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一瞬间想过要把千烟留下，至少贺衍那群人在之前都没有伤害过她，就算现在来找他给洛白报仇，也不至于对千烟下手，可是在看到她睡眼朦胧的看着自己的时候，和她带着些困倦和懒散绵软的叫着自己的时候，温南的心都颤了一下，直接大步走了过去，随便找了件外套披在她肩上，“走！”
一个人好像只有在危机的时刻才能真正的看清自己内心深处到底在想什么，至少在这一刻，温南的心从来都没有这么清楚过。
就算知道带不带千烟走都没差，最后的结局都能让他解脱，可是他还是做不到让千烟在这样的事情中做抉择。
温南知道贺衍就是个神经病，杀人对他来说根本就是家常便饭，杀红了眼之后也根本不会在乎对方到底是谁，要是他把洛白的死迁怒于千烟，她的留下无疑是死路一条。
——温南想杀了她，又下不去手，别人能帮他心狠也省了他以后的纠结，或者贺衍带走了千烟，千烟走的心甘情愿，他也能有个理由能够真正的去恨她，让她从今往后彻底的消失。
可是温南硬起来的心还是在看到千烟那双眼睛的时候，彻底的塌陷了。
他做不到，至少现在做不到。
外面刺耳的声音让千烟整个人都抖了一下，意识也瞬间回笼，那样的声音她太清楚是什么了，那天的情形也铺天盖地的在脑海里袭来，这几天温南的决绝和冷冽也都一一显现。
现在被他护在怀里，反而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温南身上的衬衫也是皱巴巴的，身上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酒味，看样子也是和衣而睡，反倒是给现在离开提供了很大的便捷。
“你……”千烟刚开口，就感觉到了温南搂着自己的手臂紧了紧，像是要把她融入骨血之中。
男人的心跳声好像都能清晰的在自己耳边响起一样，外面的枪声也不绝于耳，温南下意识的捂住了她的另一只耳朵，拧着眉头打断了她，把枪塞在了她手里，“教过你开枪，必要时候自保。”
他不能确定贺衍会不会对她做些什么，所以只能让她去防身。
千烟看着手里的枪愣了一下，紧抿着唇忽然觉得有些讽刺。
明明几个小时前两个人还恨不得杀了对方，现在温南却又在下意识的保护她，那之后呢？又是无尽的折磨？
千烟知道这时候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但是心里的那些复杂想法还是难免的涌了上来，对这样的场面一点都不害怕了，可能真的是遗传吧，第一次看到了那些人血流成河，看到活生生的人在自己的眼前被炸的没有全尸，她确实是被吓到了，但是精神却到现在都还好好的。
在知道自己这时候可能会面临生死一瞬间的时候，千烟却一点都不害怕了，甚至可以很淡定的面对着一切。
反正，她该说的话都说过了——
除了对温南。
她想说，她很爱他，他是那个教会了她怎么动心怎么爱人的人，也给了她对未来无限的憧憬，所有的温柔都是她没有感受和体会过的。
但是也恨他，恨他的残忍和狠厉，恨他从来都没有给过谁退路。
温南没管千烟的反应，直接搂着她的肩大步带着人从走廊的另一侧走了去，朝后面的楼梯下楼。
莫千澈的电话也很及时的打了过来，他也顾不上质问温南为什么在这种节骨眼上手机还关机了，电话那头急的气喘不匀，“贺衍带着人来了，直接奔着北湖去了，顾尧现在带了人去你那应该快到了，我马上过来……”
莫千澈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枪响打断了。
“他们已经到了。”温南的声音沉沉的，始终都紧紧的牵着千烟的手，在停下来的时候又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
像是在试图给她一点安全感。
“少爷，后门被围过来了。”有人急急忙忙的从外面冲了进来，大口的喘着气，“人数不少，有备而来。”
温南这段时间之所以会让北湖戒备这么森严，并不仅仅是要人看着千烟，也是怕贺衍突然出现让他没有准备的时间，没想到现在还真的是杀了他个措手不及，天还没亮就直接上了门，甚至连莫千澈的消息都是后知后觉的。
