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三年沈一岱的妻子,二十年的沈家掌舵人。
死后我儿孙环绕,股东哭灵。
按理说我这样的一生是没有什么可遗憾的。
可重活一世,妈妈问我选谁做丈夫之时。
我没有再选沈一岱,而是选择了驻守海外分公司的沈霁川。
自此天南与地北,唯愿此生不复相见。
1
陆氏集团顶楼的私人会议室里,鎏金茶杯在大理石桌上发出“咚”的一声脆响。
迎上妈妈凌厉的视线。
她上下打量着我,似要将我看透。
“你不是一直中意沈一岱,为何不选他?”
我攥紧手包,鳄鱼皮纹路深深硌进掌心。
我沉声道:“正是因为女儿有意于他,所以才不能嫁给他,女儿不愿自伤自苦,请妈妈成全。”
良久,直到我站得双腿打颤。
终听得妈妈长叹口气,“也罢,明日我去和沈家长辈商议你的婚事。”
我心下一松,跌坐在地。
这一世,我不要再嫁给沈一岱了。
……
两日后,CBD中心广场的巨型屏正播放着沈氏集团最新财报。
我踩着细高跟穿过熙攘人群。
一辆哑光黑的劳斯莱斯幻影突然横停在人行道前。
车门猛地推开,沈一岱跨步而出。
高定西装包裹着他修长的身形,引来路人一阵惊呼。
“听说你们家和爷爷要了婚约?”
沈一岱一把攥住我的手腕,腕表硌得我生疼,“陆清婉,你就这么迫不及待?”
我挣开他的手,揉了揉发红的手腕。
他身上的檀木香水味还是我当年挑的那款,现在闻来却令人作呕。
“沈总多虑了,我的婚事,和你无关,不劳您费心。”
“与我无关?”
沈一岱突然冷笑,一把扯开衬衫领口,露出锁骨处那道十公分的疤痕。
“当年你被绑架,我替你挡的这一刀,现在你说与我无关?”
记忆如潮水涌来。
那天下着暴雨,绑匪的刀尖已经划破我的校服。
是十七岁的沈一岱疯了一样冲进来,把我护在身下。
“但你实在太急太黏人……”
他俯身在我耳边,温热呼吸带着威士忌的味道。
“当初就该让你被撕票。”
我猛地后退半步道:“我婚事真和你……”
“够了!”
话音被他打断,他神情暴躁,猛地转身离开。
忽又折回,强硬地拽着我的手。
“我会娶你,给你沈家太太的尊位,至于其他的你就不要妄想了。”
车子喇叭突然响起。
陆如莹降下车窗,委屈地喊了声:“一岱……”
他这才松手,引擎轰鸣声中,幻影扬长而去。
陆如莹,我同父异母的私生女妹妹。
我冷笑着转身钻进车里。
我们曾经青梅竹马的两人,我也不知怎么就闹成了这样。
十五岁那年,我被绑架在地下停车场。
是沈一岱带着保镖冲进来,替我挡下绑匪的刀。
血从他肩膀汩汩流出,染红了我雪白的校服衬衫。
他抱着瑟瑟发抖的我,声音都在发颤:“清婉别怕,我在这里。”
那时候,他还会在董事会间隙溜出来,往我书包里塞草莓牛奶。
每次我假装生气,他就笑着揉乱我的头发:“陆大小姐这么凶,以后谁敢娶你?”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也许是那次慈善晚宴后,父亲当众提起联姻意向时,他瞬间阴沉的表情。
又或是他生日那天,我在他书房发现的那枚珍珠发卡——和陆如莹常戴的那款一模一样。
最讽刺的是前世,在他弟弟沈霁川的葬礼上。
只有我看见沈一岱站在角落,手里攥着陆如莹的手帕。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
他心中早有了别人,不过不是我罢了。
前世沈霁川离世后,陆如莹远居海外。
沈一岱最后一次和她相见,两人隔着身份。
与饭局上遥遥相望无语凝噎,当真是情深如许。
所以这一世。
就让沈一岱和陆如莹这对苦命鸳鸯,得偿所愿吧!
2
陆家别墅的灯光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
推开门,母亲正半倚在沙发上。
香薰机里飘出淡淡香气,却掩盖不住空气中弥漫的压抑。
“回来了?”
母亲闭着眼睛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
“沈一岱没对你做什么吧?”
