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难言之隐

作者:木子玲|发布时间:2018-04-26 11:51:50|字数:4159

  早餐吃完,几个小朋友已经学会了新歌。

  阮天真在厨房洗碗,他们就在院子里唱着歌儿。

  两遍《送别》唱完,她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阮天真提着行李箱,往院子外面走。

  几个小朋友就跟在她身后,在院子门口,看到他她停了下来,他们也随之停下。

  阳子就站在院子外面,看到她手中的行李箱,自动将她拿在手中。

  “我想听你们唱最后一遍,可以么?”她温柔地问。

  于是,他们从头开始唱。

  歌声中,她慢慢朝前走去。

  阳子拉着行李箱紧跟其后。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问君此去几时来,来时莫徘徊。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

  在欢快的歌声中,他们走到了十字路口。向北一转,她就再也看不到那些小朋友了。

  在这个时候,她却轻轻的转过身,看向阳子的家。

  “天真姐……”阳子说:“十二点的车,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好。”她微微一笑,朝前走去,再也没有回头。

  到了村口,阮天真跨上摩托车,飞速驰骋在田野中。小径两长满了紫色小花,微风一吹,就传来淡淡的海洋味道。

  她想起小时候跟父母度过的假,也想起了他……

  一个小时候后,他们抵达车站。

  还有半个小时,发往芳溪站方向的班车就要离开。

  分别在即,阳子突然变得矫情起来:“天真姐,我想抱抱你,行么?”

  阮天真一笑,张开双臂。

  他走上前,轻轻抱了抱她,在她耳边说:“小朋友们很喜欢你,这种喜欢……是我从前从未见到的。”

  说完话,他很快就松开了她,洒脱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你照顾好自己。”

  “你们也是。”她挥了挥手:“我走了。”

  “再见。”他说

  “再见。”

  她转身,朝车站走去。

  他站在原地,目送着她进站。直到再也看不见她了,才慢慢地往摩托车跟前走。

  一米八的大男孩,眼眶红的吓人。有些话,他没有说出口,不是嫌自己会丢人,而是心里明白,即便就是说了,她也不一定会相信。他多想告诉他,其实他也喜欢着她,与小朋友的喜欢如出一辙。

  他并不明白,这种感情为什么会出现,他只知道,也许这辈子再也不会忘掉……

  十二点零一分,班车缓缓往北方行驶。

  阮天真坐在靠窗的位置,低头编织短信。

  客房里我留下了一些东西,最珍贵的是那几本书。在书中我放了一张银行卡,以后会定期往里面一些钱,不多,却足够让小朋友们买些好书。

  也许生在什么样的环境,我们别无选择,可我们却能选择做一个什么样的人、有着怎样的胸襟。如果无法行万里路,那就尽量读万卷书。

  今生一别,我们不会再见,而我,会在世界的另一端,祝你跟小朋友们幸福安康。

  信息写好,她没有立刻发送出去,而是静静看了很多遍。

  这些话,她多想当面说出来……但是不可以。

  在这个世上,每个人都会有难言之隐。只是她的难言之处,跟所有人都不一样。

  十五岁的时候,她就热衷于游山玩水。越是人烟稀少的地方,她就越是喜欢去。她发现,那些偏远地方的人淳朴善良,对她视如己出。那时候的她父母去世不久,能得这样如同亲人的爱护,是她梦寐不得事。因而那些年,只要有机会,她就会去那个村庄。听她们唱古老的歌谣,看他们田间劳作,与他们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田园生活。她以为这段感情可以维持很久很久,直到一场泥石流发生,整个村庄一夜消失。

  当时说不出是什么心情,她找不到任何一个词能够形容当时的感受。站在离村口很远的地方,她与村庄遥遥相望,很久很久。

  第二次,是在穷乡僻壤地水边村落,一个小女孩很喜欢粘着她,会想出所有对人好的方式来待她。那颗沉寂的心再次被温暖,她开始对小女孩有所回应。不久之后,怪病夺走了年轻幼小的生命。她永远都记得,那一双渴望活下去的眼睛,还有紧紧攥住她的那双手。

  救救我……我不想死。

  那个叫她姐姐的小女孩,虚弱的祈求她。她只能紧紧攥住小女孩的手,不住的流着眼泪。除此之外,她什么都做不了。

  还有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不管她去往任何一个村落,当地的村民都会对她照顾有加。而她却像个杀人恶魔,走到哪儿,哪儿就有死亡发生。

