"磨墨。"

我跪坐在案边研墨,他突然扣住我的手腕,拇指重重碾过那些凹凸不平的疤痕。

"丑死了。"他皱眉的样子像在鉴赏一件瑕疵的瓷器。

我下意识想抽回手,却被他攥得更紧。

那些疤痕在烛光下泛着淡粉色,像一条条丑陋的蜈蚣爬在肌肤上。

我垂下眼睫,突然觉得这双手配不上他书房里任何一件雅致的器物。

"给你的药没涂?"他指尖划过我最深的那道疤。

"已经淡了很多..."我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他忽然甩开我的手,墨汁溅在宣纸上。"横竖都是要留疤的,费这些功夫做什么,我只是觉得太丑,你别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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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8/2 23:23: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