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家的祖坟遭遇天险被破坏，路过的风水大师见了都直摇头，说是此坟不修，后代必将大祸临头。
我求大师相助，他却告诉我修坟有大忌讳，只有当家主母才有资格动土。
为此，我自学风水半年，希望能助夫君一家逆天改命。
几天前，我在为修坟的事到处打点时，夫君在一旁冷笑开口：
“一个乡野贱妇，也好意思在这卖弄？”
我一愣，只觉胸中郁气翻滚。
“我每日鸡鸣而起，为府里堪舆布阵，家务琐事也从未落下，你凭什么如此轻贱我？”
这时儿子蹦到了桌边，衣袖一扯。
“娘亲看风水，哪有清梦姨娘本事大？上回宴席，清梦姨挥指一算，就知月蚀时辰，全府都夸她本事大！”
苏清梦，是我的养姐，自从当上监天司监正后，其名望在这府中愈发高涨，便是儿女们提及她时也眉飞色舞。
我还未来得及开口，女儿忽然一甩手，把我辛苦制成的罗盘摔到地上，
“娘亲又未入过师门，最多也就称个旁门左道，哪能跟清梦姨娘的正统观星术相提并论。”
我怒意止不住地翻腾，刚要责问，慕容逸却快我一步，长臂一伸，将两个孩子护在怀里，
“清梦沉稳从容，从不动怒，你这样粗鄙不堪，怎好意思说是我慕容家的夫人？”
闻言，我冷笑一声，丢下修坟重任。
回房拿起笔墨，写下一封和离书便准备离开慕容府。
1.
我正端着御赐雪顶茶，正要品上一口，女儿慕容璇忽然蹦跶着跑进来，两眼放光地瞅着我手上的茶盏。
“娘亲，这是什么？好香！我也要喝！”
我头都没抬，嘴边笑意淡淡，将茶杯举到唇边，故意惬意地小口呷了。
“今日天子赐茶，娘亲从未饮过此物，自然要独享。”
女儿瞪圆了眼，见我毫无理会，忽然一声尖叫，抬手将桌上的茶碟扫落地。
她坐地便哭，哭声响彻整个偏厅。
我懒得哄她，只把一旁珍藏多时的糕点往自己怀里拢，慢慢品着，任由她摔了茶具，从头哭到尾。
屋外日色正好，甚暖。
我吃着糕点，心底却泛起苦涩。
原本想着有了儿女，便能共享天伦，这些年下来，有什么好物，都是第一个想着给他们。
可女儿慕容璇心高气傲，只觉得我这个娘亲寒酸，上不了台面，满眼都是她清梦姨娘，就是瞧不上我。
我理她作甚？
旁边的哭声刚刚歇下，儿子就呼喝冲了出来。
“娘亲欺负璇儿啦！又在吃独食！”
我不愿搭理，顺便将最后一块糕点塞进嘴里。
儿子的声音这回更大，
“她还把妹妹都气哭了！父亲你快来！”
慕容逸闻言气势汹汹冲来，
“苏云裳，当娘的还要跟自家孩儿抢吃的，传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
他对着孩子温声道歉：“璇儿不哭，宸儿别闹，想吃什么爹给你们买，京城什么好吃的没有？”
我冷笑，抬步要离院，慕容逸立马追来，挡在门口，眼神里满是责难：
“苏云裳，你就这般没教养？闹到最后还想走？你就不怕两个孩子以后不认你？”
我心想平日里也没见慕容逸有多关心孩子。
但每逢儿女一闹，他又俨然一副父爱如山的样子，简直令人作呕：
“你要当慈父，就自己当去吧，别在这烦我。”
我不想与他再多争辩，任由他继续在孩子面前对我加油添醋时转身而去。
夜晚，慕容逸带着娃们睡下，偏厅里只留我一人，安静得难得。
忽觉口渴，便想起来去东厢找水。
可刚摸至廊口，望向院中我陈设着的风水阵。
不知怎的，阵角下竟被人动了手脚，阵石摆得歪歪斜斜。
我愣了一瞬，还未察觉异样，便听得“轰”的一声，山石崩落，院墙直接塌了半边！
我被石头压倒在地，只觉剧痛穿心。
身旁一片乱石杂碎，我手臂鲜血直流，浑身瘫软。
楼上却传来儿子的嚣张大笑：
