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政王府的朱门被御林军的长枪戳得咚咚作响,红漆剥落间,灰尘簌簌往下掉。
我攥着父亲临终前塞给我的青铜令牌,指尖早已被边缘硌得发白,
在卧房的暗格里摸索时,掌心突然触到块冰凉硬物,
是半块刻着云雷纹的玉佩,父亲咽气前攥着它说:
“晚晚,这玉能换咱家清白,也能保陆烬性命。”
书房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紧接着是死一般的寂静。
我刚要推门,腹中突然炸开软乎乎的哭喊,带着哭腔的慌张:
“娘亲快!爹爹拿毒药啦!太子说他是外戚谋逆,喝了咱们娘俩都要被砍头,我不想喊别人娘亲啊!”
“还有还有!”
小团子的声音突然带上哭腔,
“奶团看到以后啦!娘亲会被一股神秘力量操控着跑路,爹爹会慢慢对娘亲死心,
沈清辞姐姐会变成皇后,我要跟着别人过苦日子了!”
1
眼前炸开画面:
陆烬坐在案前,玄色朝服上还沾着朝堂的血渍,昔日束发的玉冠歪斜,
露出的额角肿着青紫,那是太子在金銮殿上掷杯砸的。
他指尖捏着毒盏,眼神像燃尽的灰烬,正要往唇边送。
“不准喝!”
我扑过去抱住他的腿,眼泪混着后怕砸在他染血的衣料上,声音发颤:
“你死了谁帮我们翻案?我爹的令牌还在!
还有那年我爹被抄家,你冒着风险给我送的热粥,你忘了?
你说过那碗粥是‘盼头’,现在盼头还没到,你怎么能死?”
毒盏“哐当”砸在青砖上,褐色毒液溅出蛛网般的痕迹。
陆烬难以置信地低头看我,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你怎么没走?”
府里的仆役早卷着细软逃了,连他最信任的副将都降了太子,
他以为我这太傅府的遗孤,定会趁机撇清关系。
腹中小团子立刻炸毛:
“娘亲才不走!爹爹昨天还帮娘亲补了磨破的鞋,
说‘要等咱们的孩子出生,教他用令牌调兵呢!’爹爹好坏,居然想赶我们走!
不过……奶团好像看到爹爹五月后会登基,可那时候陪在身边的不是娘亲……”
我攥紧袖中玉佩,抬头瞪他,眼泪却掉得更凶:
“我走了,谁帮你报杀母之仇?太子当年构陷你母亲通敌,把她逼得赐死,这笔账还没算!
还有我们埋在梨树下的木牌,你忘了?
上面写着‘苏晚陆烬,一辈子不分开’!”
脑海里突然闪过那年寒冬,他裹着披风,从王府后墙递来一碗热粥,
蒸汽模糊了他的眉眼,说“先活下去,总有翻盘的那天”,心口猛地一疼。
陆烬蹲下身,脊背弯成一团,指尖碰了碰我泛红的眼角,声音碎如瓷片:
“证据……早被太子烧了。外戚谋逆是灭族的罪,没人会信我的。”
他说着,突然扯开衣襟,露出胸口一道深疤,那是三年前他为救我爹,替挡刺客留下的,
“你拿着这半块玉佩去楚国,找靖远侯,他欠你爹一条命,定会护你周全……”
“没烧!”
我掀开衣襟,颈间玉佩晃出微光,与他掌心的另一半严丝合缝,
合缝处刻着“苏陆共证”四字,
“我爹藏在房梁上十年,说这是先帝赐的兵符信物,能召羽林军!”
我摸出袖中那枚磨得光滑的梨木牌,塞到他手里,
“你看,木牌还在,我们的约定也在。”
陆烬的瞳孔猛地收缩,指尖摩挲着木牌上的刻痕,喉结狠狠滚动。
刚要说话,院墙外突然传来太子的狞笑:
“陆烬,你这外戚贼子,躲着当缩头乌龟呢?孤看你是想带着苏家余孽一起下地狱!”
脚步声越来越近,长枪戳门的力道也愈发凶狠。
他瞬间将我护在身后,抄起案上的剑:“从密道走,书房书架后有机关!”
“我不走!”
我攥住他的衣袖,将父亲的青铜令牌塞进他手里,
“我爹说这令牌能调他的旧部,我们一起杀出去!”
陆烬却不由分说将我往书架后推:
“听话!你带着玉佩、木牌和令牌,才有翻案的希望!我去引开他们,在城郊破庙汇合!”
话音未落,他猛地推开我,转身冲向房门,剑光瞬间划破黑暗。
2
暮色压垮破院的墙头时,陆烬正蹲在灶前烧火。
柴烟呛得他直咳嗽,昔日握惯兵符的手,如今攥着粗陶锅铲,虎口磨出的血泡破了又结,
却把野菜粥熬得稠稠的,还细心地挑去了里面的砂石。
自从昨日从王府密道逃出来,我们就躲在这城郊的废宅里。
府外重兵看守,太子下了追杀令,陆烬只能白日覆面去黑市打擂换米。
他总说黑市的活儿轻松,可每次回来,身上都带着新的伤口,
有时是淤青,有时是渗血的划痕。
“娘亲快看!爹爹后背的伤又渗血了!”
小团子突然喊起来,
“刚才打擂时,对手骂爹爹是外戚败类,还故意往旧伤上打!
爹爹为了赢钱买桂花糕,硬生生扛下来了!”
