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相遇

作者:一念锁秋|发布时间:2017-02-22 22:53:58|字数:4213

第二日早,我便抱着花鼓走上了汴梁街头,龚美不近不远的在我身后跟着。

在汴梁找个击鼓唱书的地方,确实比龚美去银铺打杂或是走街串巷的吆喝手艺来的容易,我并未走太远,便与一处茶楼的老板谈妥了,日常自巳时末到申时末,说唱五场,期间茶楼供一顿午饭,而我每月得米面、菜肉够三餐温饱。

龚美前面跟了我几日,见我rì日只是专心击鼓唱曲,恪守往返归家时间,又对一众听客不论贵贱皆无只言片语,遂放了心,后头不再跟着我,自谋他的生计,只待我每日归家时,他必然已在巷口等候。

不到半个月,便有大一些的茶楼来请我,他们都说我击鼓唱曲唱的已是名动京城,我却深知他们更为我的容貌所动。

各样式的丰厚待遇络绎不绝的涌到面前,我最后挑了一个静雅之处,更多所求也不过是供了那赁的院子和手头稍稍宽裕些,别的再多也不要。

这样的日子,我想着大约会持续一辈子,龚美依旧不懈的谋他的出路,我依旧默默的为他免去后顾之忧,我们依旧彼此相安无事。

然而,秋末的这日,我唱完最后一场,如往常那般收拾了东西离开茶楼时,远远走来的恒却不同寻常的打乱了我的平静。

“姑娘,能否将‘乱世’一曲誊写下来赠与我?”

散场之后被人拦下,并非第一次,但向我求曲子的,恒却是第一个。他双手恭恭敬敬捧着一张浅紫兰色的纸笺递到我面前,纸笺不算大,恰好小小巧巧的落在他两掌掌心间,纸面上的浅描金缠枝花纹在斜阳余晖中浮动着轻柔而华丽的异彩。

我第一次见到这么精致的纸笺,不觉新奇的多看了一会,听到他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请求,我才正眼看去,一张清隽的脸庞近在咫尺,温润之中透着纯净的俊秀,五官不染尘俗,尤其明亮的双眸正清澈如水的看着我,迎上我眼神时,那潭清水便似被投石一般惊破了平静,荡漾起了无边无际的涟漪,伴着秋日的风,仿若潺湲煦光。

早已习惯对台下胡乱投来的陌生眼神视而不见的我,在他久久的注视中,竟破天荒的没有一丝排斥和厌恶,他眼中的惊奇、凝敛、焕发,仿佛也让我第一次意识到了自己的与众不同。这样的对望不知持续了多久,我几乎以为时光停滞、周身无人时,他却陡然打破了我们一步之遥的“平衡”,迈步向我靠来,风在他身后迎送,他的三尺软缎宽袖轻而易举的扑到了我身上,我却仓皇的向后退去,急又转身离开。

我与恒的初次相遇,如同两头懵懂的小鹿因错失了方向而相望相见,却又短促分离。回到巷口时,略是有些焦急的龚美匆匆迎面而来,“今日怎么晚了一刻?”

一刻?那弹指的瞬间竟然有一刻之久?我轻轻抬手压了一下心口,那含糊的一刻还残留着丝丝莫名的勾连在心头盘旋未尽,仿似有什么东西在一向冷执的心田欲破未破,待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却又慢慢的平淡下去,从容对龚美一笑,“没什么,只是东家与我商量新曲子的事,稍稍耽误了时间。”

龚美信了,他接过我的手里的东西,我们并肩归家。

将入小院时,我抬眸望去西天处最后一抹胭脂云霞,似慵似懒的留恋在蓝天边缘迟迟不愿褪去,仿似与平日有些不同,可对我而言又能有什么不同呢?