“哈哈哈！娘亲的风水阵都被我改了，没想到还真招来了祸事！”
女儿站在门槛上嬉皮笑脸，朝我撇嘴拉眼皮：
“活该！谁叫你不给我好吃的，哥哥罚了你才好！”
我一阵冷笑。
这些年，我修炼的手艺、写的秘笈，都倾其所有地给了他们，他们学得倒快，害我却也是不含糊。
疼痛袭来，四肢无力，我勉强撑着身子，忍着血从衣袖里往外渗，拖着残躯往堂屋爬。
可还没到门口，慕容逸和孩子们已在外头高声议论。
儿子捂着脸装模作样地告状：
“爹爹，娘亲自造祸事，她坏了院里的阵石，还把妹妹吓哭了！”
慕容逸眉头一拧，哪里管我伤得如何，直接堆起脸色训斥。
“苏云裳，这里是祖宗家业，你失手糟蹋了风水阵，要是伤到孩子们怎么办？”
他拔高声音：
“当娘的只会招惹祸事，还连累孩子。传出去，怕不是要叫人笑话咱们苏家养不出规矩。”
一句话没说完，便命人将我押进宗堂，罚跪三天三夜，不许任何人探望，连一口水都不准喝。
我跪在宗堂浑身刺痛，意识渐渐模糊便彻底晕死过去。
2.
等待宗族医馆郎中来的时候，我躺在苏氏宗堂那冰冷的地上，满脑子都是养姐苏清梦的身影。
年少那会儿，只有我与她有资格争取观星名门玄天派的拜师名额。
祖师爷让我们抓阄，说要选个有缘人，明明我抓中了，父母却说：
“你天生愚钝，机会还是留给清梦吧。”
然后便让我把名额给了她。
自此我的闺中大小事由父母包办，从嫁入慕容家，到生儿育女都被安排妥当。
慕容逸凭世家撑腰，从御前小吏爬到了监天司监副的位置。
父母更觉得他们眼光独到，替我谋得了个好姻缘。
可眼下是，我倒在宗堂里没人管，身体也越发没有知觉。
再次醒来时，只见苏清梦坐在我榻前，眉眼里全是焦急。
她一见我睁眼，立刻对外吩咐道：
“慕容逸，还不过来见你夫人一面？平日里你不是挺会做样子的吗？”
素来只会推三阻四的慕容逸，这回竟拉着两个孩子假装殷勤，把我扶了起来，还叫仆人来端汤药。
可我清楚得很，这脸面是做给苏清梦看的。
还未待我好转，就已听到全家人又开始围着苏清梦连声夸赏：
“清梦，听说之前你在殿前观星一算，就帮助皇上挽救了边境水害的大患！”
“清梦姨娘真厉害，不像咱们娘亲，就是个乡野贱妇！”
苏清梦笑盈盈摆了摆手：
“哪里哪里。”
见我无言，慕容逸带着讥讽看了看我：
“云裳，你素日里不是爱弄些歪门邪道？今日当着清梦的面，你不妨且露一手，让她看你那些旁门左道有何神奇之处。”
我咬了咬牙：
“天机不可泄露。”
儿子嘴里闹腾：
“什么天机不可泄露，我看分明就是你不懂装懂！”
女儿也睨了我一眼：
“娘就爱说些鬼话骗人，还是让清梦姨娘来教我们吧？”
苏清梦见气氛尴尬，主动道：
“云赏身体还未恢复，可以改日再来切磋，我先去为她煮些药膳补身。”
她一张嘴，家里人立刻都围过去，好似她是天底下最懂事的姑娘。
可苏清梦受尽宠爱，从前哪轮得到她下厨房。
没过多久，就看见她小心翼翼地端出一盆乌漆抹黑的药膳。
我叹了口气准备起身重新料理，慕容逸却抢步到苏梦清面前接过膳碗。
他低头嗅了嗅那药膳，露出几分满意的笑意：
“清梦素手调羹，胜过某妇人十年庖术！”
我忽然一阵心酸。
儿子女儿也争着抢过盘子往嘴里送，一口吃完摔下碗嚷道：
“清梦姨药膳食材样样高贵，娘亲的粗茶淡饭怎能相比！”
“娘亲就会拿些粗粮野菜骗咱们，清梦姨娘可是宫中贵人，什么好吃的没见过！”
我忍到极限，终于憋不住了，声音发颤：
“你们要求每日菜品都不一样，三餐五味，府里多少名厨被你们嫌弃，唯我做的膳食你们勉强全吃。”
“这些年来，哪一日不是我亲自选料，跑遍农庄，挑最好的米面蔬菜，每日刚收割完便叫仆人赶着马车送进府。”
