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像是在叙述着跟自己无关的事情一样，却莫名的听的林深心里一紧，连呼吸都变轻了。
“我彻底无家可归之后，自己的学费生活费都得自己担着，之前存下来的钱也不足以支撑我大学时候的费用，我就只能出去兼职，也幸好这脸长得好看，能在休息时间拍点平面赚点钱，后来就特别特别多的人说我被包yǎng了，因为我高中的时候不怎么打扮，上了大学开始接点商业活动或者什么秀的，怎么都得把自己弄得漂亮点。”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千烟从素净的小透明变成了很多人眼里的女神，毕竟不打扮的人再好看都不如那些精心打扮过的人亮眼，她也活的很低调。
越来越多的人说她是被包yǎng了，也知道她会拍点广告接点商演，有自己经营着的微博，粉丝数量还不少，就开始有人得寸进尺的骚扰她，千烟为了活下去也为了支撑自己读书只能忍了那些诋毁。
反正人家在背后说她，她又不会掉块肉。
“追我的男生不少，讨厌我的女生也很多，我知道他们在背后都是怎么说我的，所以我也不需要跟她们做什么朋友，但是住宿的时候同一屋檐下难免会发生摩擦和隔阂，大家都是表面上做的很好而已，都像是好朋友一样，背地里其实恨不得你去死。”
千烟笑了笑，声音轻轻的，“后来我就在想，既然别人都在说我被包yǎng了，那我还不如就被人养着，至少不会再有人来骚扰我，我也能过得轻松一点，反正那时候也不相信什么情啊爱的，我都觉得这辈子都不可能相信了。”
“……”
“后来就遇到了温南，那个时候他应该是刚回国没几年吧，但是温氏已经名声大噪了，都在讨好恭维着那个大名鼎鼎的温总，他也是那一圈人里面最年轻的，那时候他也才二十五岁，我刚满十九岁，可能你会觉得一个十九岁的姑娘就自甘堕落太过于极端了，但是我想，如果当初那个人不是温南的话，我的那些想法也仅仅只会是想法而已。”
千烟不相信一见钟情，当初只是觉得温南长得帅又气质超群，她也听过温氏总裁温南这个名字，跟了他总比跟了其他那些秃头圆脸或者是有什么变态嗜好的人在一起的好。
“只是后来我也没想到我居然也学会了爱一个人，还自不量力的爱上了温南，明知道两个人的差距很大，对他来说其实我就是个花钱就能睡得到的女人，虽然我没有像其他那些情人一样又要房子又要车的，我比她们贪心的多，我要前途。”千烟一字一句的说着。
林深坐在旁边听得很认真，目光也没有从她的脸上挪开半分，月光之下她脸上的肌肤更为细嫩，也照亮了她的眼底深处的沉寂和平静，说起往事也毫无波澜。
“那个时候我就一直觉得，爱情家庭什么的都是假的，我自己能活的很好就够了，但是贪心也是有节制的，我只是跟温南说了我要在毕业之后拿到自己想要的资源，他也没反悔过，但是我也没想到我真的能跟他在一起到大学毕业之后，甚至还爱上了他。”
“……”
“习惯成自然，一千多个日夜里都跟这个男人脱不了关系，到了后来也就自然而然的适应了有他的生活，我也自不量力的表白了，跟他有过争执也折腾过，最后居然得到了他。”
“……”
“我刚出道那会儿，都说我命好，出道就能跟沈默合作，还跟你成了朋友，其实有些时候我挺怕面对你的，你的歌陪了我好几年，夜里难受的时候几乎都是听着你的歌过去的，但是我很怕跟你关系好了之后你知道了那些事情会觉得……我看上去的努力和大方都是假的，背地里其实不过也就是个跟别人唾骂的一样陪睡上位的女人而已。”
千烟保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也不动的，她不敢转头去看林深的表情，只能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把那些话说出来，即便是说的断断续续的，甚至有些混乱，但是终究她还是说了出来。
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不过就是把事实说出来而已。
