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侯为了早死的白月光的孩子，可以名正言顺承袭爵位，娶了我当主母。
可成婚三年，他依旧与那白月光的妹妹纠缠不清。
春朝宴上出双入对，还在及笄宴上亲自为她簪发。
人人面上夸赞，我是最大度知礼的好夫人。
实则背地里笑我，一个贵女上赶着当继母。
我从不生气，只继续操持着侯府中馈。
直到后来，我意外怀上孩子，选择喝下红花。
他气红了眼，掐着我的手质问：“就那么不愿生下我的孩子？”
我点了点头。
我是职业替身，身份是假的，夫妻之爱是演的，这孩子可不能是真的。
1
整个上京都知道，慕流云娶我，是为了他那早死白月光的孩子有个高门出身的嫡母。
这个孩子是他们在冷战之时，柳月影逃到崖州时生下的，只可惜孩子生下后，柳月影就香消玉殒了。
慕流云倒是爱到了极致，顶着流言蜚语接回了这个孩子，只不过转身就娶了我。
我穿着大了腰身的喜服，嫁给了这个不爱我的男人。
不过我并不恨。
正因为他是个痴情种，已经待在我的顾客名单了许久了。
当我还在给今科状元的解语花当替身之时，最羡慕的就是同样出身寒微柳月影只需要一颦一笑就能换得慕流云的一掷千金。
我并不理解柳月影大着肚子还要跟慕流云冷战，冷战就罢了，还要跑到偏远崖州，白白送了自己一条命。
所以当慕流云刚刚接回还在襁褓里的孩子后，我主动给他下了拜帖。
“慕侯爷，我想你需要一个正妻，让这个孩子名正言顺入侯府。”
他见了我，我递上我崭新的身份信息和过往履历。
“专业替身，名门闺秀，高门夫人，专业当妈，只要您愿意，什么身份我都可以胜任。”
他看着手里的名碟，笑出了声。但我知道这单生意是成了。
嫁入侯府之后，所有人都说我一个名门贵女上赶着做后母，过不了多少时候，等慕流云找回了柳月影，就会将我抛弃。
可是我和他相敬如宾的日子一过就是三年。慕流云好像真的把我当他的夫人了，而那个软乎乎的玉团子也真的把我当娘亲了。
慕流云每日上朝前都会为我描眉，会在我被团儿哭闹得休息不好时，将我搂到怀里，轻拍着我的背哄睡。
情浓之时，暧昧气息在床帷之间还未散去，他贴在我的颈间呢喃：“阿慈，如今团儿也大了，我们再要一个孩子吧。”
“要一个和你一般懂事听话的女儿。”
直到三月后的春朝宴上，慕流云带着一身青衣的柳星莹来了。
看到我抱着团儿有说有笑之时，她的眼眶蓦然红了，大步走到我面前。
“沈慈姐姐，团儿这些年麻烦你照顾了。”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周遭贵妇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我代姐姐谢过您了，日后就是做牛做马我也要报答这份恩情。”
等慕流云去了一旁的男席，她凑到我身边，伸手想要抱走团儿。
所有人都在等着我的动作。
“沈慈，我毕竟是团儿的亲姨娘，怎么也比你这个后母更亲。”
我命杜鹃将团儿抱了下去，端起面前的茶水，直接往她脸上一泼：“哦？团儿是我亲生的孩子。亲姨娘？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有你这样一个妹妹？”
“你！”
她抹去脸上的茶叶，想要发怒，却被两侧的侍女按住手脚。
不等我细问她的来历，慕流云冷着脸出现，让亲卫带着她走了。
整场宴会，他一直沉着脸色，我也按着心思，没有再提这场闹剧。
他书房的暗匣里还有柳月影的画像，这柳星莹倒有七分像她，所以一出场，我就认出了她的身份。
慕流云还是忘不了柳月影，甚至不惜花费心力，找到了她的妹妹，还玩起了莞莞类卿这一出。
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今日这一出，也只是继续演着我这侯府主母的角色。
从小在戏班子里长大的我，只认定一件事：什么都是假的，唯有那攥在手里的金银是真的。
趁着三年期限还有一个月，我得把这场戏继续唱下去。
2
柳星莹搬进侯府的那日，我正在用早膳，鱼片粥的腥味冲得我作呕。
