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重生的必要。
上一世,我随嫣然公主质于宋,公主嫁太子,我嫁将军萧执。
一生儿女双全,幸福圆满。
谁料死后竟回到公主选夫的这天。
“回陛下,嫣然不愿入东宫,只想嫁给萧将军。”
我惊愕不已。
脑中出现一个神秘的声音。
【前世姜国公主被太子辜负,惨死荒野,魂魄漂荡数十年,只有萧执去祭拜过。重来一次,公主决定远离渣太子,拥抱深情萧将军。】
【作为补偿,这一世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
【只要你不与公主抢萧执。】
我冷静下来,认真思考了一番,说:“我要做姜国的王。”
1
再相见,已是十年后。
萧执起兵造反,夺了宋国的江山,又率十万铁骑压境,破我姜国国门。
染血的刀横在我颈边,男人嗓音低沉:“姜王,降还是不降?”
【女王有点惨诶,前世恩爱的丈夫成了今生的死敌,宵衣旰食治理了十年的国家被摘桃子,宁死不降惹怒了萧执,被锁在王宫,半夜让一群纨绔凌辱,精神失常成了疯子,还生了一个父不详的孩子……气死我了!为什么不给女王新手指?就因为她是女配?】
【想看女王反杀!公主前世眼瞎选错了的男人,凭什么让女配来承担后果?5202年了,怎么还有下三路的恶俗剧情?】
为王十年,我受弹幕启发良多。
想要避开受辱,最好现在投降。
可我是全姜国女子的精神象征,一旦归降,她们十年来跟我一起做出的抗争,就会成为一个笑话。
她们会被锁进更深的囚笼里,彻底沦为男人的财物。
“朕,宁死不降!”
萧执眼底闪过一丝痛色,许是想起了我随嫣然公主质于宋,一起在国子监读书的那几年。
硄!
王冕被斩落,几缕青丝粘在刀刃上,萧执嫌弃地捻起来,丢进了倾倒的香炉里。
前世,他最爱为我梳头。
掉落的每一根发丝都会被他好好保存。
“老神仙说,头发是凡人唯一能看见的缘分,待我们百年归老,这一生的缘分都未逸散他处,来世必能再结良缘。”
“阿念,我想生生世世跟你做夫妻。”
那时候的萧执,满心满眼都是我。
不像现在,看我一眼都厌恶。
大殿上了锁,封了窗,唯一的出口守着精锐铁甲。
逃不了。
夜幕降临。
我从弹幕得知,嫣然公主回来了。
萧执还没有称皇,铁甲卫唤她“夫人”。
“夫人息怒,大将军下了军令,谁也不能进。”
丫鬟伸手就是一巴掌:“放肆!你难道不知宋国因何而灭?连夫人都敢拦,你有几颗脑袋?”
萧执谋反,只是因为太子调戏嫣然。
天下皆知,萧执宠妻无度。
嫣然爱合浦珍珠,萧执的大军便叩开了百越之地。
嫣然爱胡杨坚韧,萧执便追得北狄人仓皇西逃,连王帐都来不及撤。
嫣然爱明月皎皎,萧执靡耗家资,也要为爱妻建邀月台。
铁甲卫不敢再拦。
嫣然高傲得和十年前没什么差别。
“你也重生了吧?”
“当年本想将你送给太子,谁知你突然跑了。非但提前做了部署,守住了姜国的国土,还花言巧语,哄得父王把王位传给了你!现在又想用你不值钱的气节,乱我夫君的心?”
“妄想!”
“前世我夫君爱而不得,才让你凭借与我相似的容貌,做了替身。你和你那洗脚婢的娘一样,都是爬床的货色,本公主绝不会让你奸计得逞!”
“我给你准备了皇都最荒唐的纨绔,好好享受吧!”
“明天,你会成为整个姜国的耻辱!”
