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王妃,这是君山新出的银针茶,奴才特地求了熟人送来。”
双手奉上茶水的徐管家低眉顺眼,姿态无比恭敬。
徐豆娘抿了一口茶水,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这银针茶香气清纯,滋味甜爽,是黄茶里的极品,徐管家有心了。”
她不忘特地提上一嘴:
“若是换上从前那位姓赵的,这么好的茶叶怕是到不了主子嘴里,就被他自个昧下了。”
端王接过茶盏,眼眸不着痕迹地扫了他一眼。
他虽然不管内院的事,但也心如明镜。
徐钊入府为管事后,一直勤勤恳恳,恪尽职守。
每一笔账目都清晰可见,赏罚分明,叫一众下人心服口服。
眼见王府的风气明显好转,徐豆娘的笑容里透着轻松,端王也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
“好,只要是王妃认可的,本王也能接受。”
出了院子,徐管家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豆娘啊,方才真是吓死你阿爹了。”
他大大地松了口气。
“你也是,前些日子突然回了家,就拉着我上王府当什么管事,你说我一个走街串巷的货郎如何做得来。”
徐豆娘笑眯眯地为徐父顺气。
“阿爹你担心什么,你精通算账,为人正直,又从不贪污受贿,比那个姓赵的厉害多了。”
徐管家有些不好意思:
“豆娘你放心,为了你能在这个王府平安地活下去,当爹的必定为你竭尽全力。”
父女俩难得说了几句亲密话,隔着墙便传来砸碎花瓶的声响。
徐管家眉头紧皱:
“端王眼睛不方便,倒是个好伺候的,只是这华夫人……”
他想起华夫人刁难自己的架势,便觉得头都大了两圈。
徐豆娘只管抿着唇笑。
不着急,迟早有收拾她的时候。
自打刘嬷嬷因通奸的罪名被送去庄子思过,华夫人阻拦不得,气得整宿都睡不着。
岂料没过几日,她便得知了刘嬷嬷的死讯。
“好端端的,庄子怎么会起火!”
华夫人急得派人去查,可惜那场火来势汹汹,连尸骨都烧尽了,半点灰都没留下。
她隐隐约约觉得,此事必定与昭华公主有关,却捉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气血上涌,又是大病一场。
醒来时人瘦了两圈不说,院子里的下人居然换了新面孔。
“什么!这个臭丫头竟敢把我的丫鬟婆子全部发卖了,换成了她自己的人!”
华夫人把新来的徐管家叫来臭骂一顿,也解不了心头之恨。
若是大张旗鼓地去找昭华的麻烦,难免她又装可怜惹得端王维护,反倒显得自己像个恶婆婆。
该死!这宫里来的女人可真难对付!
华夫人把屋子里的花瓶乱砸一通,想起端王那双黯淡无光的眸子,突然有了个大胆的计划。
“去,把端王妃叫来,让她陪我去观鱼台散心。”
徐豆娘赶来观鱼台前,华夫人捧着一壶鱼食,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在忙什么呢,三请四请都不来,还要我这个当婆婆的派轿子去接你?”
杨柳依依,清风吹拂,徐豆娘的双颊染上一抹红晕。
“母亲见谅,端王午休,便缠着儿媳多睡了一会。”
华夫人咬紧牙关,心中一阵阵发酸。
她当年嫁了个能当爹的老鳏夫,生下两个孩子没多久,丈夫便撒手人寰。
身居后院守寡多年,早就忘了鱼水之欢是什么滋味了。
如今见徐豆娘这般娇羞的小女儿姿态,当真嫉妒。
“也罢,既然王爷宠着你,那我也该好好待你,以后我们婆媳还是亲密些吧。”
徐豆娘瞧着华夫人虚伪的神情,心中作呕,却一点都不显现在面上。
“都是刘嬷嬷那起子小人作怪,叫母亲误会儿媳,儿媳也想与母亲多多亲近呢。”
几尾锦鲤将头探出池面,吃着她们撒下的鱼食。
涟漪一圈圈荡开。
徐豆娘注意到对面的楼阁上出现个墨绿色的身影。
是端王。
华夫人假意喂鱼,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窃喜。
原来如此。
徐豆娘在内心冷笑了一下。
也是前世,华夫人看不惯她和端王情谊甚笃。
将她骗到观鱼台,假意和好,实则陷害她推自己入水。
徐豆娘当时心性单纯,百口莫辩。
华夫人又哭得凄惨,端王只得命徐豆娘在院子里跪了一夜,反思己过。
她还记得,那一夜过后,她膝盖肿得几乎不能行走。
真是痛极了。
徐豆娘眸底闪过刻骨的恨意。
可惜啊。
华夫人与端王在同一屋檐下相处那么多年,却不知道——
端王压根没有眼盲,他是装的。
前世,徐豆娘是发自内心地同情端王。
这位大将军原本意气风发,一朝落魄,双目失明,只能依靠下人引路。
整整五年,徐豆娘含辛茹苦地伺候他,帮他擦洗身体,浆洗衣物,准备膳食,称得上是无微不至。
但端王却对徐豆娘的照顾不屑一顾,还时常鸡蛋里挑骨头,徐豆娘总是默默忍耐。
直到徐豆娘去街上给他抓药,迷路误入一座古朴的园林。
却看见端王坐在庭院里小憩,树上落下一颗硕大的果实。
眼见果实快要砸到端王头上,徐豆娘心惊胆战,正要出声提醒。
却亲眼见到端王睁开双眸,准确无误地接住了果实,扔到路边。
汁水污了雪白的裙摆,徐豆娘一颗心如坠冰窖。
原来,他一直都在欺骗她。
“昭华呀。”
一只略显苍老的手紧紧抓住了手腕。
思绪回笼,徐豆娘别过脸,对上华夫人淬了毒般的双眸。
“你不会以为有端王撑腰,你便可在王府耀武扬威吧,我现在就让你记住,谁才是真正的主子!”
