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狐狸，是天生的相面大师。
有一天我给富豪看面相。
富豪问我：
「大师，我的面相如何？」
我上下打量他许久，摸着下巴故作高深道：
「你的面相有凶有吉。」
「吉是发大财。」
富豪紧张地接话：
「那凶是什么？」
富豪儿子对我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凶是炒鸡蛋。」
1
这位家喻户晓的慈善家富豪激动拍桌：
「大师的意思是让我别吃西红柿炒鸡蛋？」
「神，太神了！我鸡蛋过敏啊！」
我瞅了一眼靠在门边的富豪儿子，抬手擦去额头冷汗，强装镇定：
「万事万物皆有缘法，穆缘主心知便好，不可大声惊语。」
富豪闻言连忙捂住嘴，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
「我明白，恐被天上人知晓。」
「最近我老是做噩梦，怎么办？」
这是气血不足的典型表现，多吃点红枣就行了。
但这三两块就能解决的法子我怎能告诉他？
我闭上眼睛，故弄玄虚的掐指一算：
「哎呀不得了，你这是内邪入侵。」
「这样，我这里有几颗炼制九九八十一天的丹药。」
「你每天一颗按时服下，不要多吃，包你梦魇不再。」
我递给他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
穆顺恩受宠若惊，双手接过，生怕一个不小心药丸撒落地上。
我略带怜悯的看着他。
黑芝麻丸，大补之物。
吃多了上火。
撒了没关系，我去超市再批发一箱。
到时候换个包装盒接着翻百倍卖你。
穆顺恩快步走上前，塞给我一个厚度可观的信封。
「一点路费，大师过来辛苦了。」
我半推半就，收下报酬，余光瞟到客厅摆放的全家福。
里面有个女孩子恍若精灵，笑颜如花。
我飞快地瞄了一眼穆顺恩的长相。
还好他们住在城里。
放在乡下，初一十五祭祀这大腹便便的秃瓢怕是会被误抓去当祭品首位的猪头肉。
猪头肉真敢娶，找个漂亮夫人改善他的基因，生出的女儿靓得胜过电影明星。
门边的年轻男人似是无意，往全家福那迈了一脚。
把照片挡得严严实实。
「穆呈，你来替我送送大师。」
眼看男人脸上的表情更加微妙，我当即拒绝：
「不用了，我自己出门就行。」
天杀的，我只是来混口饭吃，他看起来怎么像要宰了我？
穆顺恩态度却强硬起来，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看我的眼神带了几分贪婪：
「大师不必客气，以后常来常往。」
穆呈朝他恭顺地微微鞠躬，语气听不出情绪：
「好的，父亲。」
「大师，请跟我往这边来。」
穆呈很高，短袖下的肌肉隐约可见。
不像富人家的少爷，反而更像一个保镖。
手腕上带着和他气质违和的紫色蝴蝶手链。
我老老实实跟在他后面，心里祈祷赶紧走出这个别墅，远离这个煞神。
「你今天看出什么了。」
穆呈盯了我半晌，突然出声。
我心里一沉，这少爷不会是想砸我饭碗吧？
声音不由自主得带上三分讨好谄媚：
「穆总行善积德，是有福气的好面相。」
人富到一定程度总会有点迷信。
干我们这行本质上就是给甲方一点心理安慰。
我赚点心理咨询费咋了。
把条理捋顺，我又理直气壮起来。
穆呈冷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甚至有点咬牙切齿：
「有福气？那可真是苍天无眼。」
「我不管你是真大师还是假神棍，今天来过这的事情，你一个字都不准对外人透露。」
「我在外面哪怕听见一个字的风言风语，你都会无声无息的消失掉，明白吗？」
从只言片语中我敏锐地察觉到了他们并不如传言般父慈子孝。
那真是……
太好了。
我兴奋的差点没收住狐狸尾巴。
2
穆呈看我低着头不说话，以为我被吓到了。
他嗤笑一声：
「真是不中用的臭虫，就这胆量还出来当骗子？」
「我居然还怀疑你真的有几分本事。要不是那老道如今不在，哪轮得到你？」
「门在那，滚吧。」
骂我就骂我吧，怎么还偷摸着夸我？
真是口是心非。
穆呈正眼都没看我，转身回去了。
看着他在门后逐渐变小的身影，我的嘴角慢慢勾起一个弧度。
回到老旧的廉租房，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擦净玄关供台上橘子汽水的落灰。
我是一只偏僻村子里供奉的狐妖，爱吃恶人心脏的那种。
村民世代淳朴，村里又鲜少来外人。
我没滋没味的吃了村里几十年香火，本以为我这只坏狐狸要被迫成仙了。
结果那天穆顺恩摸到了这个山沟沟里。
我在他身上闻到了熟悉的香味。
饿了几十年的我眼睛蹭的就亮了。
自私自利，唯利是图，所有负面成语堆砌在他身上都不为过。
我盯着穆顺恩的背影，不自觉地舔了舔嘴角。
开饭了。
他说自己是来助学的。
穆顺恩精挑细选了八个孩子，坐在大巴车门口。
和善的给每个上车的孩子发了一瓶橘子汽水。
「每个孩子都有，叔叔带你们去过好日子。」
我混在孩群中，故作腼腆地接过。
车程漫长，我们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再睁眼是被雨淋醒的，我们被捆的严严实实丢在坑里。
穆顺恩亲自向坑底挥下第一铲土。
他无视暴雨里无助的哀嚎，笑着喊道：