“你们吃得白白胖胖，面色红润，如今却嫌我厨艺不精了？”
屋里一时静了。
苏清梦话还没出口，慕容逸抢着说：
“不是说你没本事，只是清梦手艺不一样，宫中秘方调羹，那可不是一般人做得出来的。”
女儿看都不看我，捧着苏清梦的手夸道：
“我就喜欢清梦姨娘的，不像娘的乡野口味。”
慕容宸附和：
“就是，娘你做的是给下人吃的东西！”
我强忍疼痛，起身便往门外走。
苏清梦想追上来，却被慕容逸和两个孩子一左一右拉住，根本近不得我身。
3.
我已有段时间没回慕容府，自己在外头的小别苑暂住。
最近监天司在京城再次举行风水考核，我一心操办考核事宜，打算借此机会看看我的能力到底如何。
正要修复罗盘时，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我打开门，见是慕容逸遣了个仆人过来送信，我拆开信笺，上面写道：
“府里最近总丢东西，还请夫人回来，查看一下仆人中是否出了家贼。”
看完信的内容，我的嘴角止不住露出笑意。
按我先前推算，慕容家祖坟不修，大祸将至，这点小乱不过是头一遭。
信使见我不为所动，腆着脸又劝了句：
“夫人，老爷亲口吩咐，还望您早些回府。”
我一手焚罢信笺，
“回你家老爷，我还有事，就不回去了。”
仆人自知不能说服我，于是便灰溜溜地跑了。
监天司放榜的那日。
我手指捏着那枚的甲上评鉴贴，暗自感激。
虽然考核时间花费良久，但最终榜上有名，我压在心底的那口闷气总算解开。
这一关，算我没有退步。
待我刚回苑里，却见爹娘气势汹汹地闯上门来。
父亲的声音在院外就炸开了锅：
“慕容府里都成什么样了，你还在发些什么小家子脾气！”
母亲跟着进门，脸色铁青，一拍桌子：
“两个孩儿饿得哭鼻子，府里大事小事乱成一团，你就是连一句过问都没有，造孽啊！”
“不是我不愿过问，是他们实在太过分了。”
我伸手露出缠着绷带的伤口，压抑不住委屈大声道：
“慕容逸在孩儿面前整日说我是乡野贱妇，宸儿故意害我，璇儿也只会攀着她清梦姨娘，整天说我这个当娘的见不得人。”
父亲瞪眼，满脸都是怒意：
“我看阿逸说得没错，你和孩儿闹什么脾气？到底还是你做娘的不争气！”
母亲冷哼：
“孩子不懂事还不是你教的？要是清梦管家，这点事情能闹这么大？”
不由我再多反抗，爹娘就硬是要把我拉回到慕容府。
正厅里，慕容逸斜坐一旁，神情冷漠高傲，身旁的两个孩儿更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娘亲的那些破烂玩意全都在这儿了。”
只见我未来得及拿走的术数法器，星算摘要，还有熬夜抄录的一堆风水稿本全都摊落在地上。
父亲随手抓起一卷就往一旁的火盆里扔。
我连忙冲上去想要阻止他：
“住手啊！”
父亲一脚踹在我腹部，疼得我倒吸一口凉气。
“你姐姐苏清梦在宫里受赏，你以为你自己琢磨着些邪门诡道，就能变得跟她一样？真是可笑至极！”
焰火腾起，一本本书卷被烧得噼啪响。
我眼睁睁看着五年积累的心血几乎全都化为灰烬。
我拼死从火炉内挖出最后的半残卷子，大声嘶吼道：
“既然爹娘都觉得我不如养姐，那从此便当没我这个女儿吧！”
母亲一掌打到我的脸上：
“好你个逆女，竟敢如此和爹娘说话？”
我捂住脸站起身来，几步冲进内屋。
把剩余的残卷笔记和要带走的衣物一同打包离开。
慕容逸想伸手拦住我，我抬手把他推到一边，头也不回地走出院门。
母亲在身后喊叫，慕容府的仆人也跟着起哄，我咬紧牙关，一步一步往外走。
不曾想，我刚走第二天，爹娘就当众闹了起来。
4.