一整壶鱼食都倒进了鱼池子里,引得锦鲤纷纷凑上前来。
徐豆娘眯起眸子。
正如她所料,华夫人的手刚从她的腕子上松开,便徐徐往鱼池里倒去。
扑通一声巨响。
“来人啊!救命!”
华夫人在池子里狼狈地扑腾着,徐豆娘冷冷盯着她半晌,眼角的余光扫过阁楼。
遥遥望见端王愤然离去的身影。
等华夫人被下人七手八脚地从池子里救出来时,脸色早已苍白如纸。
“王爷,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华夫人涕泗横流。
“我怕王妃因为刘嬷嬷之事与我离心,便请她一同喂鱼,想与她多多亲近,没想到她竟然发了狠,将我推下鱼池!”
端王盯着华夫人脸上的泪水,俊朗的脸庞冷得能结冰。
他可不是真的瞎了。
早就在楼阁之上,他便将华夫人如何陷害徐豆娘的行为尽收眼底。
“母亲慎言,王妃向来孝顺,日日侍奉跟前,如何会推母亲落水?”
华夫人没有察觉出端王声音下压抑的怒气,还在装可怜:
“王爷,观鱼台前只有我和王妃在,不是她推我落水,难道还会有旁人?”
徐豆娘面无表情,眼神在华夫人虚伪的眼泪和端王冰冷的神情之间逡巡。
指甲尖深深掐进掌心。
华夫人故意把下人支走,只留她们二人在观鱼台,便是做好了查无对证的准备。
要治自己一个忤逆不孝,残害婆母的罪名!
“王爷,王妃心怀叵测,你一定要为我讨一个公道!”
眼见华夫人纠缠不休,端王深深吸了口气,转过头,眸底泛不起半点光泽。
“王妃,你有没有?”
徐豆娘浑身一凛,正色道:
“王爷,妾身没有。”
“好,本王相信你。”
华夫人一听端王斩钉截铁的语气,整张脸气成猪肝色。
“王爷,你怎么如此听信这个死丫头的狡辩……”
端王忍无可忍,抓起徐豆娘的手转身便走,将华夫人气急败坏的叫骂声抛之脑后。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华夫人对徐豆娘的栽赃陷害,前世今生,桩桩件件,他全都看在眼中。
豆娘如此至纯至善的女子,母亲怎么敢?又怎么舍得呢。
看来,从前对自己温柔以待的那个母亲,到了豆娘面前,是另一面的阴狠毒辣。
徐豆娘跌跌撞撞地跟在端王身后,她感觉到端王此刻必定怒火滔天。
“王爷……我的手好疼啊。”
端王身影一顿,突然转过身,徐豆娘毫无防范地撞入他的怀抱。
她唬了一跳,端王的手臂却牢牢箍住了她的腰。
“豆娘,以后乖乖呆在我身边,不要与母亲单独相处。”
端王贴着徐豆娘的耳廓,灼热的呼吸惹得她心痒难耐。
“王爷的教诲,妾身铭记于心。”
徐豆娘温顺地靠在端王的胸膛上,唇角缓缓勾起。
很好,端王和华夫人之间已经有了一道明显的罅隙了。
而她要做的,便是要让这道罅隙越来越大,大到足以让他们母子针锋相对。
徐豆娘陪着端王温存两日,徐管家便提醒她,华夫人又要有动作了。
“豆娘,华夫人近来从春风楼里笼络了两个美人,安排在身边当丫鬟。”
徐管家面色古怪:
“其中有一个,眉眼与你生得有四分相似。”
可笑。
徐豆娘翻了两个白眼。
她和昭华公主还有六分相似呢,不照样死在她的手里了。
徐豆娘本想着见招拆招,端王还在装瞎呢,便没太放在心上。
没想到饭后一盏茶,她便睡晕过去。
再次睁眼,发现自己被绑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华夫人坐在上头,直勾勾地盯着她,唇边挂着阴冷的笑意。
而她身边站着的,正是徐父同她说过,那个和她有四分相似的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