【天哪!女主这么邪恶吗?我有点不适。】
【不爱看滚!我们嫣然就是有仇必报、不圣母、果断狠辣的白切黑飒女!】
我躲在阴影里,默默往匕首上淬毒。
从前在弹幕里学来的毒方。
见血封喉。
廊外的灯笼熄灭,今夜无月,世界漆黑的像泡在浓墨里。
铁甲卫被调走,轻佻浪荡的笑声穿透门墙,由远及近。
突然,外面传来异响。
片刻后只剩一个人的脚步声。
很轻。
很稳。
带着浓烈的血腥味。
我被他按在怀里。
“别动。”
怨恨与眷恋交织。
2
这一夜极为漫长。
次日殿门被打开时,宫人还在用热水清洗砖石缝里的血迹。
嫣然气得跺脚:“到底是谁杀了那群纨绔?”
今日一早,许多带头投降的官眷向她要人,她费了不少唇舌才糊弄过去。
可官眷们迟早会知道真相。
丫鬟提出担忧,嫣然冷笑:“知道了又如何?我是萧夫人,我的夫君一定会护着我!”
嫣然居高临下地俯视我,眼神轻蔑:“楚念,你究竟把姜国玉玺藏哪了?”
我从弹幕学了许多知识,用于农桑、工事、军务、国政,臣子们都以为我悄悄养了一个谋士团。
而我故意放出消息:每次提出改革建设之前,我都会跪拜传国玉玺。我发布的所有政令,都是姜国历代先王给予的启示。
君权神授。
我的王位越发稳固。
可姜国出了叛徒,萧执兵不血刃,便轻易叩开的国门。
“砸了。”
嫣然锋利的指甲狠狠掐着我的脸,表情扭曲:“今日是我生辰,夫君每年都会安排人表演打铁花,今晚就用那洗脚婢的贱骨,融到铁水里,也算给她生的贱种庆生。”
咔嚓!
我骤然折断了她的指甲。
嫣然疼得眼泪直流,厉声吩咐奴婢打断我的手。
娘怀我时受尽折辱,即将临盆还要被逼着为嫣然公主祈福,嫣然生辰那日,娘在佛堂下跪了整整三天三夜,身子受不住早产生下了我。
嫣然最喜欢在她的生日宴上欺负我,美其名曰“和我一起庆生”。
前世,萧执发现我不喜欢过生辰,便以铸铁工坊研发了新技术为由,请我去看打铁花。
我在他细腻的爱里,修复了心中的陈年旧伤。
砰!
铸铜的香炉砸在我的手背上,浑身像在利刃坑里打了个滚。
我被拽出大殿,捆了手,华丽的马车穿城而过,我被吊在马车后面,狼狈狂奔。
街面上空无一人,我却听见了许多哭声。
【百姓们不敢出门,只能隔着门窗叩拜他们的王,太揪心了!】
【昨晚杀纨绔的义士哪儿去了?别藏了!】
【或许义士死了。纨绔尸体是萧执的心腹处理的,而萧执一大早就去杀人了。】
王城外的高山上,一群甲士正在掘我娘的坟。
嫣然抓着我的头发,一遍遍地逼问玉玺的下落。
我咬着牙,不发一言。
轰!
铁斧砸碎了棺盖。
甲士满脸慌张:“夫人,是空棺!”
弹幕说最近流行“扬骨灰的梗”,我一知半解,但还是提前迁走了娘的棺椁。
“夫人,奴婢知道那洗脚婢埋在哪里。”
跟了我十年的心腹徐鸢突然站出来,我如遭雷击。
她朝我敷衍地拜了拜:“陛下,别怪我。当年我与夫君不过略有口角,我又没被打死,哪里用得着和离?这些年,人人都嘲笑我面上有疤,偏偏我身负王命,连回家躲清净的资格都没有。”
她利落地弯下膝盖,跪求嫣然赐药,恢复她的容貌。
嫣然笑得张狂:“楚念,这就是你颠倒阴阳的报应!女人哪能做王?你培养了十年的女臣,最终还不是心甘情愿自称‘奴婢’?”
甲士们准确找到了娘的埋骨地,没一会儿就挖出了棺椁。
我拼尽全力挣扎,却被嫣然踩住了手背。
整只手像被泡在滚油里,剧痛遍及全身。
“楚念,你只有一次机会,你娘的遗骨和玉玺,只能保一个。”
3
“玉玺,在冷宫的废井里。”
嫣然开怀大笑,立刻让人去找。
“你自己数数第几次了?强行占有不属于你的东西,最终打也挨了,东西也丢了,何必呢?”
