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老郭是有点不放心他那个媳妇。他媳妇是邻村的媒婆给介绍的。认识以后见了他妈，他妈当时就一句话也没说。

　　等媳妇儿送回去之后，他征求他妈妈的意见，老太太眼睛一闭说，“儿啊，妈就一句话，这婚姻大事呢，急不得，找着合适的吧，一辈子顺心如意，找到不合适的，喝口凉水也塞牙。多的话妈也不说，你如果真的看上了，把她娶回来，妈也没意见。”

　　老郭并没有细想他娘说的这些话，只当是让他小心谨慎自己拿主意就行了。

　　于是两个人结婚成亲，媳妇娶回了家。过门之后，老郭觉得自己的媳妇儿也有很大的变化，家里的大事小情，都要她决定，她拿主意，老太太插一句嘴都不行。

　　开始那半年，媳妇儿还一口一个妈地叫，半年过后，跟老郭说话，一张嘴就是那老婆子，那老不死的，听得老郭别提有多别扭了。

　　但是没办法，枕边人，总不能有太大的冲突，在处理媳妇跟妈的关系上，老郭采取了息事宁人的态度，努力想打造个和谐家庭，至少表面上不能吵，不能闹，不能大呼又小叫。至于表面的下面有多少暗流汹涌，凭着他的心大过筛子眼，把那些细沙子全都筛下去了。

　　后来他决定跟同村的出去打工，毕竟村里其他男人都出去了，而且只要是回得来的，都混得不错，穿着打扮就不用说了，一出手也是阔绰得不得了。

　　老郭也要让老婆孩子和娘过上好日子。做出去打工的决定的时候，他到东厢房跟他娘告别，他娘哭得老泪纵横。

　　“妈，你这是干啥？我是出去赚钱，又不是不回来看不着了。”老郭被他老娘哭得也有几分难受。

　　老太太唔唔噜噜口齿不清地说，“儿啊，妈就是有这个担心，你那媳妇儿可不是省油的灯啊……。”

　　“妈，我都跟她说了，让她好好照顾你和栓子。你想得有点多了妈。”老郭半是嗔怪半是认真地说。

　　他妈于是不说话了，只闭紧一张没牙的嘴，叭哒叭哒眼泪掉到衣襟上。

　　谁成想，还真让老太太说中了，老郭从关城火急火燎地回到家，发现东厢房人去屋空，只有一铺大炕和那炕上老娘盖过的一床脏兮兮的被褥。

　　屋里阴暗潮湿就好像夏天那几场大雨都漏到了屋里一样。就连老郭小时候经常爬上爬下还在上面睡过觉的大柜子都泛着森森的潮气。

　　老郭问他媳妇，“妈那屋怎么会那么潮？”媳妇脸一紧说，“我哪知道，你妈痴呆以后只要是水都泼到屋子里，还天天在里头撒尿，不潮才怪。”

　　老郭又问了老太太怎么没的，他媳妇说就是有三个学生来投宿的第三天下午就没了。她当天就让村里人帮着一顿好找，半个影子也没找见。

　　“等等！”听到这里我打断了老郭，“你是说有三个学生来投宿吗？”

　　“是啊，”老郭点头，“我媳妇儿说这三个学生利用暑假出来旅游，据说也是从关城来的，就在关城念大学。当时我也纳闷，好好的大城市里不呆，跑到这穷山沟里来，有什么好看的呢？我媳妇儿说我不懂，现在就时兴这个，这叫体会纯天然的风景，净化身体里的汽车尾气。”

　　我让老郭去问问他媳妇儿，那三个大学生是不是一个个子高高的，一个很瘦，还有一个挺壮实的。

　　老郭进到正屋里去问，其实他媳妇透过窗户好像一直在偷听，听老郭一问，啊地惊呼了一声，“他连这都算出来了？我的妈呀。”

　　等老郭问完出来，他媳妇也跟了出来，一双眼睛瞪得老大，脸上写满了惊讶狐疑的神色，甚至我还感觉到了她心中那一丝丝的紧张。

　　我心里咯登一下，不会壮实哥他们在这儿还做了什么事儿吧？

　　我从随身的行李里拿出罗盘，恭恭敬敬放到桌子上，详细问了老太太的样貌，她的形象一点点在我脑海中浮现了出来。

　　这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家，白发苍苍，腰弯背驼，但精神似乎还好，眼神中透露着几丝凌厉，经历多年风霜磨炼以后积淀下来的对人对事的老辣，穿着是标准的农村老太太的打扮，手里是老郭用杨树枝条削出来的一根拐棍。

　　这个画像应该不像是有老年痴呆的症状啊？

　　“你妈没有老年痴呆吧？”我问。

　　老郭啊地叫了一声，“不会啊？我媳妇儿给我打了几次电话说那会儿她就已经糊涂了。”

　　他媳妇儿在旁边说，“是啊，她还抢小孩儿的玩具，有时还又哭又笑的，就是个老疯子！”

　　老郭瞪了他媳妇一眼，转过头来，有些怀疑地看着我，“小师傅，你快帮忙看看，我妈现在在哪个方向，明天我好去找。”

　　我点点头，脑海中专注想那个老妇人的形象，然后捻动指诀，一边转动罗盘。心里还暗暗捏一把汗，爷爷在世的时候，也经常指导我帮助张家李家的找一些丢了的家畜家禽，当时是每次都很准。这次用来算人的方向还真是头一回，可别关键时刻掉链子啊。

　　罗盘的指针开始快速地旋转起来，老郭看得有些呆了，他媳妇儿则铁青着一张脸，好像在说看你接下来怎么表演。

　　罗盘指针慢慢停下来，直直地指向东方。我拿起罗盘向南走了几步，又向北走了几步，那指针都会微微跳动，执着地指着东边方向。

　　我拿着罗盘出了院子向东走了一段距离，那指针忽然又指向了西。等我往西赶紧又走几步的时候，罗盘忽然一跳，复原到了原点。

　　啊？这可怎么解。一时之间，我也被这个指向给难住了。难道这东西真的是在家有效，出门就失灵吗？

　　在院子里指东，出门往东就指西，然后就归于原位。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我一边努力想着，一边在邱宝和老郭的簇拥下，回到院子。一进院门发现老郭媳妇全身紧绷站在院子当中，好像是一只炸了毛的老母鸡，随时准备过来啄我几口。

　　“怎，怎么了？”我问。

　　老母鸡终于憋不住，发飙了，说，“你一个小毛孩子，少在我家装神弄鬼的，以为你这点小把戏能蒙得了我是吧？我家老郭信你，我可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