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中奇毒,每月发作时都痛不欲生。
师门长辈说,只有每天去触碰大师兄顾淮之,才能借他至纯的灵力续命。
可顾淮之生性孤僻,是整个云岐山最高不可攀的谪仙,最厌恶与人亲近。
我虽不是女子,但灵力续命,也得肌肤相亲。
大师兄会愿意吗?
我借口请安,战战兢兢地触碰他的衣袍,他都眼神冰冷地斥我:“滚。”
后来我找到了根除奇毒的丹药,再也不用去看他冷脸。
躲着他的第三天,他却在深夜踹开了我的房门。
死死攥着我的手腕,眼眶通红地问我:“又去找谁了?嗯?”
那夜,我奋力挣扎:“大师兄不可,此乃断袖之举啊!”
他却不给我一丝反抗机会……
1
虫咬般的酥痒从骨缝传来。
冷汗瞬间浸透我的后背。
毒,又发作了。
我撑着桌子站起来,眼前一阵发黑。
不能再等了。
必须去见顾淮之。
师父说,我中的这“三日缠”,每月必发。
发作时万蚁噬骨,痛不欲生。
唯一的解药,就是顾淮之。
他是天生灵体,至纯至阳。
只要每日触碰到他,借一丝灵力,就能压制毒性苟延残喘。
我踉跄走出房门,山间冷风吹得我一个哆嗦。
顾淮之住在云岐山最高处,清冷孤绝,一如其人。
我走到他院外,心脏擂鼓般跳动。
院门紧闭。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他果然在。
一袭白衣,正在院中练剑。
剑气凌厉,裹挟着寒霜,连空气都冷了几分。
我垂下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无害又可怜。
“大师兄。”
我的声音都在发颤,不知是疼的,还是怕的。
剑风一顿。
顾淮之收了剑,侧过身看我。
他没说话,就那么站着。
山巅的风吹起他的衣摆和墨发,衬得他愈发像画中走出的仙人,不染凡尘。
我不敢看他,只能盯着地面。
“大师兄,我……我来给您请安。”
这是我用了半年的借口。
他嗤笑一声,声音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请安?”
“你倒是日日都准时。”
我咬着下唇,疼得快要站不住,只能硬着头皮往前挪。
一步,两步。
离他越近,那股至纯的灵力气息就越清晰。
我体内的剧痛仿佛都减轻了些许。
我只想快点碰到他,然后立刻就走。
就在我的指尖快要触到他衣袖的一刹那。
“滚。”
一个字,冰冷刺骨。
我的动作僵在半空。
他甚至没看我,只是盯着自己的剑。
“别让我说第二遍。”
我浑身一颤,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
指尖传来的刺痛提醒我,再不碰到他,我今天怕是熬不过去了。
闭一眼,心一横,指尖飞快在他的袖摆上拂了一下。
只是极轻的一下,几乎没有触感。
但够了。
一股暖流顺着指尖涌入四肢百骸,瞬间压下了那股蚀骨的剧痛。
我如蒙大赦,转身就想跑。
“站住。”
顾淮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迫。
我僵硬地停下脚步,不敢回头。
“沈清越。”
他叫了我的名字。
“你就这么贱?”
我的身体猛地一震。
羞耻和难堪像是无数根针,密密麻麻地扎进心里。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疼。
可这种疼,远不及他一句话来得伤人。
我没有回头,用尽全身力气,逃也似的跑了。
身后,那道冰冷的视线,如影随形。
2
回到自己的小屋,我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
身体不疼了,心口却堵得厉害。
如果不是为了活命,谁又愿意犯贱呢。
小师弟林舟端着一碗药敲开了我的门。
“清越师兄,你好点了吗?我听人说你今天又去找大师兄了……”
他欲言又止,脸上满是担忧。
“他又骂你了?”
我接过药碗,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习惯了。”
林舟叹了口气,在我身边坐下。
“你说大师兄到底怎么回事?他对谁都冷冰冰的,但对你尤其过分。”
“宗门里都传遍了,说你为了攀附他,无所不用其极,天天借口请安去骚扰他。”
我喝药的动作一顿。
原来在别人眼里,我是这样的。
也对。
任谁看,我一个资质平平的内门弟子,天天追着天之骄子般的大师兄跑,都像是不安好心。
“他们怎么说,随他们去吧。”
我一口气喝完苦涩的药汁,把碗递还给林舟。
这药是丹房长老配的,只能缓解,不能根除。
每月发作前喝,能让我有力气走到顾淮之面前。
“可是……”
林舟还是不忿。
“大师兄太过分了,你好歹也是同门师弟,他怎么能那么羞辱你?”