七岁,我找到了传说中的上古神玉,想献给沉迷长生术先王,求他派御医给娘治病。
嫣然抢了神玉,把我泡在盛夏的泔水里,等我爬出来,娘已经死去七天七夜了。
颓败的冷宫,分不清我们母女谁更臭。
十二岁,陪嫣然做质子的路上,我逃了。偶然遇到一位神医,我求他收我做徒弟。
神医要我去抓四十九种毒蛇,我历尽千辛终于完成任务,却被嫣然一棍子敲晕。
她代替我成了神医的关门弟子,利用医术在宋国站稳了脚跟。
前世,我与萧执一生恩爱、儿女双全,可命运非要我重来一次。
而如今,我更是从姜国的王,变成了阶下囚。
嫣然拿到了玉玺,幻想着可以得到历代先王的启示。
可任她焚香叩拜,玉玺岿然不动,毫无神迹。
嫣然大怒,命甲士开棺。
我拼命阻拦,却被徐鸢死死按在地上。
轰!
甲士以更粗暴的方式劈开了棺木,一截绣金嵌宝的衣袖露了出来。
急切的心骤然生出狐疑,渐渐归于平静。
嫣然捂着口鼻,吩咐道:“贱婢还敢偷穿王后冕服下葬?扒了她的衣服!”
先王做过的唯一一件好事,便是赐了我娘一具棺椁,葬在陪葬坑最角落的位置。
待我做了王,将她重新安葬时,腐朽的棺木里只剩一具白骨。
我亲手为她穿上她最爱的红衣,戴上平民的帽子,寻了一处风光秀丽的山林安葬。
她曾说,希望下辈子能投生在幸福的人家,不必为奴为婢、身不由己。
嫣然塞了一根鞭子在我手里。
“这几日犒军,总是缺可心的美人,你捡来的孤女们就不错,不仅识文断字,更知天下民生。军营里十万兵卒都想和她们讨教,可惜人太少了,说不定一天就被玩儿死了,那多没意思?”
“你想怎么样?”
“鞭尸,你若能鞭十万下,我保证你的学生们个个冰清玉洁。”
【公主真不是说说而已,文学馆的女学生们都被送到军营去了。】
【母亲和学生,这怎么选?古人都很重孝道。公主太残忍了!这种黑莲花到底是谁在吃?】
【成王败寇,那可是楚念最疯狂的拥趸,百姓们不敢出门,她们却敢为了救楚念闯宫。她们连死都不怕,若不斩草除根,以后必成大患!公主这是未雨绸缪,手段越残忍,活着的人越不敢追思楚念。】
我握紧鞭子,忍着胃里的翻涌,朝那腐烂的尸骨走去。
啪!
“太小声了,听不见,不算。”
我的右手被砸断了,左手没多少力气,可看着那团腐肉,和被甲士扒下来的明黄色绣衣,还是鼓起了浑身的力气。
啪!
第二鞭,腐肉横飞。
第三鞭,胫骨断裂。
……
三百八十七鞭以后,我连站着的力气都没了,倒下去时,远处一匹骏马驰来。
嫣然急忙扑到萧执膝边,委屈地说我折她的指甲,她罚我鞭亲娘的尸体十万下。
“她偷懒,才鞭了七下就故意晕倒。”
萧执冷淡地说:“那就让别人帮帮她。”
我被拎起来,丢到了大石头上。
萧执的亲卫夺过鞭子,仅一鞭就让腐肉尽散,只剩白骨。
一百个亲卫接力,完完整整地抽完十万鞭,这处山明水秀的陵园,已遍地白骨。
嫣然悄悄在我耳边说:“萧执与你不仅有国仇,还添了家恨,你要是敢对他有非分之想,你娘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萧执以此地污秽为由,让人送走了嫣然。
冷沉的目光落在我的右手上,萧执皱了皱眉,吩咐道:“带她去找曹军医,三日后她须向我递交降书,不能让姜国臣子觉得,我们过于残暴。”
萧执说完便上马离去,没有多给我一个眼神。
徐鸢急忙追上去,询问何时能拿到治脸的神药。
萧执勒马,霎时割破了徐鸢的喉咙,厌烦至极:“聒噪!”