“那你怎么今天又说了？”林深心里的担忧越来越明显，眉头紧锁着。
“因为我觉得你真的很好啊，怪不得能成天王，能成所有人心里的一代偶像，才二十多岁就在乐坛有了自己的一片天地，还会放下手头的事情来找我。”千烟轻笑了一声，“会把我看的这么重要的朋友……很少，过去，好像也就只有一个。”
大白虽然不会像林深那样放下手头的事情直接奔向她，就为了看她一眼确认她平安无事，但是大白是千烟的精神支柱，他会在她需要他的每一刻及时出现，不管发过去的是悲伤还是快乐的消息，大白都会第一时间回应，让她觉得自己不会那么孤独。
可是现在千烟已经没人可以说了，就算是大白还活着，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跟他说这些事情了，一边挣扎一边沉沦，偏偏还有人拼了命的想要把她救回去。
林深问她：“温南吗？”
千烟摇了摇头，“不是。”
是个很遥远的人，也是再也无法触碰到的人了。
千烟抬头看了一眼夜空，月亮缺了一小块挂在空中，星星没有那么多，却也清晰的看得见一些。
小时候听说人死了会变成星星，在天空中凝望着所有那些自己关心着的人，可是洛白，到底是会下地狱还是上天堂呢。
林深也跟着她抬头看了一眼，听了千烟这么多话，心里有些烦躁，深呼吸了一口气，他才靠在了椅子上，“介意我抽烟吗？”
林深作为一个歌手其实很少抽烟，毕竟嗓子和肺都是重点保护对象，但是偶尔一根能解压，所以他也是会抽的。
莫名的有些烦躁，他也就把随身带着的烟给摸了出来。
千烟厌恶烟味，这时候也觉得无所谓了，“不介意。”
啪的一声，打火机的声音响起，摇曳的火光点燃了烟头，在昏暗之下多了一点橘红，林深吸了一口之后还是朝着另一边把烟雾吐了出去，“我不会觉得你说了这些东西之后就觉得你这个人不值得交，相反，你能经历了那么多还坚韧的活着才是不容易，可能是我这个人帮亲不帮理吧，我们认识了这么久了，总也不能因为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对你有什么意见。”
淡淡的烟雾飘了过来，千烟皱了皱鼻子，又很快的舒展了眉头，那种味道还真是有种麻痹心神的能力。
“而且这个圈子里这种事情太多了，你只不过是做了个很好的选择而已，能用最简单的办法保护自己没什么不好的，每个人的选择不一样，谁也不能说谁脏，毕竟没有人能对你感同身受也不曾经历过你所经历的，也就没有资格去指责你什么。”
林深把话接了过去，一字一句的回复着她之前的话，“活下去就是有希望的。你知道我这么多年一直在做慈善帮助寻回失踪和被拐卖的儿童吧？”
“嗯。”
“我家里其实也跟你一样，但是人是被家里的保姆拐卖了的，所以我们一家其实都是在关注着那些拐卖儿童和妇女的事情，就是想着有一天能把人给找回来，三叔他们也没有放弃过，所以你也要相信以后你能把你妹妹找回来就好了。”
世界上的人有一个共通点就是在看到身边的人悲伤忧愁的时候，总是能把自己的伤口也剖开，试图让对方得到一些宽慰。
可是到最后也不过就是自欺欺人。
“她不会回来了。”千烟忽然转过了头，认认真真的看着林深，“她死了，我的哥哥妹妹都死了。”
温南也不要她了。
哪还有什么活着就是希望，她没有林深那样的动力可以让自己再去相信什么了，即便是知道现在有很多人爱着她，但是当她们知道自己的心已经腐烂的不像话的时候，留下的又能有几个呢。
看着千烟眼里渐渐泛起的水波，她却没让眼泪落一滴下来。
林深眉头微皱，掸了掸烟灰，“你还有哥哥？”
“……”
千烟被问的语塞，又很快转过了头，对这个问题避而不答。
林深凝视了她两秒，修长的手指夹着烟放在唇边吸了一口，烟雾过肺又被吐了出来，月光之下的烟雾缭绕中，男人多了种成熟稳重的感觉，他把烟头扔在地上碾灭，没有追问千烟。
千烟也很快的打破了沉默，“林深，要是有一天你做了错事，你会瞒着你妹妹吗？”
