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苏静檀，是苏家第37代守岁人。
奶奶临终前告诉我，村口千年古树下的祖灵，护佑着我苏氏一族数百年的气运。
每年除夕为祖灵守岁，是我生命中唯一且最重要的事。
可我的网红堂妹苏巧巧，却把它视为封建糟粕，一心想拿去当她直播的噱头。
“姐，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些神神叨叨的？你这仪式做场直播肯定能火！”
我警告过她，不可亵渎神灵。
转身，她就联合我的父母，将我反锁在房内。
我只能听着门外，巧巧穿着暴露的古装，在我家世代相传的祭坛前架起了直播设备。
她将我亲手誊写的祭文念成段子，把敬神的祭品当成给粉丝的抽奖福利。
甚至要在镇魂木上刻上榜一大哥的名字。
弹幕刷着“破除封建糟粕”，门外是她和父母的欢声笑语。
我眼睁睁看着祠堂里祖先牌位上浮现出一道裂痕，一个冰冷威严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
“阳世苏氏功德已尽，阴司特招汝为行走，掌人间赏罚。苏静檀，接令吗？”
1
我正用小狼毫笔，蘸着调好的朱砂，在黄纸上一笔一划地绘制符文。
笔尖落下，气息需沉稳，心神需合一。
“咔嚓。”
一声轻响打断了我。
苏巧巧举着手机，镜头正对着我，屏幕上是我专注而严肃的脸。
她手指在屏幕上飞快点了几下，一段节奏欢快的搞笑音乐响了起来。
“家人们，看看我这个活在古代的姐姐，二十一世纪了还在画符念咒呢！”
手机里传出她甜腻的夹子音，背景里是我的脸和满桌的朱砂、黄纸。
短视频平台的界面上，一条标题格外刺眼：“我那活在古代的姐姐”。
评论区已经有了零星的嘲笑。
“主播姐姐好可怜，摊上这么个神神叨叨的家人。”
“这画的是啥？鬼画符吗？笑死。”
“这年头还有人信这个？姐，要相信科学啊！”
我放下笔，朱砂在纸上晕开一小团，废了一张符。
我抬头看她，声音很平。
“苏巧巧，把视频删了。”
她满不在乎地耸耸肩，收起手机。
“姐，开个玩笑嘛，这么认真干什么？你看看你，一天到晚鼓捣这些东西，都快跟社会脱节了。”
“再说了，我这是帮你宣传，你看，这才几分钟，就有好几百个赞了。说不定还能给你涨几个粉呢。”
她嬉皮笑脸地说着，语气里满是施舍的意味。
我不想跟她争辩，转身去找我爸妈。
客厅里，我爸靠在沙发上看军事新闻，我妈在旁边织毛衣。
“爸，妈，你们管管巧巧。”
我把手机递过去，点开那个视频。
我爸头都没抬，不耐烦地挥挥手。
“多大点事，你妹妹跟你闹着玩呢，你这个当姐姐的，让着她点。”
我妈停下手中的活，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责备。
“静檀，不是我说你，你也该改改你这老古董脾气了。”
“巧巧现在是网红，粉丝几百万，她拍个视频也是为了你好，让你多在网上露露脸。”
“你看看你，整天待在家里，不化妆不打扮，以后怎么嫁得出去？”
“多跟你妹妹学学，学学怎么跟人打交道，怎么融入社会。”
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我收回手机，转身回房。
下午，亲戚们陆陆续续都来了，客厅里热闹非凡。
我从祠堂出来，手里拿着一块专门用来擦拭祭器的“辟邪布”。
这是用艾草和多种药材浸泡过的，有特殊的讲究。
苏巧巧刚换上一身名牌，挎着她那个最新款的包，从我身边经过。
她一眼瞥见我手里的布，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玩意儿。
“哟，姐，你这抹布看起来挺别致啊。”
她一把将布从我手里夺过去。
我脸色一变：“还给我，那不是抹布！”
她根本不听，拿起那块灰扑扑的布，对着她那只闪着光的新包，仔仔细细地擦拭起来。
“哎，你们看，这破布吸油效果还真不错！”
她举着包，向满屋子的亲戚展示。
“我姐就喜欢守着这些垃圾当宝贝，一块破布都供起来。”
客厅里顿时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静檀这孩子，就是太死心眼。”
“是啊，守着一堆破烂玩意儿，能当饭吃吗？”
我站在人群中央，听着那些刺耳的笑声，只觉得浑身发冷。
我看着苏巧巧脸上那得意的笑，一字一句地开口。
“你会后悔的。”
2
夜色渐深，离守岁的时间越来越近。
我再次检查祭坛上的物品，香、烛、三牲、五果，一样都不能少。
苏巧巧提着一个巨大的环形补光灯走了进来。
“姐，这地方借我用用呗，我直播的背景就缺这么点‘传统’味儿。”
她说着，伸手就要把我刚摆好的祭品挪开。
我一把按住她的手，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这里是禁地，出去。”
她甩开我的手，嗤笑一声。
