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千里而来

作者:一念锁秋|发布时间:2017-02-19 17:28:02|字数:2638

我们一路向北去,到底往哪里落脚,龚美一直未曾言明,我也无谓多问,对我而言,往哪里去并不重要,只消不回头就是了。

光凭龚美带出来的盘缠,我们勉强撑到了荆州。所幸他随身带着做银匠时的工具,一面铜锣,一嗓门吆喝,哪家需要打银器,我们便停一停,得了两餐温饱并几日盘缠,再接着往前走。虽然时常也会有了上顿没下顿,又或是露宿荒屋破庙,但我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自在。

走走停停了大半年,我们终于到了汴梁东城外,龚美驻足在护城河前,举头仰望城门,夏末的阳光照耀着巍巍城楼,微热的风吹得城头的旌旗艳艳飞扬,映在郎朗青天下,是不同凡响的威仪和张扬,他长长呼了一口气,心潮澎湃却又竭力压制道,“这就是汴梁了,天底下最大也最繁华的城!”

我看着龚美满目冀望的神情,终于明白了他这一路的坚持和忍耐到底魂归何方,原来他早就想好了要来这里,这里的繁华有他所渴求的生机,也有他身为一个手工艺人最高的觊觎和梦想。

“那我们就在这里落脚吧!”我在旁轻声道。

龚美侧目看我, 他仿佛从我平静如水的脸上找到了一丝被给予期待的兴奋,立地保证道,“娥,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我们要在这里生存下去,安家落户!”

有了前面徒步千里的人情冷暖,我不会因他现下的几句话就随之乐观以待,但我还是向他点了点头,赋予他鼓励,也给自己一个全新的希望,但这个希望对我来说不似他那般壮志坚定,因为我从不全心全意的对任何人或事物抱绝对的希望。

进城后,我们用身上最后一点银钱在靠近东城墙的一条贫民巷中租下了一套小院,院子沿街,龚美想着先以此处就地开设自己的银铺,既省了店铺钱,又能便宜日常居住。

院子并不大,左右对开的两扇木板门进去后,走五步路便是院内唯一的一间小屋,屋子纵横不过七八丈,分东西两边,西边是起居室,靠墙有一张泥榻,东边是灶房,一个泥堆的独灶上嵌着一口小铁锅,没有帷幔等阻隔之物。屋内除了一张破旧的四腿木桌和桌边的两条长凳,其余衣架、柜屉、脸盆架子等日常所需一应全无。

我们寻摸了许多地方,数这里最低廉,虽然入住时,邻里的人指指点点仿佛是这里曾经死过什么人,但已是我们在汴梁城所能供得起的“最昂贵”的一处,想想前几日为了省下几十钱,我们还忍饥挨饿的蜷缩在汴梁城的桥洞下,得了这一处,我们自是心满意足。

简单收拾后,第二日龚美便似从前那般提着铜锣出去走街串巷,他没有带上我,反而在临出门前反复叮嘱我要将门栓都栓好,从我们进城起,无论是在路上,还是在这巷子的邻里间,驻足看我的人比比皆是,他虽未曾吐露什么,却不愿我再抛头露面。

我没有违拗他,自在家守着,无聊时敲一敲花鼓,或是将他仅有的几套衣裳反复补一补,又或坐在小屋前,双手撑着下巴呆望一会天,又或来来回回的清扫院子和屋里,虽时常觉得有些憋闷,但总是耐心等候着他归家。

头一个月,他归家的时间都要晚些,到了第二个月,他归家的时间越来越早,我也从一日两餐变成等到他归家后的一餐,他没有多与我说什么,我也一如既往的沉默以待。直至一日,最后一点米也吃尽了, 我在灶前空提着米袋子,轻声道,“哥,没米了!”