“那要看事情的大小了。”林深回答的很直接，双腿交叠着靠在长椅上，在深夜里跟千烟谈着心，“我家里两个妹妹，林楚就比我小了一岁，另一个妹妹比我小了十几岁，现在还在上初中呢，要是小事的话我会告诉她们，引以为戒，毕竟念念未来要走的路还很长。”
“……”
“阿楚呢，她有她自己的想法了，遇到什么大事的话，念念也听不懂，跟阿楚说说的话她要明事理些，但是前提是那样的错不会把她牵扯进来的情况下，她骂我一顿打我一顿都好，错了就是错了，毕竟是自家妹妹。”
千烟现在的样子比起白天好的多，至少她不是逃避了，会多少跟自己说点话，就算是些不着四六跟现在毫无关系的事情，林深依旧会耐心的听着，开导着她。
毕竟自己大半夜的赶过来就是为了这个，她的压力本来就不小，再坚强的人都有脆弱的时候，林楚这么多年也算是教了他不少关于女人心思的东西，林深也就都用在千烟身上了。
千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脸色终于有了些缓和，看上去轻松了些，跟他开着玩笑，“那要是你犯的错是你杀人了，还杀的是她最爱的人呢？”
“那她不弄死我就怪了。”林深咂舌，“林楚就是个泼妇，完全不讲道理的，但是我巴不得她赶紧嫁出去，谁娶了她谁就是我恩人，我杀人家干嘛？总不能恩将仇报啊。”
林深开着玩笑，千烟勾唇，眼角跟着弯了一下，笑意却不曾到达眼底，眼眸深处的幽暗像是墨一般，一点点的晕染开来。
“那反过来呢？”千烟这时候的问题变得多了起来，“如果她的爱人杀了你呢？”
林深耸肩，“那我都死了，也没能力去管后面的事情了啊。”
千烟扁嘴，鄙夷的看了他一眼，收回了视线。
果然所有的事情还是死了才算一了百了，死了的人无所谓，活着的人就乱做了一团。
“千烟。”林深嘴角还敛着笑意，目光却严肃了起来，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爱恨难两全，有些东西开玩笑也只是开玩笑而已。我不知道你你最近到底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别让自己呆在一个死胡同里。”
“……”
“就像你刚才问的那个问题一样，如果有一天我跟阿楚或者是念念的爱人发生了争执，有了失手的过错，或者是谁存心的的话，我还是不希望她们任何一个人活在仇恨中，但也不会希望她们跟那样一个人在一起。”
“……”
“因为爱里掺杂了恨，就永远都不可能再回到最开始的时候了，除非她们能把我当做仇人，觉得我死了是大快人心，可是我自己的妹妹我能不清楚吗？我就算是死，也不愿意看到她们受什么煎熬折磨的。”
“……”
“你不是总说我是天王大哥么，那不如就跟阿楚她们一样，把我这个当哥的人说的话听进去，我不愿意看到她们钻牛角尖，就一样不想看到你呆在死胡同里面走不出去。”林深的手滑了下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喟叹了一声，“不然我这大半夜跑一趟是为了个什么？”
所以，才谢谢你啊。
千烟的鼻尖一酸，她飞快的眨着眼睛，呼吸都憋住了，才把差点决堤了的眼泪憋了回去。
“你这一口一个死的怪渗人的，早知道我不问你了。”千烟嘟囔了一声，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有力气了些。
林深提着的那口气终于松了下来，收回了手随意的搭在长椅的靠背上，“这不是显得我听进去了你的话吗？”
“多谢林天王！”千烟拱手，一本正经的朝他作揖，“无以为报……”
“以身相许？”林深很直接的就把话接了过去。
“你想得美。”千烟挑眉，“无以为报，所以只能请你回家早点睡觉了。”
“……”
林深被她的转变弄得哭笑不得，还是耐着性子确认了一遍，“你真的没事？”
“没事，你跑这一趟麻烦了，明天我再找你吧。”千烟环视了一圈，“只要你不嫌我烦。”