“你那边现在怎么样？”莫千澈急的在电话那头提高了声音，“顾尧马上到了。”
“你们过来的时候小心点，他们人不少，后门被堵了，我们出不去，尽量拖时间，你多安排点人过来。”温南一瞬间就有了安排，“从小路走，直接到花园后面的位置，注意安全。”
“好。”
挂了电话，温南才紧了紧千烟的手，两个人交握着的掌心里不知道不知道是谁的汗，一片潮湿。
“外面多少人？”
“后门……”男人顿了顿，面露难色，“至少三十人。”
甚至多得多，北湖的防备是临时的，而且这时候是被杀了猝不及防，前面光是听枪声和玻璃破碎的声音都知道是什么样的情形了，后面损失的人也不少，这时候想出去很难。
“保护好她。”温南下了命令，眼里都是锐利，“等下莫千澈会过来，带她躲起来，让他们带她走。”
他绝口不提关于他的事情，像是已经做好了在这场枪林弹雨中有去无回一样。
“温南！”千烟惊慌的叫出声，所有的思绪爆炸，剩下的只有担忧。
“我没杀你不是让你死在别人手里的！”温南忽然朝她吼了回去，险些失了控，双眸猩红，“剩下的事情等这次的事结束了之后再说。”
“你……”
“我要是死了，不也正好如了你的意，给洛白报仇？”温南松开了她的手，紧了紧手里的枪，侧身走到了窗户旁。
千烟脑子里都是懵的，她想问他，既然知道两个人都放不下那些事情，为什么还要让人保护她，现在直接把她送到别人的枪口上难道不是一了百了么。
可是看到温南浑身的紧绷和小臂上凸起的青筋和血管，她的喉咙都像是被堵住了一样，眼里的泪水也瞬间涌了上来，模糊了她的视线。
温南没有再看她，刚从窗户边探了一点出去，面前的玻璃瞬间破裂，子弹打在了前面的墙壁上，他反应极快的躲了回来。
“太太——”保镖想把千烟带走以免温南分心，她却固执的不肯走。
千烟知道自己留下来可能会是个累赘，但是却又不愿意让温南一个人面对着这样的危险，她反正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又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听了他的话。
千烟固执的站在原地，死咬着下唇，颤抖着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声音细软，情感复杂，她自己都说不上来现在她是个什么样的情绪。
“滚啊！”温南忽然转身面对着她，大声吼了回去，眼里的不忍全都被他压抑了下去，一字一句满是残忍，“趁我现在还愿意放你走赶紧滚！我没那个耐心再忍你，如果不是你今天也不可能是这样，怎么？你还想让阿尧跟阿澈一起给洛白陪葬吗？”
千烟眼泪大颗的滚落，怔怔的看着他，像是耳鸣了一样。
男人的薄唇张合着，都是无情的字眼，“只不过是让你晚死一点，真当我不会动你吗？滚！”
“……”
在她愣神之际，保镖就拖着她往后带走了，小心翼翼的，千烟也忘记了挣扎，眼里全都是温南这时候的表情。
他的轮廓隐没在了昏暗之中，外面乍然照进来的光亮只照到了他小半的轮廓，却也照亮了他眸底深处的隐忍。
温南想好好抱抱她，不想看到她眼里装着惶恐和绝望，却又在这样的时候无能为力。
……
“老朋友都不出来迎接一下我的吗？”
贺衍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过来，一口伦敦腔的英语，还带着些痞气，“这样的待客之道可是会让人生气的哦。”
贺衍就是个疯子，来的突然也很隐秘，就算是同归于尽他也要拿了温南的性命。
他杀了阿白，还让Jerrold一起丧生了，但是任凭这云城布了天罗地网，贺衍也会闯进来要了温南的命，所以他在最快的时间里做了最周全的准备，杀了他个措手不及。
贺衍知道这段时间温南活成了什么疯魔的样子，看来千烟在他身边也不是完全没好处，至少能折磨着他的心神，让他连自己的命都顾不上，还要跟对方互相折磨着。
而千烟，也该死。
“温总，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你要是乖乖的放洛白离开，现在也就没这么多事了。”