我摇摇头。
“是我打扰他在先。”
是我有求于他,他没有义务对我好。
这半年来,我已经听惯了“滚”、“别碰我”、“恶心”这样的话。
一开始还会心痛,如今已经麻木了。
只是今天的“贱”字,还是轻易地刺穿了我厚厚的伪装。
我蜷缩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
只要能活下去,一切都值得。
第二天,我估摸着毒性快要压不住的时候,再次走向了山巅。
这一次,顾淮之的院子里不止他一个人。
还有几位同辈的师兄师姐,似乎在与他论道。
我脚步一顿,想转身离开。
可体内的刺痛感又开始蔓延,逼得我不得不硬着头皮走进去。
我的出现,让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几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在我身上,带着探究、鄙夷和看好戏的意味。
“又来给大师兄请安了?可真是风雨无阻,情深意切啊。”
周围响起一阵压抑的低笑。
我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顾淮之背对着我,连个余光都没给我。
他仿佛没听见,只是淡淡地对其他人说:
“继续。”
我站在院子中央,进退两难。
身体里的疼痛越来越剧烈,我甚至能感觉到灵力在经脉里横冲直撞。
再不补充灵力,我会当场毒发。
到那时,就不是丢脸这么简单了。
我咬紧牙关,走到顾淮之身后。
“大师兄……”
我声音小如蚊蚋。
他依旧不理。
赵琦笑得更欢了:
“沈师弟,大师兄忙着呢,你这点‘小事’,就别来烦他了。”
“就是,”另一个女弟子附和道。
“大师兄的时间何其宝贵,哪是给你这种人浪费的。”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子。
我疼得眼前发花,额角全是冷汗。
不行了。
我顾不上那么多了,伸手就去抓顾淮之的衣袖。
这一次,他终于有了反应。
在我碰到他的前一秒,他猛地转身。
手腕一翻,一股强劲的力道直接将我掀飞了出去!
我重重地摔在地上,喉头一甜,一口血涌了上来。
“噗——”
鲜血染红了青石板。
整个院子死一般寂静。
我趴在地上,狼狈不堪,浑身都疼。
顾淮之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冰霜。
“我警告过你。”
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3
我被林舟搀扶着,一瘸一拐地走在山路上。
“清越师兄,你还好吧?”
林舟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摇摇头,想说没事,一张嘴又是一口血咳了出来。
顾淮之那一掌用了内力。
他真的动了怒。
回到房间,林舟手忙脚乱地给我上药。
我趴在床上,后背火辣辣地疼。
“太过分了!他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
林舟气得眼睛都红了。
“我要去找师父说理!他这是同门相残!”
我拉住他的手,虚弱地开口:“别去。”
“为什么?!”
“去了又如何?没人会信我的。”
我扯了扯嘴角,满是苦涩。
“在他们眼里,是我死缠烂打,自取其辱。”
林舟的动作一滞,眼里的光黯淡下去。
是啊。
一个是宗门未来的希望,光风霁月的大师兄。
一个是资质平平,还总做些“不知廉耻”之事的内门弟子。
师父会信谁,不言而喻。
这次之后,宗门里的风言风语更盛了。
说我勾引大师兄不成,反被打伤,真是活该。
我躲在房间里养了三天伤,一步都没出去。
可毒不等人。
第四天清晨,那熟悉的痛感再次席卷而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我疼得在床上打滚,浑身痉挛,意识都开始模糊。
我知道,这是警告。
再不去“续命”,我真的会死。
可是一想到顾淮之那张厌恶至极的脸,和那句“别再出现在我面前”,我的脚就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我怕了。
我怕他真的会杀了我。
“清越师兄!”
林舟冲了进来,看到我的样子,吓得脸都白了。
“你毒发了!快!快去找大师兄!”
我死死抓着床沿,摇着头,牙齿把嘴唇都咬出了血。
“不……我不去……”
“会死的!你会死的!”林舟急得大喊。
“死就死吧。”
我闭上眼,绝望地想。
与其被他那样羞辱,还不如死了干净。
林舟见劝不动我,一咬牙,转身跑了出去。
“你等着,我去找人!”
我躺在床上,感觉生命力在一点点流逝。
就在我以为自己真的要死掉的时候,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一个高大的身影逆着光冲了进来。
是顾淮之。
他几步走到床前,看到我惨白如纸的脸和蜷缩成一团的身体,眉头狠狠地皱了起来。
我疼得已经说不出话,只能用模糊的视线看着他。
他想干什么?
来确认我死了没有吗?
下一秒,他弯下腰,一把将我从床上横抱了起来。
我浑身一僵。
他身上那股能救我命的灵力气息瞬间将我包围。
我贪婪地呼吸着,体内的剧痛竟奇迹般地开始缓解。
“蠢货。”
他在我耳边低骂了一句,声音沙哑。
然后,他抱着我,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我被他抱在怀里,整个人都是懵的。
这是我第一次离他这么近。
他的胸膛很宽阔,心跳沉稳有力。
他身上有很好闻的冷杉味道。
我忍不住把脸往他怀里埋了埋,汲取着那能让我活下去的温暖。
他身体一僵,脚步顿了顿,但没有推开我。
他抱着我一路回到了他的住处,在众目睽睽之下。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弟子都惊掉了下巴。
我听见有人在窃窃私语。
“那不是沈清越吗?大师兄怎么抱着他?”
