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天煞孤星
生我时,娘亲难产,六岁时,老爹丧命。
相依为命的外婆做饭时烧了屋子,连人带家,变为焦土。
在村中人的集体抗议下,我被村长“请”上山自生自灭。
等我吃完最后一袋干粮时,
一个俊俏公子气喘吁吁地爬上山。
“野姑娘……不是……叶姑娘”,
“鄙人陈景渊,特来请姑娘下山,就任我陈府的首席克星”
“只要你能把我大哥成功克死,事成之后,我家产分你一半!”
1
说话的人不过十六七岁,身上的衣服一看就料子极好,
却沾了满身草屑。
他目光灼灼,正热情给我介绍家中情景。
原来竟是城中首富陈家的庶子,
他娘日日想着大房绝后,自己的儿子能上位。
没想到,成了疯魔每日疯疯癫癫。
“我娘清醒前,可就只有这一个心愿。我打听过了,你过往战绩斐然,争家产这事儿,也只有你能帮我了。”
陈景渊一边往嘴里塞热腾腾地糕点,
一边含糊说着。
我看了一眼自己手里那仅剩的半块干粮,
忙不迭地点了头。
肯定不是因为他看向我的眼神太过炙热,
也不是因为这山中太冷我无法过冬,
更不可能是我要承认自己的存在毫无作用。
我随他下了山,
一边往嘴里塞包子,一边数了数那一条街标着“陈氏”的铺面。
“我大哥满心只有生意,所以你要……”
陈景渊一边说着,突然停下脚步,
“别吃了!你到底听没听见!”
我含糊不清地点头称是,
他来不及再补充几句,
抬头就已经到了陈家大少爷的后院。
“抬头,叫什么?”
陈景临的声音有些低,语速很慢。
按陈景渊所说,
这个大公子,似乎本就身体不太好。
“小人叶薇。”
我悄悄抬起头,只觉得他和村子里的庄稼汉不一样,
面容是异常的白,
眉眼鼻口,没有一丝轻佻的油滑感。
着了一身月白色的长袍,脊背挺直,
端坐在……轮椅上?
就像,外婆讲的故事中会出现的仙人一般。
他长得……很是周正。
看着他,我出了神。
他似乎没想到,
浑身打着补丁,蓬头黑瘦的我竟是个姑娘。
他顿了顿,轻声道
“在布庄…搅缸染色的活计,你做不来。”
陈景渊要我留在布庄的计划泡了汤。
我不禁垂下眼睛,
村里人的讥笑声仿佛又响在耳边,
“就叶薇这种天煞孤星,就该自己烂在山上!”
陈景渊一听瞬间就急了,
他一把扯住我的袖子,结结巴巴道,
“大……大哥,她从小没爹没娘,那山上那么冷,你让她回去,她会死的!”
陈景临还是淡淡的样子,什么都没说,
我暗暗捏紧了拳头,
“我……我这就走。”
转身要离开时,他终于抬了抬下巴,
“长清。”
闻声而来的小厮恭敬地站在眼前,
陈景临翻了翻手里的账本,没再多看我,只是吩咐了一句,
“给刘妈妈送去吧。”
跟在长清后面,陈景渊在我耳边悄咪咪说道,
“刘妈妈是我们家厨房的老人儿了。”
“没留在布庄,倒是把你留在家里了,这样更好,离他更近,嘿!”
陈景渊一边说着,一边往身上又加了三个护身符。
我目光看去,嘴角一抽,
他嘿嘿一笑“莫怪莫怪。毕竟你也是声名在外。”
“要说这厨房还真是个妙极的地方 !你煞气这么重,随便给他做点儿什么吃的,那肯定是威力无穷啊!”
于是,整个陈府的人都看见了二少爷频繁往厨房跑。
他先是抱来了一大盆的薄荷叶,
语气颇为自得,
“书中说了,薄荷叶性凉,你给他泡成水送过去,保准他的肠胃受不住!”