我心头一紧,等他端着粥过来,伸手要掀他的后衫。
陆烬下意识地躲了一下,眼神有些闪躲:“不用看,小伤,过两天就好。”
“让我看看。”
我语气坚定,强行扯开他的衣襟,新添的淤青叠在旧疤上,触目惊心。
我找出沈清辞留下的金疮药,指尖刚碰到伤口,他就瑟缩了一下。
“疼吗?”我声音放轻。
“不疼。”他笑了笑,指尖轻轻蹭过我微隆的小腹,“吓到孩子了吗?”
我怀身孕后腰酸得厉害,畏寒得紧,他每晚回来,再累也先烧热水,蹲在床边给我揉腰。
指腹的茧子蹭过腰际,有点疼却暖心。
他总记得我腰眼的旧伤,那是当年为帮他捡掉落的兵符,从假山上摔的。
那天雨下得很大,他抱着我跑回府,一路喊着“太医”,声音都在发抖。
夜里我睡不着,悄悄摸出枕头下的小布包,里面是我偷偷收拾的碎银和首饰。
小团子的预警像根刺,让我忍不住做最坏的打算。
可指尖碰到那枚梨木牌,又猛地把布包塞回床底。
“我不是真的想走。”
我对着肚子小声说,眼泪掉在枕头上。
听着他在柴房压抑的咳嗽声,我起身走过去。
月光从破窗照进来,映得他侧脸棱角分明。
他正用烧过的木炭在地上画地图,
密密麻麻标注着“太子私藏粮草的据点”“苏家旧部的藏身地”“楚国边境的联络点”。
见我来了,他赶紧用脚抹掉痕迹,起身拉我:“快回去睡,地上凉,仔细冻着。”
“我帮你想办法。”
我蹲下来,指着他没抹干净的“西市粮仓”印记,
“我爹当年教过我,粮仓的木柱都浇了桐油防潮,只要点一把火,保管烧得干干净净。
太子没了粮草,军心必乱。”
陆烬的眼神暗了暗,突然伸手把我搂进怀里,力道大得像是要将我揉进骨血:
“晚晚,你本该是太傅府的小姐,穿绫罗绸缎,吃山珍海味,
而不是跟着我钻密道、啃野菜、担惊受怕。等翻了案,我一定……”
“我只要你活着。”
我踮脚吻上他的下巴,打断他的话,指尖捏着他腰间的玉佩,
“当年你为我爹挡刀,今天我为你烧粮仓,我们早就绑在一起了。
你的仇,就是我的仇;我的冤,也是你的冤。”
小团子在腹中轻轻踢了一下,却带着担忧:
“可是娘亲,奶团还是看到你跑路的画面了……是不是真的躲不过去?”
陆烬的身体僵了一下,松开我,指尖抵着我的额头:
“不会的。我不会让你走,也不会让那所谓的‘命运’成真。”
他顿了顿,补充道,“明天我去黑市探探粮仓的守卫情况,你在家等着,别乱跑。”
我看着他眼底的坚定,用力点头。
可转身躺下时,却忍不住摸向床底的布包。
那神秘力量,真的会操控我吗?
3
三日后的深夜,刮起了大风,正是放火的好时机。
陆烬按计划去黑市打擂,故意在台上打赢太子的亲信,吸引了大批追兵;
我则带着两个苏家旧部的子弟——阿三和阿四,潜去西市粮仓。
阿三是我爹当年的护卫,对粮仓地形熟门熟路,很快撬开了后门的铁锁。
粮仓里堆满了麻袋,空气中弥漫着谷物的香气。
我摸出火折子,对着墙角浇了油的干草堆轻轻一递——火光“腾”地窜起,
借着风势,很快席卷了整个粮仓。
“走!”
我压低声音,带着人往巷口跑,身后传来“噼里啪啦”的燃烧声,还有守卫的惊呼:
“着火了!快救火!”
火光染红半边天的时候,我们躲在巷口的阴影里,果然看到太子的人骑着马往粮仓赶,乱作一团。
“晚晚!”
陆烬从另一侧跑出来,面罩被划破了一角,露出的下颌沾着血迹,他拉着我的手,往城外冲,
“靖远侯在城郊破庙里等我们,只要拿出那半块玉佩,就能借到兵马!”
刚拐进通往破庙的巷子,突然冲出十几个黑衣人,手里的刀在月光下闪着寒光。
为首的正是太子的亲信李将军,他冷笑一声:
“陆烬,你这外戚贼子,烧了殿下的粮仓,还想跑?”
太子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他穿着锦袍,踩着金线靴,慢悠悠走出来,像看死狗一样盯着我们:
“弟弟,你说你何必呢?乖乖受死,孤还能留你全尸,顺便让苏晚给孤当个侧妃,享尽荣华,多好。”
“萧景琰,你闭嘴!”
陆烬立刻将我护在身后,拔剑出鞘,剑刃映着火光,闪得人睁不开眼,
“外戚谋逆是你编的谎话!你害我母亲被赐死,害苏家满门抄斩,今天我要你的命!”
刀剑相撞的脆响划破夜空,陆烬招式凌厉,很快砍倒两个黑衣人,可后背却被人趁机划开一道口子,鲜血瞬间染透了衣衫。
我抓起墙角的砖头狠狠砸过去,趁黑衣人躲闪的间隙,摸出父亲留的淬毒银针。
针尾刻着“苏”字,是当年父亲特意为我打造的防身物件,针尖沾的毒虽不致命,却能让人瞬间麻痹。
“娘亲小心!左边有人偷袭!沈清辞姐姐来了!”
小团子突然喊起来。
我侧身躲开刀锋,果然看见沈清辞从巷口冲进来,短剑刺穿一个黑衣人的肩膀。
可她看向陆烬的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甚至下意识地替他挡了一下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