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嫁给了国公府世子,婚后一年却早产致死。
世子痛苦难当,发了疯般处死了府里的一批下人,
包括姐姐身边的所有婢女嬷嬷。
世人称赞世子爷情根深种,爱妻入骨。
我让姐姐入了我的梦,却见她四肢被长钉钉住,眼眸滴血,死状凄惨。
她声音悲恨:“阿晏,帮我报仇!”
1.
国公府世子妃死了,府里要大办丧事,请了一批道士做法事。
我以师傅灵道子高徒的身份,混了进去。
我师傅灵道子,是位得道高人。
十六年前我出生时,师傅从我家经过,窥见府里被怨气围绕,府中婴儿啼哭不止。
他对我爹娘说:“此女生来命中带煞,且病气缠身,若呆在家中,活不过十岁,且自身煞气会祸及家人。”
后来爹娘忍着不舍把我交到了师傅手上,带去了灵潭谷。
直到我姐姐死讯传来,我才辞别师傅,回到皇城。
一进国公府,便觉得冤气逼人。
我偷偷开了天眼,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嚯,这国公府的阴灵可真多,死相奇形怪状,模样瘆人。
我找了一圈没找到姐姐的灵体,把天眼关上了。
太多太吓人了,还辣眼睛。
我见到了我那位未曾谋面的姐夫,神情悲痛,失魂落魄,胡子拉渣。
曾经风光霁月,明月疏朗的世子,竟成了这副摸样。
且在妻子死后对外宣布,不再娶妻纳妾,会用此生来悼念亡妻,穷尽毕生精力教导自己与亡妻的儿子。
这话任谁听到都不免感叹和称赞。
好一个痴情忠诚的公子哥啊。
有夫如此,妻复何求。
“世子,请节哀。”我走到萧澈跟前,双手合十。
萧澈一怔,随即还礼:“有劳大师了,请为我娘子好好超度。”
说完便一脸悲痛地走了。
看着他颓丧的背影,我抖了抖手上的拂尘,一缕看不见的黑气追随过去,缠上了萧澈的发尾。
2.
白事要诵经和做法七天,七天后,死者方可入棺出葬。
在此期间,棺前长明灯不可灭,若灭,视为大凶。
七日到,待到时辰,摔盆儿,起棺。
原本一切如常,可要起棺时,棺如同千斤重般,十几个大汉都无法抬动。
道士们觉察有异,想上前查看。
就在这时,长明灯熄灭,屋外阴风大作,吹得白帆猎猎作响,如同冤魂的哀鸣。
我打开天眼,看见一团飓风形状的冤魂在散发怨气,其他怨灵受他影响,都躲着远远的,不敢靠近。
是这东西,在作怪。
那些道士们也觉察到了,他们虽然看不到,但到底有几分本事,纷纷拿着桃木剑挥动着,试图收服怨灵。
但很快,便被掀到在地,满头冷汗。
冤灵,更生气了。
我走上前,挥动手中桃木剑,往东西,南北,天地这六个方向虚空画符,快速念着咒语,符成。
“合。”我大喝一声。
怨气快速向中间聚拢成一团,我拿出一个玉佩,把怨灵收在了里面。
感受到玉佩里的躁动,我点了点,轻轻说:“安分些,不然就永远关着你。”
玉佩顿时安静下来。
嗯,不错,还挺乖。
我无视那些道士或震惊或崇拜的眼神,径直走到脸色苍白的萧澈面前。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这些道士,显然已知晓我的实力。
想必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做的事,他们不会再质疑,尽管我只是位年轻女道士。
“萧世子,世子妃心中还有执念,今日不可下葬。”
萧澈脸色愈发苍白,唇无血色:“执念?什么执念?”
