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匆匆流逝,在京城的勋贵圈子中,聂清涟逐渐享有了美名。
很多贵妇提起她都是交口称赞。
“景侯府的平妻小聂氏是个贤德的,听说掌家以后厉行节俭,从不铺张浪费。”
“是啊,还在京郊建了一个慈幼院,救济孤儿,每个月都把侯府省下的开销用来做善事,真是个难得的良善人。”
“看来这侯夫人的位置,还得是贤能者居之,她那个恶毒的姐姐大聂氏真是连她一分一毫都比不上呢。”
聂清涟在赏花宴上端起一盏清茶,动作优雅地用茶杯盖撇去浮沫,唇角带着自矜的笑意啜饮一口。
随后放下茶盏,对着一旁搭话的夫人淡淡一笑。
“郑夫人过奖了,清涟不过是做了些分内之事而已。咱们这样的人家,维持体面固然是要紧的,但是如我姐姐那般奢靡实在是不妥,不如省下银钱,救济穷人,也算是积阴德攒福报了。”
三言两语间便抬高了自己,又似漫不经意一般,透露出聂云溪性喜奢靡。
“而且那些孩子们实在是可怜,吃不饱穿暖的,一个个地看着实在是揪心。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清涟不过是尽些绵薄之力罢了。”
她轻叹一声,眉眼间满是怜悯之色。
周围几位夫人听了,眉目间纷纷流露出悲悯之色,郑夫人感慨道:“小聂夫人这般心善,当真是难得,我一会儿便让人送些米粮布料之物到慈幼院去,也算是尽了自己的一份心。”
其他几位夫人也纷纷响应,聂清涟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很快便又做出一副感激欣慰的神情。
“小聂夫人,你那姐姐怎么许久不出来走动了?这几次宴会都不见她呢。”
聂清涟的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喜色,随即又极快地掩去,幽幽叹息一声。
“姐姐气性大,应是不喜我掌家理事的,最近总是推说身子不舒服,不愿出来走动。”
“其实我也是知道姐姐心思的,她每每说不舒服,我便把自己份例贴补给她一二,她也就好了,下次等姐姐消气了,我再跟她一起出来走动。”
聂清涟说这话的时候一派委曲求全的贤惠温婉之态,言谈间话里话外都是在暗示聂云溪闹脾气装病,过不得如今的节俭日子。
看着一旁围坐的几位夫人都露出了然的神色,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聂清涟的眼角眉梢都染上得意。
宴散以后,聂清涟坐进一辆看起来毫不起眼的马车里。
掀开车帘,内里的布置却是十分奢华舒适。
她斜倚在软垫上,微雨立马从暗格里倒出一杯温热的茶水递到她手里,又拿出美人锤,轻重适中地为聂清涟捶腿。
聂清涟闭着眼,在马车的摇晃中似睡非睡。
半晌,幽幽开口:“我弟弟那里要的钱,可送去了?”
微雨立马回话:“回夫人,已经都送去了,还是走的慈幼院的账。”
聂清涟点点头,“好,对了,慈幼院那边,那些勋贵夫人们给的粮食和布匹也都记好账,折换成现银,放在我私账里,给二公子的那份,也别忘了。”
“那些孩子一人有一身囫囵衣裳,饿不死就行。让慈幼院的管事机灵着点,若是有贵人去看,便那些好吃食出来给他们,平时就别浪费粮食了。”
“若是有不懂事的乱说话,就好好教训,不必心慈手软。”
聂清涟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依旧轻柔温婉,但是眼神却毫无温度,手中拿起一块桃花糕却不吃,只是在指间慢慢碾碎。
自从她掌管了景侯府,她的弟弟魏福便从将军府赎了身,花重金疏通关系脱了奴籍,又买了院子,娶了一个清白人家的女儿做妻,最近又纳了一个娼门女子做妾。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需要白花花的银子流水一样花出去供养着。
亏得她聪明,想了办慈幼院这个幌子。
景侯府省下的银子就能理所当然地通过慈幼院流到她魏福那个无底洞那里。
就算是以后裴慕风回来,他也说不出半句不好。
毕竟她如今可是贤名远播,为景侯府也争了个好名声呢。
“对了,聂云溪那边怎么样了?死了没?”