「孩子们别挣扎，很快的。」
「我给你们准备了很多纸钱，已经烧过去了。」
「你们呐，一过去就能享福！」
挖掘机埋土的速度很快，我们最后一丝呼吸的空隙也被从天而降的泥石填的严严实实。
失去光明前，我听见另一个阴恻恻的男声：
「对，穆总，就是这样。」
「童男童女共八个，埋在祖坟边压阵，这叫童生破局法。」
「你的生意马上就能起死回生！」
我闻到穆顺恩身上的恶人味更浓了些。
没想到是个潜力股，坏得无底线。
我幸福得快要晕过去。
好饭当等，腊肉醇香。
为了这顿饭有最好的口感，我愿意多等几年。
如今，是丰收的时刻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穆顺恩就打来电话。
「大师神算子啊！昨天去球场打高尔夫，新来的厨子不知道我的忌口，炸物裹了鸡蛋液。」
「我差点就吃了，还好临时想起你的预言问了一嘴。」
「昨晚我一觉好眠，都没有做梦。大师真是太厉害了！」
「不知道今天大师有没有时间？来蔽舍喝杯茶？」
我知道，这是已经得到了穆顺恩信任的入场券。
但这还不够。
轻咳一声，我端起架子：
「穆缘主，昨天观你身上有孩灵作祟，才导致你噩梦难醒。」
「吃了我的丹药，孩灵已经不敢近身了。只是……」
见我不再吐露后半句，穆顺恩有些急了：
「只是什么？大师你尽管说，穆某的酬谢一定能入你的眼。」
遮遮掩掩才最惹人遐想。
轻易得到的，反而让人生疑。
「这几天其他缘主请我过去做法事，这样吧，七日之后我过去找你。」
「这七天，你一定要小心身边人。」
3
身边人，是个很宽泛的用词。
可以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也可以是擦肩而过的保洁。
自那天起，穆顺恩每天都要给我发短信。
今天差点被车撞，明天佣人似要图谋不轨。
穆顺恩的语气崩溃：
「大师，您能提早过来吗？我愿出十倍酬劳！」
「只要大师点头，我立刻叫人去接您。」
我有些奇怪，虽然我明里暗里给了他一点心理暗示，让他误以为全世界都要害他。
但效果不可能这么好吧？
穆顺恩的心理要是这么脆弱，手上沾满人命的他这么多年是怎么睡一个安稳觉的？
我边在论坛上开小号吹嘘自己不存在的功绩边沉下声：
「胡闹，众生平等，我既答应别人又怎么能为了这些黄白俗物弃他不顾？」
电话那头连连称是，愈发恭敬起来：
「是我欠考虑了，大师手上的事情一结束，可千万先联系我啊！」
我语调不改：
「自然自然。」
正如背信弃义的人最喜欢信守承诺的人。
人总是喜欢自己没有的品质。
七日之期一到，我就匆匆赶去穆家别墅。
穆顺恩十分焦躁，在门口不停踱步。
看见我从车上下来，他急忙起身去接。
在穆顺恩的搀扶下，我长长叹了口气。
他草木皆兵，手脚都僵直起来：
「大师可是看出我最近有难？」
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穆缘主为什么反应这么大？我只是舟车劳顿。」
不过是简单的一句话，穆顺恩就憋红了脸。
我心里更加狐疑，我都还没出手呢，这秃子在怕什么？
迎我进了家门，穆顺恩见四下无人，才小声说：
「大师，我觉得我们家风水有问题！」
在自己家还一副做贼的样子，岂止是风水有问题，我看他神经也有点毛病。
「哦？仔细说说。」
穆顺恩双手为我递上热茶：
「大师那天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这么迫不及待？不对劲。
什么最能牵动有钱人的心弦？
当然是利益。
我盯着他的双眼，一字一顿道：
「最近穆缘主的生意，可是出了问题？」
穆顺恩大惊，失手打翻茶杯。
滚烫的茶水溅了他一身，他来不及痛呼就着急地拉住我的手：
「大师真的道行深厚，求您救我！」
穆顺恩瘫坐在椅子上，缓缓讲述了当年的事。
在他语焉不详的描述里，我窥探到了故事的后半段。
活埋了十个孩子后，穆家的生意竟真的好起来了。
不但投资有了高回报，连订单也是如雪花飞舞而至。
经此一事，穆顺恩不仅越来越迷信。
对道士的信任也是与日俱增，简直到了百依百顺的地步。
道士得意起来，在外面打着穆家的名号吃喝嫖赌。
时间一久，穆顺恩对道士的感激也变成了怨恨。
他和道士大吵一架，把道士赶回深山。
穆顺恩扯着头上仅存的两根毛，懊悔地说：
「道士回去之前，诅咒我报应缠身，家境落败。」
「起初，我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可是这两年，他的话开始应验了。」
「大师，我该怎么办？」
我看着地上的碎瓷片，若有所思。
道士是真的回山上了吗？
我看不一定。
4
活埋，是没用的。
求财无非是向鬼神借力，谁家鬼神会喜欢多费力从土里刨出祭品？
穆顺恩八成是发现这个狐假虎威的道士是假的。
古往今来，道士都是消耗品。
有事的时候，一口一个大师叫的可甜。
一旦事情了结，第一个就拿道士开刀。
没办法，谁让道士知道的太多了。
死人的嘴巴才是最严实的。
我的主诉和道士临死前的诅咒一样。
想让穆顺恩破产被逼到绝路，吃掉他的心脏后把现场伪装成自杀。
不然法治社会，查到我身上怎么办？
可问题是，我还没把穆顺恩怎么样呢。
谁在背后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