第二日,我一日既往的往茶楼去,头曲未开,却比平日多扫了一眼台下,盈盈宾客,冠盖云集,在那最不起眼的角落里,昨日的身影蓦然出现。他对我一笑,好像经过昨日那匆匆一见,已经与我熟稔一般,我漠然溜走了眼神,没有回应。

按照规矩,我的第一支曲子可由自己决定,余下四场再由台下的人出价,价高得者可在台边挂着的流水曲牌上任意选一首让我唱。从我击鼓唱曲的那日起,第一首曲子便是“乱世”,那是妙人一字一句教会我的第一支曲子,尽管东家时常劝我不该用那么悲伤的曲子开场,我还是雷打不动的坚持着,但今日我却悄然避开了,信口唱的一曲欢快调,果然博得开场红。

不料,第二首价格最高得曲的人,还是点了“乱世”,东家欢天喜地的来到台前冲着满堂宾客喊道,“今日有人用一百金定下了后面的四首曲子,皆为‘乱世’。”我一惊,下意识的看向静坐在角落的人,他满目期待的回望着我,没有寻常豪掷客人的颐然气势,只是殷殷的等着我开口。

同样的曲子,重复着唱,我依旧尽心尽力,“君走马上鞍,借问此何处;君走马上鞍,鞍上配金刀;君走马上鞍,皮囊藏利箭;此处是我家,溪水向南去;此处是我家,桃花门前开。此处是我家,空谷幽兰壁;此处是我家,揉麻织为衣;此处是我家,朝采葵来夕饮露。此处是我家,莫问向何处!”

唱到最后一遍时,我似乎也不必过心,哪里缓、哪里急、哪里叠复回转、哪里断去再接着,便似和走过一条再熟悉不过的路一般蒙眼也能走完。台下听到第四遍还耐心端坐的,独剩下他一人。

我吐尽最后一字,他起身向台上走来,东家识趣的带走了大堂里的伙计,他与我的距离也越来越近。惯于在别人还未靠近时便先察言观色的我,任由他到了面前,却一点也猜不透他为何而来,真切的人影还似昨日那般美好,却如梦如幻的停在了我面前,我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他,连起码的问一声“有何贵干?”也在忽然间想不起来。

“姑娘,你是不是生气了,最后一遍唱的、唱的有些无情!”他先开了口,小心翼翼的。

果然又似昨日那般出乎了我的意料,我急思回复,百转千肠,却只淡淡应道,“没有,公子花了钱的,我唱完罢了,并没有什么分别!”

他立刻大彻大悟道,“原来是我委屈了姑娘,我只是想听姑娘唱那‘乱世’,却不该用银钱压派姑娘,埋没了姑娘原本唱曲的心情,该给姑娘赔罪!”他真的躬身作揖向我陪起罪来,我不知如何是好,发楞的看了他一会,“噗嗤”笑出了声。

明明是细微的一声笑,不知埋首的他怎么听见了,豁然直起腰来,欣喜若狂道,“你笑了,你方才笑了,你竟然为我笑了!”

“没有!”我连忙又板起了脸,试图掩盖住方才那声失笑。他却不依不饶的绕着我身边打转,前后左右的围着说我方才笑了,我被他绕的眼花缭乱时,刻意板着的脸却在不知不觉中露出轻快的神色,他忽而又停在我面前,凝视的我脸道,“你又笑了,你看,你又笑了!”我将信将疑的伸手抚了抚自己的唇角,摸到那一抹弧度时,却似被什么出卖了一般,惊慌的连连后退,落荒而去。

他莫名的追上来,连连问我怎么了。我停步瞪他一眼,他便被吓住了,可我再走,他依旧跟在身后,我快,他快,我慢,他也慢。

快到巷口时,我最后一次回眼狠狠瞪他,他再次停住脚步,定在原地莫名的看着我,我用眼神告诉他不要再跟着,一边倒退着走,一边堤防着他,没走几步,却冷不丁的撞到了龚美的怀中,龚美在身后问我怎么了,我浑身一颤,扭头跑回小院。

短短的一程路,须臾之间,我却累的有些不知所以,气息狂动的背靠在门边,死命的想要压住那莫名翻动的心绪,却又不知从哪里开始收拾胸口涌动的散乱,更不知要往哪里收拾去。

隔天,我稍晚了些到茶楼,东家虽未斥责,却诧异了几句一向守时的我怎么忽然晚到,我只说家里临时有点事,其实只是今日莫名的有些害怕来此。

站到台上,我环顾满堂,没见他的身影,便将所有的心情都转为一丝冷笑。

五场一毕,我比往常更迅速的收拾了东西离开茶楼,未走出几步远,前面又站着他。

他已不是昨日的他,神情瘫灭、身形憔悴,仿佛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尸体般伫立在我的眼前,他身后那万丈如火的秋霞没有一丝半点能够拂照到他的身旁,唯独还留有气息的一双眼,却同时包含着春觞、秋痛、夏炙、冬严那些极致断魂的目光望着我。

我立刻明白他知道了,可既然他知道了,为何还要来见我?又为何要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难道他在怪我吗?可他又凭什么怪我?

