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宋淮成亲的第三年，他带回来一个貌美歌姬。
养在府里，不让别人靠近。
我火速同他和离，连夜搬回太师府。
托着祖父的关系，在礼部找了个小小的职务干活，忙得不亦乐乎。
再遇到宋淮时，他用职务之便，处处刁难我。
恨得让人喘不过气。
直到过了一些日子，我查出了身孕。
1
今天我像往常一样来户部交预算的单子。
近来宫中喜事不断。
要不是就是哪个妃子生孩子办满月酒，要么就是公主、皇子过生日，反正要花钱的地方不少。
我只是个在礼部打杂的小小女官。
只管交预算的单子，别的不管，一直都很顺利，可今天户部衙门的气氛很不对劲。
我很快就意识到，是我那前夫君从南方赈灾回来了。
我想他是个公事公办的人。
我也是按规矩办事。
肯定不会为难我的，况且他是户部尚书，是如今皇上身边的红人，怎么也不会为难我这个小小的礼部小吏。
好巧不巧，我的单子被打回来了。
连着我，都被他叫进房里，他指着单子上的一处数据，冷着脸，铁面无私：
“林昭棠，你真觉得自己适合在礼部当差吗？”
“连这么简单的账都算不明白，我看你还是乖乖回家，让男人养你吧！”
我真的要气炸了。
他这不是仗势欺人吗？
他官位比我高的多，而且我的职务来的并不光彩，如果我在这时候和他公开叫板，更说明我不适合这份差事。
于是，我憋着红透的眼眸忍耐，默默地拿着那个单子退下。
我改，改还不行吗？
刚退到门口，尚书大人又叫住了我，“你没什么别的要和我说的吗？”
我低着头，不让他看清我含泪欲泣的脸。
我说过，不会再在他面前哭的。
“没什么，宋大人，我会回去再好好复核的，告辞。”
刚走出门外，户部的一个官员拦住了我，他这些日子与我对接，混得熟了。
“奇怪，我们宋大人平时不会这么发火的，你看他刚刚眼睛红的吓人，真是被气狠了。”
“你平日里的账做得没什么问题，今天这是怎么了？”
我怎么知道啊。
明明我来之前，已经把七公主生日宴需要的银两算得清清楚楚，却还是被宋淮揪出错误来。
把我给搞糊涂了。
但我很快平静下来，意识到宋淮这是把个人情绪带到公务中来了。
他在生活中不喜欢我。
连带着在衙门看到我这个人，也会跟着厌烦。
这很难办了。
那我怎么改，他都会挑我刺，我想在户部找个人问个法子，可这些人看我刚刚惹怒了他们的直属上司，都纷纷对我避而远之。
我想，幸好他们不知道我是尚书大人的前妻。
要不然我下次可能再也进不了户部衙门的大门。
回望宋淮所在的办公房间，踌躇间，有人抢了我的账单，“林姐姐，真的是你啊！”
2
我看着眼前的小郎君好一会儿，才跟记忆中那个总爱哭的小男孩联系在一起。
他如今出落得越发俊秀、迷人，粉雕玉琢，让人挪不开眼。
看他穿着户部官员的制服，“李景阳，可以啊，你竟然能科举高中，考到这里来了。”
李景阳比我更高兴，拉着我到他的桌前坐下，“林姐姐，你不是也很厉害吗？我朝虽然允许女子为官，但那些女人大都乐意嫁人，不想出来抛头露面，你跟她们都不一样。”
我靠近他的耳边，小声嘀咕：“我是靠关系走后门进来了，少说两句，这不光彩。”
李景阳同我相视一笑。
“这份单子我替你重新检查一下，你可以在这里等着我，很快的，以后你有什么烦人的事，都可以交给我来办。”
他替我泡了花茶。
是我小时候爱喝的口味。
还递给我一份公文，“喏，你也别闲着，看看这份礼部之前的单子，免得有人说你处理公务的时候在这浑水摸鱼。”
我摸了摸，嗯，公文很厚，里面藏着画本子。
跟小时候一样的招数。
我看得嘎嘎乐。
不知道身后站了人，直到李景阳在我面前站了起来，才发现宋淮就在旁边，吓得我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还好被李景阳扶住。
抱了起来。
我对宋淮很熟悉，别人都说他喜怒不形于色，但我能清楚地感知到他在生气。