  也曾动过无数次不再去偏远山村的念头,然而强大的意识支配了她的行动。她只能一面满心喜悦地亲近自然,一面小心翼翼与村民相处。

  终于,她找到了与他们的相处之道。无论村民对她有多喜爱,她只要欣然接受就好,不去回应,即使再喜欢一个地方,也不会再去第二次。这样,他们就能平安健康。

  不是不困惑,也不是安于现状。只是当查遍所有书籍后,依旧没有办法从科学的角度阐述因果,她只能保持尽管这种沉默,有时候会愧疚,也会不安,可是她别无选择……

  班车上了高速后,车窗外不再是一望无际的麦田,取而代之的是郁郁葱葱的绿化林。

  身后的小女孩因为晕车而哭闹不停,打断了她遥远的记忆。她翻了翻包,找到一颗话梅糖,递给小女孩的妈妈。

  小女孩吃了话梅糖,渐渐停止了哭泣。

  车内归于安静后,阮天真将编织好的短信发送出去,将手机放进包中,转头看向窗外的绿化带,默默等待心情彻底平静。

  很快,包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拿出来看,是阳子发来的信息。

  只有短短几个字:我们也会祝你幸福。

  摩托车上,大男孩哭的泣不成声……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哭,更不明白为什么心中她一离开,心中就好像少了一块,好像重要的人离开了自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

  他轻轻的唱了起来,唱着唱着,眼泪又落了下来。

  经过服务区,车子在加气站停了下来。司机解释,车子燃气快要用光,让大家在路边稍微等一等。

  阮天真随着人群一起下车,却在转身时看到了最后一排坐着夜观天象的那个人。

  他身穿卡其色T恤、米白色休闲裤,带着一顶鸭舌帽,在人群中里显得极为不同。

  在这个地方,没人会在车上带个帽子,因而乘客之中,也总有人会回头看他。可他却好似浑然不觉,只沉浸在文字的世界里。

  在议论纷纷声中,阮天真朝他走去,跟他说:“车要加油,我们得下车。”

  等了片刻,未见他有反应,她不得不离近了一些,这才看见他耳朵上挂着耳机。她伸手摘掉了一只耳机,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他微微有些愣神,许是看书太过入迷。过了片刻才回过神,站起身说:“谢谢你。”

  离开座位时,他将书小心合上。

  阮天真余光看到书名,顿时忍不住回头好好看了一看,忍不住问:“绝版的《古文九讲》,哪里买的?”

  “父亲的收藏品。”他温和一笑:“你也喜欢收藏?”

  她摇摇头:“只是有些兴趣。”

  他微微点头:“原来如此。”

  她轻轻笑着点了点头,转身下车。

  他跟在后面,身上背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当阮天真在路边停下时,他也随之停了下来。

  此时正值加气高峰期,等待加气的车辆拍成了长龙,也许知道一时半会儿班车也加不上气。那些乘客站在一起,天南地北的开始聊了起来。阮天真心中有事,不时抬头看着天空的太阳。

  “小姐,能请你帮我一个忙么?”

  夜观星象的人忽然开口。

  阮天真回头:“什么事?”

  “请你帮我保管这些重要仪器。”他郑重其事地开口:“我不放心让其他人帮我看管。”

  “那你为什么不自己带着,虽然东西有点多,可也不至于拿不动才对。”她说。

  他目光真诚,跟她解释:“这里面都是镜头,不能碰水。”

  说到一半,他微微停顿片刻,眼眸垂了几分,神情也有一些不自然:“我想去……洗个澡,为了看到流星,我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洗澡。”

  有时候如果不忙,阮天真也会上上网逛逛旅游论坛,知道有些驴友为了能看到美景,能达到废寝忘食的地步。只是她没有想到,眼前的人能痴迷到这般地步。她向四周看了看,问:“这里没有浴室,你怎么洗?”

  他指着东面的洗手间:“把衣服打湿,在里面擦一下就好。”

  阮天真伸出手:“把它们交给我吧。”

  他温和地一笑:“十分感谢,不过,它有一点重,我放在地上就好。”

  说着话,他把身后的背包取下来就要放在地上。

  她伸手一挡,回之一笑:“这么宝贝的东西,还是我拿着比较好。”

  “好。”他的语气带着几分喜悦:“我很快就会回来。”

  东西交给她后,他快着脚步往洗手间走去。

  提着沉甸甸的东西,阮天真不禁想到昨夜的那场流星雨,仅仅只是用肉眼观看,都能让她震惊不已。如果用他那些精密的仪器观测,又该是何等的绚丽多彩?

  她打开手机,上网搜索新闻。

  搜索框中,输入流星雨三个字,对杏庄的报道铺天盖而来。

  村民张哥的微博一夜之间粉丝增长一百八十九万,只因为在夜里给麦田浇水时,看到流星很好看,随手拍了一张照片发到微博,这条微博最初只在天文爱好者中间广泛转载。后来被天文学家看到后,发了一篇长达八千字的感慨,最后以‘悔未生在杏庄,痛未成为麦农’作为结束。

  新闻界的主流报刊《人间》对村民张哥进行了专访,问他迅速走红之后有什么感受,他只回答四个字:全程懵逼。

  张哥的身后是一片一望无际的麦田,金灿灿的颜色与身边的绿意盎然迥然不同。看着那些麦田,她又想起了化成流光的那个人,没有未接来电,没有任何短信……这一刻,她突然发现,原来除了他的电话号码,她竟然对他一无所知。

  她不知道他住在什么地方,不知道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更不知道这些年来,他一个人都是怎样生活的。

  对他来说,她完全是个陌生人,可他却将最重要的秘密与她共享。

  这种感觉,曾经她从未体会过。这时细细一想,心中除了感动,还是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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