我脱下高跟鞋,赤脚踩在柔软的羊绒地毯上。
“他能做什么?不过是当街发疯罢了。”
母亲突然坐直身体,丝巾从她肩上滑落:“刚收到消息,陆如莹做了沈一岱的情人,沈老爷子竟然默许了。”
我手中的水晶杯差点滑落。
前世明明没有这一出……
“我本想安排她嫁给沈一岱当妻子,虽说是私生女,但终究是陆家女。”
母亲冷笑,精心修饰的指甲在沙发扶手上留下一道划痕。
“没想到她自甘下贱,非要当个见不得光的情fù。”
我盯着杯中晃动的红酒,突然明白了什么。
“所以您和沈老爷子商量好,暂时不公布我和沈霁川的婚约?”
“聪明,自从沈一岱母亲去世,沈老爷子对他可不像往日。”
母亲终于露出今晚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等沈霁川下周从硅谷回来,你们的订婚消息会直接登在财经版头条。”
她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我很期待看到陆如莹的表情。”
……
三天后,沈氏私人会所。
整个会所铺满香槟玫瑰,陆如莹穿着Dior高定站在水晶灯下。
沈一岱这样算是把陆如莹作为自己女人,介绍给所有人认识。
“姐姐来得真准时。”
陆如莹挽着沈一岱走来,指尖的鸽子蛋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一岱特意从南非订的钻石,好看吗?”
沈一岱的目光一直锁定在我身上,像是在期待什么反应。
我轻抿香槟,对侍者道:“麻烦给我换杯气泡水,这酒太酸了。”
沈一岱脸色瞬间阴沉,拽着我来到无人的露台。
夜风掀起我的裙摆,他一把扣住我的手腕。
“陆清婉,你现在怎么这么善妒?你非要这样羞辱她?连杯酒都不肯好好喝?”
“你这样做,不是扎她的心吗?让她如何抬得起头来?”
我眉心狠狠皱起,甩开他的手臂。
“喝酒与否是我自己的事,沈少爷未免管得也太宽了?再说她愿意做情fù,以后这样的日子还多着呢。”
“陆如莹不一样,她是……”
“她是什么?”
我定定地看着他,似笑非笑。
沈一岱脸色涨得通红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他想说陆如莹是他心尖尖上的人,怎么能跟别人一样。
我慢条斯理地开口:“你若是替她委屈,大可以求到沈老爷子那里明媒正娶。”
不知道他矫情个什么劲儿。
既然担心心尖尖上的人受委屈,为何不敢早些和沈老爷子商议娶她为妻。
说到底,还是不敢罢了。
沈一岱果然恼羞成怒,冷笑着瞪我:“陆家长女,原来就是这个德行。”
“既然你们不给陆如莹脸面,那等我们结婚当日,就不要怪我不给你脸面了。”
我正想开口解释根本不会有这一天,陆如莹就过来寻他。
我侧过身子请沈一岱离开:“请便。”
他冷哼一声走了。
陆如莹却没有很快跟上去。
她止了脚步看向我,笑容颇有些自得:“姐姐又因为我和一岱闹矛盾?真是抱歉——”
说着,凑到我耳边,声音极轻:“姐姐猜,这一世谁能当沈家主母呢?”
说完,她又恢复成柔弱乖巧模样,娇滴滴地朝着沈一岱走去。
留我在原地如坠冰窟。
陆如莹也是重生者。
前世她嫁给沈霁川后,每次宴会上她看我的眼神都淬着毒。
那时我不懂,仿佛我抢了她的好姻缘一般。
直到我在医院去世的那夜,听见别人议论才知道——原来沈霁川至死都没碰过她。
所以这一世,她提前联系上沈一岱。
宁愿先做情人,也想要先我一步进沈家,提前筹划。
命运的轨迹自此错开。
可她不知道的是,这一世我从未想过嫁给沈一岱。
她应对我的筹谋,注定要落空。
3
三天后,我接到婚纱店的电话,说我的婚服已经完工。
可当我赶到时,老师傅却面露难色。
“陆小姐,婚服沈大少爷派人取走了……说是要给您个惊喜。”
我闭了闭眼,压住心底涌上来的愤怒。
我立刻拨通沈一岱的电话,却听到陆如莹甜腻的声音。
“姐姐找一岱哥哥呀?他在马场呢……”
沈氏私人马场的草坪上,两人正和其他众人一起玩马球。
我突然出现,打断了两人的打情骂俏。
沈一岱面色不悦,警惕地瞧着我:“你来做什么?”