“他不是前几天刚被大师兄打伤吗?”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我把脸埋得更深了。
太丢人了。
顾淮之把我抱进他的房间,直接扔在了他的床上。
他的床很大,被褥上全是他清冷的气息。
我躺在上面,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一个灵力漩涡,浑身都舒坦了。
疼痛已经完全消失。
我撑着身子坐起来,有些不知所措。
“大师兄……”
他站在床边,脸色依旧不好看,但似乎没有了之前那种刻骨的厌恶。
“感觉如何?”他问,声音还是冷邦邦的。
“好……好多了。”
“那就滚回去。”
我愣住了。
他这是……特意去救我,然后就为了让我再滚一次?
我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
“多谢大师兄。”
我爬下床,恭恭敬敬地朝他行了一礼,然后准备离开。
“等等。”
他又叫住我。
我回过头,不解地看着他。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扔给我。
“这个,每日一粒。”
我手忙脚乱地接住。
“这是什么?”
“闭嘴,让你吃就吃。”
他语气不耐,说完就转过身去,不再看我。
我捏着那个小瓷瓶,心里一片茫然。
顾淮之,他到底想干什么?
4
我拿着那瓶药回到了自己房间。
打开瓶塞,一股清冽的药香扑鼻而来。
我倒出一粒,是雪白色的丹药,隐隐有灵光流转。
这绝非凡品。
顾淮之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药丸吞了下去。
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温和的暖流,迅速游走于四肢百骸。
之前被顾淮之那一掌震伤的内腑,都舒服了不少。
我盘膝坐下,尝试运转灵力,发现经脉比之前顺畅了许多。
这药……效果惊人。
第二天,我没有再去“请安”。
一是顾淮之给的药效果很好,二是那句“滚回去”还言犹在耳。
我不想再惹他厌烦。
一天过去,毒性没有丝毫发作的迹象。
第三天,也是如此。
我惊喜地发现,顾淮之给我的丹药,竟然能完全压制住我体内的奇毒!
虽然他说是每日一粒,但我发现,一粒丹药的药效,足以支撑三天。
这意味着,我不用再每天都去面对他的冷脸了。
我甚至可以三天去一次,不,五天去一次!
这个发现让我欣喜若狂。
这半年来,我活得像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每天都在恐惧和羞耻中度过。
现在,我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心情一好,我便走出了房门,在山里逛了逛。
初春的云岐山,草长莺飞,景色宜人。
我在后山遇到正在练剑的林舟。
他看到我,惊喜地跑过来。
“清越师兄!你气色好多了!”
我笑着点点头:
“是啊,感觉好久没这么轻松过了。”
“你这几天没去找大师兄?”
林舟好奇地问。
“嗯,不用去了。”
林舟瞪大了眼睛:
“你的毒解了?”
“没有,”
我摇摇头,把顾淮之给我丹药的事告诉了他。
林舟听完,一脸不可思议。
“大师兄他……转性了?他居然会给你药?”
“我也很奇怪。”
“那药这么厉害?能顶好几天?”
“是啊,”我心情极好:“以后我都不用天天去烦他了。”
我和林舟在后山待了一下午,聊了很多。
傍晚,我哼着小曲回了住处。
刚推开门,就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顾淮之。
他站在我的房间中央,背对着我。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照进来,在他身上镀了一层金边,却丝毫没有暖意。
我的心猛地一沉。
他怎么会在这里?
“大师兄?”
我小心翼翼地开口。
他缓缓转过身。
他脸色难看,眼眸低垂,里面好似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去哪了?”
他的声音很低,有些沙哑。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回答:
“去……去后山逛了逛。”
“和谁?”
“和林舟师弟。”
他沉默了。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压得我喘不过气。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
是因为我没吃药,还是因为我没去“请安”?
“大师兄,我……”
“药吃完了?”他打断我。
我摇摇头:“还……还有。”
“那为什么不去?”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质问的意味。
我被他问得一头雾水。
“什么……为什么不去?”
“我说过,每日一粒。”
他的目光紧紧地锁着我,像是要在我身上烧出两个洞来。
“你今天,没去我那里。”
我终于明白过来。
他是因为我没去找他而生气。
可是,为什么?
他不是最讨厌我出现在他面前吗?
我终于不用去烦他了,他难道不应该高兴吗?
“我……我的毒没有发作。”我小声解释:“那丹药效果很好,我以为……”
“你以为?”他冷笑一声,一步步向我逼近。
我被他身上的气势逼得连连后退,直到后背抵上冰冷的门板。
“你以为可以不用再来找我了?”
“我……”
“沈清越,你是不是觉得,现在翅膀硬了,可以去找别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