拳头攥得紧紧的，眼尾红红，薄唇抿成一条直直的线。
糟了，他肯定是发现我在偷看话本子了。
而且是在他们户部衙门的公务时间偷看，说不定还会去跟我们老大告状。
“你们在做什么？”
李景阳从小就是个爱哭包，那时候在陪都老家，我就总护着他，现在，我更不能让他去承担宋淮的怒气，要不然他肯定会哭得昏天暗地。
“没什么，宋大人有什么气可以冲我来。”
“跟李侍郎没关系。”
宋淮不知怎么回事，竟然有些被气笑的样子，还是李景阳挡到我面前，“刚刚属下见大人为了礼部的单子动了怒气，想着要为大人分忧，所以才拿过来看看。”
宋淮瞥了他一眼，冷漠如冰块，“那你检查出问题来了吗？”
李景阳将单子递给他，“是有点小问题，属下已经修正好了。”
宋淮看了看，听见李景阳接着说道：
“其实这点小事根本不值得麻烦大人，以后林主事送过来的礼部单子，属下都会先核算一遍，如果有无法决断的事，再汇报给大人。”
“这样大人就不用亲自接触林姑娘，也不会生这么大的气了。”
真是细心又体贴的下属。
只是宋淮好像并不解气，反而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气势汹汹地离开。
放衙时分，是一天中最轻松的时候，天下起大雨，户部衙门外站满了等着回家的官员。
都在打趣我和李景阳。
“景阳对林姑娘这么好，是不是喜欢人家啊？”
李景阳一点不知羞，“对啊，我喜欢林姐姐啊，打小就喜欢，你们都一把年纪，成家立业了，肯定能理解我的心思。”
一群人跟着起哄起来，“难得喜欢是少年，我看你们二人就很登对。”
我笑着让他们别闹了。
虽然我爷爷是太师，可我爹只是太师府里最不起眼的一个庶子，而我是庶子的女儿，在太师府里身份、地位都排不上号。
京城里更没有谁认识我。
他们自然不知道我和宋淮有过三年的婚姻之实，但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就将我嫁过人又和离的事跟他们说了。
只是没提正主是谁。
“和离算什么？现在和离的多了去了，听说咱们宋大人最近也和离了，成了单身汉，所以景阳啊，你还有机会，可要把握好呀。”
3
大雨下个不停。
宋淮穿着大红色的官袍，从雨中匆匆过来，非常的显眼。
那些人看到自己上司来了，纷纷坐马车逃窜。
我决定目不斜视。
绝不像第一次在太师府里见到宋淮那样，被他迷得勾去了魂，不惜从大伯家的嫡姐那里将他抢过来。
我和李景阳笑着闹着，没听见有人在叫我。
直到那声音太大，比雨声还要大，“宋大人叫我做什么？”
转身和宋淮的眸子对上，我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做什么，难不成都和离了，还要来展示出他的好心，要送我回家吗？
“林姑娘，本官的马车坏了，可以坐你的马车顺路回去吗？”
太师府和宋淮的尚书府的确离得近。
当时是我爹娘怕我嫁出去受委屈，特意挑的地方，宋淮升官之后就买了下来，没想到和离的时候也方便，嫁妆很快就搬回林府了。
“不好意思，宋大人，我今天是来户部的时候还没下雨呢，是走路过来的。”
“我的马车不在这里。”
李景阳的马车刚好过来，他跳上去拉我，“林姐姐，正好多年未去拜访林伯伯、林伯母，你快上来，我送你回去。”
马车不大，两个人坐刚刚好。
三个人，就忒挤了！
宋淮上来了，坐在我俩对面，抱臂阖眼，一脸正经，“李景阳，本官给你个机会，今个就坐你的车回去。”
“你们不必在意我，就当没看见我就是了。”
李景阳撇了撇嘴，有些不高兴，但不敢表露出来。
越发挨着我坐。
小声打听关于我前夫君的事。
听说那人是在我生辰那天带了个美貌歌姬回来，李小公子的眼眶红红的，桃花眼眸中像是蓄满了一汪春水，让人跟着感伤起来。