刘妈妈正在给团儿那个皮猴喂饭，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我聊着。
入府三年，慕流云的乳母倒是真的将我当作正头夫人。
“夫人，这柳氏三言两语就哄的侯爷将她接回府里，看这招摇的模样，定不是个好相处的，您要早做打算啊。”
我敛眸，看着碗里的鱼片，今日的好像不太新鲜。
“听说这柳氏是在南曲班子里唱戏，正巧就被侯爷认出来了，这才赎了回来。”
慕流云进屋的时候，我正忍着恶心喝下那碗粥。
“你用过早膳了，就去帮星莹安排下起居吧。”
“她一个还未及小姑娘，心思没有你细致，有你安排，我放心。”
我的话像是没有清理干净的鱼刺，就这样卡在喉咙：“不能让刘妈妈去安排吗？”
我虽是替身，但不代表我没有心。
“阿慈，别闹这样的小脾气。说来也是我对不住她姐姐，你我夫妻一体，便也补偿她一些，可好？”
我心里有些不舒服，可还是应下了。
慕流云看到我点头，再开口都柔和了一些。
“刘妈妈，夫人不爱吃鱼，下次别再做了。”
他端起我面前那碗粥，一饮而尽。
“星莹爱吃鱼，这些以后就送去栖月阁吧。”
“把团儿也带去，跟他姨娘好好亲热一下。莫要一家人还生分了。”
我握着筷子的手一颤，栖月阁是侯府的禁地，我都不曾进去过，如今柳星莹搬了进去，他们这一家人倒也是团聚了。
他捏了捏团儿的脸就准备去上朝：“团儿在家好好听慈娘的话。”说罢看了我一眼，“这颜色不好，东施效颦的事也不要再做了，莫让星莹看了笑话。”
不过一个下午，慕流云就安排刘妈妈把我房里颜色清雅的衣裙全部撤了。
我看着妆匣里满满当当的华丽珠翠，这三年里他竟也记住了我喜欢亮闪闪的首饰。
可如今他找到外貌习惯都九九成像的高配，我这个西贝货终究是要下台了。
“这些东西你喜欢吗？不喜欢你就自己出去再添置些。”
我合上匣子，迟疑着开口：“侯爷，我们的合约只余半月，还是不要再破费了。”
慕流云脱下衣衫的手一滞：“团儿还小，麻烦你再留一年吧。”
我没有应声，做替身哪有长久的。
可第二日，我的枕边就少了一人，多了一份京郊的地契。
我直接回到了戏苑，说明了情况。
“做我们这行的，可最忌讳当断不断。三年已经算是长了，你现在还想再留一年？”
沈班主看着我手里的地契：“你不是动了真感情吧？”
“千万别做这般糊涂事。”
带着沈班主的告诫，我浑浑噩噩地回了侯府。
不知是不是忧思伤胃，我才刚下马车，就只觉得胃中翻涌。
同为替身的玉华就端坐在堂上等我，见我一进门，就冲到我面前，一个劲絮叨个不停。
“阿慈姐姐，我准备跑路啦！你都不知道将军府里的那个泼皮有多难伺候，不是嫌我走路的步子太大，就是嫌我笑的声音太吵，像只麻雀。”
“你的身契也差不多到日子了，跟我一起走吧。”
“而且那柳星莹可是南曲班子培养出来的头牌，此次回京设计的这出英雄救美，复刻的可就是当年柳月影和慕流云初见那幕。”
“唉，我们这比不过旧人就算了，连旧人留下来的影子都比不过。”
“唉，好在我俩孑然一身，现在抽身也不算晚。”
玉华说着就重重叹了一口气。
“只是……”
我看着玉华漂亮的脸蛋顿时沉了脸色，问道：“只是怎么了？”
“我这月事月月不准，这月还没来了，别是怀上了。”
3
听到玉华的话，我心中一紧，我这个月的月事也还没有来。想到自己的种种不适，脊背顿时绷紧。
“别担心，哪有这么巧。”
这句话不仅是安慰她，也是在安慰自己。
可不等我找到大夫来验证我心底的不安，慕流云身边的亲卫来传话，说他在蘩楼设宴邀请了回京述职的好友，邀我前去陪席。
我看着席上已经入座的慕流云和柳星莹出神。
这三年，我借着作假的身份陪在他身边，演着举案齐眉的好好夫人。已经忘了，做戏之间难免会有丝毫真情流露。
还记得，我被京中贵女排挤之时，他维护在我身前，握住我的手。
“夫妻本一体，你们说阿慈便是说本侯。”
“你们若是继续为难本侯的女人，就别怪本侯为难你们的男人。”
从未被人维护过的心那一刻热了一瞬，那夜我将挂在腰间的香囊送给了他。
现在那枚香囊依旧在他腰间，但它已经灰扑扑勾了线，显然已经是不合时宜的物件了。