一边说着,一边发出桀桀的笑声,
仿佛已经看到了陈景临虚弱苍白的模样,
然而陈景渊硬拽着我跑去书房等着看热闹时,
却只看到陈景临端起茶杯淡淡啜了一口,
抬头浅浅一笑,
“天气炎热,喝些薄荷茶好去火。景渊,有心了。”
2
陈景渊好看的眸子闪过一丝愠怒,
但我也没错过他面上不自然的红晕,
第二日,他一扫失意,又振奋起来,
怀里抱着几块生姜,鬼鬼祟祟地朝我招手。
“看!我特意遍查古籍,你可知食物相生相克之理?”
“猪肉菱角一起尝,肚子疼得真够呛。”
“羊肉西瓜碰了面,元气大伤要防范。”
“厨房里的每日饭食你作不得主,所以把这生姜洗洗切碎,偷偷放到明天早上的粥中,定不会被起疑!”
我看着那被剁碎的姜末,又看了看陈景渊眼里的兴奋,
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等到我忐忑地把放了大量姜末的热粥送去大少爷屋里时,
他那常年淡淡的面容上竟然划过一丝红晕,
一旁的长清感动道,
“你怎么知道大少爷近期脾胃不适?”
“生姜暖胃,你做得很好啊。”
我面色讪讪,只能含糊其辞,“嗯……暖胃好……”
门外传来一声巨响,
我出门时看见陈景渊一瘸一拐地骂骂咧咧离开了。
陈景渊一连消沉数日,没再来找我,
我却逐渐习惯了陈府的生活,
这里不会有村民带着嫌恶的眼光,
也没有人明里暗里戳着我的脊梁骨,
没有小孩会拿石头砸我,
有热乎乎的粥和肉包子,
刘妈妈还给我做了一件新衣裳,
她用皂角给我洗净了头发,笑眯眯道:“我们叶薇,也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呀。”
我不禁一阵恍惚,
自外婆去后,再没人这样喊过我的名字,
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然而第二日,我在帮刘妈妈择菜时,
陈景渊亮着眼睛又开始敲我的窗户。
他递过来几根灰蓝色的头绳,
正色道:“我近日来闭关读书,又有了新的灵感。”
“你可知 色彩心理,小小颜色也能左右人的情绪。”
“灰色是不想说,蓝色是忧郁,红色是亢奋,让人不能静养身心”。
按照成景渊的说法,
每日我要在脸上擦上红红的胭脂,
“送饭食时,想办法在他的视线内,多晃悠这几条…呃…灰扑扑的头绳!”
咱们就是要神不知鬼不觉的让他觉得人生灰暗无比!
我翻着白眼,带着灰头绳送了三天饭,
大少爷的目光终于投在了我身上,欲言又止,
脸色并不是那么好看。
我心下一惊,莫非他真的受到了我的影响?
然而回到后院时,
长清却给我拿来了几条颜色素雅的发带,
“大少爷说你年纪小,还是亮色好看。”
长清笑着朝我眨眨眼,
陈景渊爆痛捶墙:“失策啊失策!他竟然以德报怨,用正能量轻易化解了你的灰暗气场!”
“不是叶薇,你脸怎么这么红啊,今天没涂胭脂啊!”
我拽过那几根发带藏进怀里,没吭声,
小跑着离开了。
日子在陈景渊层出不穷的“克兄大计”中不断划过,转眼入了秋。
这日,他神秘兮兮地在手中攥着两个歪歪扭扭,墨迹未干的平安符。
“叶薇!重大进展啊!”他双眼放光,压低了声音,
“我终日研读古籍,发现一击绝杀,反向祈福!”
我正清洗着碗筷,闻言手一抖,差点摔碎了瓷碗。
“……反向祈福?”我小声嘟囔着,这又是什么离谱的新花样。
“正是!”
他得意洋洋,将护身符塞到了我的手中。
“你想啊,寻常人去庙里祈福,是为求神明保佑。但你我不同,你乃天煞孤星,自带煞气,你的祈福,那能是普通的祈福吗?”
他凑近一步,语气变得玄乎:“你的话经过煞气的加持,可是会变成恶毒的诅咒啊!”