“这个不要脸的渣男，能娶了林姐姐这么好的人，竟然还想着外面那些不入流的女人，还带到家里来，真是该死！”
“姐姐你能同他和离，不像其他那些女人，就知道一味忍耐那些不守男德之人，真是好样的。”
“你快告诉我那臭男人是谁，小爷我暗中给他使些绊子，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来给姐姐你报仇！”
我一直拉他的衣袖，“小声点，别说了……”
再说可不知道是谁要遭罪了。
马车到太师府门口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李景阳扶着我下马，他瞥了一眼宋淮，“林姐姐，我会听你的话的，当着外人的面，就不聊那些，等会到府上，咱们去你房里，慢慢聊。”
太师府的大门打开又关上。
只有宋淮吃了闭门羹，府里的下人都认识这位三房的前姑爷，“抱歉啊，宋大人，我们三爷说了，林府不欢迎你。”
4
第二日到礼部衙门的时候，桌子上放着一块望春楼的糕点，那包装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我最爱他们家的点心了。
只是排队的人太多，很难买到，所以吃的次数屈指可数。
如今有人特地送我，难道是对我有意思？
旁人告诉我是户部的宋淮大人送的。
我又不想吃了。
“真是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宋大人以前连我们礼部都很少来，今天竟然给我们整个衙门的人都买了望春楼的点心。”
“你说这是不是见了鬼了！”
啊，见者有份啊，那我估摸着是他南下赈灾有功，皇上赏赐的奖金发下来了，所以有钱烧得慌。
我就分的这么小小一块。
只能笑纳了。
刚吃完，宋淮来了，站在我面前，挡住了阳光，“好吃吗？”
我当作他是客气地问大家的，所以跟着嘟哝道，“当然好吃啦，我最爱吃……”
话未说完，一个更吵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林姐姐，你喜欢吃那可就太好了，你看看我给你准备了什么？”
我抬头，一整个傻眼。
这是让人把整个望春楼都搬来了，那些望春楼的伙计端着木托盘，上面放着他们家的糕点，排着队向我走来，把我办公的案台堆成了山。
我这么能吃的吗？
“林姐姐，昨晚上我特意跟林府的丫鬟打听了，她们说你最爱的就是这家的点心，所以就买了这些，都是送给你一人的，你可喜欢？”
我当然喜欢，虽然一个人吃不了那么多，可看着我也喜欢。
高兴地两眼眯成弯弯的形状。
和瞪着眼睛的宋淮四目相对，“啊，他怎么还在这？”
是想抢我的糕点吗？
宋淮周身冷冽，看起来像是饿狠的样子，对着李景阳一顿输出，“公务时间，你赖在礼部这里哄姑娘家，这样合适吗？”
李景阳被他吓懵了。
差点就要掉泪珠了。
“大人，现在还没到上衙的时候，再说了，你不是也在这里吗？”
宋淮要暴怒了！
“还敢顶撞上司，本官和你能一样吗？”
“信不信我让人把你拖出去……”
顶撞上司这个罪名可不小，重则八十大板，轻则二十大板，李景阳打小娇弱，性子又像女孩子，还没被打，就已经眼泪汪汪。
我想起他小时候因为性格软弱、爱哭，所以没人愿意跟他玩，就连自己的家人也不喜欢他。
身边那些小伙伴除了揍他，就是嘲笑他。
后来他变得越来越忧郁，被人说成傻子，只有我和他玩，现在，宋淮竟然又因为我而迁怒于他。
“宋大人，他不就是送我一些糕点吗？你就要打他，你这是仗势欺人！”
短暂的惊讶之后，宋淮忽然又笑了，“林雨棠，你非要这么护着他吗？”
“对啊，我今天就是要护着他！”
不管是罚俸禄，还是挨板子，我都认了。
“那在下有个主意，要是林姑娘愿意对我出卖色相的话，那我可以考虑放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