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让我给他们的交欢助兴。
他满头大汗,语气嫌恶。
“没吃饭吗?用力推!”
帐内传来女人的喘息。
“表哥……慢些……姐姐手劲大,弄疼我了……”
新婚之夜,他指天发誓绝不纳妾。
那时他还是个落魄书生,连买书的钱都是我给的。
如今,他是权倾朝野的户部侍郎。
我是因“无子”被他羞辱的糟糠之妻。
1
这一场荒唐的“助兴”,直到三更天才停歇。
沈辞披着寝衣起身,端起茶漱了口。
然后他用湿漉漉的手,拍了拍我的脸,气味咸腥。
那动作,像极了在打一条狗。
“欢儿这胎,太医说了要静养。”
“这正院的地龙烧得最旺,明日起你搬去西厢房,把正院腾出来给欢儿。”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夫君,西厢房那是……那是下人住的地方,阴冷潮湿……”
“怎么?你委屈?”
沈辞野冷笑一声。
“你占着正妻的位置三年,连个蛋都生不出来,还好意思占着正院?”
“江晚,做人要知足。
“若不是看在你当年那点嫁妆的份上,凭你这无所出的罪名,我早该给你休了。”
床帐内,孟欢披着件红肚兜探出头来,眼角眉梢皆是餍足后的媚意。
“姐姐,你别怪表哥。
“实在是太医说了好些,这也是为了沈家的香火着想。”
她摸了摸尚且平坦的小腹。
“等我生下长子,定让他认姐姐做嫡母,好好孝顺你。”
沈辞野闻言,眼神温柔下来,回头替她掖好被角。
“还是欢儿懂事。不像某些人,满身商户女的斤斤计较。”
“还有,下个月尚书大人的六十寿宴,你不用去了。”
“你愁眉苦脸的,带出去也是丢人。”
让欢儿陪我去,她性子活泼,尚书夫人定会喜欢。”
尚书大人的寿宴,只有诰命夫人才能进门。
他不带正妻,却带一个妾室。
这是把江家的脸面往泥里踩。
“夫君,这不合礼数……”
“在这个家,我的话就是礼数!”
沈辞野不耐烦地挥手,“滚吧,别在这儿碍眼。”
我扶着墙,踉跄着走出门外。
寒风裹挟着雪花扑面而来,冷得我打了个寒颤。
身后,隐约还能听到孟欢娇嗔的声音:
“表哥,你对姐姐是不是太凶了?”
“凶?她就是个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废物罢了。”
那身后扇雕花门重重关上,隔绝了满室春光,也隔绝了我对他最后的一丝念想。
第二天清晨,我正指挥丫鬟收拾东西搬去西厢房。
与其说是搬家,不如说是逃难。
沈辞野嫌我晦气,除了几件旧衣裳,正院里那些值钱的摆件,一律不许我带走。
我刚把母亲留给我的妆奁盒子抱在怀里。
孟欢就带着几个粗使婆子大摇大摆地进来了。
“姐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孟欢一身织金海棠红袄裙,头上插满了金翠首饰,整个人珠光宝气,刺得人眼睛生疼。
她指着我怀里的盒子,似笑非笑,
“表哥说了,这正院里的一草一木都是沈家的。
“姐姐既然要去西厢房修身养性,带这些俗物做什么?”
我下意识地抱紧了盒子,
“这是我母亲的遗物,不是沈家的东西。”
“什么你的我的?”沈辞野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他刚下朝,穿着绯红色的官袍,意气风发。
那双眼里,再无当年的清正,只剩下被权势浸泡过的贪婪。
他大步走进来,一把从我怀里夺过妆奁盒,打开看了看。
里面是一支赤金点翠的凤钗。
那是母亲临终前留给我的念想,也是江家祖传的宝物。
沈辞野眼睛一亮,随即将它插在了孟欢的发髻上。
“不错,这钗子成色极好,正配欢儿这身衣裳。”
孟欢对着铜镜照了照,娇笑道:
“多谢表哥赏赐,欢儿很喜欢。”
我只觉得气血直冲脑门,立刻扑了上去。
“沈辞野!那是我的!你凭什么给她!”
“那是我的母亲留给我的!”
2
还没碰到孟欢的衣角,我就被沈辞野一脚踹翻在地。
这一脚极重,正踹在我的心窝上。
我痛得蜷缩成一团,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沈辞野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江晚,你给我搞清楚。”
他蹲下身,用官靴踩住我的裙角。
“自从你嫁进沈家那天起,你的人,你的嫁妆,甚至你呼吸的每一口气,都是姓沈的。”
“我想给谁,就给谁。”
“你要是再敢对欢儿动手动脚,别怪我不念旧情,把你休回家去!”