外面的声响安静了下去，只剩了贺衍的声音在夜里格外的清晰，“不过你要是把千烟交出来，我可以考虑留你一条命。”
温南一句废话没跟他说，直接举起了枪从窗口打了出去，贺衍也只是轻描淡写的瞥了一眼，直接抓过来身边的人挡在了他前面，鲜血四溅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把人给扔到了一旁。
“这么不给面子？”贺衍嗤笑了一声，抬了抬手，满是冷漠，“开枪，温南的最后一口气留给我。”
他要亲手杀了温南才解气，也知道温南现在打的什么主意，要是拖着时间的话，这里毕竟是云城，而且温南道上的势力全都是莫千澈一手搭起来的，论起真枪实弹，莫千澈比温南要可怕的多，而且也是个不要命的主。
早就在几年前莫千澈就带着人闯进他的地盘救走过温南，更何况现在就是在他们的地盘上。
每一道声音都刺激着人的耳膜，温南贴着墙目光冷冽，浑身的线条都紧绷着，听着那些越来越近的声音，紧抿着唇，自己安排下去的人也都伤亡惨重，他也无路可退。
“少爷！”
温南被飞进来的子弹划破了肩膀，鲜血涌了出来，浸染了白色的衣衫，他眉头都没皱一下，紧了紧手里的枪。
贺衍抬手，枪声又一次停止。
他听到了有人惊呼的声音，看样子温南再敏捷也是挡不住人多势众的，枪林弹雨中他能全身而退，除非是个神仙。
妖冶的脸上带着玩世不恭的笑，一群人逼近，手枪在贺衍的手指上转了一圈，随后被紧握在了手里，一个侧身他直接闪了进去。
而同一时间，斜对面的门也打开了，千烟脸色苍白的站在门口，举枪直指贺衍。
而贺衍和温南的动作也正好定格在指着对方头的时候，走廊上的灯光都暗了些，地上全是碎片，却把每个人的表情照的很清楚。
保镖想带千烟离开，可是也退不了多远了，她在里面清楚的听到了贺衍的话，也就固执的选择了留下来。
果然，贺衍用余光睨了千烟一眼，扬起了唇角，淡淡的朝温南笑着，却是在跟千烟说话，眼底一片漠然，“千烟小姐，指错人了吧？要是认真算的话，咱俩才算是一家啊。”
“……”千烟手抖了一下，被贺衍这话刺激的不轻。
他们才算是一家——
好像全世界都知道洛白是她的哥哥，就她自己不知道，而那些所谓要保护她的人又始终都做的模棱两可。
“你眼睁睁看着温南杀了你亲哥哥，还能这么无动于衷？”贺衍笑，“还是说，你并不清楚那些事情？是洛白没跟你说呢，还是温总也有心慈手软的时候呢？”
他说的话尽是讽刺，谁也不敢轻易动手，温南跟贺衍的动作谁也不比谁慢，但是在他出了事之后，千烟也绝不可能全身而退，而贺衍对温南开了枪，千烟那个白眼狼肯定也会直接扣动扳机的。
没有人会傻到跟子弹比速度，还在这么近的距离内，所有人都屏着一口气，跟来的保镖下人也都不敢轻举妄动。
贺衍刺激着千烟，眸底的冷意渐浓，“跟仇人在一起的感觉怎么样？千烟，你对得起洛白吗？他可是为了你，这么多年都竭尽心力的在保你周全，就连入狱了也不想让你担心，还让我们偶尔回回你的消息，不要让你起疑心。”
“……”
“洛白教了你那么多，你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死了？还是被你面前这个费尽心思想要保护着的男人杀死的。”
“……”
“洛白才是那个陪了你很久还挂念了你很久的人，如果不是他的话，你能活到今天吗？还是说你为了温太太那个位置，连脸都不要了？”贺衍嗤笑了一声，讽刺的看着温南，目不斜视，话语却像是锐利的刀尖一样猛地插进了千烟的胸口。
“你还真以为温南有多痴情呢？他连救过他的人都能杀了，更何况你还是个仇人的女儿和妹妹，这世界上，最不值一提的就是爱情了，尤其是……”贺衍拉长了声音，“这种所谓的豪门感情，只不过就是一场赌注和棋局而已。”
赌的正确了，温南会相信千烟一切都是无辜的，但是偏偏又让他看见了她跟洛白在一起，那就怎么也说不清了，千烟自己也说不清，毕竟那些过往她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有的。
