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悦的帝王，要我在庆功宴上主动求他为我与卫将军赐婚。
只因他爱上了一名异族女子，而那名女子又爱慕卫将军。
庆功宴上，我如他所愿，端起三杯酒：
“本相第一杯酒，敬陛下，感谢他唯才是举，让我一介女流登上宰相之位。”
“第二杯酒，敬百官，多亏同僚们忧国忧民，才让我盛朝国势如日中天。”
“第三杯酒，敬自己，是我自己的喜酒。我倾慕卫将军已久，求陛下为我们赐婚。”
我一饮而下，我与他之间再无情分，只论君臣。
可当我与卫将军结婚当天，他却将亲手打造的凤冠赠予我。
他眼中藏满哀伤，“卿卿，这顶凤冠，原本就是你的”。
1
我是盛朝的帝师之女顾卿尘，从小便陪在落魄皇子盛玄澈身边。
我为他扫平帝王路上的一切阻碍，他托我一步步坐上宰相的位子。
在我面前，他从不以君王自称，也特赦我不必行君臣之礼。
他让我唤他玄澈，而他唤我闺名卿卿。
有什么奇珍异宝，最先送往的一定是宰相府。
京城所有人都以为，宰相终会成为一国之母。
我也以为，他待我是不同的。
一月前，我亲自坐镇，为他平了多次挑衅边境的南蛮部族。
班师回朝后，却看见他身边站着一个容貌昳丽的异族女子。
看见我后，他连忙上前为我接风洗尘，赐我京城豪宅一座，黄金万两，珠宝数箱。
他满眼期许地看着我，“卿卿，你能再帮孤做一件事吗”？
“我心悦那位异族公主，可她却喜欢卫将军。”
“在庆功宴上，主动求我为你与将军赐婚。”
“记住，这件事必须以你这大功臣的嘴提出来，让我没有拒绝的理由，否则她会恨我。”
我愣住良久，才拱手回道，“臣遵旨”。
说罢，便向殿外走去，生怕再迟一秒眼泪就会落下。
盛玄澈却叫住我，“卿卿，你在怨孤吗”？
我身影顿了顿，没有作答。
庆功宴如期举行，群臣毕至，纷纷称赞我谋略过人，终于荡平南蛮，为盛朝解决了大患。
我一一回敬道，“为盛朝效力，是我顾家帝师一族的使命”。
“更何况，如果没有各位同僚的鼎力帮助，我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平定南蛮。”
宴会过半，坐在上方的盛玄澈，朝我递了一个眼神。
我心中绞痛，但还是拿起一壶酒站起身来：
“感谢各位为我接风洗尘，本相第一杯酒，敬陛下，感谢他唯才是举，让我一介女流登上宰相之位。”
“第二杯酒，敬百官，多亏同僚们忧国忧民，才让我盛朝国势如日中天。”
“第三杯酒，敬自己，是我自己的喜酒。我倾慕卫将军已久，求陛下为我们赐婚。”
盛玄澈见我说完，松了口气，抚掌大笑道：
“顾宰相与卫将军郎才女貌，孤同意了。”
群臣纷纷朝我道喜，称这是一段绝妙的姻缘。
异族公主风扶摇却大声喝道，“我不同意”。
“卫将军还未归来，他的想法尚不可知。”
“玄澈，你这昏君，怎能乱点鸳鸯谱？”
如此触犯天威，令群臣都倒吸了一口冷气，纷纷看皇上作何反应。
我心下一惊，陛下竟对风扶摇宠爱至此，允许她直呼名讳。
盛玄澈给风扶摇足够的尊重和宠爱，胜过大盛朝任何一个女子。
这便是帝王之爱，用天下给她下聘。
抬眼便看见，盛玄澈一脸宠溺地看着她：
“扶摇公主生长在草原之中，没有贵族女子的呆板，倒多了几分率真可爱，大家不必见怪。”
“公主倒是说说，我怎么是昏君了？”
风扶摇走到我面前，上下打量着我：