我也用目光回望他,是故意拉开距离的陌生,疏离间透出毫不在意的倔强,慢慢走向他,擦肩那瞬,我仿佛看到了他肩头的一丝颤抖。

明日、后日、大后日,他在人来人往的大道上与世隔绝般的等着我、看着我,却什么也不和我说。我每每故作不认识从他身边走过时,总像和他较劲似得默然问他,这样能坚持到几时?每“问”一遍,他那痛彻的眼神便在心头掠过一遍,好似属于他的折磨,也悄悄向我蔓延。

几日后,他终于挪动了脚步,不是转身离开,而是默然跟在我身后,沉沉的脚步随着我亦步亦趋,不远不近的距离尽在他掌握中,我起先还能固守漠然常态,经得月余的风雨无阻后,却似反过来被他折磨了一般。想要躲,任凭躲进哪条巷子里隐身而去,他都能在巷口拦截住我。想要逃,换了两家茶楼,他还是能在散场时立刻出现在我面前。

两月间,他将我迫到了避无可避,又藏无可藏的境地,我也曾经历过饥寒交迫的艰难岁月,却从未如这两月间觉得日子难熬。尤其他每日跟到巷口时,与我数尺之遥的目光,堂而皇之的暴露在龚美前,更甚将我至于极寒和极热的缝隙中。

龚美早就察觉到了什么,但他默契般和我一样隐忍。

秋去冬来,到了第三月间,我每日仍旧撑着那不愿输给恒的理智游走在二人之间,龚美却忽然在一餐晚饭后,端坐在我对面,开口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谁?”只字破口而出,我方觉后悔,数月来的佯做不在意,都被这一字毁坏殆尽,我懊恼的闭了闭眼,垂头不敢去看龚美。

龚美却似乎没有在意我瞬间的心思,继续平静道,“昨日,我去相国寺打银烛台,见到他了。相国寺的主持亲自出了山门下阶相迎,他后面跟了几十个个婢子,还有、还有太监!”

提到“太监”,若是在寻常民间自然是个笑话,我们长这么大,除了在戏文里插科打诨的听到过这个词,却从来没有亲眼见过,可他现下没有一点玩笑的意思,把那个奇怪的“身份”抛给我,静静的等着我会明白什么。

我回忆起傍晚回来到巷口时,他定在我身后不远处对恒的许久凝望,稍稍思量了一番,也平淡道,“或是王族家的公子吧!这也没什么稀奇的,那茶楼的东家就时常提点我,汴梁是天下贵胄云集之地,随便扔块石头都能砸到个贵人,虽不愿曲意逢迎,但能不得罪人,还是不要得罪人的好!”

龚美听完我的话,先是吃惊,随即眉宇颤动。我迎面看去,又是后悔不迭,自己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比寻常与他说话多的多,已是反常,偏偏还要掩饰,话里带话的劝他不要去得罪恒,正是着了痕迹。可后悔归后悔,我也不愿意再用别的话去囫囵,只低下头,听天由命似得等着他生气。

他没有生气,反而吞吞吐吐道,“他、他不是王族家的公子,他是、他是……”不知是什么身份,竟压得他没有勇气一下子说出来,又吞了几口气,方才重重道,“他姓赵,叫赵恒,是、是当今皇帝的第三子,也是当朝太子的亲弟弟!”

一声冬雷接着龚美的话尾翟然劈空而来,我猛地被惊出了一身冷汗,痴痴的看着龚美,骤然间仿佛不知他说的那个名字是谁,许久许久之后,明明不过眼前数月间的事却又似前尘往事那般浮上心头。

     

亲爱的读者们,感谢你们的支持,我真的很感动,我正在加油更新。欢迎大家多多留言评论给我,提出你的建议,我一定会认真看,仔细写!我知道等待更新的时候是很煎熬的,所以推荐两本好姐妹的书来给大家消磨一下时光,这两本书故事情节、文笔各方面都是很棒的,希望大家可以支持他们,么么哒!

  

《席少的温柔情人》

  

《倾世冷妃》

  

手机同步首发女强重生小说《汴梁凤歌》

使用手机访问 http://m.timeread.com/book/42341 阅读本书;

使用手机访问 http://m.timeread.com/book/42341/4366896 阅读此章节;

2024/5/10 15:42: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