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没亮,蒋闻锡带着酒气的体温贴过来。
我本能地往他怀里拱了拱。
他再晚都要回来抱我,说我身上的味道能让他睡得安稳。
他的女人换了又换,但个个都知道我。
她们会故意把咖啡泼在我身上,把我的衣服扔出窗外。甚至踩着我的手问:
“你配跟闻锡睡吗?”
我低头示弱:“不配。”
蒋闻锡就坐在沙发上看,连眉都没皱。
毕竟我从娘胎里就被卖了,活着就是为了伺候他。
直到他纵容新欢敲碎我的头。
再醒来时,蒋闻锡红着眼睛来抱我。
这次,我直接甩了他一耳光。
1
我醒时,何嘉欣撑着床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捻着我的碎发。
“闻锡可真疼你,走之前特意嘱咐我,别吵醒你。”
她肩带滑落,胸口红印刺眼。
我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膝盖。
从小到大,面对任何挑衅,我都只有这一个姿势。
何嘉欣是蒋闻锡新欢,和之前那些模特、主唱、街头艺人没区别。
他换女友像换衣服,只图新鲜,只图尽兴。
胃突然坠痛。
刚蜷起身子,就被按住小腹。
“呃……”我痛哼。
“装什么娇弱?” 她轻嗤,慢悠悠起身。
打量这间保姆房,脚步停在衣柜前,一把扯开。
里面塞满奢侈品,几乎溢出来。
“蒋闻锡对你是真的好啊。”她指尖顺着划,划到那只喜马拉雅时,突然停了。
“这包…… 手感不对啊?”
她没深究,反而蹲下,拉开抽屉。
掉出一叠医院缴费单。
避孕套从收据底下滚出来。
何嘉欣两指捏起来,晃了晃“跟他,用这个么?”
“有时用。”
“有时不用咯?”她挑眉,把盒子随意丢回去,抽屉“砰”一声撞上。
晚饭时,蒋闻锡坐在主位。
何嘉欣剥虾递到他嘴边:“闻锡,我明天带小娟去趟医院。”
话音刚落,佣人顷刻低头退干净。
餐厅里只剩下我们三个。
“为什么要去医院?”
“摘子宫,” 何嘉欣嘟嘴,“小娟是你的人,可我以后是蒋太太。她要是怀了种,将来抢家产多麻烦?”
刀叉轻微一碰。
蒋闻锡终于抬眼,淡淡道:“别胡闹。小娟怕疼,别欺负她。”
“我这是为我们的将来考虑嘛!”
蒋闻锡笑了,伸手揉乱她头发:“真有孩子,就让她生。生下来,给咱儿子当马骑。”
何嘉欣咯咯笑:“那就叫小驹儿。”
“小娟儿,小驹儿,听着都差不多,都是牲口名儿,好养活。
“等咱们儿子咿咿呀呀的,不管叫哪个,他们娘俩,总能爬过来一个”
我低着头,盯着面前洁白的桌布。
2
时光在原地打转,用同样的方式将人碾碎。
我名字也是蒋太太随意起的。
听说我落地那天,她摸牌时眼皮都没抬:“丫头片子?就叫小娟吧。”
定了名,也定了命。
我爸是蒋家家仆,赌输偷东西,被抓时为活命把我妈和肚子里的我卖了。
“生男为奴,生女为婢。”
后来妈妈说,那天肚子里的我动来动去,好像知道,这辈子我们娘俩都逃不掉了。
记事起,我就住蒋闻锡套房里的保姆间,随时候着。
他是蒋家最不受管的孙子,却握着家里大半实权。
有人说他手上沾过血,也有人说他一句话就能让公司破产。
可我不懂,我只知道,他是我要伺候一辈子的人。
眼泪砸在桌布上,我没察觉。
直到蒋闻锡放下刀叉。银器碰在骨瓷上,清脆一响。
“你哭什么?”
我摇头,说不出话,另一只手捂住小腹。
那里埋着一个秘密,我从未想过该如何向他乞求怜悯的秘密。
但现在,不必想了。
这孩子,绝不能留。
这是第二次我自己做决定。
第一次,是把他给的珠宝换成高仿,钱打去医院救妈的命。
那时只想救妈妈,现在只想救孩子。
别生在蒋家。
别当马骑。
入夜,他掀开被子把我捞进怀里,手指擦过我眼角,动作一顿:“还哭?”
我摇头。
他手臂环过来,手掌停在我的小腹上,温温热热。
“我就是顺嘴一说,别多想,乖。”
我点点头,在他怀里僵了一夜,睁眼到天明。
第二天,我独自去了医院。
手术台很冷,仪器声音更冷。
下来时,下腹残留着隐痛,每一步都虚浮得像踩棉花。
风刮在脸上,我裹紧了外套,还是觉得冷。
我拖着身子刚踏进客厅,就听见何嘉欣的哭。
“……就放在那儿,一转眼就不见了!那是我妈送的!”