“卫将军不会喜欢这样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弱女子。”
“在我们部落，像顾卿尘这样的文弱女子，连最低贱的奴都配不上。”
2
此话一出，群臣一片哗然，朝中文官为我打抱不平：
“风姑娘请慎言，我们顾丞相满腹经纶，刚刚才平定了南方的蛮夷。”
“顾丞相为官五载，朝野上下一片祥和，莫要口出狂言。”
“顾氏一族历代都是贤良之辈，岂容得你一个宵小置喙？”
风扶摇眼神不屑，“嘴上全是花言巧语，肚子里全是阴谋诡计，哪能算得上是真本事”？
她抽出鞭子指向我，“快向盛玄澈收回你的请求，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我越过她，望向盛玄澈，他轻轻摇了摇头。
我心中酸涩，却还是说道，“恕难从命，此生非卫将军不嫁。”
“除非卫将军出征归来，不愿娶我。”
“公主与其为难我，不如等卫将军班师回朝后，亲自去问问他？”
风扶摇气急，“巧舌如簧，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她执鞭向我甩来，官帽落地，长发如瀑散开。
她的鞭子耍得又快又好，落在我身上，鞭鞭皮开肉绽，嘴角溢出鲜血。
盛玄澈眼中闪过一丝焦急，连忙飞身下来，空手抓住破风而来的鞭子。
“公主不可，莫要气坏了身子。”
风扶摇摔了鞭子，朝门外跑去。
盛玄澈连忙叫人跟上，转头拍了拍我的肩膀：
“孤从未见过如此鲜活的女子。”
“她性格豪爽，卿卿你不要见怪。”
随后，便从怀中掏出了金疮药，递给我。
“卿卿，你先忍忍，等她撒完气，孤重重有赏”
说罢，便伸手看我的伤口。
我不着痕迹地避开，“臣遵旨。”
“只是，臣如今将为人妇，还请陛下莫要唤我闺名，免得引起旁人误会。”
我朝盛玄澈跪下，这是我第一次向他行君臣之礼，朗声道：
“恭送陛下。”
此后，风扶摇日日来我府中，耍着花样让我去求盛玄澈收回赐婚。
今天将一麻袋蛇放入卧室，吓得府中侍女花容失色。
明日又在马车上做手脚，御赐的香车被卸成了一堆木头。
后天又潜入我的库房，把奇珍异宝偷了个遍。
盛玄澈有令，我便视若无睹，只等她自个消停。
几天之后，宫中按例举行每年的秋猎。
一大早盛玄澈便宣我进宫，索要我的爱马白虹：
“卿卿，你如今已不必参加秋猎，不如将白虹送给扶摇？”
这匹马跟着我征战多年，我早已将它视为家人。
我拱手回绝，“陛下，恕微臣难以从命”。
“白虹随我几经生死，它已经成了我的家人。”
盛玄澈没想到我会拒绝，毕竟我对他一向有求必应。
他脸上带着愠怒，“顾卿尘，孤是天子，难道要你一匹马还不成”？
“是不是我太过宠爱你，让你忘了臣子的身份？”
“你去养心殿门前跪半个时辰，好好反思！”
跪在养心殿的我，饱受群臣的议论：
“那不是顾相吗？这可是陛下第一次罚她，不知她犯了什么大错。”
“我猜是因为那位异族公主，自她来之后，顾相的地位就一降再降。”
而盛玄澈去我府上牵马，亲自送给了风扶摇，只为博她一笑。
风扶摇的部落擅长骑马射箭，此次秋猎必会大出风头。
既然已得到我的爱马白虹，只愿她不要再找我的麻烦。
秋猎当天，风扶摇换上她母国的服饰，盛玄澈眼中难掩惊艳。
她趾高气扬地走到我面前，“顾卿尘，敢不敢与我比射箭”？
“若是我赢了，你主动退婚；若是我输了……我不可能会输！”