我伸出手,直奔主题:“婚服,还给我。”
他眉心微皱:“没了,你再重新绣一件。”
我顿时横眉倒竖,还不等我说话,陆如莹先一步娇笑出声。
她掩着帕子,美目流转,指了指马场:“说起来姐姐绣的婚服真好看,成了独一份的马球呢。”
顺着她的视线,我看到令我血液凝固的一幕。
我精心绣制的婚服被团成一团,成了马蹄下相互踢逐的马球。
金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每一针每一线都是我熬了无数个夜晚的心血。
沈一岱竟然用我的心血讨好他的心上人。
血液直冲头顶,我感觉到整个人像是沉浸在滔天的怒火里。
前世和今生的委屈洪水一般倾泻而出,几乎将我压垮。
我不受控制地猛地推开他,近乎声嘶力竭:“那是我的东西,你怎么能这样?!”
我冲进马场,大声叫着:“别打了,住手!”
可马蹄声肆虐,我的声音被淹没。
那个承载着我所有期待的马球,被我护在身下。
沈一岱骑马赶来,在我险些被其他马踩中前,护住了我。
沈一岱的脸色难看至极:“你发什么疯!”
他带着怒意的质问,在触及我通红的双眼的瞬间戛然而止。
他从未见我这么大情绪过,一时呆愣住,有些不知所措。
好一会儿,他拧着眉头,硬邦邦地开口:“好了,反正这婚服也是给我看的,心意我收到了,何必这么较真?这个不要了,你再重新绣一件呗。”
我气得浑身颤抖,逼回涌到眼角的泪。
压住喉咙口的哽咽,一字一顿地看着他:“谁说,这婚服是绣给你的?”
沈一岱骤然愣住,在瞬间的迟疑过后,脸上些许歉疚的神色被嘲讽取代。
“学会欲擒故纵了陆清婉,马上都要对外发布婚期了,你就消停点行吗?”
“不就一件婚服,你要不乐意重绣,我就让顶奢品牌定制一套,这样也省得你辛苦,至于做出这般要死的样子?”
陆如莹小跑过来,故作惊慌地拉住沈一岱的手臂:“一岱哥哥,你们怎么吵起来了?”
“够了。”我打断她的表演。
从马童那拿来打火机,走向那已经残破不堪的婚服。
在两人震惊的目光中,我将其点燃。
沈一岱不可置信地瞪向我,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身旁的陆如莹缩在他怀里。
在这几乎凝固了的空气里,我定定地看着沈一岱,脸上不带一丝表情。
“我和你之间,恩断义绝。”
说罢我再不理会他,转身而去。
身后,我听到陆如莹带着哭腔的嗓音:“姐姐好像很生气,你要不要去哄哄她?”
我感觉到有灼热的视线紧紧锁在我身上。
短暂的沉默后,我听到沙哑的带着烦躁的男声:“不用管她,等结了婚就好了。”
我以为今世哪怕做不成夫妻,至少也有十几年的情意在。
但沈一岱种种行径作态,都陌生得可怕。
就好像,我不是他十几年的青梅,而是他的仇人一般。
回到陆家,我将那些曾与沈一岱有过关系的东西整理出来。
我翻出那个尘封已久的紫檀木盒。
盒盖开启的瞬间,十七岁那年沈一岱送我的蓝钻手链在灯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芒。
我抓起手链,突然觉得可笑。
前世我把它当宝贝一样珍藏,直到死都没舍得戴几次。
而如今,它在我眼里不过是一堆碳元素的排列组合。
“大小姐,沈大少爷和……二小姐到了。”
管家在门外轻声禀报,语气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厌恶。
我将整个木盒扔进垃圾桶,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告诉他们,我马上下去。”
我也该有自己新的人生了。
没有沈一岱的人生。
4
客厅里,沈一岱站在落地窗前,剪影修长挺拔。
听到脚步声立刻转过身,目光如鹰隼般锁定我。
“姐姐终于肯见人了?”
