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豆娘给徐娇娘改变声线,让她的声音听起来和茵娘别无二致。
“你平日里就呆在院子里,出门记得戴上面纱,不要让别人瞧见你的脸,下人们都以为你疯了,断不会贸然接触你。”
徐豆娘一阵苦口婆心,却发现娇娘根本心不在焉,眼神依旧迷离。
“娇娘!这可是性命攸关的事!”
徐豆娘急得提高了声音,娇娘吓得找回几抹神思,尴尬得笑了笑。
“姐姐你就别担心了,世子说了会帮助我的。”
“你竟然相信世子的鬼话?”
徐豆娘气得脸色发青。
娇娘果然还沉迷于世子的温柔陷阱里,被那副风流倜傥的皮囊给唬住了。
殊不知他是何等薄情寡义之人。
世子从十三岁开始便出入花场,是秦楼楚馆的常客。
不知和多少花魁娘子有一腿。
徐豆娘还记得,世子在前世买了个花魁的初yè。
花魁挺着大肚子跑到王府门口要说法,世子忙着和小丫鬟调情,压根不见她。
最后是华夫人出面将那花魁打得落了胎,找个庸医给治死了。
“娇娘,世子不是个好东西,你想要嫁个好人家姐姐会帮你找,但世子不可以。”
娇娘眨巴着眸子,明显不服气。
徐豆娘重重地叹了口气。
也罢,小姑娘情窦初开,越劝反而越上头,还是先随她去吧。
接连几日,娇娘和世子在徐豆娘的眼皮子底下眉来眼去。
世子会给娇娘送最好吃的牡丹卷,京中贵女时兴穿的衣裙讨她欢心。
娇娘也会给世子绣荷包,纳鞋底。
同一屋檐下,二人情意绵绵,看向对方的眼神能拉丝,简直就像是一对未过门的小夫妻。
等到万寿节的到来,世子和娇娘已经相当熟络了。
“姐姐,你看我穿这身出门逛灯会怎么样?”
徐娇娘打扮得花枝招展地来到徐豆娘面前。
徐豆娘正在整理账本,打量着她发髻间的流苏簪子,身上的苏绣衣裳,都是世子送的。
不咸不淡地勾起唇角:
“出门记得戴面纱,不要让别人看见你的脸。”
徐娇娘见姐姐完全没有阻止自己出门的意思,笑容越发灿烂。
世子站在马车前等得有些不耐烦,看见徐娇娘像只娇俏的小蝴蝶飞过来。
“果然,这身衣服最衬你了。”
他双眸止不住的惊艳。
徐娇娘满脸羞得通红,扶着世子的手上了马车。
京城里灯火如昼,游人如织。
世子亲亲热热地牵着徐娇娘的小手,在挂满了灯盏的架子下打转。
娇娘兴奋得小鹿乱撞,想要挣脱又不能,只得任由他牵着。
“你出门怎么还戴着面纱?”
世子的目光落在她的面纱上,未能窥见美人的容颜,不大乐意。
“在我面前,你不用遮掩自己。”
娇娘有些扭捏。
“可是长……王妃说,我本就是冒牌货,更不能以真面目示人。”
世子不屑地啧了一声。
“你听她胡扯,王妃这老女人是嫉妒你生得比她漂亮。”
他不分由说地扯下娇娘的面纱,见她含羞带怯的模样,更是爱不释手。
“世子真的觉得我比王妃还漂亮?”
世子虽然万花丛中过,但清丽如昭华公主般的美人真是少见。
不过碍于娇娘充满期待的眼神,还是违心地称赞了一句:
“当然了,你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孩。”
娇娘笑眼弯弯。
世子陪徐娇娘在灯会上逛了两圈,指了指一处暗巷。
“听说里面有一家买的花灯许愿很灵,你稍等片刻,我去买来陪你放花灯。”
娇娘目送世子匆忙的身影远去,乖巧地等着。
可半刻钟过去了,仍然不见他的踪影。
不巧的是,那家卖花灯的铺子不在一处更深的巷子里,鲜少有路人经过。
娇娘吞了口口水,硬着头皮走向黑暗里。
“世子?你去什么地方了?我一个人很害怕。”
寒风吹过肌肤,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娇娘吓得瑟瑟发抖,忽然听见背后响起一阵调笑声。
“哟小娘子,今日灯会,怎么只见你一个人?”
她转过身,一股寒意蔓延至四肢百骸。
两个满脸横肉的壮汉走过来,将她一步步逼退到角落。
“小娘子寂不寂寞,要不要我们哥俩陪你消遣一下?”
娇娘惊慌失措,只想赶紧逃跑。
可背后是一堵高墙,根本没有路了!
眼睁睁地看着四只咸猪手伸出来,拉扯着自己的衣襟。
大片雪白的肌肤暴露在空气里,男人腥臭不堪的嘴巴越来越近。
娇娘挣扎不过,只得痛哭出声:
“世子,快救我!”