我无奈扶额，这风扶摇还真是难缠。
淡淡开口道，“我不会射箭”。
风扶摇早就料到我会拒绝，拍了拍手，侍从抬来一个大箱子。
她打开箱子，得意地看向我：
“听说盛朝人最重孝道，你要是今天和我比赛，无论结果如何，我便将盛家列祖列宗的牌位还给你。”
“如果你不和我比，那我就说不好这些牌位会不会被火烧，还是被雨淋了。”
2
看着祖辈的牌位被随意堆放，我双目通红，向盛玄澈直直跪下：
“陛下，顾家世代为帝师，文可治国，武可征战，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请陛下为臣、为顾家历代帝师做主！”
群臣也纷纷跪下，“请陛下为丞相、为顾家做主！”
盛玄澈责备地看了我一眼，可有关家族荣辱的事情，我无法让步。
他将酒杯摔碎，“顾卿尘，你这是在逼孤吗”？
天子一怒，群臣瞬间鸦雀无声。
场内只有风扶摇清脆的声音响起，“就这么点小事，你们盛朝人也难免有些太古板了”。
“难怪陛下说他每日看到你们，就觉得厌烦。”
我心中一揪，原来在盛玄澈眼中，竟觉得我厌烦么？
盛玄澈放柔了语气，说出的话却让我刺骨的寒：
“扶摇公主不懂盛朝的文化，你们一个个自称君子，难道这点事都不能包容吗？”
“孤今日做主，命令宰相与公主比赛，尽地主之谊。”
我曾经也有绝世武功，有次盛玄澈被劫，救兵却迟迟未到。
为了拖延时间，我只能满足绑匪的要求，自断手筋与脚筋。
自那以后，便成了废人。
盛玄澈感动得一塌糊涂，许诺我不必参与武斗，只帮他治好国便好。
我敛去眼中情绪，一字一句说道，“臣，遵旨”。
此后，我与盛玄澈之间，不再有情谊，只论君臣。
风扶摇拉着我开始比射箭，可挑断手筋的我，却连弓都拉不开。
她拉满了弓，箭从我的脸边划过，一缕青丝被划落。
脸上一抹刺痛，温热的血液滴下。
风扶摇嗤笑道，“盛朝的宰相，也不过如此”。
她掐着我的脸，仔细端详，“倒是有几分姿色，你这官位恐怕就是靠着裙下臣一步一步爬上来的。”
“如此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卫将军看一眼都觉得脏。”
我冷淡开口：“倒是比不上不知礼数，喜好强人所难的扶摇公主”。
“赐婚的是陛下，你爱的是卫将军，可公主却屡次三番为难于我”。
“难道，是觉得我一个废人好欺负吗？”
风扶摇不屑，“我们部落的女子，爱上一个人就会大胆追求，才不会扭扭捏捏”。
她突然靠近我，盯着我的眼睛说，“其实，你喜欢的是盛玄澈对吗”？
看着我愣住的脸，风扶摇肆意大笑，“你不仅自私，而且胆小，实在配不上卫将军那样光明磊落的人”。
说罢，她便指着我身后的女官们，“都说你们满腹经纶，可是，你们恐怕一辈子都不知道什么是真爱”。
女官们见我受此折辱，内心早已愤愤不平。
“我们起码不会为了情爱，去伤害、贬低别人。”
“就是，比起情爱，我们更珍惜和顾宰相一起治国理政的日子。”
“你喜欢卫将军，自去找他表明心意就是，干我们顾丞相何事？到底是谁胆小又自私？”
风扶摇脸涨得通红，“你们这群牙尖嘴利的废物，只会逞口舌之快”。
她用鞭子指着我，“陪我去林子围猎，你敢不敢”？
女官们拉住我，“猎场危险，顾相不可”。
又转头质问风扶摇，“你这是要逼死我们顾相吗？你处处侮辱、挑衅她，她处处退让，你还想怎样”？
风扶摇掏出了盛玄澈的令牌，女官们纷纷跪倒在地。