今日不过申时,龚美已归家,他正坐在桌边,反复擦拭着自己打银的那柄小铜锤,听见我说话,抬头望了望我,起身走过来,从怀中掏出一块巴掌大的黄油纸包递给我道,“这是昨日我出去时,你给我的烧饼,我没吃,用水煮一煮,凑合这一顿吧!”

我接过纸包,心里觉得沉甸甸的,面上仍是不冷不热的依从。

一块烧饼下锅,在沸水里搅得稀烂方才起锅,刚好两碗,那黄沉沉的汤里上面是水,下面是沉淀,依稀几颗白芝麻孤零零的漂浮在最上面一层,拿筷子再搅一搅,什么也里撩不起来,只看见有浑浊的东西从碗底泛起,连忙仿若抓住救命稻草那般,端起来一口喝得干净,唇齿间却还是那股仿若死灰复燃的烧饼香气,却是我们今日唯一的一餐饭。

沉默,我们面对面坐着,对着眼前的空碗陷入了死寂一般的沉默。

良久,我终于开口道,“哥,我们还是离开汴梁吧!”

龚美叹了口气,反问道,“你挨不住了?”

我摇头道,“汴梁的确繁华,可生机并不是平等赐予每个人的!你的手艺虽然不错,但汴梁汇聚天下能人巧匠,我们在这里也讨不到便宜!”

龚美诧异的看了我一眼,略是有些着恼道,“你懂什么,这些日子你并没有随我一同出去,我也没有到山穷水尽之处!”

“汴梁,就这么好吗?”我不计较他驳我什么都不懂,却为他的执迷不解

龚美也觉得方才自己对我话重了,歉意道,“我方才不是有心的!只是……”他仰头一叹道,“我真的想要个家,一个有你、有我,将来还能给我们孩子遮风避雨的家!”

这是他娶我以来,第一次和我提起“家”,我恍然回想来,他从前在锦州,日日同我在家里,却从不认真和我说什么家里、家外的事情,便是寻常去妙人那里找我归家,也只说,“该回去了”几个字,现在我明白了,他一直在迁就我的感受,因他知我不拿那里当家。

我该是感动的,却心头波澜不惊,淡淡道,“其实我倒不在意那些,我们到别处去,也是能安家,不必非要在这里!”

龚美急拉住我的手道,“可是我不忍你再随我颠簸,来的路上,我每每看到你的鞋子磨破了洞,脚趾流出了血,都会觉得自己真是天底下顶无用的人!千里而来,我早就在心里发誓,一定要竭尽一生所能给你最好的!”

他的表白总是来的急切,可我还是不惯他表白时靠近我,这仿佛比我与他同床共枕更为艰难,因为那时在黑夜中,我不必回应他,只是一具随他摆布的身体。而每逢此时,我却觉得负累重重、难以面对。

默然抽回了手,我起身走到泥榻边,到塌尾拿起花鼓,依塌坐下,花鼓放在膝盖上,一手端着花鼓,一手慢慢敲着鼓棒道,“若是你不想离开这里,倒不如我也出去击鼓唱曲吧!汴梁茶楼、酒肆数不胜数,我找个地方想必也不算为难!”

“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龚美突然转身急步冲到我面前。

我不说话,手上的鼓棒依调循序渐进,不急不慢,不骄不躁。

龚美看着我,恍然明白了什么,“难怪那日你孤身离开锦州,你、你有这个技艺傍身,其实早就打算好了。我若是不追上你,你是不是也根本不在意?”

“是,妙人教我的时候,说它最适合谋生。那时我还不懂,可后来明白了!她早就给我铺好路,如何选择,只在我一念之间!”我把自己的心思坦然告诉他,骤然掐住正到起兴之处的曲子,扬手一挥拨开鼓棒,又抬眸对龚美道,“哥,你让我不出门我便不出门,你若是要留在这里我便和你一同留在这里,这样不好吗?”

龚美怔怔的看着我,他双唇颤巍巍的想要说什么,却最终只字未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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