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有同学报告了老师，老师急忙赶来制止，王小一挨完打，只怕到底还是会被塞进一嘴的手纸。

　　上课铃响起的同时，潘超一伙人被带去了教务处，王小一鼻青脸肿地被送到了校医室。

　　对于自己为什么挨打，王小一在老师的询问下含糊不答，问得没办法了，他撒了谎，说自己先辱骂了潘超。

　　王小一绝不想帮潘超他们隐瞒，他恨极了他们，恨不得他们去死，恨不得亲手杀死他们，但他毕竟还是撒了谎，替他们减轻了责任。

　　没办法，他到底还是无法想象年迈的爷爷奶奶被城管追赶断了活路的可怕后果。

　　他只是默默地想，自己看来不能读书了。

　　请了半天假，王小一离开了学校。

　　他没有回家，就自己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也不知走了多久，走到了城西的大桥上。

　　阳光还是那么暖暖的，河面上荡漾着粼粼水光，看得人眼花。王小一在桥头站着，产生了投入那水光中的想法。

　　“同学。”忽然，身旁传来一个声音。

　　王小一循声去看，看到了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生。

　　那男生应该和王小一年纪差不多，也是十七八岁的样子，也许是因为残疾，他的身形比王小一还要瘦小，坐在轮椅上，像个孩子。

　　男生脸上带着阳光般温暖的笑，王小一看着他的微笑，感受到了充分的善意。

　　“你和我说话？”王小一想回以微笑，但笑不出来，只是轻轻地问。

　　“嗯。”轮椅上的男生微笑着点了点头。

　　走回学校的时候，王小一的心情已经好了很多，他觉得，上帝让自己遇到了天使。

　　是的，在王小一的心里，坐在轮椅上的男孩儿已经成了他的天使。因为如果不是轮椅男孩儿的出现，他可能已经投身大河，是轮椅男孩儿用自身不幸却坚强的故事，帮他排解了心里的痛苦和绝望，使他重新看到了生活里的光明。

　　当然，王小一很明白，潘超他们几个混蛋不会因为“天使”的出现而在自己的生活里消失，他们甚至肯定不会收敛，但王小一已经懂得，应对他们，自己不该只是默默忍受，而是该奋起反击。

　　反击可以有多种形式，未必就是对殴，王小一想到的方式是发微博。

　　被轮椅男孩儿启发后，王小一想到，自己其实早就应该发微博的。

　　校园暴力正是最受网民关注的事情之一，自己被这样欺辱，如果发了微博，一定会引起关注，那样，潘超他们也就应该会受到教训了。

　　王小一回到学校时，潘超一伙早已经耀武扬威地又回到班里，看不出丝毫受了老师教训的样子。

　　王小一刚坐到座位上，潘超就凑到他身边坐了下来。王小一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小子，挺懂事儿，没和老师瞎说，作为奖励，这周你不会挨收拾了。”

　　压低声音，潘超对王小一说。

　　王小一顿时松了一口气，没等他的反应，潘超说完了，自顾自起身而去。

　　这周不会挨收拾，也就代表着下周会继续挨收拾。王小一心里恨恨地想，潘超这真是吃定了自己软弱，想欺负自己一辈子了。

　　看来，微博真的是发对了——是的，王小一已经发了微博。他没有手机，回学校的路上，他去了网吧。

　　刚刚潘超坐到自己身边，他第一时间就以为潘超是看到了自己的微博，又来找自己的麻烦，幸好不是。

　　但想到微博，王小一心里忽然又是一阵慌乱。他想，潘超他们是真的有机会在自己的微博被传开之前先看到它的，如果被他们先看到，自己可就倒霉了。

　　反正已经请过假，王小一拎起书包又跑出了学校，以最快的速度冲进了离学校最近的一家网吧。

　　这一次，王小一在网吧里足足待了两个小时，两个小时里，他没有做任何事，一直就是跑到各条热门微博下刷评论，请网友去看他的微博，这样一番辛苦下来，他的微博终于获得了一定数量的评论和转发。

　　然后就到了放学时间，不想爷爷奶奶担心的王小一，准时回了家。

　　关于脸上的淤伤，王小一早已想好的借口总算骗过了爷爷奶奶。

　　身上的疼痛加上不安的心事，王小一度过了一个辗转难眠的夜晚，第二天他比平时更早地离家，抓紧时间去了一趟网吧，却失望地发现自己的微博维持了昨天傍晚的热度，一整晚再也没有升温。