我捏着那个针脚粗糙,写着陈景临名字的护身符,只觉得掌心发烫。
荒谬感扑面而来。
心下一紧,
不知为什么,我有些不想把这个护身符给大少爷了。
“二公子……这,这太……”
“太天才了是不是?”他接过话头,兴奋地搓搓手,
“护身符最准了,你看我和你相处这么久带着平安符一点儿事儿都没有。”
“我都计划好了,下月初一,我们就去城外的青云观!那里的香火最是灵验!”
我看着他因激动而泛红的脸颊,
那句“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在他那套自洽的逻辑里,我这颗“煞星”,连祈愿都带着剧毒。
很快,到了上山祈福的那一天。
3
天蒙蒙亮,我便被陈景渊一把拽出门。
他特意挑了一条静僻的小路,
说是要,避开闲杂人等,确保诅咒纯净。
青云观坐落在半山腰,
秋日层林尽染,晨雾未散,倒是颇有几分仙气。
陈景渊一路叮嘱:“记住,心要诚!意念要集中!想象你的煞气随着祈愿,化作一柄利剑,直冲我大哥脑门!”
我低下头,跟在他身后,心里乱成一团麻。
为他祈福?
哪怕是这种荒诞的借口,也让我的心底生出一种隐秘的,
连我自己都不敢深究的悸动。
心中乱成一团麻,
我一时不知,是该诚心地为大公子祈福,还是暗中告诉菩萨,
这一切都非我本意,
如我真的是天煞孤星,
我也不想他真的因为而受伤。
好不容易到了观前,还未进门,
陈景渊忽然猛地拉住我,脸色煞白地往旁边柱子后一躲。
“怎么了?”我被他拽的一个踉跄。
“我……我大哥!”他的声音发颤,指着观门方向,“他怎么也来了?!”
我心头猛地一颤,只见观门前的石阶旁,长清正推着轮椅,
轮椅上坐着的那道白色身影,不是陈景临又是谁?!
他微微昂头,看着古观的匾额,侧脸在晨曦中显得格外安静清俊。
完了,我的脑子里嗡的一声。
若是被发现我和二公子一同来上香可如何解释的清楚呢!
他会不会知道,
这一切都是陈景渊的阴谋,
而我是他最大的帮凶?
“计划有变!”陈景渊语速飞快,“我万万露不得面!你自己进去!”
说完,他不等我反应,猫着腰,溜之大吉。
而我手里攥着那枚护身符,愣在原地,进退两难。
我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低身混在香客中走进了大殿。
香火缭绕,庄严肃穆。
我跪在蒲团之上,望着慈眉善目的神像,哪里敢想着什么诅咒?
大公子,是个极好的人。
他性格纯良,从不见与下人发火。
他留我在陈家厨房,给了我一处安身之所。
他周到细致,甚至会注意到我会灰蓝破旧的发绳。
那些微不足道却足以照亮我灰暗过往的温暖。
我默默地跪倒在菩萨面前,
心中默念,
愿大公子,平安顺遂,无忧康乐。
如果我的祈福真的是诅咒,
那我希望这个反向,就反到我自己的身上吧!
我不知跪了多久,直到腿脚发麻,才恍恍惚惚地起身。
走出大殿,阳光有些刺眼。
我下意识寻找那个身影,却见他就在不远处的银杏树下,
金黄色的叶子落了他一身,他正静静地看着我。
四目相对。我的心脏骤停,手心里握着的护身符仿佛一块烧红的烙铁,让我有些握不住。
他示意长清推他过来。
轮椅辗过树叶,发出沙沙的脆响,每一步,都像碾压在我的心口中。
“来上香?”他开口,语气虽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是……是。”我低下头,不敢看他,手指紧张的蜷缩,想把那枚护身符藏进袖口中。
“求了什么?”他问得随意,目光却锁定在我紧握的手上。
“没……没什么……”我慌乱的后退一步,想找个借口离开。
也许是太过紧张,又或许是命运弄人。
我后退时,脚下一绊,手猛的张开,。
那个 皱巴巴的,写着“陈景临”三个大字的护身符,就那么直直地
掉落在了他的轮椅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