“禁地？姐，你别搞笑了。这么大个地方空着多浪费？”
“我跟你说，我今晚直播一场，收到的打赏就够你在这儿摆一辈子蜡烛的。”
“你守着这些有什么用？能给你一分钱吗？”
我盯着她，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最后警告你一次，出去。”
她似乎被我的眼神激怒了，脸上的笑容消失，取而代代的是蛮横。
“我就不出去！我今天还非要在这儿直播了！”
她说着，直接动手去搬祭坛上的香炉。
我冲上前去阻止。
“不许动！”
她被我拦住，恼羞成怒，猛地一用力，狠狠将我推开。
我猝不及防，整个人向后倒去，后腰重重磕在旁边的八仙桌角上。
剧痛让我眼前一黑，手里的香烛“哗啦”一声散落一地，断成好几截。
苏巧巧看都没看我一眼，继续去收拾她的直播设备。
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浑身都在疼。
我不能让她毁了仪式。
村里的三爷爷是族里唯一还懂这些规矩的长辈，他一定能阻止她。
我摸出手机，颤抖着手指去翻找三爷爷的电话。
号码刚拨出去，一只手突然伸过来，一把抢走了我的手机。
是我妈。
她脸上满是怒气和失望。
“林静檀！你是不是疯了？这种事你还要闹到外面去，想让全家都跟着你丢脸吗？”
我看着她，几乎不敢相信。
“妈，她要毁了祭坛！这会害了我们全家的！”
“什么害不害的！我看你就是见不得巧巧好！”
我爸也走了过来，脸色阴沉地站在我妈身边。
“你妹妹直播挣钱，也是为了这个家！你怎么就这么不懂事！”
我哭了，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不是的，真的会出事的……”
他们根本不听我的解释。
我爸和我妈一左一右，像押解犯人一样架住了我的胳膊。
“你给我回房间待着去！别出来捣乱！”
他们不顾我的哭喊和挣扎，强行把我往卧室里拖。
我的脚在地上徒劳地蹬着，指甲划过门框，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
“放开我！求求你们，不要这样！”
“砰！”
卧室的门被重重关上。
咔哒。
是门从外面反锁的声音。
我爸的低吼隔着门板传来，沉闷又绝情。
“你就给我老实待着，别出来搅了你妹妹的好事！”
3
我绝望地拍打着冰冷的门板，手心都拍红了。
“爸！妈！你们开门啊！你们不能让她这么做，真的会害了全家的！”
门外，我妈的声音冷得像冰。
“有什么祸？我看是你见不得巧巧比你有出息，心生嫉妒！”
“她是在帮你，帮你宣传你们苏家的‘传统文化’，你应该感谢她！”
感谢？
我浑身发抖，顺着门板滑坐在地。
门缝里，透出刺眼的粉色灯光，那是属于直播设备的氛围光。
我看到苏巧巧已经换上了一套十分暴露的的所谓“古装”。
那衣服薄如蝉翼，领口开得极低，与其说是古装，不如说是情趣用品。
她对着镜头搔首弄姿，引得直播间一阵阵的礼物特效。
她架好了手机，对着镜头，拿起了我熬夜用小楷亲手写就的祭文。
那上面每一个字，都承载着苏家对祖灵的敬畏。
可到了她嘴里，全变了味。
“感谢‘威武大将军’老铁送的火箭！爱你哟么么哒！”
她对着镜头抛了个飞吻，然后嬉皮笑脸地晃了晃手里的祭文。
“家人们，下面我给大家表演一个我们家的‘传统艺术’，给大家念段‘祭天rap’助助兴！”
她故意用阴阳怪气的语调，把庄重肃穆的祷文，念成了滑稽可笑的打油诗。
“天灵灵，地灵灵，保佑我巧巧发大财行不行？”
“榜一大哥刷个不停，明天我就去买个大金瓶！”
直播间里，满屏都是滚动的弹幕。
“哈哈哈，主播太会整活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封建糟粕吗？长见识了！”
“巧巧666，建议开个班，专门教人怎么跟老天爷要钱！”
我的心像是被狠狠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我用尽全身力气，冲着门外嘶吼。
“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我爸的怒斥声隔着门传来，。
“闭嘴！就你守着那点破规矩能当饭吃吗？”
“你知不知道巧巧今晚挣的钱，够给你买多少那种‘破木头’了！”
“你再吵一句，就一辈子别从这个房间里出来了！”
我的哭声似乎打扰了她的直播。
苏巧巧娇笑着走到我的门前，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直播间的几十万人和门内的我都听得清清楚楚。
“家人们，哎呀，是我姐姐在羡慕我呢，她也想火，就是没我这个本事。”
“她这个人吧，就是性格有点内向，还有点……嗯，脑子不太好使。”
“大家别怪她，给她点点关注，刷个小礼物，我替我可怜的姐姐谢谢大家了！”
羞辱。
我不再嘶吼，只是靠着门，眼泪无声地流淌。
门外，依旧是苏巧巧和亲戚们的欢声笑语。