孟欢依偎在他怀里,假惺惺地劝道:
“表哥别生气,姐姐也是一时想不开。
毕竟她以后住在那种地方,也确实用不上这么好的首饰。”
我趴在地上,看着那对狗男女相携离去的背影。
那一刻,我没有哭。
我只是突然明白了。
那个曾在大雪天冻晕在我家米铺门口,
喝了一碗热粥就红着眼发誓要报答我的书生,早就死了。
如今活着的,不过是一个披着人皮的中山狼。
搬去西厢房的第一晚,我没有睡。
这屋子阴冷潮湿,墙角还泛着霉味。
窗户纸破了几个洞,寒风呼呼地往里灌。
陪嫁丫鬟小翠一边哭一边糊窗户。
“小姐,咱们回江家吧。
老爷要是知道姑爷这么对您,一定带人打上门来!”
我坐在那张断了一条腿的木桌前,借着昏暗的油灯,将这五年来的账本一页页翻过。
“回是要回的,但不是现在。”
我声音平静得可怕,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
“现在回去,不过是被人看笑话的弃妇。”
“我要走,也得扒了沈辞野一层皮再走。”
沈辞野大概以为,我是个只会依附他生存的菟丝花。
他忘了,我是江家独女。
江家虽是商户,却是江南首富。
我五岁学算盘,十岁看账本,十五岁就能替父亲谈下漕运的生意。
若不是当年被猪油蒙了心,非要下嫁给他,如今这京城的商界,早该有我的一席之地。
沈辞野能爬上户部侍郎的位置,靠的不仅是他的文章,
更是我那一箱箱抬进沈家、又如流水般送进贪官府邸的真金白银。
他以为我的嫁妆铺子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殊不知,真正的底牌,从来都不在明面上。
我从贴身的里衣夹层里取出一把小巧的铜钥匙,打开了一个不起眼的旧箱子。
那里面是沈辞野这几年贪污受贿、买官鬻爵的所有暗账。
每一笔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当初留着这些是为了帮他查漏补缺,怕他行差踏错。
如今这却是悬在他头顶的一把利剑。
我将账本重新收好,又取出纸笔,连夜给在江南娘家的父亲写了一封密信。
信中只有寥寥数语:
“女儿不孝,遇人不淑。”
“今欲断尾求生,请父亲助我转移资产,抽空沈家底蕴。”
“切记,不动声色。”
写完信,我看着火盆里跳动的火苗,将那件还没来得及送给沈辞野的狐裘大氅扔了进去。
火舌瞬间吞噬了雪白的皮毛,发出一阵焦臭味。
小翠惊呼:“小姐,那可是您熬了三个月才做好的……”
“烧了吧。”
我看着化为灰烬的大氅,淡淡道:“脏东西,留着也没用。”
3
除夕夜,大雪封门。
沈家祠堂外,红灯高挂,爆竹声声。
这是正妻一年中最重要的时刻。
按规矩,祭祖大典应当由嫡妻主持,上头香,告慰祖宗,祈求来年平安。
我特意换上了一身素净端庄的衣服,早早地等在祠堂外。
哪怕住在西厢房,哪怕受尽冷落,只要我还占着正妻的名分,这祭祖的香,就只能我来上。
这是礼法,也是底线。
然而,等了许久,等来的却是沈辞野扶着孟欢缓缓走来的身影。
孟欢穿着一身正红色的命妇吉服——那是只有正妻才能穿的颜色。
她的肚子其实还看不出什么起伏,却故意挺着腰,走得一步三摇,仿佛怀的是个金疙瘩。
沈辞野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生怕地上的雪滑倒了她。
看到站在风雪中的我,他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你怎么在这儿?”
我挺直了脊背,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
“今日除夕祭祖,身为沈家嫡妻,我理应在此侍奉祖宗。”
“不用了。”
沈辞野冷冷地挥手,“今年的祭祖,由欢儿主持。”
我猛地抬头,声音拔高了几分:“沈辞野,你疯了吗?”
“她是妾!让妾室主持祭祖,你是想让沈家列祖列宗在地下不得安宁吗?”
“你是想让满京城的人都看沈家的笑话吗?”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甩在我的脸上。
我被打得偏过头去,嘴角直接渗出了血丝。
沈辞野收回手,指着我的鼻子骂道:
“闭嘴!什么妾不妾的?欢儿肚子里怀的是我沈家的长子!”
“母凭子贵,她就是沈家的大功臣!”
“至于你——”
他轻蔑地打量了我一番,
“无才无德,三年无所出,早就犯了七出之条。”
“让你还留在府里,没给你一纸休书,已经是看在往日情分上了。”
“你有什么资格去见祖宗?”