“这个贫道未知,许是生前有牵挂之人,也许是,生前存有怨念。”我着看萧澈惶恐的眼神,一字一句道。
“怨念?”萧澈瞳孔睁大,嘴唇微微抖动。
我看着他,依然保持着端方仙然的微笑。
他现在,倒真是有几分失魂落魄,痴情悲痛的模样了,比他在人前表露出的颓丧,更真实些。
“表哥,要保重身体。”一双玉白的手扶住了萧澈,我顺着看过去,竟是一个漂亮的公子哥。
“这位是?”我看着他们搀扶的手,幽幽问道。
“我是世子的表弟,你这女道士莫要说这些话吓唬表哥,表哥在她生前对她那么好,她还能有什么执念?”公子哥语气激烈。
“阿樾,休得无礼。”萧澈厉声道。
秦樾怔了怔,眼眶一红,但到底没再说话,只用一双美目怒瞪着我。
这个秦樾,还真是个妙人呢。
“大师,可有解决之法?”萧澈问。
“阿妤的遗体就这么放着也不好。”
我看着萧澈的眼睛,淡然道:“找出世子妃生前执念,并完成她所愿。”
“否则,时间越久,执念越深,便会化成怨气,国公府也会因此灾祸不断。”
如同晴天霹雳般,萧澈眉头紧皱。
国公老夫人也听到这话,直接跌坐在地,指着棺木中的阿姐大骂:“造孽哟,你个贱蹄子,死了还要害我们一家老小。早知当初,就不该答应阿澈娶你这个低贱的商贾之女……”
“老夫人,”我冷冷道:“你若继续骂,第一个灾祸便是落在你头上。”
老夫人瞬间住了嘴,只能用手帕不停抹着泪。
萧澈巡视一周,见其他道士都摇摇头表示无能为力,最后他看向我,放低了姿态:”大师,求您救救国公府。”
3.
我在国公府留了下来,萧澈给我安排了一处清净别致的小院,配了个小丫鬟。
看着旁边这个懵懂可爱的小丫鬟,我轻声问:“喜桃,你在国公府多久了?”
“回大师,奴婢才来国公府五日。”
“和你一同进来的有多少人。”
“大约有三十来人。”喜桃小声回答。
阿姐去世第二日,便开始招买新婢了吗?
到底发生了何事,要把阿姐身边的婢女和嬷嬷全部处死呢?
府里的人都在说,是阿姐身边的下人失错,才导致阿姐早产致死。
可阿姐那晚入我的梦,梦里她已卸下了孕身,说明已是生产过后。
阿姐是被人活活钉死的,在一个幽暗的密室里,鲜血流了满地。
可是在那之后,我再无法引她入梦。
阿姐的阴灵,到底困在何处呢?
正想着,萧澈从院外走进来。
他一脸愁容,走近之后,向我作了个揖:“大师,接下来我该如何做?”
我看向他,不紧不慢地说:“我需要知道,世子妃是如何去世的。”
萧澈脸上一僵,随后面露苦楚:“阿妤在花园里散步时摔了一跤,导致早产,大出血,只保住了小的。”
“是我没保护好她,都是我的错。”
说完一脸颓丧和自责,让人看了不免动容。
“确实是你的错。”我淡淡地道。
我假装看不到他怔愣窘迫的表情,接着说:“世子妃逝去的地方,可否带我去瞧一瞧?”
萧澈连忙点头,带着我去了姐姐的寝室。
姐姐的寝室大而雅致,干净又整洁。
看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就连阿姐的阴气,也感受不到分毫。
我走到床边,漫不经心地问:“世子也在此处落榻吗?”
“阿妤走后,我太过伤心,为免睹物思人,搬去了偏院。”
“世子爷对世子妃果真情深意重。”
我摸了摸床褥,接着说:“人死后,三七未过,不管是怨恨还是牵挂,都会残存一些阴气。太子妃生前与你鹣鲽情深,且育有一子,定会思念牵挂,可在这府中,甚至这寝室中,我竟未感受到分毫气息。”
“看来,世子妃这执念,藏得很深呐。”我看着萧澈飘忽的眼神,慢悠悠地说。
萧澈脸色白了一分,未等他说话,一个丫鬟匆忙跑进来:“世子,不好了,老夫人她,她落水了。”
“落水?”萧澈仿佛不可置信般:“娘最怕水,从不靠近湖边半步,又怎会落水?”
我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那缕缠在他发尾的黑丝,随着他的走动,竟活跃了几分。
老夫人落水了,差点半只脚踏进棺材。
好在身边的婢女嬷嬷眼疾手快,把她拖了上来。
虽说捡回一条命,却也只能在床上度过晚年,每日靠珍贵药材吊命。
“一定是那个死去的贱蹄子害的,当初生了阿铭之后就该把她丢出去,死在家里遭了晦气。”
我走进瑞和院的时候,老夫人的声音从房里飘了出来。
这老夫人,半条命都快没了,竟还有力气咒骂姐姐。
还真是,嫌命太长。
“娘,别说了。”觉察到我的到来,萧澈低声说。
“老夫人可安好?”我手提拂尘,淡淡问道。
“太医说,娘落水伤了根本,需要好好卧床修养。”萧澈一脸忧愁,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问道:“大师,这是不是阿妤的执念造成的?”
“也许是。”
“老夫人与世子妃关系不好?”