聂清涟漫不经心地开口。
聂云溪确实是病了,不是闹脾气,是病入膏肓的那种。
微雨点点头,“病得很重。”
聂清涟勾唇一笑,燕窝可不是那么好吃的。
吃了燕窝,就要用命来偿。
如今何氏天龙寺小住,裴慕风不在京中,景侯府她当家,她说聂云溪是怎么死的,聂云溪就是怎么死的。
“交代好府里的人,看好聂云溪身边的丫鬟,谁都不许随便出门,不许给将军府送信,不许从府外买药。”
微雨立马点头,“夫人放心,微雨省得。”
回到侯府的时候,一个管事娘子早早地候在回廊入口处。
“夫人,正院那边病得越发不好了,说是需要库房里的百年人参救命。”
聂清涟抚了抚鬓发,幽幽叹息。
“姐姐经常有病痛,份例的药早就用完了,她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侯府如何有那么多人参入药?而且谁人不知,她不过是不满我掌家,在装病闹脾气罢了。”
“侯府的规矩不能破,姐姐今年的份例都用完了,等来年的时候,我定会给她采买一批好人参入药。”
说完,便径直离去。
那管事娘子看着聂清涟的背影暗暗咋舌,明年?
她看着聂云溪那光景,怕是连下个月都撑不到。
……
吱呀一声,门轴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
房门被缓缓推开,突如其来的阳光照在聂云溪苍白如纸的脸上,她躺在床上,被这光亮晃得眯起了眼,下意识地用被子遮挡。
拐杖拄地的声音在安静的院落里异常清晰,裴惊寒拄着拐杖,看着凌乱床榻上面色憔悴,气息微弱的聂云溪,眼神幽深复杂,缓缓靠近。
他坐在床边,伸手轻轻拉下聂云溪的被子。
“云溪,你这是何必呢,好好的美人儿,竟然被糟践成这副样子,我看着真是心疼。”
裴惊寒注视着聂云溪,缓缓抬手,冰凉的手指在她的脸颊上轻触。
他看着她这样,心中半是心疼半是喜悦。
心疼那个昔日明媚张扬,美艳动人的聂云溪竟然成了这副样子。
喜悦的是,那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将军府嫡女,那个站在裴慕风身边时一个眼神都不屑分给他的女人,如今也落入了淤泥里,跟他一样不再风光,不再体面。
明月本不该高悬,那就这样被他收于身侧私藏吧。
聂云溪似是终于回过了神,眼神缓缓聚焦,看清了是裴惊寒以后猛地侧过脸,躲开了他的触碰。
却不想因为动作太急,激得不住地咳嗽。
“咳咳咳,裴惊寒,别碰我!”
“你来干什么,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裴惊寒眼神一黯,却没有收回手,而是指尖顺势勾起她的一缕长发把玩。
“别这么大火气,小心身子。”
“傻姑娘,我不来,难道任你在这等死吗?”
他的语气似喟叹,似诱哄。
聂云溪咳得说不出话来,脸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只能用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裴惊寒。
“别这样看着我,我是来救你的。”
“云溪,只要你愿意,我马上让人治好你。从此景侯夫人聂云溪香消玉殒,我带你去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那里再也没人能伤害你,为难你,从此你的眼里心里都只有我一个人,我们今生今世永不分离。”
他的声音轻柔至极,好似情人间的呢喃。
“没有聂云溪了,以后你就是我的……月奴。”
“喜欢这个名字吗?嗯?”
聂云溪只觉周身一阵恶寒,她能清楚地看到裴惊寒眼中的疯狂和偏执,还有近乎失控的占有欲。
她竟然打着这个心思,想把她养在外面做禁脔。
而且还像养宠物一样给她取名字,这个人简直就是个变态!
“做梦,我就算是病死在这,也绝不可能做你的禁脔。你连裴慕风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谁吃过海鲜大餐还能吃下去你这种阴险野菜!”
裴慕风盯着聂云溪的目光陡然阴冷,胸膛起伏,发出一声带着怒意的冷哼。
“不愿意?没关系,既然你不想自愿跟着我,我就只能把你锁起来带走了。”
“你放心,我给你打造了一条黄金锁链,就把你拴在我给你准备的床榻上,可好?”
“等你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我再放开你。”
“哪怕你一辈子都想不通也没关系,那我就锁你一辈子,今生今世,我都将被我私藏。”
说着,便要上前抓聂云溪的手腕。
聂云溪猛地从枕下抽出一支尖利的发簪,抵在自己纤细脆弱的脖颈上,眼神却狠得像一只亮出利爪的狼。
“滚开,我哪怕马上死了,也绝不做你的玩物。”
裴惊寒的脸上闪过惊愕和受伤,随后胸中便燃起一股滔天怒意,嘶吼的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
“聂玉溪,你宁愿死也不愿跟我在一起?”
“那你就去死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