“行。”林深起了身，他知道千烟固执，只要她不想说的事情就算是把她牙齿都撬掉她也不会说一个字的，陪她聊了这么多她也对她和温南之间的事情只字不提，那也就意味着他问不出来什么东西了。
只是林深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好像被他忽略了什么东西，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斟酌了半天也没能找到源头，他才叹了口气，“好好休息。”
“嗯。”千烟乖乖的应了声，跟着他朝门口走了去，把他送上了车。
“林深。”
林深刚打开车门，千烟忽然又叫住了他。
喷泉都成了千烟的衬托，她穿着白色的上衣，一双腿修长笔直，月光的朦胧把她整个人照的都有些不真切，小脸上终于也有了笑容，眉眼弯弯的。
“今晚上我给你讲的东西，你别忘了啊。”千烟轻笑，眼里多了些狡黠，“我可就只给你一个人说了。”
“嗯。”
“路上小心。”
千烟挥了挥手，才真的目送了林深离开。
人这辈子一共会死三次，第一次是你的心脏停止跳动，那么从生物的角度来说，你死了。
第二次是在葬礼上，认识你的人都来祭奠，那么你在社会关系上的事实存在就死了。
第三次是在最后一个记得你的人死后，那你就真的死了。
所以千烟希望有个人能记得她久一点，但是她也不是没有听进去林深的话，而是那些东西太过于复杂了，这一段感情她也忘不了，就像他说的，爱恨难两全，到了最后都是要分开的，那她也做好了准备，带着所有的一切，结束。
……
——
凌晨五点过。
天都还没有亮，整座城市都在沉睡中，纸醉金迷的人也都退了场。
千烟失眠了一整晚，在窗边坐了好久，才躺在了床上，连衣服都没换就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心里又总是不安的，就连入睡了之后眉头都是皱起来的，手指也攥紧了被子。
偌大的别墅里都是静谧，没有半点声响，她和温南隔了两扇门的距离，也很完整的拉出了两个世界的距离。
嘭——
一声巨响划破夜里的安静，突然被惊醒了的人汗毛都竖了起来，温南也直接翻身坐了起来，手下意识的伸过去想要把旁边的人护在怀里，却触到了一片冰凉，指尖都僵硬了一瞬。
即便是睡着了，他也在这样的时候绷着根弦，没有彻底的睡死过去，酒的后劲也退去了不少。
男人的发丝凌乱，眼里却很快的恢复了清明，视线冷冽，直接开了灯，刚把手机拿起来开机，随后更大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依旧是嘭的一声。
有人在开枪——
温南的心骤然一紧，打开门大步的走了出去，楼下的灯也瞬间亮了起来，有人尖叫了一声，外面所有的一切全都爆发了。
枪响声开始频繁起来，他不用去看也知道是贺衍他们找上门来了，从洛白死了之后温南就知道这群人迟早都是会过来的，即便是那天跟着洛白的人都已经被他们清理干净了，但是没有密不透风的墙。
只不过没有想到贺衍的动作这么快，前后不到十天的时间就带好了人手冲到他的地盘上来，要取他的性命。
温南没有思考的时间，直接转身回了房间，在抽屉里把枪拿了出来又冲了出去，打开了对面的门，一把开了灯，看着横躺在床上的女人裹着被子卷成了一团，白皙的脚丫还露在外面。
不知道是灯光的原因还是楼下的声响猛地一下刺激醒了千烟，她浑身一颤，忽然睁开了眼睛，翻身坐了起来，刺眼的光线让她有些睁不开眼，意识也有些模糊，看着门口的男人带着些担心和焦急，软绵绵的话语脱口而出，“阿南……”
温南握着枪的手骤然一紧。
贺衍敢直接上门必然是有备而来，现在带着千烟离开是凶多吉少。
他在一瞬间想过要把千烟留下，至少贺衍那群人在之前都没有伤害过她，就算现在来找他给洛白报仇，也不至于对千烟下手，可是在看到她睡眼朦胧的看着自己的时候，和她带着些困倦和懒散绵软的叫着自己的时候，温南的心都颤了一下，直接大步走了过去，随便找了件外套披在她肩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