两声闷哼响起,方才张牙舞爪的壮汉捂住脑袋倒地不起,血流如注。
世子宛若从天而降,脱下大氅,将衣衫不整的娇娘包裹住,紧紧搂在怀里。
“娇娘,有我在呢,别怕。”
他的声音温柔得能滴水。
娇娘愣了愣,止不住战栗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
得救了。
世子迅速将受惊的小美人带离这片黑暗的巷子,钻进马车里,买来新衣服让娇娘换好。
娇娘揪着他的衣襟,后怕地轻轻啜泣:
“世子……刚才我差点就……”
世子轻声哄着:
“没事,他们什么都没做,你还是我心里最干净的姑娘。”
娇娘埋在世子的怀里哭了个痛快,擦了擦脸颊上的泪痕,颇有点不好意思。
“今日多谢世子相救,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世子笑眯眯地望着她,坏笑道:
“你要道谢得有谢礼才行。”
“世子想要什么谢礼,只是我手头紧,不知道买不买得起谢礼。”
世子泛着凉意的指尖摩挲着她殷红的唇瓣,笑意浅浅。
“娇娘,我只想要你。”
娇娘微微一怔,世子俊美的眉眼突然放大,有什么温软的东西含住的双唇。
“世子……”
世子不紧不慢地碾压着娇娘的唇瓣,一点点勾着她的舌尖,盯着她脸红得像熟透的果子。
当这个吻结束的时刻,娇娘觉得这颗心就此沉沦。
纵使姐姐再如何反对她和世子的情意,哪怕是将她千刀万剐。
她也要和世子双宿双飞,白头偕老!
自从万寿节灯会过后,徐豆娘敏锐地察觉到娇娘和世子的关系越发亲近。
娇娘也敢大着胆子,不戴面纱出入世子的书房。
二人的欢声笑语连窗子都关不住,不断传入徐豆娘的耳朵里,气得她连饭都吃不下。
有这么个不谙世事且痴情的妹妹真是叫人头大。
漂亮的男人嘛,玩玩也就算了,若是不管不顾地将身心都交与他,岂非自掘坟墓。
徐豆娘想起前世的自己,想起雪地上的那一滩鲜血,心便泛起针扎一般密密麻麻的疼。
一起在合欢花盛开的树下饮酒赏月的美好愿望终究是不会实现了。
因为重生归来的徐豆娘,绝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至于娇娘。
这小姑娘正在兴头上,还是先找点证据,将世子的真面目告诉她,警醒一二吧。
徐豆娘明白宜疏不宜堵的道理,逐渐放松了对徐娇娘的看管。
徐娇娘没了姐姐的百般叮嘱,更是与世子如胶似漆,恨不得立刻嫁给他,成为世子妃,整日为他洗手作羹汤。
“世子,我今日烧了个鲈鱼汤,你尝尝。”
世子接过徐娇娘手里的汤碗,迎着她满怀期待的目光,笑吟吟地吃了一口汤汁。
“你的手艺真是不错,这味道也像极了……”
他心里猛然一沉,像极了昭华公主的手艺。
奇怪。
按照公主所说,这娇娘是她从牙婆手里买来的女奴,再教会她模仿茵娘说话的。
可二人烧汤的手艺为何如此相似。
“你的手艺比宫里的妃嫔公主厉害,我每次进宫,她们做的糕点都难吃得我掉眼泪。”
世子掩去眸底的狐疑,语带试探。
徐娇娘毫无防备,却骄傲地仰起面孔,说话还醋溜溜的。
“皇宫里的娘娘公主都是金枝玉叶,娇贵得很,哪里像我们这等卑贱民女,她们怎么会做汤水,我还会刺绣,她们也不会,我跟着阿爹学看账本,她们也不会吧。”
世子表面上喝着鱼汤,实则心眼子都动起来。
这位嫁进王府的昭华公主的确和寻常的贵女不大一样。
公主的厨艺相当精湛,也擅于刺绣,还是管家理财的一把好手。
况且他在白鹿洞书院也遇见过妃嫔的亲戚。
说是昭华公主生性骄纵任性,殴打辱骂宫人都是家常便饭。
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位端王妃,待下人谦和宽厚,说话也很和气。
怎么看都不像是传闻中的昭华公主。
“娇娘,我问你一件事,你要说实话。”
世子放下汤碗,紧紧拉住了娇娘的手。
“这位端王妃和你是什么关系?”
徐娇娘心里一惊,躲闪着他咄咄逼人的视线。
“……关系?王妃花了十文钱买了我,我很感激她让我有口饭吃。”
这话一听就知道是谁教给她的套话。
世子狡猾如狐,压根不信,拉住她手指的手慢慢用力。
“娇娘,我喜欢你,不在乎你的出身,就算你是乞丐是女奴,我都愿意娶你为妻。”
望见徐娇娘明显松动的神情,世子胸有成竹,谆谆善诱:
“但是你有事不能瞒着我,瞒着你未来的夫君,告诉我,这个端王妃究竟是什么来头?”
徐娇娘咬了咬唇,眼圈忽而红了。
又过了几日,徐豆娘吩咐银环去打听世子干过的坏事。
刚饮了一盏茶,正要仔细筹谋如何治理世子,忽然听得外头一阵响动。
来报信的徐管家神色古怪:
“王妃,永宁侯和侯夫人来王府做客,请你相见。”
徐豆娘手中的茶杯应声而落,茶水泼了一地。
永宁侯府?
她的脸色白了又青。
是找回宜妃这个真千金的侯府?
是养大了华夫人这个假千金的侯府?
徐豆娘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让徐管家先去待客。
永宁侯和侯夫人可是昭华公主明面上的外祖父母。
无事不登三宝殿,他俩平日里不上门,这次绝对是有备而来。
又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