我心口猛地一窒，盛玄澈竟将帝王之令赐给了风扶摇。
全盛朝只有这一枚令牌，见此令如帝王亲临。
他要我顾氏帝师一族以君王之礼，对待风扶摇一个无功无勋的异族公主。
看着跪倒一片的众人，风扶摇满意地笑了笑：
“盛玄澈给我这个令牌，就是怕你们不听话。”
“现在我命令你，跟我去围猎。”
我上了马，只能勉强抓住缰绳，缓缓走入猎场之中。
盛玄澈与风扶摇并排骑行，他看见我狼狈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卿卿，孤已派人驱赶危险性高的动物，大概不会有什么危险。”
我淡淡应了一句，“是，陛下”。
进入猎场之后，风扶摇总是跟在我的旁边。
为了恐吓我，次次都是瞄准我身后的猎物。
盛玄澈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却只是夸赞风扶摇的箭术无双。
突然，丛林之中跳出一群刺客，大约几十人，直奔我而来。
3
他们手臂上的刺青，是南蛮人特有的标志。
我心下一惊，为了围猎尽兴，皇室贵族进入猎场之后都不会带侍卫。
万幸的是，他们大多都有武艺傍身，且刺客是冲我而来，其他人的伤亡概率不大。
可是，盛玄澈和我在一起，而我如今又是个废人。
若他有事，我便是护主不力，对不起我们顾家的帝师之名……
风扶摇见状，挥着鞭子当即与刺客缠斗在一起。
而盛玄澈紧紧护在她身边，完全忽视了我。
尽管盛玄澈和风扶摇武力高强，可也敌不过这么多人。
更何况，风扶摇身上已经有了伤痕，而盛玄澈也非常吃力。
我大声朝刺客喊道，“我是顾卿尘，踏平南蛮的人是我。”
“你们若挟持我出去，还有一线生机。”
“如若惊动了其他人，你们无路可逃。”
南蛮刺客听到我的话，停止了对盛玄澈与风扶摇的攻击。
刺客头子目露凶光，“顾宰相，我们怎么知道，你不是在设圈套”？
“毕竟，在南蛮战场上，你的诈术可让我们吃了不少亏。”
我直视着他，“那要怎样，你才肯相信”？
刺客头子冷笑一声，拿起弓箭，便朝着我的双腿射去。
盛玄澈眼神中闪过惊慌，连忙要阻止。
我用眼神安抚他，不要暴露他帝王的身份。
保护皇室，是我们顾家历代的责任。
南蛮人的箭头上有倒刺，还抹有当地特有的剧毒。
箭头撕裂双腿的瞬间，剧痛让我冷汗直冒，跌落马下。
我咬紧牙关，“现在你们应该相信了吧？我中了你们部族的毒，死亡只是时间问题”。
“你们劫持我出猎场，还可保你们全身而退。”
刺客们思忖再三，终于答应，便拖着我一步步向猎场外走去。
引开刺客后，我松了一口气。
临走时，对上盛玄澈猩红的眼。
连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下来。
有我这个人质，南蛮刺客很快便走出了猎场。
走到荒郊野岭之后，为了确保我必死，他们又给我喂了一份毒药，便扬长而去。
五脏六腑都揪在一起，口中喷出鲜血。
我脑中盘算着这次行刺的始终，南蛮刺客怎会潜入秋猎？
皇室贵族比谁都惜命，之所以能大胆地不带侍卫，是因为事先做好了足够的排查。
数十年来，从未发生过行刺事件。
今年唯一的变数就是，风扶摇。
毒药渐渐发作，我拼尽全力在地上用血写下两字：南风。
意识渐渐模糊，晕倒之前，我似乎听到了一阵马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