陆如莹甜腻的声音响起,“一岱哥哥特意带了礼物呢。”
两个助理抬着礼盒走进来,拆开包装的瞬间,我的瞳孔微微收缩——
浮光锦,正是我做婚服用的那种面料。
“伯母……”
陆如莹拿起那匹蓝锦,献宝似的捧到母亲面前,“这是一岱哥哥特意从意大利空运来的,全球限量两匹呢。”
母亲接过锦缎,指尖轻轻摩挲着面料,脸上看不出喜怒:“沈大少有心了。”
沈一岱的目光一直落在我身上,见我不为所动,突然开口。
“那匹白色是给清婉的。”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正好够做一套嫁衣。”
陆如莹的笑容僵在脸上。
我忍不住冷笑出声。
多讽刺啊,前世我跪着求他看一眼我绣的嫁衣,他却说公司繁忙。
如今我不要了,他反倒上赶着送面料。
“不必了。”
我直视沈一岱的眼睛,“我的婚纱已经由巴黎的设计师在准备了。”
沈一岱的脸色瞬间阴沉。
他大步走来,一把扣住我的手腕:“陆清婉,你别不识好歹。”
“死活要嫁给我的是你,在这里闹腾的还是你!”
“我都已经不计较你逼婚的事儿了,你还在这里拿乔,你就不怕我一怒之下,不娶你了?”
我简直要被他的自以为是气笑:“沈一岱,你是不是忘了,现在全城都知道你的情人是我妹妹?”
“那又怎样?”
他不耐烦地皱眉,“她只是个消遣,你才是我妻子。”
这句话像一桶冰水浇在我头上。
前世他也是这么说的,然后让我独守空房三年,最后郁郁而终。
见我不说话,他开口哄道:“好了,多大点儿事?至于气这么久?”
“我已经问了老爷子了,婚讯发布也就这两日了,你好好准备准备……”
“什么?”我猛然抬头,瞪大眼睛看他。
沈二少难道要回来了?
我震惊的模样取悦了他,他瞬间心情大好,调侃道:“我就知道你听到这个会开心。”
“明明这么期待嫁给我,还非说什么恩断义绝,陆清婉,你现在真是越来越会拿捏我了。”
“也罢,虽然我不喜欢你,但是你非我不嫁,又是老爷子看重的人选,身份门第又与我相配,我也就勉为其难地应了这门婚事。”
“不过你进门后,不能像昨日那般争风吃醋,还吓到了陆如莹。再有下回我肯定不会像今天这样再给你留情面。”
他神采飞扬地说个不停。
我却心思飘了很远,也没留意他说了什么,只胡乱点了点头找个借口离开了。
……
翌日下午,沈氏科技大厦外人头攒动。
媒体长枪短炮对准红毯,争相报道这位海外归来的商业奇才。
我站在VIP通道的落地窗前,看着沈霁川从加长林肯中迈出。
剪裁精良的西装勾勒出他宽肩窄腰的身形,金丝眼镜后那双桃花眼含笑扫过人群,却在触及我所在的窗户时骤然凝固。
他微微仰头,隔着玻璃对我做了个口型:“等我。”
我慌忙后退,脸颊发烫。
前世我怎么没发现,这个沉默寡言的沈家二少爷,竟有如此摄人心魄的魅力?
当晚的庆功宴设在沈氏庄园。
我挽着母亲的手臂步入会场时,水晶灯下的沈一岱正搂着陆如莹的纤腰,香槟杯在她唇边倾斜。
看见我,沈一岱故意俯身舔去她唇角酒渍,挑衅般望过来。
“幼稚。”母亲冷哼一声,带着我径直走向主桌。
“爷爷。”我恭敬问好,余光瞥见沈一岱快步走来。
“清婉。”他扣住我的手腕,“我有话跟你说。”
母亲刚想阻拦,宴会厅大门突然洞开。
沈霁川步入会场,全场瞬间安静。
沈霁川的微笑,却在看见沈一岱抓着我手的瞬间眼神一冷。
沈老爷子起身宣布:“今天除了庆祝收购成功,还有件喜事要公布。”
他示意秘书展开文件,“沈、陆两家共同决定沈霁川与陆清婉将于下月举行婚礼,同时,沈一岱与冯氏千金冯蓁蓁的联姻也将于下个月举行。”
我看见沈一岱的脸在老爷子的声音里一寸寸变白。
他骤然将手中的酒杯捏个粉碎,猛地站起身,不可置信地紧紧盯着我。
仿佛受到巨大的刺激,嘴唇也跟着颤抖:“这怎么可能?”
我眼睑微微下垂。
他的视线仍缠绕在我身上,毒蛇一般几乎将我撕碎。
他双拳握紧,目眦欲裂:“陆清婉 ,你骗我!”
“爷爷!我有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