4
徐鸢绝望地朝我看过来,那眼神和她被前夫殴打,凄惨地在街上爬行时别无二致。
我却只是平静地看着她咽气。
军医曹忘春是萧执的好友,前世就是他治好了我满身的痼疾。
他替我接完骨,上完药后,意有所指地说:“十三年前,萧执来信说他喜欢上一个姑娘,我游历天下,三年后才去往宋国京都贺喜。他却说婚事的皇帝赐的,而那位姑娘,连一句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抛下他就走了。”
“佳人在侧,往事何须提?”
曹忘春愤愤不平:“我就想知道,那姑娘有没有后悔!”
我看着他,十分认真:“萧执运走了一个棺椁,你告诉我位置,我告诉你后不后悔。”
我被曹忘春轰出了门。
萧执曾想违抗皇命带我私奔,我如今却用那段感情做交易。
曹忘春替萧执不值。
我心中沉闷。
昨晚,萧执亲口说恨我。
萧执也看得见弹幕。
他知道我用他,换了姜国的王位。
王宫,嫣然献上了玉玺。
她自称卑贱女子,得不到历代先祖的启示,希望萧执早日登基为帝,纳姜国气运为己用。
我被推进大殿,萧执单手按着玉玺,眼神冰冷。
“降书已写好,姜王陛下,该你盖玺了。”
来之前,萧执的心腹就提醒过我,想要文学馆的女学生活命,就不要违逆萧执。
我伸手去拿玉玺,萧执却不肯松开。
他冷毅的眼眸里罕见地带上了几分嘲弄:“不是宁死不降吗?”
【女王袖子里藏了毒针,随时准备殉国,配合盖玺只是想保全学生啊!】
【狗男人,你真要逼死你前世的老婆?】
嫣然见不得我们有接触,娇声要萧执陪她去看打铁花。
萧执想来有求必应,连降书都不逼我盖了。
嫣然让萧执先走,她会多劝我几句。
待殿中只剩我们两人时,她的表情变得狰狞。
“楚念,你还不知道吧,前世我死后,萧执每年都来给我扫墓,他爱我至深,不是你可以想象的。你最好收起爬床的龌龊心思,否则等你归降以后,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我看着嫣然的背影,扯出一丝冷笑。
前世嫣然身死,她的母妃以我娘的骸骨为威胁,让我年年祭扫。
彼时姜国与宋国彻底交恶,互市不通,边境混乱,我无法接回娘的遗骨。
烧掉书信,我对萧执说:“人死债消,嫣然公主客死他乡亦有可怜之处,你替我去扫墓,也算全了同乡之义。”
我枯坐在殿中,偶尔能看见飞溅的铁花越过宫墙。
臣子们早几个月为我准备的寿礼,统统送到了嫣然面前。
仅一墙之隔,我听见嫣然被烈马吓得尖叫、嫌弃脚行天下的女夫子献的《地理志》过于寒酸。
本该陪在嫣然身侧的萧执,却出现在我身后。
他握着刀柄,浑身蓄满了杀意。
与我目光相接后,眉目变得幽深,似带着点点愁苦。
嗓音低哑,似哽咽。
“你想杀的叛国贼,我帮你杀了。”
“可就因为我没有前世的记忆,至今都不信我。”
我没有回答萧执的质问。
嫣然在隔壁叫他,他转身时那一眼,藏着深深的失望。
我默默丢掉了毒针。
为王者,怎么可能轻易赴死?
我不过是借由弹幕,试探萧执的不忍与决断。
勾践卧薪尝胆,我楚念也可借死而生。
嫣然不喜欢的《地理志》被我捡了起来,做了标记,送出了宫。
姜国王都,家家闭门锁户。
萧家军叩门,要求他们共同见证姜王归降,末流官、小吏、富户纷纷跪地求饶,愿献全部家产保全亲眷性命。
卑微和恐惧感染了老百姓,萧家军成了王都的恶魔。
畏惧则生叛。
弹幕提到过,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嫣然在生辰的第二天,便觉察到了不对劲。
她踹开殿门厉声质问:“楚念,是你在煽动王都百姓畏惧我萧家军,你妄想他们能在你递交降书的那日掀起叛乱?你想踩着他们的命,重返王位?做梦!像你这么残暴的女人,就该送去做军妓!来人,扒了她的衣服,让所有的太监、侍卫都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