蒋闻锡坐在沙发里,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
我心头猛地一坠,下意识想起她上次翻我衣柜。
趁乱,我溜进房间,打开衣柜。
一个眼生绒盒夹在包中间。
心脏几乎停跳。
抓起它,跌撞跑出去:“找到了,我在在角落看到的。”
何嘉欣冲过来,一把夺过,捏着宝石对着光,几秒后,脸就变了。
“不对!”她声音陡然拔高,“这是假的!”
死寂。
假项链被她狠狠砸在我脸上,刮出生疼。
“是你!你早就把真的偷换了!想报复我是不是?!”
蒋闻锡动了动,把烟塞进嘴里,低头点火。
烟圈吐出来,才慢悠悠开口。
“小娟被你踩着手背都不吭声,报复一下也正常。”
“她就是个贼!惯犯!”何嘉欣像是逮到了天大的把柄,猛地拉开衣柜,“她那些包!我早就觉得不对!都是假的!闻锡!她肯定把你送的东西全卖了!”
蒋闻锡脸上玩味渐渐淡去。
沉默几秒,他开口:“小娟,把我给你的东西,全拿出来。”
风雨欲来。
我牙齿打颤,一步步挪过去。
珠宝盒,手表,首饰……一件件摆在地上,像在给我定罪。
鉴定师蹲下,放大镜仔细看过每一件。
“都是假的”
死寂,绝对的死寂。
我腿一软,后背重重撞在墙上。
蒋闻锡慢慢站起来,走到那堆假货前,低头看了很久。
“我的东西呢?”他问。
我张着嘴,发不出声音。
“卖了!肯定是卖了!”何嘉欣声音尖利,“跟她那个赌鬼爹一样!骨子里就是贼!改不掉的劣根性!”
“我是卖了包!为了我妈的医药费!”我嘶喊出来,眼泪滚落,“但项链不是我偷的!”
“撒谎!”何嘉欣厉声打断.
她拿出手机,亮出一份电子账单,“看看缴费记录!你妈的账户最近根本没有大额资金进入!她的费用一直是蒋家在结算!哪来的巨额医药费需要你卖包?!”
我愣住了:“不可能……我明明……”
“你明明就是把钱偷偷藏起来了!”
何嘉欣步步紧逼,“你在闻锡身边这么多年,早就不甘心了吧?假装温顺,暗地里偷东西攒钱,想着有一天远走高飞!是不是?”
“我没有……不是的……”我徒劳地摇头,大脑一片空白。
蒋闻锡走过来,高大的身影把我罩住。
他捏住我的下巴,一点点往上抬,逼我看着他。
“小娟,你最好别骗我。”
力道越来越大,疼得我眼泪直流。
3
“真的……是为了妈妈……”
我徒劳地扒着他的手腕,直到他猛地甩开。
我沿着墙壁滑坐下去,像摊软泥。
“还不认?”何嘉欣冷笑,屏幕怼到我眼前。
妈妈苍白的脸赫然出现。
比我上次看她,还要虚弱。
“少爷……”她看到墙角里的我,挣扎着坐起来,“是不是小娟做错事了?我替她赔罪……”
“她偷我项链,还卖蒋闻锡的东西!她说为了给你治病,我看是为了跑路!”
“妈,我没有偷项链”我不自觉带上哭腔:“我真的——”
“再嘴硬?”何嘉欣一脚把我踹倒,“要不要我让闻锡现在就把你卖黑市去!那有的是法子让人开口!”
屏幕里,妈妈呆滞的眼睛猛地瞪大。
“贱种!随你那个死爹偷东西!我没你这个女儿!”
她对我破口大骂,下一秒又转身对着蒋闻锡的方向砰砰磕头:“少爷!对不起!饶她一条狗命!赶出去就好!别卖她!我给您磕头了!”
“妈……不是我……”
“你认不认!”妈妈对着我嘶吼,眼睛血红,“你不认我就拔管子!死给你看!”
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我看着她渗血的额头,又低头看看自己的小腹。
许久。
认命地低下头。
“我认罪,项链是我偷的。”
蒋闻锡缓缓蹲下,扣住后颈把我脸拧向他:“为什么这么做?”
“因为我是白眼狼,不想再伺候你了。”
我麻木复述何嘉欣的编排,眼神空洞地越过他。
“我蒋闻锡待你不薄。”他咬牙道,“你是我的女人,我让你吃好的住好的,作为一个丫头,你他妈还不知足?”
“我只是个下人,当然知足”我笑着,眼泪淌得更凶,“但我不想让我的孩子也是下人。”
他猛地愣住,瞳孔微缩。
“我爸是奴隶,我妈是奴隶,我是奴隶……”我吸着气,肩膀发抖,“我的孩子不能是!!”