我听着那些刺耳的嘲笑，忽然觉得无比可悲。
不是为我自己，而是为他们。
我心里比谁都清楚，我苏家这几代人丁兴旺，生意顺风顺水，全都是因为村口那棵古树下的祖灵庇佑。
而维系这份庇佑的，就是每年除夕夜，我主持的这场守岁仪式。
他们引以为傲的财富，他们安稳的生活，他们现在用来嘲笑我的一切……
离了我守护的仪式，顷刻间就会烟消云散。
他们不知道，他们亲手推开的，是他们唯一的生路。
我擦干眼泪，不再哭喊。
我看着从门缝透进来的，那属于直播设备的妖异粉光，在心里一字一句地默念：
从今天起，我苏静檀，与这个家，再无任何瓜葛。
你们的富贵荣华，你们的生死存亡，我不会再管。
4
直播间的气氛越来越热烈。
苏巧巧的尖叫声穿透了门板。
“哇！感谢‘龙哥’！感谢龙哥又一个超级火箭！”
“龙哥太给力了！为了答谢龙哥，巧巧决定给龙哥一个全网独一无二的宠粉福利！”
她顿了顿，声音里充满了刻意的神秘感和煽动性。
“家人们，看到这个木头没？”
我从门缝里看到，她举起了奶奶临终前交到我手里的“镇魂木”。
那是苏家守岁人代代相传的信物，是用来沟通祖灵的唯一媒介。
“这可是我们家传了不知道多少代的‘老古董’！”
“今天，我就在这上面，亲手为我的榜一大哥——‘龙哥’，刻上他的名字！”
“让龙哥的名字，和我们家的传家宝永远在一起！”
客厅里，先是片刻的安静，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叫好声。
“巧巧这主意好！”
“太有创意了！龙哥肯定喜欢！”
我听到我爸的声音，带着一丝谄媚的笑意。
“刀在厨房柜子里，我给你拿！”
我妈也附和着：“小心点，别划到手。”
满屋子的人，我的父母，我的亲戚，没有一个人出言阻止。
他们全都兴致勃勃地，等着看这场亵渎神灵的大戏。
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我从门缝里，眼睁睁看着我爸把一把崭新的刻刀递给了苏巧巧。
她举起刻刀，对准了那块沉静古朴的镇魂木。
刀尖在补光灯下，闪烁着冰冷刺眼的光。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就在那刀尖即将触碰到镇魂木表面的瞬间——
“啪！”
祠堂的方向，传来一声清脆的碎裂声。
紧接着，供奉在祠堂里，那盏象征着苏氏一族气运的长明灯，火光猛地一窜，骤然熄灭！
整个屋子，瞬间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也就在那一刻，一个冰冷、威严，不属于这个世界任何一种语言的声音，直接在我的脑海深处响起：
“阳世苏氏功德已尽，阴司特招汝为行走，掌人间赏罚。”
“苏静檀，接令吗？”
黑暗和死寂只持续了短短几秒。
“啊！怎么回事！”
“停电了吗？”
客厅里响起一片惊慌的尖叫。
我爸很快反应过来，摸索着找到了墙上的电闸。
“啪”的一声，他把闸推了上去。
屋里的灯光重又亮起，驱散了那短暂的诡异。
“没事没事，老房子线路老化，跳闸了而已。”
我爸大声安抚着众人。
苏巧巧也对着黑屏的手机，手忙脚乱地解释。
“家人们别慌，是跳闸了，主播马上回来！”
她重新连接好直播，举起刻刀，脸上的笑容比刚才更加灿烂。
“不好意思家人们，一点小意外。我们的宠粉福利继续！”
“为了表达我的歉意，我决定刻得更深一点，让龙哥的名字永垂不朽！”
她将刀尖用力抵在镇魂木上，试图刻下去。
但镇魂木乃百年雷击枣木所制，坚硬无比，寻常刀具根本无法伤其分毫。
她使出吃奶的力气，也只在木头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
“嘿，这破木头还挺硬！”
她有些恼怒，把刻刀往桌上一扔。
一个亲戚立刻凑上来出主意：“巧巧，用锤子！拿锤子和刀对着凿，肯定行！”
“对对对！用锤子！”
我爸立刻转身去工具箱里翻找锤子。
我听到“锤子”两个字，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
用锤子凿？
那一下下去，镇魂木灵性尽毁，苏家数百年的气运，就真的彻底断了！
我疯了一样从地上爬起来，用尽全身力气去撞那扇反锁的门。
“砰！”
“砰！”
“砰！”
“不要！你们会遭天谴的！！”
我声嘶力竭地嘶吼，可门外的人似乎完全听不见。
他们沉浸在即将到来的“创意”狂欢里，我爸已经把一把羊角锤递到了苏巧巧手上。
我的每一次撞击，都只换来自己肩膀的剧痛和门外更加放肆的嘲笑。
“姐，你别急啊，等我刻完了，下一个就刻你的名字好不好？”
苏巧巧得意的声音传来。
无力感。
就在门外响起越来越密集的敲打声后。
我停止了撞门。
我靠着冰冷的墙壁，对着脑海中那个威严的声音，用尽全身的力气，在心中回应：
“我，接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