周围的下人虽然低着头,但我能感觉到那一双双眼睛里的嘲讽和怜悯。
孟欢依偎在他身边,手里还拿着从我这抢走的凤钗。
“表哥,姐姐也是一片孝心。”
不如让她跪在阶下,替我端着香烛吧,也算她尽了一份心意。”
沈辞野想了想,竟然点了点头。
“还是欢儿想得周到。”
温氏,你就跪在台阶下,举着香盘。
等欢儿上完香,你再磕头谢恩。”
让正妻给妾室端香盘?
让正妻跪在台阶下看妾室耀武扬威?
这一刻,我心里的最后一丝侥幸,彻底碎成了粉末。
我没有跪。
我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迹,目光越过沈辞野,看向祠堂大门,又看向漫天飞舞的大雪。
“谢恩?”
我笑出了声,笑声在大雪里显得格外凄厉。
“沈辞野,我是该谢你。”
“谢你让我看清,我江晚这五年,是把一颗真心喂了狗!”
“你放肆!”
沈辞野大怒,扬手要打。
我退后一步,仰起头,死死盯着他,眼中再无半点惧色。
“沈辞野,你是不是忘了,这沈家祠堂翻修的银子,是谁出的?”
“你身上穿的这身绯红官袍,是你当年捐官时,谁变卖嫁妆替你凑的银子?”
“你母亲瘫痪在床三年,是谁端屎端尿,不嫌脏不嫌累地伺候走的?”
我不顾一切地嘶吼着,将这些年压抑在心底的委屈,全部倒了出来。
“当初你穷得连炭都烧不起,是我从娘家偷了银碳给你取暖!”
“当初你进京赶考,路费不够,是我当了及笄时的玉佩给你凑盘缠!”
“现在你跟我谈资格?谈母凭子贵?”
4
沈辞野被我问得脸色铁青,
尤其是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被揭穿靠女人起家的老底,更是让他恼羞成怒。
“够了!”
“江晚,你少在这儿邀功!那些银子是你自愿给的,谁逼你了?”
“再说了,士农工商。”
“你一介商户女,满身铜臭。”
“当初若不是我沈辞野瞎了眼,怎么会娶你这种低贱之人进门?”
“这些年,你花着我的俸禄,顶着官太太的名头,
“在外面风光无限,难道不是我给你的体面?”
“你该知足!如今你要么滚回西厢房去念经,要么……”
他阴森森地看着我,“要么我现在就写休书,让你滚回江家去!”
听到“休书”二字,孟欢的眼睛瞬间亮了。
她扯了扯沈辞野的袖子,柔声道:
“表哥,姐姐既然这么不识大体,留着也是祸害。”
“不如……”
我看着这对狼狈为奸的男女,心中的痛楚竟然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清醒。
我深吸一口气,迎着风雪,一字一顿地开口。
“不用你写休书。”
我从怀里掏出一封早就写好的书信,狠狠甩在沈辞野的脸上。
信纸散开,白纸黑字,赫然写着三个大字——《和离书》。
“沈辞野,不是你休我。”
“是我江晚,看不上你了。”
“今日,我要与你和离!”
空气瞬间死寂。
沈辞野接住那张纸,看清上面的字后,气得浑身发抖。
“和离?你也配?”
“自古只有男休女,哪有女休男?”
江晚,你失心疯了吗?”
我冷冷地看着他:“配不配,明日京兆尹大堂上见分晓。
沈大人,别忘了,我虽是商户女,
但我江家的账本里,可记着不少有趣的东西。”
提到“账本”,沈辞野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做贼心虚,自然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那些买官的银子流向,那些贪污受贿的明细,
一旦见光,他这个户部侍郎不但做到头了,还得掉脑袋。
他死死盯着我,眼中的杀意一闪而过,
但最终还是被恐惧压了下去。
“好……好得很!”
沈辞野咬牙切齿,将和离书揉成一团,
“你要滚就滚!但沈家的一针一线,你都别想带走!”
“除了你那几件破衣裳,你带来的嫁妆早就填补家用了,如今一个铜板都没有!”
我看着他那副无赖嘴脸,心中冷笑。
他以为我的嫁妆真的都花完了吗?
他以为我真的傻到一点后路都不留吗?
“放心。”
我转身,背对着漫天风雪,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属于沈家的脏东西,我一样都不会要。”
“但属于我江晚的,我迟早会让你连本带利地吐出来。”
身后,孟欢还在假惺惺地喊:
“姐姐,这么晚了你去哪儿啊?外面冷……”
沈辞野怒吼:“让她滚!死在外面才好!”
我走出沈府的大门。
身后是灯火通明的富贵温柔乡,前方是漆黑一片的风雪夜。
但我却觉得,这是这五年来,我走得最轻松的一段路。
因为我知道,当明日太阳升起时,
那个在沈府里唯唯诺诺、忍气吞声的江晚,已经死了。
活下来的,是江南首富江家的女儿。
是即将让沈辞野悔恨终生的复仇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