萧澈长叹依声,点点头:“娘一直想让我娶个门当户对的贵女,阿妤她,只是商贾之家的女儿,身份低贱,娘一直不喜。”
身份低贱?
我无声地笑了笑,拿出了一道符,递给萧澈:“这道符放在老夫人床头,可强魄健体。“
萧澈一喜,连忙接过道谢,走到老夫人床头,放在了引枕下。
4.
我回到小院后,摒退了喜桃,拿出玉佩,把原先收的阴灵放了出来。
他没了先前的暴躁,呈小小的一团,乖巧又委屈的样子。
我好笑地问他:“有那么委屈吗?叫你帮下忙而已,况且,你做得很好,那些道士都被你吓跑了。”
“可你打了我,打得好痛。”阴灵还是小孩子的声音,若阴灵会哭,恐怕他都要吧嗒吧嗒掉眼泪了。
“等这件事完了,我给你好好超度,下辈子投个好胎,好不好?”
他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顿时嬉笑颜开。
这小阴灵,可太好哄了。
……
一连十几日,国公府都无事发生。
连老夫人都能在丫鬟的搀扶下出去散步了,太医看到都连连称奇。
萧澈为了化解阿姐的执念,每日都过来找我。
今日,他又过来了,手上拿着个盒子,看到我,笑着递过来:“大师,你那符果真管用,我娘现在都能出去走动了,连太医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是我从玉仙斋带回来的糕点,味道极好,你尝尝。”
我吃了一口便放下了:“谢世子好意,但我不喜甜。”
萧澈一怔,突然喃喃道:“阿妤她,也不喜甜,你这嫌弃的表情,和她像极了。”
我微微皱眉,觉得他莫名奇妙。
我和姐姐生得两模两样,姐姐像娘亲,温婉高雅,我像爹爹,长得英气。
“世子这是……想世子妃了?”
萧澈回神,蓦地笑了下:“我这几天,一直梦到阿妤。”
我坐直了身子,不动声色地看向他的发尾。
发尾被黑气缠绕着,越来越浓重,若仔细看,还夹着几缕红色是气息。
那是,姐姐的阴气,很弱,弱到几乎不存在。
萧澈他,去过姐姐阴灵困住的地方。
“梦到太子妃什么了?她可有说什么?”
“她不曾说什么,只是望着我,不到一息便消失了。”
“想来她肯定是怪我的,怪我没保护好她。”他神情悲怆,似万般自责。
我冷漠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这么说来,我赌对了。
人心里越有鬼,越害怕,就会回到案发现场探究,或忏悔,或威胁,无论是何种心理,总会忍不住回去探寻。
缠在他发尾的黑色牵魂线,是用写着姐姐的生辰八字的引魂符炼制而成,只要碰到姐姐的阴灵,牵魂线便会牵引着姐姐的魂体。
可是他去的次数太少了,看来,他还不够害怕。
“滚开,我知道表哥在里面。”一阵吵闹的声音从院外响起。
我朝外看去,只见一个漂亮的公子哥推开守门的小厮,气冲冲地跑进来。
“阿樾,你怎么来了。”萧澈看到秦樾,眼里有亮光闪过。
“表哥能来,我为何就不能来。”秦樾坐在萧澈身侧,眼神却凶巴巴地看着我。
秦樾他,似乎很讨厌我呢,真是有趣极了。
“我来找大师是要谈正事,大师喜静,你以后可不能再耍小性子了。”说完冲我歉意一笑,语气里却没有一丝责备,只有几分无可奈何的宠溺。
可秦樾却在气头上,根本听不出他的宠溺之音。
“她算哪门子大师,年纪轻轻装模做样。国公府现在好好的,姨母也越发康健,根本就没有所谓的灾祸,她就是个骗子,整日装神弄鬼。”
“她定是看上了表哥的身份和样貌,天天缠着你勾引你。”
“你答应过我的,那个女人死了,你不会再娶……”
“啪”的一声,秦樾的脸被扇转到另一边,白皙的脸瞬间通红。
他捂着脸,双眸通红泛泪,不可置信地看着萧澈,起身跑了出去。
萧澈看着自己的手,一脸无措,随后匆匆起身,追了上去。
我看着他们的背影,直至不见后,良久,蓦地笑出声来。
“喜桃,你知道《状元郎爱上小郎倌》的故事吗?”我问喜桃。
喜桃眨巴着大眼睛,懵懂地摇摇头。
“没事,多看些话本子就懂了。”我幽淡地说。
话本子里的故事,全都来源于现实生活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