“我那天是顺嘴!”他急切的打断,“我后来不是说了?别多想!那只是——”
“可那在我肚子里!”我破天荒嘶吼着打断他,绝望轰然决堤,“那他妈是一条命!不是牲口啊!”
“你随口一说,可我赌不起!”
“我绝不会让我的孩子叫小驹!爬着给人当马骑!”
蒋闻锡像是被迎面痛击。
缓缓松开手。
起身时,打火机从兜里滑落,砸在地上。
他弯腰去捡,手指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却始终没看我。
屏幕里突然传来护士的惊呼。
我抬头,看见妈妈直直地倒在枕头上。
我守在ICU外三天三夜。
第四天,她醒来后,眼泪无声地流。
“娟啊……妈妈对不起你。”她声音虚弱得像叹息,“妈知道你是被冤枉的……”
我握住她的手,摇头,泣不成声。
“可是没办法……孩子……”她摸着我的头发。“蒋家只手遮天,他真把你卖了,妈妈怎么办啊”
她断断续续地说,说对不起我,说我这辈子太苦,说我的身世,说没想到我长这么大,没过一天好日子。
窗外突然传来的钟声。
当当当——
我愣了愣。
妈妈挤出极微弱的笑,气若游丝:
“生日快乐……我的宝贝……”
“妈就盼着你……以后……能有机会……真真正正自由一回……”
说完,她的手从掌心滑落。
4
二十岁生日这天,我没有妈妈了。
葬礼很简单,黑伞,黑裙。
我拖着虚浮的脚步刚跨进蒋家大门,就听见何嘉欣的声音。
“小娟,过来。”
她迎面走来,指甲擦过我手腕:“闻锡今天拿下城东的地,多大的喜事,你绷着脸给谁看?”
蒋闻锡坐在主位,手里晃着酒杯,只瞥我一眼,毫无波澜。
我扯了扯嘴角:“少爷厉害。”
“光说可不行,”她扔给我一条红裙子,“换上。闻锡说你以前学过跳舞,跳支舞助助兴,上次项链的事,就算了。”
我盯着那条红裙,又抬头看向蒋闻锡。
我奢望他能说一句“今天算了”。
可他移开视线,抿了口酒。
“今天我妈下葬。不唱。”
她狠狠掐住我胳膊,“别给脸不要!信不信我让闻锡现在就把你卖了?让你连哭都没地方哭!”
我盯着她,没动。
妈妈没了,我没什么好怕的了。
何嘉欣急了。
冲过去拽蒋闻锡的胳膊,晃得他烟都掉了:“闻锡你看她!给脸不要脸!”
蒋闻锡弯腰捡烟,直到烟快烧到指尖,才弹了弹灰,声音淡漠:“跳吧。”
“跳完,给你妈买块好墓地。”
心猛地颤了。
妈妈现在还寄存在殡仪馆的角落,水泥台子冷冰冰的。
我蹲下去捡红裙,套在身上,走到客厅中间,像个小丑。
《好运来》的唢呐声炸开。
我想着能让妈妈安息的墓地,眼泪混着冷汗往下淌,身体僵硬地扭动。
“哟,这是什么?”何嘉欣突然从我包里抽出照片。
妈妈的一寸遗像。
“别碰!” 我扑过去抢,她往后躲,手机镜头怼着遗像拍,“大家看啊!亲妈刚下葬,就对着妈遗像跳喜庆舞,多孝顺的女儿!”
“还给我!” 我嘶吼着扑过去,她手一扬,遗像 “啪” 地摔在地上。
玻璃碎裂,照片滑出。
我爬过去捡,高跟鞋却抢先一步,狠狠踩在照片上,鞋跟碾轧着妈妈的脸。
“捡啊?”她俯身狞笑。
大脑一片空白,血液轰地冲上头顶。
我像野兽般扑上去,抱住她的腿,狠狠咬下去!
牙齿嵌入皮肉,腥甜的血味溢满口腔。
我死不松口,另一只手发狠地抠抓她的小腿,指甲划出血痕。
嘴里吼着什么,自己也听不清,只知道要撕烂她。
何嘉欣痛得尖嚎。
反应过来后,她一把揪住我的头发,狠狠撞向实木桌角!
“咚!”
一声闷响,温热的血瞬间糊住我的左眼。
我不松口,发出模糊的呜咽。
“还敢咬我?!”她彻底癫狂,揪着我的头发一次次撞向桌角。
“咚!!”
“咚!!!”
“咚!!!!”
剧痛弥漫,视野模糊涣散。
我凭借最后一点本能,一只手在地上胡乱摸索,直到触到那张单薄的照片。
死死攥进掌心。
不能再弄丢了。这是妈妈最后的样子。
恍惚中,我听见蒋闻锡的嘶吼。
“何嘉欣!我cào你妈!你他妈没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