可是千烟这个人并不好赌，就像是洛白以大白的身份要带她走的时候她不肯走，非要为了温南而留下，又在眼睁睁的看到温南杀了洛白之后，她还能为了温南不惜一切，这时候都敢站出来。
同生共死，倒是有意思。
“我刚给温南说让他带你出来我就留他一条命，你还真是伟大啊。”贺衍话锋一转，“知道我为什么要见你吗？”
千烟瞳仁剧烈的收缩，一瞬间，贺衍身后那些指着温南的人瞬间把枪口都对准了她。
“真该死的人其实是你，如果阿白不是为了要带你走的话，也不可能被他们杀害，你根本就不知道阿白为了你付出了什么！上次放你走是因为我要给阿白一个交代，但是这次就没理由了，你也是杀了阿白的共犯啊。”贺衍扬了扬下巴，“不过现在我可以给你个机会，杀了温南，我让你活着。”
贺衍一字一句的说着，“这可是杀了你的大白的人。”
千烟终究是受了刺激，本来这两天心神就不稳，情绪都是崩溃的，还在迷糊之间经历了一场枪林弹雨，现在感觉潮湿的空气中都弥漫着血腥味。
她握着枪的手颤了颤，贺衍的话全都戳中了她心头最软最疼的地方，诛心的言论果然比枪弹的威力还大。
千烟刚刚弯起了手臂，双眼空洞，贺衍很快的就抓住了机会，举着枪的手骤然一紧，漆黑的枪口直接对准了温南的心脏。
他本就只是想让千烟崩溃而已，收拾一个小姑娘比收拾温南简单多了，但是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温南，顺便一箭双雕而已。
贺衍不愿意看到千烟连洛白死了都不知道他为了她做过些什么，但是后面可能也没机会解释了，那么就由他来说明白，然后送她一起下地狱吧。
反正——
贺衍也没准备在这次放过千烟。
都是该死的人。
贺衍眼底的恨意冷酷显而易见，几乎是一瞬间就朝温南扣动了扳机，温南看上去的紧绷和注视，其实也不过就是在掩饰着他还对千烟有些担忧而已，贺衍的一番话不仅刺激到的是千烟，也让温南分了心。
只是没想到千烟的反应比贺衍还快，之前那一瞬间的呆滞和空洞都像是幻觉一样，她忽然用尽了所有力气朝温南扑了过去，漆黑的枪口直接对准了她的后背。
温南下意识的托住了她的腰，手指也扣了下去，但是速度始终比贺衍慢了些，没能打中他，但是自己也被千烟护住了没受到任何伤害。
她疯了一样的扑过去，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么坚定过，眼里含着的泪水也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担心和紧张。
她就算是死，也不想看到温南再死在自己面前了。
她已经眼睁睁的看到大白死在一场爆炸里了，也做好了自己死去的准备，所以千烟在意识到贺衍会有什么行为的第一时间就朝温南扑了过去，因为惯性而让他搂着自己，两个人的身子都侧开了些。
随后耳边的声音也大了起来，像放鞭炮似的。
莫千澈他们赶过来了。
温南眉头一拧，无路可退也得想办法，怀里抱着的女人明显在颤抖，贺衍眼里也多了几分厉色，鱼死网破的意思尤为明显。
有人彻底打碎了灯，走廊里瞬间暗了下来，只能借助着月光的亮度，温南也第一时间带着千烟站到了黑暗中，一片混战。
死于话多。
千烟听着耳边的那些声音，反倒有了些踏实感，除了后背火辣辣的疼，和明显感觉到了自己浸湿的衣衫，她也就只能靠着这样才能安慰自己一些了，贺衍说了那么多，总也该让她嘲讽一下。
有人在背后朝温南举起了枪，千烟第一次杀了人，她不顾一切的要保护温南，也在这时候靠在他怀里能够直接跟对面的人对上视线，他举起了枪，她也就扣动了扳机。
离得太近，血液喷溅而出的时候也落在了她的脸上，脸颊旁有什么东西擦过，除了灼热感没有半点疼痛，千烟一声不吭，看到那个人在黑暗中倒下，手里的枪也险些掉落在了地上。
贺衍始终还是打中了温南，在他的肩上，也是最后一枪。
顾尧从背后直接两枪打断了贺衍的手臂，耳边的巨响终于慢慢的安静了下来，千烟也听到了温南闷哼的一声。
“今天过后，就当是两清了。”温南放在千烟腰间的手渐渐攥紧，捏皱了她腰间的衣服，声音在回归了平静之后的走廊里格外的低沉，抱着她的手也没有松开过，一旦松开了，就再也抓不住了。