我深吸一口气，挂着温婉的笑进了场。
见我来了，他立马抽身，快步迎来，一把牵起我的手。
座上的柳星莹看见我和他交握的手，眼底的怨恨一闪而过。其他慕流云的好友见我来了，也纷纷变了脸色，笑着叫道：“嫂子来啦。许久未见，嫂子又漂亮了。今日你和流云哥可得同我们喝个尽兴啊。”
我含笑看了看慕流云的神情，见他心情不错，便点了点头。
“流云近日有些咳嗽，我定陪你们一醉方休。”
可入座后，他却猛地松了我的手，自顾自跟身侧的许国公家的小公爷聊了起来。
真是不知道又是哪里踩了他的不痛快。
我只得继续笑着帮他应酬座下众人。
忽地听见柳星莹清脆的嗤笑声。
“姐姐，你出身名门，怎么还是一副花楼陪酒姑娘的做派啊。”
“当年流云哥哥可是舍不得姐姐沾一滴酒呢。就连曲坊赎身时的酒都是流云哥哥替姐姐喝的。”
慕流云听到这话并没有急着为我辩驳，反而是手里细细摩挲着酒杯。
“阿慈同你姐姐不一样，你姐姐娇弱，不胜酒力。可阿慈是出了名的千杯不倒。”
他这样说着，像是在说我是个拙劣的替身。可我拿到的卷宗里，千杯不倒的明明是柳月影。
我笑着将最后一杯捧起，一饮而尽。
“是啊，我千杯不倒。”
实则，只有慕流云知道，我从前是一杯就头晕，两杯就迷糊，三杯就要睡过去的酒量。
是为了替他挡掉那些伤身的酒，我才练就了这般酒量。
4
柳星莹看着我游刃有余地接下她的招，气得案下的手绞紧了帕子。
“你这般会应酬又如何，流云哥哥的多年好友，不还是一听到你的名讳就避之不及。”
“你一个上赶着做人后母的，就是比不上我的姐姐！”
看着柳星莹越说越急，我只觉得好笑。
说到底我和她，都是靠着她姐姐谋一条出路，谁又比谁更高贵。
“你姐姐？”
不等我呛声，刚还在一旁事不关己的男人，已然挂着笑揽住我的肩。
“星莹还小，说话没轻没重的。夫人别同小姑娘置气。”
“还是醉了，怎么还跟一个小姑娘呛了起来。”
是怕我开口伤了他的白月光还是怕伤了她的妹妹呢。可听到他的话，我只得作罢。
“我是有些醉了，那我就先离席了。别败了诸位的好兴致。”
说着我挣开他的手，福礼离开。
是有些醉了，醉得差点失态，忘了自己的身份。
老友聚宴的那一夜，慕流云彻夜未归。
刘妈妈在门口翘首望着，几个小丫鬟也低声在外面聊着天。
“侯爷今日真是有些过分了。竟直接去了那个女人的院子。”
“这是把我们正头的大娘子放到哪里啊！”
刘妈妈见不见那抹紫色的身影，走到我身旁问道：“夫人，真不派人去将侯爷接过来吗？”
我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相貌娇媚，眉梢眼角俱是风情，就是学了柳月影那西子捧心的柔弱三年。可散下头发，用慕流云的话说，白日里是仙女，晚上就是一个妖精。
“不用了，随他去吧。”
不出半个时辰，栖月阁那边来人了。
是跟着柳星莹一同进府的小丫鬟红巧，眉宇间都是得意。
“侯爷已经在我们星莹小姐的院子里歇下了，小姐让我来给夫人带句话。”
“上赶着求娶的西贝货，低劣的东西永远上不了台面。”
这句话倒是有些像柳月影了。
“哦？可你这带的话我不爱听。”
“不过什么样的主子，什么样的奴才。”
“刘妈妈，把这个丫鬟拖下去，好好教教规矩。别以后让人说我们侯府里出来的人，没教养。”
“没听到夫人说的吗？把她拖到僻静处，好好教教规矩，别吵到主子们休息了。”
刘妈妈见我动怒，立马命人将红巧拖了下去。
既然要走了，这侯府主母的架子就让我再端一下吧。
屋内烛火昏黄，我拿出了被我压在柜子里最深层的匣子。
里面是慕流云这么多年给我的金银宝器，地契铺面。
我听着屋外响亮的耳光声，并不觉得有什么解气，看着手里沉甸甸的金锭子，也并不觉得舒心。
“沈慈！你就算上赶着当后母又如何？侯爷心里只有我家大小姐。”
“你出身名门又怎么样，我们小姐就是出身贫寒，侯爷也愿意一掷千金博她一笑。”
清点完匣子里的东西，红巧的声音也渐渐熄了。
躺在榻上，掰着手指算着日子，还有十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