　　微博这条路就这样走不通了?或许是自己只有文字没有图像和视频，对网民的冲击不够吧，王小一想。

　　可是他也没有办法搞到图片和视频，除非，他想，自己可以借到一部手机，或者找一个帮手。

　　到学校后，王小一并没有被潘超一伙找麻烦，这说明潘超他们没有发现他的微博。

　　而因为有了潘超一个星期的“特赦”承诺，这个上午王小一少了对他们的提防和恐惧，心思就全都被借手机和找帮手的人选占据了。

　　后来，他想到了一个人，高二年级的徐文文。

　　王小一和徐文文并不熟，只是有一次假期，他跟着爷爷奶奶去卖菜，遇到过徐文文也正帮他妈妈卖菜，算认识了，成了普通朋友。

　　他记得徐文文那天是玩着一部手机的，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借来，他还是想去试试。

　　毕竟，必须要找一个不认识潘超他们，所以也不可能跑去和潘超他们多嘴的人借，才最安全。

　　而如果徐文文还能同意在潘超他们下次欺负自己的时候帮忙偷拍，那就更好了。

　　但王小一白跑了一趟，并没有找到徐文文，因为无巧不巧，这天徐文文请假了。

　　王小一只能失望地返回，还没回到教室，学校里就在一声尖叫中迅速传开了一个惊人可怕的消息。

　　——孙霄宇死了!

　　孙霄宇死在了教学楼二楼的厕所里。

　　发现他的，是一个上厕所的学生。当时，那学生急着上大号忘了带纸，他记得进隔间时，相邻隔间是在里面栓着门的，证明有人，所以敲隔板借纸，敲了半天没人回应，他就低头从隔板下面缝隙看过去，想看看到底有没有人，结果看到了瘫在那隔间角落里的孙霄宇。

　　孙霄宇死的很惨。他是被人割喉而死，而且死后嘴巴竟还被人用刀切开，变成了一张两边咧到耳根的巨嘴，并且塞满了用过的手纸，整个成了血人。

　　借纸的学生吓得出了大丑，尖叫声响彻了整栋教学楼。

　　高中校园里出现如此残忍可怕的凶杀案，绝对是一件无比严重的事，警察很快赶到，封锁现场，勘察取证，折腾了半天，抬走了孙霄宇的尸体，封死了二楼厕所的门。

　　学校里立刻下了禁令，严禁同学们乱穿孙霄宇被杀的事，但很快还是有各种说法偷偷在同学间开始流传，大多数人都在说，孙霄宇是平时太欺负人了，所以遭到了报复。

　　潘超他们一伙人当然都听到了这种说法，王小一偷偷注意到，他们的脸色都十分不好看。

　　警察离开不久，孙霄宇的家长亲属就冲进了学校，在学校里大哭大闹，学校被迫放了半天假。

　　王小一离开学校时，看到了孙霄宇那哭闹不休的爹妈。他心里一阵不合时宜的失落，心想，如果是自己被潘超孙霄宇他们欺负死了，爷爷奶奶都老了，连个来为自己哭闹的人都没有。

　　对于孙霄宇是报复被杀的说法，王小一心里暗暗认同，而且虽然自知不应该，心里也暗暗觉得痛快，想到孙霄宇要给自己塞手纸吃的事情，甚至恨不得自己就是那个杀人的人。可他也明白，自己绝对没有那个胆量。

　　第二天学校照常开学，除了教学楼二楼厕所依旧封闭，偶尔有警车开进校园，一切已经看不出什么异常。

　　王小一一直注意着潘超几个人，他看到，他们四个都蔫了很多，完全没了往日的嚣张。

　　王小一不禁以为，孙霄宇出了这种事，也许以后潘超他们就不敢欺负人了，没想到刚到第二节课下课，潘超他们居然就又找上了他。

　　王小一被潘超他们带到了学校人工林里，那里僻静无人，不是个让人安心的地方。

　　“你们要干什么?”王小一很紧张，“潘超你说过这周不打我的!”

　　“放心，我们不打算打你，我们哪还敢打你，是有问题要问你。”潘超的语气很奇怪。

　　“什么事?”王小一依旧提防。

　　“孙霄宇……”潘超盯着王小一的眼睛，复杂的眼神里竟有着几分恐惧，问出的问题，则彻底惊呆了王小一，“是不是你杀的?”

　　“不是我!”王小一脱口而出，“怎么可能是我?!”

　　“真的不是你?”潘超并不相信。

　　“真不是我，我怎么敢杀人?!”王小一急得涨红了脸。

　　“那我问你，”王小一被吓到，潘超眼神里的恐惧就少了，“那为什么孙霄宇死后会被塞了满嘴手纸?他可是只对你那么做过。”

　　王小一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他这才意识到这个状况，一下子说不出话了。

　　是啊，这也太巧了，难道杀死孙霄宇的人竟是在给自己报仇?

　　尽管知道这想法太不可思议，王小一还是控制不住地冒了出来。

　　“说啊。”潘超逼问。

　　“我……我也不知道，反正……反正不是我杀死孙霄宇!”王小一慌张极了，一把推开潘超，狂奔着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