还没来得及搞清楚发生了什么，我被一群仆人捆着压回了慕容家。
院门外围满了看热闹的路人，正堂里更是挤满了两家宗亲。
爹娘坐在苏清梦两旁，苏清梦轻抚着母亲的背，嘴里柔声劝慰：
“娘，别哭了，伤身体。”
在她的安慰下，母亲却哭得愈发厉害，旁边的父亲脸色铁青。
我那两个孩儿就半蹲在两老面前，儿子为他姥姥擦泪道：
“姥姥您不要伤心，您伤心我和璇儿也会跟着心疼的。”
母亲一把将孩子搂紧，声音里都是断断续续的哭腔：
“我就是个苦命人哪，好不容易把女儿养大，谁知她学了一身邪术，我们苦心相劝，她倒好，一掌打在老身脸上，还说要和咱们苏家断绝关系！”
宗亲长老们见状，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地张嘴骂道：
“云裳，你家爹娘把你养到这么大，吃的用的哪一样亏待过你？你竟敢掌掴亲人、离经叛道，还自学什么邪术？”
“特别是你阿娘，当年怀你时吃什么都吐，连翻个身都痛得掉泪，你就是这么回报她的？”
“你若是还有良知，就不会干出这些丑事！”
我心中冷笑，这些宗亲不知我身上满身伤痕，只听爹娘随口一说，就已坐实我罪人的身份了。
母亲哼哼唧唧地摇头：
“都是我造的孽，云裳打小就没清梦听话乖巧，怪我没教好，是我们两口子活该啊！”
我咬着唇，心里的一团怨气烧得嗓子发哑。
“母亲说我不够听话乖巧，我就问一句，我还要如何听话？”
“小时候，明明拜师时是我抓阄抓中了，你们说我资质不如养姐，我让了。”
“长大后，你们说慕容家好，让我嫁给慕容逸，我也嫁了。”
“我这大半辈子都在按爹娘安排的路走，怎么到头来你们还是指着我，说我不够听话，难道只有我去死了，变成个尸体傀儡才算听话吗？”
听了我这话，母亲猛地睁大眼睛，起身就往门梁撞去。
堂里一阵慌乱，族人七手八脚地拦住了她，母亲哭喊道：
“别拦我了，云裳这是在怪我不好了，让我以死给她赔罪啊！”
我呆在原地。
姨父最先反应过来，从门外抓来家法鞭子，大步冲到我跟前：
“今日我为苏家立规，不孝女当罚！”
说罢，他就真的扬鞭抽了过来。
一鞭甩在我肩头，火辣辣钻心地疼。
我咬牙忍着，下一鞭又落，打得我背后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苏清梦跑上前拉住鞭子，把我护在她的身后：
“姨父，再打要出人命了！妹妹再怎么错，也是苏家血脉啊！”
她转身对我劝道：
“云赏，家法严苛，你快向爹娘磕头认错吧，反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认个错就了了。”
正堂里迎来一阵赞叹。
“还是清梦懂规矩啊！瞧瞧人家宫里的体统！”
“就是，咱们苏家有你这样的丫头，是祖宗积德！”
我捂着已经破裂的嘴角，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既然在场各位都认定我苏云裳不孝不忠不义，那我今日自愿被逐出宗门！”
宗亲长老们一脸震惊，我抬头看向慕容逸，语气冰冷道：
“还有，慕容逸，我要与你和离，从今往后，一刀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